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仙釀酒館不對外營業,被官府整棟承包了下來,周圍有大量軍士在守衛、巡邏。


    酒館內諸多衣服華麗、氣質不凡之人,正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不少人臉上都帶著滿意的笑容,似乎有不錯的收獲。


    李察的到來,引發了不小騷動。


    如今的他,已是潁昌府風頭最盛的商賈,他所經營的買賣,每日都是顧客盈門生意火爆。


    據說這還隻是冰山一角,他的商隊,已經在國都商圈、在江南富貴富饒之鄉的大城池,盤下規模龐大的產業。


    跟在他身後的商賈,也都賺了盆滿缽滿。


    見到李察到來,有人熱情圍了上來,有人冷眼旁觀。


    小小一個酒館,盡顯人生百態。


    諂媚、羨慕、嫉妒、鬥誌昂揚,還有帶著敵意。


    很快,行市大會的正主梁知府和劉都督聯袂而來,眾人拋下急忙拋下李察,迎了上去。


    在一片恭維聲中,梁知府和劉都督笑容滿麵地坐上首位。


    劉澤作為京隸西路大都督,統管包括潁昌府、鄭汝、陳、襄等十六州的兵馬,在官階上高於梁知府。


    但梁知府是潁昌府一把手,劉澤上邊還有防禦使、巡察使,所以在實權上,劉都督反而沒有梁知府那麽大,兩人並列而坐並沒有引來爭議。


    梁知府指了指李察,給劉都督介紹道:“劉都督,這便是潁昌府最副盛名的商人,李察李大掌櫃。”


    劉都督望向李察,驚奇道:“李掌櫃的大名,我在洛陽城耳朵都聽出了老繭。本以為是個七老八十的老人,沒想到竟如此年輕,當真是後生可畏啊……”


    李察抱拳笑道:“劉大人過譽了,在下區區一個小商賈,豈敢經受如此盛讚?多半是梁知府和諸位先生的謬讚罷了。”


    梁知府笑道:“我可沒有誇大其詞,李掌櫃年紀輕輕就創下諾大家業,潁昌府今後還得多多仰仗李掌櫃啊。”


    這話李察聽懂了,無非就是讓他多做貢獻,多投資,多納稅,多捐款,最好能捐到他們口袋裏。


    不過他今天確實是來給他們送錢的。


    於是笑道:“不敢當,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小人紮根潁昌府,讓潁昌府變得越來越好是職責所在,今日行市大會,小人就先來個拋磚引玉吧。”


    梁知府和劉都督對視一眼,本來他們還準備拉下臉皮,多求一些資財。


    沒想到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這李察不推脫就罷了,反而主動提及此事,這極不符合商賈的風格。


    李察拿出幾張紙,道:“小人曾給南城蕭府借了一百萬兩銀子,南城蕭府以其名下店鋪、買賣作為抵押……


    “奈何前些天蕭大掌櫃在祖宅意外身故,後來城外蕭府被黑風嶺山賊擄掠,其兒子蕭青鬆不知所蹤。”


    他把紙張遞給了梁知府和劉都督,道:“昨日已到還款之日,但蕭府仍未還款,按照契約,其名下店鋪、買賣皆歸李府所有。”


    商人們聞言,不由一陣嘩然。


    一百萬兩白銀!


    他們雖然也很有錢,但那都是店鋪、土地、商品的總價值,要他們拿出一百萬兩出來借貸,沒幾個人能拿得出。


    就算拿得出,也不會拿,不敢拿。


    李氏居然那麽有錢?


    最重要的是,南城蕭府既是李氏商行股東,又有大量店鋪和土地,總價值何止百萬兩?


    可惜都成了李府的了。


    人群中北國蕭府蕭孟德雙眼閃過一絲貪婪,他對張鳴隱晦地使了個眼色。


    張鳴卻目不斜視。


    梁知府和劉都督打開紙張,看到契約之中不光有蕭孟嚐父子簽字畫押,還附上了店鋪和地契的副本。


    也就是說,這些契約基本可以斷定是真的。


    但唯一的問題就是,這是白契,沒有官府的蓋章,如果蕭府耍賴鬧到官府,這官司有得打。


    梁知府和劉都督望向李察。


    李察笑道:“為了表明小人的誠意和決心,李府決定將南城蕭府的所有財產,贈予潁昌府和京隸西路府衙,作為剿匪軍資。”


    現場陷入了寂靜之中,所有人目瞪口呆。


    來真的?


    梁知府和劉都督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


    直到喧嘩聲響起,梁知府才咽了咽口水道:“李掌櫃,你可是在跟我們開玩笑?”


    要知道南城蕭府的財產不是一百萬兩,而是上千萬兩啊!


