資深秘書linda為自己泡了杯咖啡提神,最近一個星期熬夜次數太多,平均每天隻能睡三四個小時,這讓她的精力有些負荷不過來。結果捧著杯子剛喝了兩口,內線電話就猝然響起來,她不得不放下熱乎乎的杯子,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從容地走進大辦公室,兩三分鍾之後,又在目光聚焦中走出來。


    “linda姐?”有人小聲地叫了句,朝那扇緊閉的深色大門看了看,眼神裏帶著試探般的疑問。


    “哦,沒事。”linda擺擺手坐下來,又吩咐同屋的其餘秘書,“取消掉今天中午以後的所有安排和預約。”


    “老板要出去?”


    “不知道。”她覺得好笑,目光慢悠悠地環顧了一圈,在每張臉上一一掃過去,“老板出不出去,和你們有什麽關係?該做的事情一樣也不能少。”


    幾個裝束職業的女孩子安靜了兩秒,終於有個代表自告奮勇,壓低了聲音說:“那可不一樣。最近辦公室裏氣壓低得很,平時送個材料什麽的進去,我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是啊。”另一個人伸出纖纖食指朝門裏頭微微一比劃,“最近那位的情緒反複得很厲害,真讓人摸不著頭腦。話說,咱們這次收購進行得不是挺順利的麽?怎麽這兩天還總是陰沉著臉,好像隨時都會發火似的。”


    “沒錯。”


    “是哦,我也發現了。怎麽回事?”


    一時之間,幾人停下手裏的事,紛紛附和。


    linda在一旁聽了隻覺得頭疼,女人多的地方必然話題就多,而且縱使這些人都是受過嚴格培訓和□的,可但凡涉及到江煜楓,便一個個仿佛變了身一般,瞬間倒退成了學校裏那些純情小女生,隻恨不得雙手握成拳頭,兩眼冒星星。


    其實她也很能理解她們的反應。跟在江煜楓身邊這些年,並不是完全沒有動過心思的,也曾經在最初的一兩年裏有過那樣一點微小的綺念。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嫁人,甚至連男朋友都沒有一個,就成天跟在他的身邊進進出出,如同私人管家一般,不單是公事,他甚至將許多個人瑣事都一應推給她。


    起初她很不習慣,隻覺得似乎入錯了行,而且這位年輕英俊的頂頭上司緋聞不斷,明明有大把的時間與某位電影明星一起吃飯兜風,卻偏偏不肯準時出現在辦公室裏簽文件。她曾經向閨中蜜友腹誹:“估計也就是個二世祖吧,不幹正事,吃喝玩樂倒是無一不精,換女朋友和換車一樣勤快。”


    直到後來接觸得越久才越發現,其實並不是這樣的,原來他並不是真的無所事事、不務正業。


    第一次被江煜楓帶出去談判,她才真正見識到他在商場上的作風,幾乎看得瞠目結舌。那個曾經被她暗自鄙夷埋怨的男人,此刻卻成了全桌的唯一焦點所在,思維清晰縝密,就連口才都是一流,明明從頭到尾一直是那樣輕描淡寫的語氣,卻又分明斬釘截鐵,不容置喙,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自信淡定地坐在桌前,竟然隱隱有壓迫之勢。


    最後對方公司分明吃了虧,晚上卻還是設宴請他們吃飯,而他依舊還是那副態度,並不見熱絡,但也不過分疏離,隻有喝酒的時候極為爽快,起初是白酒,到後來換成洋酒,統統都是大杯一口灌下去。


    而她初出茅廬,根本不擅此道,隻敬了兩杯便臉頰飛紅心跳加快,一突一突地撞擊著胸腔,仿佛不堪重負。在那種場合,又是職場新人,她不想給他丟臉,於是隻得盡量掩飾,卻沒想到還是被他發現了。最後再有旁人敬酒,全被他不動聲色地一一擋回去。


    或許他們是真想灌醉他,於是有人半開玩笑道:“既然江總如此憐香惜玉,那就替林小姐把酒喝掉吧……”


    她聽了不禁窘迫,而他隻是輕輕一笑,毫不猶豫地將杯中的洋酒盡數飲掉。


    一直以為他隻是將自己當作打雜的小職員,可他竟然偏偏那樣維護她,甚至隔天還批了半天假,讓她在家休息。


    後來閨蜜感歎道:“……所以說,你家老板的花邊新聞那麽多,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對,他讓各式各樣的女人趨之若鶩,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此後她隻是安安份份地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卻愈加看不懂他,隻因為這個男人有太多副麵孔,懶散的,淩厲的,漫不經心的,殺伐決斷的——她根本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電梯處“叮”地一聲脆響,linda回過神循聲望過去,不由笑道:“雙雙,你怎麽來?”


