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天已入秋,客房部進了一批棉織品,唐婧正安排發放。


    這時,小芹走到唐婧身邊,湊近她耳邊:“唐領班,有人找你,在一樓前台處等你。”


    “誰?”唐婧邊問邊繼續發放著棉織品。


    “他說,你見了就知道了。”


    這不廢話嗎?唐婧索性發完了棉織品,再乘電梯下樓去。


    唐婧到了一樓,視線徑自落在前台處,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她心下一愣,他來做什麽?


    走到他的身後,唐婧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章辛立即轉身,看到了要等的人,眼睛灼亮起來。


    “快下班了嗎?”章辛問。


    “找我有什麽事?”唐婧直截了當地問。


    章辛朝往前走了兩步,背對著唐婧:“如果下班後有空,我請你吃頓飯,地點就定在這兒,為你們公司貢獻一份薄力。”


    “不必了。”唐婧淡然地說,她轉身想走,章辛擋到她麵前:“吃頓飯而已。”目光裏有一點點的乞求。


    “你存心來搗亂的是不是?”唐婧感受到了同事們向她投過去的異樣目光,不禁小聲對他說。她知道,很多同事都在暗地裏議論她和景澄,這要是再加上一個章辛,還不知道他們以後會怎麽看她。


    為了避免流言蜚語,唐婧看了看牆壁上的鍾,快到下班時間了,便對章辛說:“好吧,我去換下工作服,待會兒見。”


    唐婧臨走時,突然想到了什麽,回過頭對章辛說:“找個角落的位置。”


    章辛遲疑了會兒,終是說了聲“好”。


    秋日的霞光填滿了窗,在桌上投映下一片片柔和的光。


    唐婧坐在章辛的對麵,喝著剛剛上的菊花茶。昔日一起共事的同事們像看好戲一樣看著他們倆,讓她有些不自在。


    “聽說周蕾蕾結婚了,是嗎?”章辛先開了口,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


    “是啊,蕾蕾給你發請帖了吧?你怎麽沒去參加?”


    “嗯……”章辛端起茶杯,喝了口才說道,“正好那天有事,就沒能去。”


    其實,章辛不去是因為怕在那個歡樂幸福的場合遇見唐婧。他們在一起時曾暢想過未來,他穿筆挺正式的西服,她穿美麗飄逸的曳地長裙,攜手一起走上婚禮殿堂,走向幸福。奈何,他們還沒有等來這一刻,就已經提前告別。他怕幸福的場景會勾起這些幻想過的從前,如若這樣,不如不去。


    有什麽事比參加朋友的婚禮更重要,何況周蕾蕾曾經做了n次他們之間的調和劑。對於章辛剛才的說辭,唐婧自是不相信,但並不捅破,隻是含笑望著他。


    兩人稍稍寒暄了幾句,待上菜後,便都陷入沉默。


    “咚咚……”傳來一陣輕微的叩桌聲。


    吃飯吃得專心致誌的唐婧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地抬頭,看到了一張英俊的臉。


    他穿著一身銀色西服,打著紅白斜條紋相間的領帶,一隻手插在褲兜裏,薄唇微微抿著,麵色冷峻。


    “景總。”唐婧下意識裏稱呼景澄。


    “那邊還有飯局,我先過去,你們慢慢享用,錢我已經付了。”景澄的視線一直落在唐婧身上,走之前才看了章辛一眼,神情依舊淡然。


    待景澄走遠後,唐婧聽到附近有人小聲說:“這下有好戲看了。”


    唐婧一下一下鼓搗著碗裏的飯菜,已沒什麽食欲。


    不知道章辛有沒有聽到,他仍鎮定自若地坐著,過了會兒,看似漫不經心地說:“他飯局挺多的吧,有時間陪你嗎?”


    “他不是天天有飯局的,所以……”唐婧順著章辛的話往下說,撒起謊來卻有點結巴,“我和他……”


    還沒等她說完,章辛就打斷了她的話:“我明白。”


    今天過來找唐婧吃飯,其本意不過是想見見她,他以為見麵會是他多日積攢的想念最好的出口,但是現在他並不這麽認為了。他看著心不在焉、吃一碗飯似乎能吃到地老天荒的唐婧:“不想吃別勉強自己了。”


    唐婧一聽他這話,仿佛受到了天大的賞賜,放下了筷子,用勺子舀了幾顆冰糖放到菊花茶裏。周圍雖然比較嘈雜,但冰糖掉進杯裏發出的“咚”的聲音,她聽得異常清楚。


    “你慢慢吃。”唐婧遞給章辛一個微笑,隨即輕輕地搖晃了幾下茶杯,看著杯子裏一點點溢出的冰糖絲,像一縷縷輕煙融進了水的溫柔裏。她觀察著這過程,以此消磨掉沉默寡言的時光。


    跟唐婧一起在景澄的酒店吃飯,自己今天的到來算不算攪局?會不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他們倆的穩定發展?


    章辛低著頭,大口大口地扒著飯,想到這些問題,有些微的煩亂。不過,很快,這些問題都從他腦中逃逸出,消失無影。他何必考慮那麽多?想太多還不是庸人自擾,索性他什麽也不去想了,集中精力解決桌上一大堆沒有吃完的菜。


    街道上,不眠的霓虹燈覆蓋著整座城市,把城市塗抹得多姿多彩。


    唐婧看著章辛駕著車駛往遠方,直至消失方收回視線。


    章辛本是執意要送唐婧回去,可被她毅然決然地拒絕了。


    她靠著路邊走,低頭看著被路燈拉長的身影。


    “滴答滴答……”唐婧突然聽到雨水的落地聲,她不敢相信地抬頭望著天空,果然,有幾滴細微的雨珠落在她的臉頰。


    唐婧沒料到今天會下雨,就沒帶雨具,幸好不大她就不急不慢地向車站走去。但雨珠漸漸變大,隨著風斜斜地掃向她,她趕緊加快了步子。


    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公車站台,忙躲到站台的簷下,拂去發梢上、衣服上的雨水,


    雨越下越稠密、越下越大,簷下不斷滾出一串串如琥珀般的水珠。


    要是剛才讓章辛送自己回去,現在也不至於在這兒躲雨等遲遲不來的公車啊,唐婧有些鬱悶地想。


    一輛輛公車從她麵前“嗖”的一下駛過,愣是沒有她要乘的那輛。


    唐婧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快九點了,而她要乘的那輛的末班車正是九點,她有些著急了,但還是耐著性子等到了九點,卻仍沒見著她要乘的那輛公交車的影兒。


