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得?


    雖然還不清楚他們二人的關係,但女性的直覺總是有的,林諾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個多餘的人,後座位置寬敞,她卻如坐針氈。


    窗外雨勢一直不見小,雨刮器勻速來回擺動著。


    葉希央側著臉,隻聽見江允正說:“抱歉,我今晚有別的安排,改天吧。”


    “哦,沒關係。”她大方地笑了笑,隨即坐正了身子,似乎不以為意:“是我不好,沒事先通知就跑來公司找你。那麽,等下你先送我回家,可以嗎?”


    “嗯。”江允正應了聲,車子在十字路口向右拐去。


    很顯然,葉希央住的地方和林諾家是兩個截然相反的方向。林諾看了看時間,在這樣的下班高峰期,一來一回穿過大半個城市,恐怕比她自己等車回家還要耗時。


    可是既然已經坐了進來,便不好再說什麽,況且,似乎今天江允正的心情並不算太好,此時此刻沉默才是最好的選擇。


    沒多久,便接到徐止安發來的短信,問:你在哪兒?


    林諾低著頭,迅速摁著按鍵:回家的路上。


    不一會,鈴音又響起來,在安靜的空間內顯得格外響亮。江允正從後視鏡裏瞥了一眼,林諾連忙先將手機調成震動,隻見仍是徐止安,短短的一行字:帶傘了嗎?有沒有淋濕?


    她輕輕笑了笑,索性靠在座椅裏,與他聊起來。


    途中遇到短暫的堵車,二十多分鍾後葉希央到了家,友好地向林諾道別,而後便邁著從容優雅的步子款款走入電梯。中途還回過一次身,隔著車窗向江允正微笑,笑容格外甜美柔和。


    這是一片市區內最高檔的住宅區,房價在年初時已經飆升到令人咋舌的地步。林諾放下手機,側頭看了看那高高聳立著的建築,雨霧蒙蒙,灰白得不甚清晰。


    如今車裏剩她與江允正兩人,這還是自從那晚之後第一次坐他的車,氣氛安靜得甚至有些凝滯。


    開了一段路之後,她忽然笑笑:“女朋友嗎?很漂亮啊。”不過是沒話找話,可不知為什麽,就一口認定了她和他的親密關係。


    可是,想要後悔已經來不及。江允正這邊立刻沉了臉色,並不說話,手指卻在方向盤上漸漸收緊。


    她坐在後座,看不見他的表情,卻也察覺到不對勁,因此更加尷尬,半晌才有些訥訥地說:“你等下還有事是嗎?前麵路口讓我下車吧,我自己回家。”雨終於小了些,偶爾也有空的計程車從街邊駛過。


    江允正仍舊沉默,腳下油門卻踩得更重,幾乎隻一瞬便從交叉的十字路口穿過,將閃爍的紅綠燈遠遠拋在車後。


    林諾這才有些害怕,也更加能夠確定,今天的江允正情緒十分有問題。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聽見他開口,聲音微微低啞,如同上午在會議室中一般。


    他盯著前方,問:“是我那天的話嚇到你了?”


    她一怔,抿著唇:“沒有。”當時更多的隻是驚訝和混亂。


    “那為什麽想要躲著我?”


    “……嗯?”


    “我開車送送你又怎麽了?有必要三番兩次推脫嗎?”江允正仿佛真的動了氣,語氣卻愈加低緩,將車開上通往她家的馬路,才又低低冷笑道:“還有,誰告訴你她是我的女朋友了?”


    “……不是就不是嘛。”她突然覺得委屈,可轉念一想,或許當時真的是在自作聰明,那樣枉自猜測,恐怕隻是潛意識裏想要與他立時撇清關係罷。


    直到此時,江允正才再次從後視鏡裏望過來,隻見林諾坐在角落,身體小小的,臉上的表情有些慚愧,又似乎很苦惱。往日飛揚自在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事重重的若有所思。


    終究還是暗自歎了口氣,也不知今天是怎麽了,早在辦公樓下林諾微笑著拒絕上他車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莫名氣惱。


    漸漸鬆了油門,將車靠在一邊,他的聲音似乎有些疲倦:“到了。”


    林諾這才回過神來,原來竟然已經身在她家樓下。


    臨走之前,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隔著暗沉沉的車膜,隱約隻能看見車內那個模糊的人影。


    上樓進了門,林母正好擺菜上桌,見了微微驚訝:“今天不是周六?沒和小徐一起吃飯?”