    北宋一年的稅收才多少?最高也就一億多兩,現在光一個蕭家,就占了十分之一。


    如果李察說的是真的,那這裏邊的操作空間也就大了。


    那沒有官府蓋章的白契,也將不再是問題。


    李察笑道:“小人雖是一介商賈,但做事最講信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不光在場的商人,就連位高權重的梁知府和劉都督,也都被李察的大手筆震得不清。


    這李察得了失心瘋不成?竟然舍得砸那麽多錢……不少人心中閃過一絲疑惑。


    就在這時,北國蕭府蕭孟德突然出聲道:“不可!兩位大人,千萬不能上了李察的當。


    “此子居心妥測,借花獻佛,蕭孟嚐父子本為我蕭氏之人,按宋律,其死後財產當由我們蕭氏繼承!倘若人人都像李察這般,怕會寒了天下商人的心啊。”


    梁知府和劉都督望向蕭孟德,眼神帶著濃濃的不滿。


    上千萬兩白銀,哪怕是皇帝來了也止不住貪婪,更別說他們兩個。


    蕭孟德猛地驚醒,頭皮發麻。


    但一想到上千萬兩,他就硬著頭皮繼續道:“我蕭氏願給李察支付一百萬兩白銀,但南城蕭府的財產,必須由我北國蕭氏繼承。”


    李察:“哦?你們北國蕭氏不是和南城蕭氏分家了嗎?當時還鬧到了官府,說南城蕭氏私自占用你們北國蕭氏的財物。怎麽現在又想讓南城蕭氏重新並回去了?”


    蕭孟德道:“話雖如此,但我們兩家畢竟有血緣關係,親屬之間繼承財產有何不妥?更何況當時南城蕭氏離開,拿走了不少財物,那是我們把錢借給了他們,否則他們豈會有今天?”


    他頓了頓又道:“無論是按慣例還是按律例,我北國蕭府都有權收回。”


    在場眾人哪怕覺得他很無恥,卻也沒有人出聲反對。


    畢竟他說的是事實,而且上千萬兩白銀數量太恐怖,如果不是他們沒沾上關係,他們也會去爭一爭。


    梁知府和劉都督這下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大宋建國以來,秉承不與民爭利的原則,不殺文臣不屠商人,否則商業也不至於這麽發達。


    上千萬兩白銀的事情太大,要是蕭孟德鬧到開封府,他們兩個也會遭受不小的麻煩。


    可惜!兩人失望地歎了口氣。


    這狗東西真會來事,要不然他們的功績簿上,肯定添加濃重的一筆。


    就在這時,李察突然笑了起來,“蕭大掌櫃,你確定要和我爭?”


    蕭孟德不知為何有種不祥的預感,眼皮直跳,但仍然堅定道:“那些財產本就是我蕭氏的東西!”


    李察轉頭對梁知府和劉都督道:“兩位大人,小人舉報蕭孟德父子私通黑風嶺山賊,倒賣軍需物資,枉顧律法,走私鹽鐵和兵器。”


    梁知府和劉都督勃然變色,現場再度嘩然。


    蕭孟德臉色大變:“你血口噴人!兩位大人,在下數十年來兢兢業業,該繳的稅絕無偷漏,甚至常常開倉賑濟災民,豈會做那違背律令之事?請兩位大人為小人做主啊。”


    兩位大官盯著李察道:“李掌櫃,你可有證據?”


    李察拿出紅色賬本,笑道:“自然有確鑿證據,這是城外蕭府李府被山賊劫掠那天晚上,小人到蕭府救火時發現的……


    “上邊詳細記錄蕭府夥同招撫使這十多年來,與黑風嶺交易的每一筆賬目,這筆跡與蕭掌櫃的一模一樣。


    “至於是不是有這些交易,查一查蕭家的賬就知道了。”


    眾人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


    怪不得這十多年來,蕭氏的生意越做越大。


    倒賣軍需物資,這蕭氏想幹什麽?造反?


    他們突然聯想到,前些天南方發生民變的消息,這會不會與蕭家有關?


    蕭孟德大喝道:“我不信,肯定是假的。”


    他快步走向李察。


    李察護住賬本,往後退了幾步道:“是真是假,自由兩位大人鑒別,你作為當事人,想幹什麽?”


    梁知府給一旁的兵丁使了個眼色,兩個兵丁立刻站了出來,攔住蕭孟德。


    李察將賬本遞給了梁知府,梁知府翻了翻,再遞給了劉都督。


    不久,潁昌府陳知事趕來,他的詳細查看了字跡,對梁知府和劉都督點點頭。


    “確實是蕭老爺子和蕭孟嚐的字跡。”


    梁知府淡淡道:“來人,把蕭孟德和蕭氏一族抓起來,壓往府衙,封禁蕭府所有店鋪、買賣。”


    蕭孟德猛地癱坐在地,他望向人群中的張鳴,但此刻張鳴已不知躲到哪去了。


    梁知府又望向劉都督道:“劉大人,那招撫使……”


    招撫使是京隸西路府衙派遣下來的官員,他還真不好確定該怎麽處理。


    劉都督拍了拍桌子怒道:“昨晚張都監向我稟報,發現招撫使黎鄧輝以職務名義,向黑風嶺山賊輸送違禁資物。


    “我已派人將其拿下,但還未來得及審問,原來這事還真是他與蕭氏幹的!”


    梁知府道:“說來我這知府也有責任……”


    李察心念一動。


    這張鳴還真夠果斷,棄車保帥,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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