    打的好了,她走到站台最外邊等著,可是等了幾分鍾,很多出租車都已滿載,即便有空車她招手了也不停。幾次招手招不到車後,唐婧意識到在這兒打的是個錯誤的選擇。


    她將手置於頭頂,冒著雨,一路小跑著到了路口。她看到了遠處駛來一輛空車,忙招手,卻不想被別人搶了先,隻好繼續等待。


    不知等了多久,雨水漸漸浸濕了唐婧的衣服,寒意侵襲。她雙手環胸,水珠轟轟烈烈地將她包圍。


    忽然,一輛高檔轎車停到了唐婧身旁,車窗緩緩落下,車的主人看著她:“上車。”


    唐婧坐到車上,看著身上有些酒味兒的景澄:“謝謝。”


    “他怎麽沒送你回去?”景澄麵色有些不悅,語氣生硬。


    “不想麻煩他。”


    “哦?”景澄稍稍偏過頭看她,“如果想徹底地跟他撇清關係,就不該跟他吃飯。”聲音冷然。


    “這是我的事。”


    “跟過去糾纏不清,是你的癖好嗎?”


    “是,這樣你開心了吧?”


    空氣一下凝滯,兩人都目視著前方,互不言語。


    紅綠燈處,景澄醇厚的聲音響起:“在你心中,我算什麽?”


    唐婧的心倏忽一緊,胸口像堵了塊巨石,不上不下,好生難受。他吃醋了?她扭頭看他,臉色如千年暮雪,仿若隔著幾千公裏,都能感受到那攝人心骨的寒。


    她知道他對自己的感情,可當他如此□裸問她時,她卻不知該怎麽回答了。說什麽都可能不小心傷害他,不是嗎?她便轉移話題:“以後少喝點酒。”


    “……”景澄輕笑起來,沒有說話。


    “嘟嘟……”後麵傳來一陣車喇叭聲,景澄這才恍然,踩下油門,車子快速地往前駛,唐婧的身體不由得往後傾。


    “係上安全帶。”他的聲音依舊冰冷。


    “我和他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唐婧終究還是說出了心裏話。


    他快速地開著車,嘴角忽然揚起一抹笑:“在你工作的地方跟別的男人吃飯,你是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和他的關係嗎?”


    “我想你誤會了。”


    “你跟他吃飯,算是勉為其難?”


    “我沒想到他會來找我,再說,我和他也是吃頓飯。”唐婧慢條斯理地說,回答完景澄的問題,她才發覺自己好像是去偷情,恰好被他當場抓住。她不想跟他在這個問題上無休無止下去,便朝他擺擺手,“我們可以換個話題嗎?”


    景澄低低地“嗯”了聲。


    那時,當他看到唐婧跟章辛一起吃飯時,吃醋得要命,他的情感路還沒見到光明,又闖出她的前男友,無疑多了塊絆腳石。


    就算他們見麵,在哪兒見不好,還偏偏挑景麗酒店。景澄很難不去想這是章辛故意這麽做的,並且是專門做給他看的,章辛是要跟他競爭了吧?他們之間好像搭上了無形的擂台,即將要上演一場激烈的情感對決?景澄並不知道章辛接下來會怎麽做,但他心裏清楚接下來自己該做什麽。


    他剛才說的話惹她不高興了嗎?景澄伸出右手,放在了唐婧的手背上,倏忽間,一股溫熱傳遞到唐婧冰冷的手上,讓她覺得溫暖,隻是她還不能夠去貪戀,想抽回手時,那股溫暖頓時遷移。


    他摸了摸她的外套,有些是、有些冰冷:“把外套脫下來吧,我來開暖氣。”


    “沒事,不怎麽濕。”對於景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變化,唐婧倒是有點吃驚。


    “要我動手嗎?”景澄作勢要踩刹車,唐婧見狀這才乖乖地脫下外套,放到一旁。


    “國內有你想去旅遊的地方嗎?”景澄問。


    唐婧不知道他怎麽突然要問她這樣的問題,不過還是老實說道:“想去的地方多了。”


    “最想的呢?”


    “海南。”唐婧毫不猶豫地說。


    海南是唐婧一直夢寐以求想去的地方,對那兒充滿了向往。她想去看看,那個四季如夏的地方藏著怎樣別有洞天的美景。


    “你呢?”過了會兒,唐婧問他。


    “想去的地方基本都去過,我最想的是跟我喜歡的人,一起去一座城市。不管是哪座城市,隻要她在身邊,就好。”


    景澄說得何嚐不是唐婧所希冀的,隻是,他是她的另一半嗎?


    到了小區樓下,唐婧臨走前,景澄忽然說:“韓瑤讓我謝謝你。”


    “哪個韓瑤?”唐婧問完方反應過來,“沒什麽,物歸原主嘛。”


    為了把手鏈及時送給韓瑤,唐婧想到了個合適人選。出於景澄跟韓瑤的關係非同尋常,她把手鏈交給了景澄。


    那一晚的畫麵像清晰的印刻,又在唐婧的腦中重現了一回。景澄替韓瑤拉開車門,一起進了那輛車,他們倆到底有著怎樣的關係呢?


    有好幾次唐婧都想拐彎抹角地問景澄,可是每次都咽了回去,總是沒開得了口。這次,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鼓足勇氣,支支吾吾道:“韓瑤……她跟你是什麽關係?”