    “他有事。”手機還捏在手裏,這次很好,沒有再將它落在江允正的車上,又問:“爸爸呢?”


    林母一邊盛飯一邊說:“本來說好回家吃,結果剛才又打電話來,有應酬,走不開。”也許是因為習慣,早已不再抱怨。


    林諾嘻嘻一笑,蹭過去:“媽,嫁給一個成功的男人,究竟幸不幸福呢?”


    有好吃好穿,從來不用為金錢發愁,可連一家人坐下簡單吃飯的機會都不常有。不知怎麽的,忽然就想到剛才坐在江允正車上的那位美女,就算並非男女朋友,但也總該是關係很好的吧,可是偏偏江允正晚上有安排,佳人隻得倍受冷落。


    “小丫頭,腦子裏在想什麽呢?”林母輕嗤,斜她一眼,並不當真。


    林諾聳聳肩,將碗接過去,繼續說:“如果換作是我,有飯局時就跟在爸爸身邊,一個人在家,多無聊啊。”


    “嗯。”林母敷衍應道:“看你以後的本事,能不能天天做人家小徐的跟屁蟲。”


    徐止安會成功的吧。看來就連林母心裏都這樣默認了,可是林諾自己卻不太在意。方才在短信裏他說晚上要加班,頗為辛苦的樣子,她又怎會不了解他的性格?一向都那樣好強,恐怕心裏隻念著有朝一日出人頭地。


    可是她是真的不在乎,如果能夠平穩快樂地過一輩子,那是億萬家產都換不來的。


    簡單吃了晚飯,林諾去洗碗。廚房的窗戶開了一條細縫,下雨時濺進一些水來,想必林母並沒注意到。她拿抹布擦了擦,又去關窗。


    愣了愣,兩秒之後,不禁重新將窗戶拉得大開,風雨夾雜著飄進來,她卻一時顧不上,隻是定睛往下看。


    家裏住七樓,並不算太高,下麵的情形一覽無餘,並且非常清楚。


    江允正的車仍舊停在樓下,仿佛從來就不曾離開過。因為天氣的原因,路燈已經提前亮起,照在黑色光亮的車身上,甚至可以看見前窗的雨刮器在緩緩擺動。


    下了樓,車子還在,林諾也不知怎麽的,似乎鬆了口氣,然而下一秒,一顆心卻又不禁往上提了提。


    猶豫一下,終究還是繞到駕駛室一側,伸手敲了敲車窗。


    江允正也完全沒想到她還會下來,抬起臉來,降下車窗看她。


    微風細雨之中,她撐著一把輕巧的傘立在車門旁,路燈斜斜照在身上,昏黃曖昧的光影,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困惑。


    “你怎麽還沒走?”


    江允正眉峰微動,不語,之前前傾著的身體向後靠了靠。隻是這一瞬間的舒展,卻不禁令臉色微變。


    林諾看著半掩在陰影裏的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還該說些什麽,過了一會兒,卻聽見他低低地說:“我要走了,你回去。”說著不再看她,幹脆利落地掛了檔,腳下油門一踩,車子便緩緩滑了出去。


    倒車鏡裏,那個小小的身影有些單薄,立在路旁仍是一副忡怔的樣子,十幾米的距離足以讓麵目逐漸模糊起來。他再度皺了皺眉,將方向盤向右一打,車輪帶著些許水漬向兩側濺開,劃出淩亂的弧線,揚長而去。


    到了醫院,又在車裏坐了一會兒,江允正這才乘電梯上到頂樓。


    專屬護士正在外間倒水,一見他,笑意盈盈:“江夫人醒著呢,今天胃口也不錯。”


    江允正三兩步走進去,隻見章雲茹半躺在床頭,望著他微笑。


    他叫了聲:“媽。”接過護士遞來的水杯,轉遞過去。


    在床邊坐下之後,母子倆說了會兒話,章雲茹才說:“你爸上午來過。”


    江允正表情沒太大變化,隻是沉默地等著下文。


    果然,章雲茹歎了口氣,臉上有些為難,斟酌著說:“和希央的婚事,你的意見是什麽?”


    幾乎這段時間以來,家裏人的話題似乎總不免繞到這上麵來,就算忍耐力再好,此時的江允正也難免動了氣,於是緩緩站起來,沉聲道:“你身體才剛剛好一點,這種事情就別操心了。”


    章雲茹微微仰頭問:“怎麽?就要走了?”