    “找我三哥。”寧雙雙挎著隻超大容量的環保包,腳步輕快,隻象征性地敲了敲門便徑直而入。


    坐在大辦公桌後麵的那個男人隻是抬起頭掃了她一眼,“你來幹嘛?”


    寧雙雙三步兩步就湊過去,嘴巴很甜地問:“來叫你一起吃飯呀,怕你總是太忙,顧不上自己的身體。”


    “是麽,多謝你的好心。”江煜楓不冷不熱地應了句,重新低頭看文件。


    似乎早就習慣了,寧雙雙也不以為意,在他的辦公桌前十分無聊地來回走了兩趟,直等到某大人再度打開金口:“我中午沒空,你自己出去吃。”


    “可我最近忙著替你的新家搞裝修,你應酬又多,咱們兄妹倆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


    “既然你正忙著替我做事,那麽為什麽現在又空來這裏閑逛?”


    “唉,”寧雙雙無精打采地說,“本來人家也不想來打擾你,早就約了樂言姐一起看電影順便吃個飯,誰知道她突然病了,今天在家休息,出不來了。”


    “那你可以自己去。”江煜楓頭都不抬地建議。


    見他似乎忽略了重點,寧雙雙隻好又重申了一遍,“我說,樂言姐生病了。”


    結果江煜楓連眼皮都沒動一動,慢條斯禮地反問:“我看上去像醫生嗎?”


    幾乎氣結,可又實在抵禦不了那旺盛的好奇心,寧雙雙八卦地湊到他跟前,小聲說:“你們是不是吵架啦?好幾天都沒見你到新房子那邊去了。”結果話音剛落,江煜楓將筆往桌上一丟,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好奇心太強烈,未必是什麽好事。”


    這笑容太熟悉了,分明就是變相威脅!寧雙雙嚇得縮回去,心裏卻忍不住想,這也太反常了,簡直與前段時間大相徑庭,以前他可是連午休那樣短的時間都會利用起來的。


    而她昨天有意無意地在聶樂言麵前提起三哥,結果那位同樣也是一副冷淡的態度,直接將涉及某人的話題從對話中屏蔽掉。


    詭異,實在是太詭異了。


    不過短短幾天,局麵好像就發生了很大的改變,表麵波瀾不驚,內裏卻暗潮洶湧的,令她這個局外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看起來妄圖從江煜楓這裏套出什麽內幕來,這已經是不可能是事了。為免再收到更加淩厲的眼神,又或者被進一步打擊報複,寧雙雙很識趣地點到為止,選擇了閉嘴。


    又在辦公室裏瞎晃了十來分鍾,才終於得到恩賜:“出去吃飯。”


    “好啊!”她拍拍手,興高采烈地將他拖出辦公室。


    誰知這頓飯竟然還有第三個人在場。


    坐在餐廳裏,寧雙雙不禁瞪著她烏黑漂亮的大眼睛,在江煜楓的臉上來來回回地悄悄打量,當然,眼角餘光偶爾也會順勢瞟到對麵的女人,不過興趣不大,因為她現在是聶樂言的忠實擁護者。


    她一向自詡與家中的哥哥們不一樣,自己在某些方麵可是十分專一的,認定了一個人之後就目不斜視勇往直前,就像她對聶樂言越來越有好感一樣,於是其他的鶯鶯燕燕們在她的眼裏便全都隻是空氣罷了。


    不過,似乎三哥並不是這樣認為的,他正與這位空氣小姐相處甚歡,隨便兩三句話便將對方逗得哧哧輕笑。


    寧雙雙不由覺得有點鬱悶:原以為他今天大發兄長之愛,結果卻是叫她來當電燈泡的,多麽無辜而又壓抑的差事!


    所以,趁著那年輕時尚的女人終於起身去化妝間補妝的空當,她借機發泄:“我回頭要告訴姑姑,你又在招惹良家婦女了。”


    “誰說我招惹她了?”江煜楓漫不經心地說:“是她主動約我的。”


    “那你就更不厚道了。如果不想來就直說嘛,為什麽還要拉我一起來受罪?”


    “不是你要和我一起吃飯的?”結果話音剛落,江煜楓卻突然微微眯起眼睛,視線從她的肩頭穿過去,一直落到靠窗的某個角落,隔了半晌才輕飄飄地開口道:“你說聶樂言病了?”


    寧雙雙一愣,點頭:“對啊。”心裏想,這都過去一個多小時了,怎麽現在才反應過來?


    他的聲音卻越發的冷下來:“那麽那個女人是誰?”


    “啊?”回過頭去,寧雙雙也不禁怔了一下,坐在窗邊的分明正是樂言姐,而且,此時此刻她的手正被人緊緊握住。


    她奇怪道:“那個老頭子是什麽人?”


    卻隻見對麵的江煜楓已然倏地站起身,將餐巾丟在椅子上,微沉著嘴角從她身邊大步走過去。


    她不自覺地抖了一下——何止是聲音冷,那張臉更冷,簡直就像冰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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