    景澄的神色頓時黯淡下去,眉頭微蹙,仿佛唐婧說中了他某個要害,令他不悅。


    他陷入沉默,很可怕的一種沉默。


    “我就隨口問問,你可以不回答。”唐婧為了緩解這種尷尬的情況,連忙說。心裏卻想,為什麽不說呢?難道他們之間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當然,他們倆是什麽關係,唐婧也不好胡亂猜測。


    “以後,你會知道的。”景澄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唐婧肩上,“穿上吧,外麵涼。”


    “不用,我的衣服快幹了。”唐婧拿起一旁自己的外套。


    景澄摸摸她的外套,還沒幹透,便執意要讓唐婧套上他的衣服,唐婧不好再拂了他的好意,穿上了他的長風衣,衣服上一絲清淡幽雅的香氣瞬間竄進她的嗅覺。


    景澄撐傘下車,紳士地替唐婧開車門。


    路燈淺淺地灑在他們身上,雨水“啪啪啪”地在他們頭頂起舞,泛著細小的水泡。傘下的他們親密地靠在一起,在朦朧的雨幕中,被勾勒成抽象而美麗的剪影。


    第二節


    景麗酒店一番整頓後,為了增強企業內部的凝聚力,提高員工工作的積極性,即將要舉辦一次旅遊,地點定在海南。


    全公司的員工聽到這個消息後,自然是高興萬分,幹勁也足了。


    唐婧得知後,頓時了悟前幾天景澄為什麽要問她那樣的問題了,心中不由得漲滿了滿滿當當的幸福。


    去之前,唐婧打算整理出一些夏季的衣服和防曬霜、傘之類的防曬用品。


    收拾衣物的過程中,手機響了。


    看了看手機屏幕,“章辛”兩個字不斷跳動著。唐婧的大腦稍微短路了下,按下接聽鍵:“喂。”


    “喂,婧婧,現在可以見你嗎?”章辛說。


    “見我幹嗎?”唐婧一邊把放在床上的衣服弄平整一邊說。


    “有些事還是當麵說比較好,我現在就在你的樓下。”


    “真是見鬼了。”一不小心,唐婧把疊好的衣服弄散開了,暗自說道。


    “你說什麽,可以見嗎?”征求的口吻。


    “不可以,我已經準備睡覺了。”唐婧斷然拒絕,“有什麽事你就直說吧。”


    “我……”章辛猶猶豫豫道,“我想你了,想看看你。”


    “有什麽好看的,你都看三年了。”嗬嗬,三年就那樣過去了,他還在留戀什麽?唐婧在心中苦笑。


    “你下來吧,我就在樓下。”章辛鼓足勇氣,堅持道。


    “你走吧,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唐婧突然想到了景澄,這個被章辛誤以為是她男朋友的男人,“我都有男朋友了,你又何必再糾纏我呢?”


    “是我誤會你了,那根本不是你的男朋友,不是嗎?”


    “嗬,你從哪兒打聽來的?”


    “這不重要。”


    “就算我沒有男朋友,我也不想見你。”唐婧咬了咬下嘴唇,似乎在跟自己較勁兒。


    “婧婧,你別倔強了,下來吧。”章辛軟言軟語。


    唐婧真怕自己下一秒就答應他,索性沒等他再說什麽就把電話掛斷了。


    她將弄散的衣服繼續疊好,正要放進衣櫃裏時,電話鈴又響了,她知道肯定是他的。她假裝沒聽見,繼續手中的活兒。


    那原本好聽的電話鈴聲,此時在唐婧聽來,已然成了一連串聒噪而機械的聲音。


    現在的他,是不是和他說分手時的她一樣,聽著電話那頭無止盡的“嘟嘟”聲,黯然神傷?


    唐婧的心忽然有些軟了,不過,她咬咬牙,掛斷了他的電話。


    她的世界終於安靜下來了,煩亂的心總算可以歇息歇息了。


    這樣的安靜沒有持續多久,隨後,被一陣門鈴聲打破。


    唐婧的心不由得往上一提,平日裏是很少有人來找她的,難道是章辛?


    她連忙走到門口,從貓眼裏看到了站在門外的人,不是章辛又是誰呢?唐婧現在倒覺得,倔強的那個人不是她,而是章辛。


    隔著一扇門,說起話來比較費力。唐婧不得不給章辛打電話:“你想幹嗎?我都說了不想見你。”


    “我知道,你在就門後,對不對?出來吧,你不出來我就會在這兒一直等著。”章辛下定決心。


    唐婧到底是忍不住了,一把掛了電話,打開門,直直地看著杵在門外的章辛:“這下你看到我了,該走了吧?”


    她打算關門時,章辛快速地用手抵住了門,湊近她:“別這樣……”聲音低低的,帶了一絲哀求。


    “好,那你想怎樣?”唐婧幹脆繼續聽他說。


    “我們在一起的三年,你都忘記了嗎?”章辛開始動之以情地說。


    “你說以前的事還有什麽意義嗎?”唐婧裝作一副淡定的樣子,心中卻湧起了些微的酸澀。


    三年,似乎很長,又似乎很短。那三年裏留存的記憶太多太豐盛,可從結束的那一刻起,一切便漸漸稀薄成模糊的煙雲。


    章辛反手帶上了門,將她禁錮在門後,低著頭看她:“婧婧,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走開,你走開!”唐婧想推開他,可是章辛卻將她緊緊地圈住,抱住了她,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你曾跟我說過,我是你的,誰也不能把我從你的身邊搶走。現在沒人跟你一起搶我,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固執地不想跟我在一起?”


    唐婧無力地倚在門後,無奈地被他擁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已讓她覺得陌生。


    然而,為什麽他們曾經說過的話,洶湧地將她覆沒?


    愛恨可以在一念之間,難道忘記和想起也隻是瞬間的事嗎?


    “回到我身邊吧,其實……你偶爾的小野蠻,我也很喜歡。”章辛繼續溫柔的進攻,“我們一起在校園裏走過的每個地方,我們一起逛過的街道,還有我們一起去過的小吃店,我重新走了一遍。每走過一個地方,我感覺我們還在一起,又回到了那些美好的日子。你還記得我們一起去過的遊樂園嗎?那兒依舊很美,依舊很熱鬧,隻是……少了你的陪伴,讓我覺得很失落。”


    他的身體離她這麽近,恍若他們又回到了從前,那個親密無間的舊時光。


    唐婧聽到心房微微顫栗的聲音,薄如蟬翼,仿佛不堪一擊。


    章辛愈發將她抱緊了,唐婧隻是安安靜靜地被他抱著,腦中不斷閃現出他們曾經在一起的美好畫麵。


    “婧婧,回來吧,我會更加愛你,更加珍惜你的。”章辛在唐婧的耳邊呢喃。


    唐婧內心堅固的一角好似在慢慢鬆動,一點一點,流沙般潰散。


    去海南的那天,唐婧拖著行李箱,跟隨一行人前往機場。


    唐婧沒想到,楊姍也參加了此次的活動,她帶著大包小包的好像搬家的,唐婧不禁笑她:“你這是去旅遊還是遷居啊?”