    “我出去抽根煙。”往外走兩步之後卻又被喚住,章雲茹在身後說:“允正,你吃飯了沒有?臉色比我這個病人還差,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說著也不等回答便按了鈴,當著他的麵讓護士幫助準備飯菜,末了還特別叮囑:“……不要放辣椒。”


    江允正隻好再度走回來,修長的身體靠在窗邊的沙發裏,也不再遮掩,伸出一隻手不輕不重地覆在胃部,隻聽見章雲茹絮絮地說:“平時很辛苦嗎?那些應酬,能少去就少去吧。要注意飲食規律,還有酒,千萬別再喝了。”然後歎了口氣,又說:“我說這些反正你也聽不進去,現在偏偏我在這醫院裏頭,平時又照顧不到你。”


    江允正換了個姿勢,不以為意:“我沒事。”


    章雲茹忽又笑了笑:“如果你實在不滿意希央那孩子,我也無話可說。你爸當然是想讓我做你的工作,但是在我看來,隻要是你自己喜歡的就好了。老婆是娶給你的,和我又沒太大關係,犯不著為了這件事和我唯一的兒子鬧得不愉快。你呢,以後再要是覺得不耐煩,也別找什麽抽煙的借口,刻意躲開我。”


    “我怎麽會煩你?別亂想。”這麽說著,江允正終於還是輕笑了一下,幾乎沉鬱了一整天的眉眼這才真正舒展開來。


    看著江允正吃飯的時候,章雲茹隨口說:“怎麽趕在這個時間過來?連飯也來不及吃。”


    江允正想了想,才說:“送一個朋友回家,耽誤了時間。”


    “女的?”


    “嗯。”他並不隱瞞,過了一下,忽然淡淡地說:“我喜歡看她單純的樣子。”筷子還拿在手上,唇角卻微微向上挑起。


    章可茹難免驚訝,沒想到自己隻是隨意一問,竟然帶出這麽一段來,不由得問:“她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是什麽樣的人?江允正也不知如何去描述,印象中隻餘一張清新自然的麵孔,還有那雙眼睛,心思透明的樣子,卻在困難的時候微微流露出倔強的神采。


    感情的由來,有時就是這樣,根本毫無道理可言,需要的隻是那麽一瞬間。比如他看到她,就隻得緣於那次雨天裏的小事故。


    其實他也訝異,竟然就這麽輕易地將林諾的存在告知給了母親。而事實上,她不過是一個自己認識不到一年的小丫頭,而且……


    他輕笑一聲,或許帶了些自嘲的意味,被章雲茹捕捉到了,不禁奇道:“是她不夠優秀?還是說,她並不把你放在眼裏?”


    恐怕真是後者。江允正微微抬眉,心裏卻知道,這不過隻是開端罷了。


    仿佛一切都自有預感,所以才會這樣篤定。


    耳邊隻聽章雲茹緩緩笑道:“從小到大,怎麽真還有你得不到的……”


    暗湧


    電視上在播心理谘詢談話節目,主持人與嘉賓對答,林母坐在沙發上看得津津有味。


    林諾走出房間,隨意一瞥,有些不屑:“愛情既然已經消失,還有挽回的可能嗎?”見林母轉過臉來,又說:“一昧的糾纏,恐怕隻會被對方更加看輕吧。”


    “你看得倒很開。”林母不禁笑起來。母女倆,一向如朋友般交談。


    “順其自然吧。”她坐下,神色是真的淡然,“總覺得有些事情是勉強不來的。”仿佛很少這樣正經地說話,話一出口,連自己都覺得驚訝。林母更甚,奇道:“小毛丫頭,哪來這麽大感慨。”


    林諾抿著嘴唇嘻嘻一笑,其實心裏也奇怪,好像走出校門這一年,突然就長大了許多。


    就比如徐止安,過去在學校裏,同他一天見數次麵也從不嫌多,手扣著手走在路上都是甜如蜜糖,可如今漸漸的,也了解到各有各的世界,即使每天有空下來的時間,也並非非要見麵不可。


    她和他,以各自為圓心,發展了兩個圈,隻是偶爾有交集,卻不再是對方的全部。


    曾經許思思也好奇,問:“同在一個城市,卻反而聚少離多,會不會寂寞?感情呢?有沒有變得更淡些?”