    “哎。”楊姍大概是累了,把行李往地上一擱,有點氣喘地說,“我媽非讓我帶這麽多,我跟她說衣服什麽的去那兒買就可以了,她偏趁著我不注意,把衣服都塞我行李箱裏,還買了一大堆的吃的讓我帶著。”


    唐婧聽了倒有幾分羨慕,有母親在身旁,總能為子女安排得妥妥當當。而她,不在父母身邊,隻好自己照顧自己。


    “要是冬天去海南玩的話,就更加好了,那樣就可以躲避青城寒冷的冬天了。”上了飛機,楊姍坐在了唐婧的身旁。


    “現在去也挺好的。”唐婧坐在舷窗旁,看著窗外迅疾掠過的柳絮般的雲層。


    “還行,正好我沒去過海南,這次我就趁熱打鐵,跟你們……不不,是跟你一起好好玩玩。”楊姍笑著說。


    “跟我?”唐婧以為楊姍這次來湊熱鬧是為了景澄,不禁有些驚訝。


    “是啊,不可以嗎?”楊姍說得好像她們倆是無比親密的好友。


    “……可以。”楊姍的熱情超乎了唐婧的意料,倒讓她不知如何應對。


    “我看看那個家夥坐在哪兒啊。”楊姍開始尋找景澄的身影。


    唐婧兀自看著窗外的景色,天空湛藍無比,以湛藍為幕布,大塊的雲朵像精心縫製後的錦緞,在上麵歡快地遊移。兩者交相輝映,甚是令人賞心悅目。


    直到景澄坐到了唐婧身旁,她才猛然回過神,詫異地看著不遠處正襟危坐的楊姍。


    楊姍的小心思得逞了,不是嗎?唐婧無奈地歎了口氣。


    “沒辦法,姍姍堅持要換。”景澄一臉無辜地說。


    兩人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唐婧心想。不過,景澄坐這兒就坐這兒吧,又不能把她怎麽樣。正好,她有話要對他說。


    “景總……”唐婧扭頭看他,輕輕地說,“謝謝。”


    如果不是景澄,她也不會這麽快就能實現去海南的夢想。


    剛剛坐定的景澄,對於她的謝意有些迷糊,思索了幾秒方反應過來。不能否認,最後確定下讓員工去海南的事,景澄功不可沒。當時開會討論此事時,景澄提出了去海南旅遊的想法,各個部門的經理沒什麽異議,一致通過。


    “不用謝我,是各個領導的意思。”


    唐婧拿出兩小罐飲料,遞給景澄一罐:“藍莓味的,喜歡嗎?”


    景澄一向不喝藍莓味的飲品,卻毫不猶疑地從唐婧手中接過。


    拉環在唐婧手中頑固得要命,任由她使多大的勁都沒被拉開,手指處被勒出了一道痕。


    忽然,一隻修長潔淨的手伸到了她的麵前:“我來弄。”


    “嘭”的輕輕一聲,飲料罐被打開,景澄把拉環扔到了垃圾袋裏。


    “以後少喝這種碳酸飲料。”景澄邊說邊將飲料遞給唐婧。


    “是怕我發胖?”


    “經常喝會影響消化,裏麵含有的磷酸會導致骨質疏鬆。”景澄頓了頓說,“當然,喝多了,發胖也是很有可能的。”


    “我是屬於吃不胖喝不胖的那種。”唐婧開始小得瑟。


    “其實,你胖點好,豐滿。”最後兩個字,景澄吐得很輕很輕,但是還是被唐婧聽到了。


    “沒個正經。”唐婧不禁瞪她一眼。


    由於昨晚睡得比較晚,唐婧犯起了困意,打了個哈欠,眼皮開始打架了,微微合上眼睛。


    有一股溫暖的氣息慢慢靠近她,像和煦的風輕輕拂過她的臉畔。唐婧不由得睜開眼睛,看到一纖長的手從她的眼前掠過,拉上了舷窗的窗簾。


    “休息吧,還有好幾個小時呢。”景澄富有磁性的嗓音近在她的耳畔。


    “你呢?”唐婧稍稍扭頭看他。


    “我不困,先看會兒書。”景澄遞給她一個迷人的微笑。


    唐婧看著他手中拿著的青城財經,不禁說:“某人說要讓自己出去散散心,這不還在關心正事。”


    景澄將視線轉移到唐婧身上:“隨便看看。”


    “光線不太好,要不要我把窗簾拉開?”唐婧作勢要去拉開窗簾。


    景澄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她的手:“關心別人還這麽含蓄,一點都不像你。”


    他的手仍舊是那般溫暖,將她的手團團包住,像一隻大大的手套。


    “誰關心你啦,保護視力,人人有責。”唐婧說得義正言辭。


    “好,那我們一起休息吧。”景澄悠然地靠在椅背上。


    一起休息?多麽曖昧的詞,唐婧的臉上不由得泛起一抹紅暈。


    第三節


    飛機抵達三亞機場,一行人乘大巴去往預先定好的賓館。


    在安排客房時,楊姍竭力要了一個豪華雙人間,並且她挽著唐婧的手要和她一起住。


    唐婧真是拿楊姍沒辦法,雖然楊姍相貌看起來較為成熟,可有時她的表現卻像個固執的孩子。唐婧慶幸的是,楊姍沒撮合她和景澄同住一個房間,這已經讓她謝天謝地了。


    “婧婧,今晚咱們可以同床共枕了。”楊姍跟唐婧說著,眼睛卻看向景澄。


    “你都多大了,還跟別人一起睡。”景澄掃了楊姍一眼。


    “喲喲,你眼紅啦?吃醋啦?”楊姍眉飛色舞道。


    “……”景澄故意沉下臉。


    “你不會生氣了吧?”楊姍湊近景澄,睜大眼睛望著他。


    景澄狠狠地剜了楊姍一眼,繼續他的淡漠。


    “婧婧,你看他這副表情。”楊姍拉過唐婧,“好像我欠他錢似的,哼,我偏不把婧婧讓給你。”楊姍故作趾高氣昂狀。


    “我覺得一個人睡挺不錯的,兩個人睡,你不怕掉床底?”景澄悠哉遊哉地看著楊姍。


    “可惡。”楊姍微微不悅道,“我本來還打算把婧婧拱手讓給你的,這下,你沒戲了。”


    在一旁的唐婧扯扯楊姍的衣服,楊姍把她當什麽了?還把她拱手讓人。


    楊姍湊到唐婧耳邊,輕聲細語地說:“跟他說著玩的。”


    “你的好意我很喜歡,不過,我更享受一個人睡。”景澄挑動眉眼。


    “口是心非。”楊姍丟給他一個白眼,“那你就盡情去享受一個人的孤單吧,走咯。”楊姍牽著唐婧的手向客房走去。


    到了客房,唐婧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看著擺弄著頭發的楊姍:“剛剛你怎麽跟景澄說那些話呢?”


    “嗯?”楊姍頗為驚疑地將視線轉到唐婧臉上,隨即坐到了她的旁邊,“我說什麽了嗎?”她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


    “以後,你做什麽或者說什麽,可別把我跟他扯在一起。”


    “怎麽?你不喜歡我們家景澄嗎?他可是很多女人瘋狂要嫁的對象。”


    “那他可以去找那些女人。”唐婧就知道景澄的身邊肯定少不了追求他的女人。


    “怎麽這麽說啊。”楊姍戳了戳她的腦門,“還得看他能不能看上那些女的,他眼光高著呢,可是……”楊姍稍稍遲疑了下,“他卻看上你了,我很不明白。”


    “什麽看上我,估計他喜歡過很多女人吧,我隻不過是其中一個。”為了防止楊姍再對她動手動腳,唐婧往一旁移了移,但是楊姍卻不識相地挪了過去。


    “你覺得景澄是花心大蘿卜嗎?”楊姍雙手交握在了胸前,神色變得認真起來,“他可是對待感情很專一的那種人。”


    “專不專一我就不知道了。”唐婧從沙發上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我先去泡下澡。”


    “那我就先去躺會兒,晚上才有力氣吃喝玩樂。”楊姍從沙發上躍了下來,一個大力,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晚上,全公司的人在一個大廳裏集體就餐。


    飯桌上擺放的大多是海南那兒的特產,椰子飯、文昌雞、四角豆……還有當地特有的海鮮,清蒸青衣、蔥薑芒果螺、蝦醬地瓜葉……滿桌子的誘人飯菜。


    看到這麽多美味佳肴,大家夥自然是敞開肚子吃,整個大廳熱鬧極了。


    “你不去敬他一杯?”楊姍推推唐婧。


    “景澄?”唐婧抬起頭,看向景澄所在的位置,杯觥交錯中,他跟員工打成一片,臉上的厲色早已不知影蹤,笑容浮現,“待會兒他也會來我們這一桌,不是嗎?”


    “他來是來,但是你去敬他就不一樣了。”楊姍給她使眼色。


    “這麽多人,你想怎樣?”唐婧真不知道楊姍心裏在想什麽。


    “你主動敬他酒,別人不就看出了你對他的心意,追求他的女人就少了,對你的威脅性相應不也就少了嘛。”


    楊姍如此熱心腸,是想極力地撮合他們在一起嗎?唐婧不喜歡別人勉強她做事,便冷下臉來對她說:“你別胡鬧,誰喜歡他。”


    “嘿,你們倆,怎麽都口是心非。”楊姍無奈地搖搖頭,“既然你不想,那就算了。”她將注意力迅速地轉移到美食上。


    而唐婧的視線卻還凝在景澄身上,他舉起酒杯,全部飲下,動作儒雅,笑容迷人,如有一股勾人心魄的力量正把她往裏吸,使得她久久地凝望著他。


    突然,景澄微微抬頭,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唐婧的目光,他勾了勾唇,繼而又投入到熱鬧的飯局中。


    唐婧立馬收回了視線,看著滿桌子的飯菜,稍稍發怔。


    當景澄到了唐婧那一桌時,不少人都很默契地驚呼起來,說笑聲此起彼伏。


    而景澄仍舊不動聲色地一一給那一桌的人敬酒,敬到唐婧時,呼喊聲突然大了,他仍舊沒有理會,一臉淡定。


    “你在慢慢地改變自己。”唐婧沒來由地冒出這句話。


    景澄好似懂了:“變則通,通則久。”


    兩人心領神會地相視一笑,互相碰杯,一飲而盡。


    人性化的管理模式,顯然,景澄已經在慢慢地落實了。


    可是,景澄人性化的時候,有些人卻不合時宜地“不人性化”了。


    高飛像一個魯莽的漢子,故意撞到了景澄,而景澄的旁邊就是唐婧。景澄剛剛斟滿的酒,傾灑到了唐婧身上,身體也緊緊地跟她貼在一起。


    全場的起哄聲接連不斷地灌進唐婧的耳中,她後背抵著桌子,在傾倒的那一刻,她及時地將手撐在了桌上,低頭看了看衣服,已經被灑了些酒,濕漉漉的。


    唐婧腦中突現他們有次見麵時的場景,那時是她不小心潑了他一身咖啡,現今她所遭遇的算是對他的償還嗎?可是於眾人麵前遭到這樣的“待遇”也太失體麵了,她一下子苦下臉來。好在,她就穿了一件短袖,濕了洗洗便是,隻是……她的衣服有些薄,胸前的輪廓逐漸清晰。


    景澄遞給唐婧紙巾後,轉頭看向高飛,嚴肅地說:“吃歸吃,玩歸玩,但不要玩過火。”


    大夥兒看到景澄的臉變色後,都不敢再起哄了。高飛的做法,雖然讓大夥兒看到了點樂子,但是在他們看來,著實有些過了,萬事都該有個度。


    “高飛,你搞什麽啊?”楊姍不滿地看著高飛,轉而拿出紙巾幫唐婧擦衣服,“還好,灑得不怎麽多。”


    “景總,開個玩笑。”要是平時給高飛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跟景澄開這麽個玩笑,這不,現場熱鬧萬分,給他壯了膽子。


    高飛又跟唐婧賠笑臉:“不好意思啊。”


    事情已經發生了,唐婧也不好多說什麽:“沒事。”


    穿著濕衣服並不舒服,唐婧匆匆地吃了點菜,算是填飽肚子,便離席去住處換衣服。


    衣服換到一半時,傳來了敲門聲。


    楊姍回來了嗎?還挺快。


    唐婧邊大聲地說“來了”邊迅速地換好衣服。


    打開門一看,卻是景澄。


    “怎麽是你?”唐婧稍稍一愣,隨即拉開門讓他進去,將別人堵在門口並非禮貌之舉。


    “楊姍呢?”關上門,唐婧問道。


    “她去玩了,晚點兒回來。”景澄將一塑料袋放在了桌上,打開,是新鮮的紅毛丹,“這兒的特產,在這裏買挺便宜的,還新鮮,你嚐嚐。”