    對此,林諾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也許自己從來都是能融入熱鬧之中的人,所以有時少了他,並不會覺得怎樣。至於二人的感情,當然沒了最初的那份熱烈,可在她看來,沉澱下來,反而更好,這是一種愛情與親情融合的感覺。


    如同周遭的親朋早已默認兩人的未來一樣,林諾也覺得,是可以天長地久走下去的。


    所以,當她輕描淡寫地說,一切隨緣不可強求時,是真的沒有預料到有一天電視裏上演著的變故也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多麽可笑。或許真的隻有事不關己時,才能說得那樣輕鬆。


    第二天上班才知道老板出差,於是一連幾日,林諾都沒見著江允正的麵。倒是江允昊,也就是江允正的弟弟,偶爾會上來溜達一圈。


    原本林諾並不認識他,在電梯裏見到,也隻是覺得眼熟,反倒是他先說出來:“你是上回送東西去會議室的人?”


    林諾心裏奇怪,卻還是點頭,不禁想,這人的記憶力倒還真不錯。


    誰知對方已經伸出一隻手來,笑道:“我叫江允昊。你呢?”


    林諾看著他,他幾乎和江允正一樣高,身材也很像,頎長瘦削的,天生的衣架子,就連麵孔都有六七分相似。可是,明明是這樣相象的兄弟,林諾卻又覺得他們是如此的不同。


    江允昊在她麵前笑得頗有些玩世不恭,修長的手指輕輕握了握她被動的手,她竟然就忽然想起了他的哥哥。


    江允正,明明很多時候疏離冷淡高高在上,可是偶爾又能那樣溫和地對她微笑,不帶一絲挑逗或者輕浮的意味,隻是單純的溫暖和親近,仿佛在他眼中,她就是個令人愉快的小女生。


    出了電梯,林諾匆匆疾行,將江允昊丟在身後,根本不顧他的身份或地位。直到坐回位子上,一旁的池銳才從淡藍色的擋板旁探出頭來,仔細瞧了瞧,“咦”了一聲。


    林諾喘口氣,瞟他:“怎麽了?”


    “外頭很熱嗎?怎麽臉上紅撲撲的?”


    她一摸自己的臉頰,低低地嘟囔一聲,開始埋頭做事。


    中午,電視裏播了一段江允正的采訪。


    大家正坐在員工餐廳裏,林諾舉著筷子微微仰著頭,隻見他姿態放鬆地坐在主持人對麵,麵容清俊,說話之前偶爾會凝神思考一陣,一雙眼睛在鏡頭前尤顯得幽黑深亮。


    照例是同事們討論的焦點,林諾看著看著卻默默低下頭吃飯,突然覺得自豪,在座的所有人之中,恐怕隻有她,得以見到他的另一麵。


    可是之後,她又想,或許隻是虛榮心在作祟吧。


    幾日後,徐止安打電話來:“我在你們行政部的門口。”


    林諾聽了吃驚,等跑出去見到他的人,不禁笑道:“你怎麽來了?”


    彼時徐止安白衣灰褲,正立在蔥綠的大盆景旁,轉過頭來也是微微揚眉一笑,一貫淡然的表情。


    恰好有女同事經過,見了他倆,仿佛不經意地側目,隨即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麵上的聲音再度逐漸遠去。


    “剛才上工地,正好經理要繞過來開會,所以就跟來了。”兩人在外麵找了個角落站定,徐止安才解釋。


    “開會?”林諾倒是想起來,今天一早會議室的門便被打開,眾人忙進忙出,正是為了準備上午一個重要的內部會議。就連江允正,似乎也乘班機趕了回來。


    她抬腕看了看表,“不是九點就開始了嗎?怎麽你這個時間才到?”


    “在外麵隨便逛了一圈,買了幾本書。”


    “噢。那要不要進去看看我的座位?”忙了一上午,這時她才覺得有些開心:“中午留下來吃飯?”


    徐止安居高臨下看著她的笑臉,“不進去了,搞得像參觀一樣,多不好。至於中午,當然是要陪你一起吃的。”


    幸好此時已經接近下班,進去做完手頭上幾件小事,再打了卡,林諾便領著徐止安去樓下員工餐廳吃飯。


    “嗬。”一進去,徐止安便笑,“不愧是總部,環境比我們那兒好太多。”


    林諾排著隊,隨意調侃,“如果不嫌麻煩,以後天天來我們這裏吃。”當然隻是玩笑話,並且臉上還有得意引誘之色,徐止安端著餐盤站在她的身後,不禁騰出一隻手來不著痕跡地在那纖細的腰間輕輕碰了一下。


    明知她怕癢,可此時卻不好太過放縱。前後都是相熟的同事,林諾隻好回過身瞪他,嘴角卻含著笑意。


    餐廳大得很,容納下所有員工都還綽綽有餘。兩人特意揀了個安靜的角落,麵對麵,可坐下來還沒五分鍾,便有人匆匆忙忙走了過來。


    林諾訝異地挑著眉:“徐哥?!有什麽事麽?”