    唐婧走到桌前,坐下,看著鮮豔欲滴的紅毛丹,食欲又被勾了起來,仔細地剝著皮。


    站著的景澄並沒有立即坐下來,唐婧潔白如玉的後背全然暴露在他的眼中。


    原來,唐婧剛剛為求穿衣速度就順手套上了一條裙子,可是,情急之中,她卻忘記了拉後麵的拉鏈。


    多麽尷尬的畫麵,是告訴她還是不告訴她?景澄猶疑著。


    “你也坐下來吃啊。”唐婧拉過一把椅子,拿起紅毛丹,吃得津津有味,渾然不覺自己的疏忽。


    一向做事果斷景澄有點不知所措了:“你……”他該如何說出口呢,這被他看到的一大片的春光。


    “你在幹嗎呢?”唐婧不由得扭頭看他,將又剝好的紅毛丹放到了嘴裏,歡快地品嚐著。


    景澄看到了拉鏈處,手指剛剛觸到唐婧的後背,唐婧一個激靈,大幅度地轉過身,不明白地看著他:“你幹嗎?”


    “你後麵的拉鏈沒有拉上。”景澄佯裝不動聲色,可那誘人的肌膚,在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瑩白色,使得他的心跳加速。


    唐婧終於醒覺了,她“騰”地從椅子上坐起來,臉刷地一下紅了。


    “我幫你拉上吧。”景澄溫和地說。


    唐婧自己想拉也夠不著,與其長時間讓他看笑話,還不如現在終止笑話的根源,唐婧紅著臉說:“好吧。”


    較之唐婧後背的溫度,景澄的手微微有些涼,拉上的時候,他的指腹輕輕地滑過她的肌膚,這讓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格外得慎重而仔細。


    當景澄的指尖無意觸及唐婧的肌膚時,唐婧的身體禁不住微微顫了顫,仿佛清晨葉片上顫動的露珠。


    各自沉默,客房成了靜謐的海洋。沒有波濤洶湧,沒有驚濤駭浪,唯有一絲異常的情愫在他們之間緩緩蔓延。


    細微的拉鏈聲,漸漸遊離出一縷縷曖昧,蕩漾在他們心間。


    拉好拉鏈,兩人都尷尬地紅著臉,像是害羞的小孩。


    “拉上了。”為了掩飾自己稍許的異樣,景澄裝作淡定地說,旋即坐了下來,“繼續吃吧。”


    “嗯嗯……吃……吃。”唐婧說話有些支吾。


    “覺得味道怎麽樣?”景澄邊剝著紅毛丹邊問。


    “味道很好,比我們那超市賣的新鮮多了。”唐婧的心緒一點點平息下來。


    “給。”景澄將自己剝好的遞給唐婧,嘴角漾出笑意。


    “不用不用,你自己吃吧。”唐婧哪裏好意思吃他剝的,朝他擺擺手說。


    “這麽不賞光?”景澄挑挑眉。


    “這不替你想嗎,我都吃了幾個了,你一個沒吃不說,還剝給我吃。”


    景澄堅持著將剝好的紅毛丹放在她麵前,唐婧無奈,隻好接過。


    鮮嫩的果肉滑入唐婧的口中,絲絲果香溢滿她的唇齒間。


    這一個好似跟唐婧先前吃過的幾個味道不太一樣,似乎多了點什麽。


    兩人吃了一會兒,景澄說:“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明天還得好好玩。”


    唐婧站起身:“好的,你也早點休息。”


    她將景澄送至門口,看到了晃晃悠悠走來的楊姍。


    “這麽快就要走了?”楊姍看向景澄。


    “是不是要我呆到明天早上你才開心?”景澄俯下身,在楊姍的耳邊說。


    “這有什麽。”楊姍不屑地說。


    “走了。”景澄修長的身影漸漸從她們的視線裏淡出。


    “喂喂,某人該回神了。”楊姍漫不經心地從唐婧身邊走過。


    這時,唐婧才發覺,她的視線已落在景澄身上很久了。他,似乎帶著一股魔力,將她卷了進去,讓她一時回不了神。


    第四節


    熄燈後,楊姍一直翻來覆去睡不著:“婧婧,你睡了嗎?”


    “沒有。”唐婧應道,換了個陌生的地方,她有些不習慣,一時之間無法入睡。


    “我一點都睡不著,你陪我聊聊天吧。”


    “好啊。”兩人說話消磨時間總好過不停地輾轉反側。


    “你覺得什麽是愛情?”楊姍頗為認真地問。


    要扯到她跟景澄嗎?唐婧的心被提了上來:“愛情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大概是彼此的一種愛慕之情。”


    “以前我總以為我懂得了什麽是愛情,現在才明白,我從來就沒有懂過,直到我遇見他。”楊姍的聲音裏帶著些微的喜悅。


    “你戀愛了?”唐婧的心鬆懈下來。


    “也不算吧,就是覺得他人挺不錯的,實在,不像別的男人太浮誇。”


    “你喜歡上他了?”


    “可能吧,就是那種感覺,見不到他時會想他,收不到他的住處時會擔心他,你說這是愛嗎?”


    “算吧。”忽然之間,唐婧想起了章辛,以前,她對他的感情不也是這樣的嗎?


    “可是,我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歡我。”


    “你沒問他?”


    “我沒好意思直接問他。”


    唐婧沒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楊姍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那你可以試探性地問問他。”


    “好了,不說他了,日久見人心吧。如果他喜歡我自然會告訴我,如果他一直不表態……等等有一天,我憋不住了,一定會問他的。”楊姍將話轉移到唐婧身上,“你呢?不是對我表哥挺有意思的嗎?幹嘛不想和他在一起?”


    “我……”唐婧不知該如何說,想了片刻,“我怕找錯了人,投錯了懷送錯了抱。”


    “哈哈……”楊姍幹笑兩聲,繼而,悠悠地說道,“你覺得我會把你往火坑裏推嗎?景澄是我表哥,從小跟我玩到大,他是什麽樣的人,我還不知道。”


    “……”唐婧看著窗外灑進來的些許微光,沒有應答。


    “你是在顧慮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楊姍問。


    是啊,唐婧顧慮太多了。


    上回章辛過來找她複合,她終究是沒有答應。單門說的話固然觸動了她內心某個柔軟的角落,隻是,有些感情,丟了就是丟了,再見也回不到最初。


    他們有過的美好,不過,成了曾經。


    某天,她無意間看到了別人的簽名檔:愛是用來陪伴,而不是用來懷念。


    那一刻,她的心無法掏地抽搐了下,爾後,有了些許的欣慰,讓她更堅定了自己的選擇沒有錯。她深深感知,懷念那些舊時光,已經毫無意義。


    而今,對於遇到她真正愛的人,她也不會輕易錯過。


    “說不上來,挺多的。”唐婧應付道。


    “你最擔心的是不是他對感情專不專一?我就這麽跟你說吧,小時候他很愛精美的油畫,看到一張他喜歡的,他就會收集下來,並且會妥善保管起來,記得有次,我把他的一張油畫弄髒了,他氣得狠狠瞪我,那眼神犀利得足以殺人。後來,我就再也不敢亂碰他的那些油畫了。直到現在,他還保留著收集油畫的習慣,一點也沒變。”楊姍有些粗的嗓音飄蕩在安靜的房間裏,她的腦中冒出兒時跟景澄一起玩的畫麵,過了會兒,她繼續說,“你說,現在還有哪個男人像他這樣堅持著曾經的愛好的?”


    “應該很少了吧。”唐婧不意識地勾勒景澄兒時的模樣,那時候的他,跟現在長得一樣嗎?臉上時常掛著微笑,還是含著淡漠?


    “所以嘛,你選擇和他在一起,沒錯的。”楊姍繼續慫恿。


    選擇跟誰在一起,並不是別人說了算的,主動權仍然掌握在唐婧手中。唐婧腦中突然蹦出了韓瑤,這個女人跟景澄有著怎樣不同尋常的關係呢,她很想知道,“你認識韓瑤嗎?”


    唐婧話音剛落,霎時,房間裏安靜下來。


    許久,楊姍才緩緩啟口,“怎麽不認識?”聲音裏夾雜著一絲前所未有的蒼涼。


    為什麽提到韓瑤,她和景澄的口吻都會變得如此沉重?


    “她和景澄是什麽關係?”唐婧始終想知道。


    “你想知道嗎?”楊姍問。


    “嗯。”唐婧低低應道。


    窗外的月光灑進室內,投映下一片昏黃的光。


    唐婧她們所住的那間房,位置甚好,窗外有大片的椰樹。窗戶開了一小半,能清晰地聽到外麵椰樹婆娑的聲音。晚上的氣溫相對白天要涼快一點,可是,唐婧卻覺得房間裏的空氣愈發悶熱。


    楊姍好似在醞釀如何說,緘默了。


    房間裏越是安靜,唐婧越感到壓抑。


    韓瑤跟景澄到底是什麽關係?唐婧腦中不斷盤旋著這個問題,她很豔情知道,可……又害怕知道。她掀開了蓋在身上的薄被子,放在一旁,側著身看著在另一張床上默不作聲的楊姍。


    時間一寸一寸流失,每一寸都讓唐婧覺得分外冗長。


    終於……在唐婧不安的等待中,答案漸漸浮出水麵。


    “八年前……”楊姍深深吸了口氣。


    唐婧的心猛地一抽,八年前?不正是她遇上景澄的那一年嗎?


    第五節


    楊姍陷入回憶。


    在那個景澄覺得一切都很美好的年歲裏,老天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當年,景澄還在寬敞明亮的教室裏聽老師講課,窗外有明晃晃的陽光,直射到他的課桌上,將他的課本暈染上一圈薄薄金光,不免讓他產生了昏昏欲睡之意。


    然而,手機的震動聲擾亂了他的睡意。


    景澄的第一反應便是,吃驚。景光慶知道他在學校的課程安排,白天一般是不會給他電話的,更何況是在他上課的時候。


    電話被告景澄掛斷了,隨後,手機又開始震動。


    第三次電話響起時,景澄跟老師說了下,便出去接電話,想來父親應該找他有要緊事。


    景光慶的話像是從外太空傳來,飄忽而悠遠,攜著一絲巨大的悲慟傳達到景澄耳中。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抵達到他的心裏,扯動了他心中最柔軟的那根弦,微微一片,仿若就能崩裂。


    景澄握著電話的手漸漸收緊,青筋暴露,指關節處微微泛白。


    溫暖的陽光灑滿了他一身,然而,他卻感覺不到半分暖意。那些冰涼(此處有一句話,但顯示的是無意義的字符)


    在去往醫院的路上,景澄還是無法相信那個事實。父子倆一言不發地坐在車裏,麵色格外沉重。外麵明明有大太陽,他們的臉上卻好似被塗抹了一層濃重的灰色。


    景澄保持著一種姿勢坐著,紋絲不動,像一座冰雕。


    下車前,景澄感到臉上一片水澤,伸手一摸,已滿是淚水。


    景澄看到了母親孟麗那麵目全非的一張臉,所有的堅強刹那間被擊潰,五髒六腑似乎在洶湧咆哮,竭力嘶吼,讓他有種撕心裂肺的痛。


    無法言說的疼痛湧至景澄的胸口,將他盡數吞噬,他再也無法掏內心的悲痛,大聲哭喊:“媽媽,媽媽……”聲嘶力竭,像個小小孩子。


    從不將自己的脆弱示於人前的他,這次,破了例。


    他美麗的母親就這樣被一場意外事故帶走了,再也回不到他的身邊。


    景澄淚眼模糊地看著躲在病床上的母親,久久,久久地看著……好像她還會醒來親昵地喊他“澄澄”;好像她仍舊很漂亮,即使眼角有了細微的魚尾紋;好像她還會在他周末回家的時候,親自為他準備一桌好吃的飯菜……


    好像……原來,隻是好像。


    現實卻是鑽心的疼痛。因為,他的母親再無法醒來了……


    照顧了他,疼愛了他十八年的母親(此處無意義字符)


    他的天地,一片灰暗,如同籠罩了層層厚重的烏雲。


    有人拽著他的胳膊往外走,他卻死命地不服從,手抓住床沿,眼睛仍直直盯著母親。


    不管母親變成什麽樣,她,始終是他的母親。


    他多麽希望,母親能睜開眼睛,看他一眼也好。可是,任由他怎麽哭喊,母親還是安靜地睡著。


    楊姍慢悠悠地說著,停頓下來,房間裏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有一股感傷悄然漫溢。


    唐婧沒有經曆過這般事,但是,她倒能體會那樣的心情。悲痛不已肯定會有的,並且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痊愈的。


    因為這件事,那一天的景澄才會那般頹喪萎靡嗎?