    總裁助理先是看了看坐在她對麵的年輕男人,然後才說:“江總讓你們坐過去吃飯。”聲音雖是刻意放低了的,可這樣近的距離,徐止安還是聽見了,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目光微閃,下一刻便轉到林諾的臉上。


    斜後方靠窗的位置上,江允正與另一名中年男子相對而坐。也許是因為身份的緣故,在他的周圍並沒有其他的人用餐。林諾在心裏不禁更加吃驚,進公司這麽久,倒是從沒見他來過員工餐廳。


    最終還是端了餐盤坐過去,直到徐止安叫了聲:“張經理。”林諾這才知道,原來那個中年男人便是建築公司的負責人。


    剩下兩個空位,林諾微一猶豫,還是坐到了江允正的身邊,幾乎是同一時間,隻見他微微側過臉來看她一眼。


    她下意識一低頭,與江徐二人同處一地,總還是有些尷尬的。


    這時隻聽見張經理說:“江總,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小徐,徐止安。”


    江允正淡淡點了點頭,清湛的目光望過去,然而,卻沒料到對方竟然半點回避都沒有地同樣直視過來,並且那眼神中似乎還隱含的一絲別的意味。他眉頭都未動,隻是不著痕跡的輕笑一下,動了動擺在桌邊的煙盒,然後才問:“聽說,你是z大畢業的?”


    “是的。”徐止安的聲音仍是一貫的低穩。


    張經理又插進話來:“後生可畏啊。他們這一批新人裏,我最看好的就是他,聰明好學,又肯吃苦。這段時間,進步很大。”說起來,臉上便顯出讚許之色,毫無隱藏,看來是真的當作愛將來看待。


    徐止安微笑起來,連忙說:“我們這些後輩,吃苦也是應該的。主要是進了公司,學到很多東西,是真的受益匪淺。”一番話說得很謙遜得體,林諾卻不禁抬起頭來看他,忽然之間隻覺得陌生,過去是從未見他這樣講話的。


    其實也算是很輕鬆的一餐飯,間或聊聊工作上的事。言談之間,林諾發覺這個張經理似乎和江允正的關係不錯,至少工作之外,並不會仍舊維持著上下級的姿態。


    她的話不多,身邊隱隱飄過淡淡的古龍水的氣味,她知道,那是屬於江允正的。盡管,曾經也送過同樣一瓶給徐止安,可卻從沒見他用過。


    張經理說,聽說集團員工餐廳的紅燒肉是一絕,所以才會趁機來試試,順便拉了江允正一起。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們果然是私底下的朋友。


    午餐快要結束的時候,江允正停了筷子,像是忽然想到一般,有些漫不經心地問:“建築公司明年公派出國進修的人員定了沒有?”


    其實現在還是夏季,再晚兩個月決定都不遲。張經理心裏雖然疑惑,卻也沒有過多的想法,見他這樣問了,便說:“那兩個名額還沒最後敲定,不過我自己心裏倒是已經有了一個人選。”邊說邊朝徐止安看了看。這一下,明眼人幾乎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江允正微一低眉,臉上沒什麽表情,也沒有立刻說話。林諾這邊卻一驚,沒想到徐止安真的這樣受器重,進公司不足一年,竟然就得到這種難得的機會。然而同時,這也就意味著,很有可能明年初他們就要真正分隔兩地了。


    他們吃飯比較慢,這時其餘員工早已走得差不多。過了一會兒,江允正站起來,點點頭,“你的眼光一向準,屬意什麽人,到時候把名單報上來就是了。”末了,才又低下頭朝林諾看了一眼,說:“你們慢吃,我還有事先走了。”也是整個中午以來,與她說的第一句話。


    送徐止安他們離開的時候,趁著張經理去取車,林諾說:“看來,你很有機會出國學習了。”


    徐止安卻望著前方精心修剪過的大片草坪,狀似不經意地問:“你和江總,很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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