    “他母親的離開對他的打擊很大。”楊姍不無傷感地說。


    “嗯。”唐婧側過頭,看向楊姍。


    “更加糟糕的是,在一個月裏,就發生了兩件讓他無法接受的事。”


    嗯?兩件?唐婧不禁問:“還有哪件事?”


    這件事給景澄的傷害性已經足夠大了,如果還有什麽事再降臨到他頭上,豈不是雪上加霜?


    唐婧靜靜等等楊姍開口。


    楊姍許久都靜默著,好一會兒才低低地說:“都是我不好。”繼而,又下意識地重複了遍。


    唐婧的心倏地一滯,黑暗的房間裏,她看不清楊姍的臉。


    “那個……韓瑤……”說話吞吞吐吐、斷斷續續的楊姍,唐婧可從來沒見過。


    楊姍一向把很多事都看得比較淡,而這件事,她卻銘記了,在她心中烙下了一個無法抹去的印記,根深蒂固。


    “韓瑤是我的女朋友。”楊姍的口吻看似風輕雲淡,但她藏在黑暗裏的那張臉上已經布上了一層恨意。


    記憶深邃,卻清晰如昨。


    韓瑤和楊姍是很多年的好友,兩人關係很不錯。他們常常一起逛街,一起吃飯,一起說笑。甚至,楊姍去景澄家玩時,也會帶上她。


    那天,楊姍跟往常一樣約景澄出去玩,前一個晚上楊姍跟他說好,讓他把她前見天落在他家的手機帶上。景澄一時大意,忘記帶了。直到楊姍問他時,他才想起。


    於是,楊姍讓司機折了遠路,執意要回去拿,方便跟親朋好友聯係。


    回到家,卻看到驚人的一幕。


    大臥室微微敞開的門,嬌羞的呻吟聲,赤身裸體的兩個人。


    男人和身體略顯富態,皮膚卻依舊保持得很好,女人的身體潔白豐腴,被她壓在身下。


    男人和女人聽到開門聲,赫然轉過頭,男人快速地從女人身體裏抽出來,怔怔地看著站在門口的景澄和楊姍。


    男人就是景光慶,女人就是韓瑤。多麽可愛的組合,一老一少,結合得那般完美。


    沒有一個人說話是,場麵讓在場的每個人難堪至極。


    景澄心中最堅固的一麵牆崩塌,瞬間分崩離析。


    剛剛失去了母親,格外愛他母親的景光慶,竟然在老婆死後不久就跟別的女人搞在一起了,這讓景澄無法接受,就如同無法接受母親的死一樣。


    景澄小的時候,曾經問過母親為什麽酒店的名字叫景麗,那時,孟麗幸福地告訴他,因為他的父親很愛她,所以,酒店名裏含了一個“麗”字。


    從景澄記事起,他們一家三口就過著幸福的生活,父母恩愛,對他也是疼愛有加。


    既然如此,父親為什麽會在母親的葬禮上悲慟萬分,然後,又在今天上演了激情的一幕?


    那是景澄第一次在景光慶麵前無禮,他將手機、錢包……隻要是裝在身上的,統統用力地摔在了地上。


    這不是景光慶預想到的畫麵,他原來以為景澄和楊姍會跟平時的每一個周末那樣,玩到很晚才會回家,而今天他們卻提前回來了,他就沒把門關嚴實。


    景光慶和韓瑤慌慌張張地撈起衣服,迅速地套起來。


    “澄澄……”景光慶從床上下來,直到景澄的旁邊,臉上的表情複雜極了。


    “……”景澄什麽都沒說,略帶勾了勾唇,眼中帶了些許的淡漠。


    站在他麵前的這個人,就是那個深愛他母親、深愛他的那個男人嗎?這時,為什麽景澄覺得這個男人那般陌生?


    這個原本很溫暖的家,似乎一下子烏煙瘴氣,彌漫著讓人無法參透的詭異氣氛。


    景澄抬起如灌了鉛的雙腿,奮力地往外衝去。


    在他身後,先是傳來了“啪”的一聲巨響,想來是楊姍很合乎時宜地賞給了韓瑤一個驚天動地的耳光,接著,傳來了楊姍楊姍震天吼般大嗓門:“景澄,景澄……”


    外麵的天氣,突然一下子陰沉下來,不一會兒,下起雨來。雨水兜得景澄滿臉、滿身。


    景澄奮力跑著,完全不聽楊姍的追喊聲。


    就這樣,他一路直奔到了護城河邊。而楊姍早已被他甩在了後麵,不見蹤影。


    這時,楊姍恨透了自己,也恨透了韓瑤。如果不是她,韓瑤怎麽會那麽容易就接近了景光慶;如果不是韓瑤,景澄的世界也不會再次晦暗。


    但是,她沒有想過,就算沒有韓瑤,景光慶的身邊或許還有別的女人,同樣會給景澄帶來巨大的傷害。


    從那一天起,當楊姍再次看到景澄時,他好像變了一個人,神情淡漠,不像從前跟她有不少話要說,變得少言寡語。漸漸地,他才從悲傷中走出來。隻是,在過去了的很多年裏,他卻沒有談過一次戀愛。


    楊姍曾有意或無意要景澄交往對象,者被他一口拒絕,壓根兒就不想跟她討論那樣的話題。


    難道是景光慶的原因,讓他不再相信愛情?讓他不想踏入愛的那塊領地?興許是這樣吧,楊姍隻能這樣想。


    當楊姍看出景澄對唐婧的意思後,分外欣喜,她就想極力地撮合他們倆在一起。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楊姍為了緩解比較壓抑的氛圍,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可能會成為景澄心頭永遠的疙瘩,也可能被他擱置,不去想了。”


    唐婧聽完了楊姍的講述,對景澄又多了些了解,她也明白了,八年前那個晚上,為什麽她看到的景澄是那樣的一幅模樣。


    母親離去,父親外遇,無疑給景澄帶來了很大的打擊。


    要有多勇敢,才能從痛苦的沼澤地裏走出來?


    唐婧想,她能在那個時候遇見景澄,真是機緣巧合,意外地成了照進他晦暗世界裏最明媚耀眼的那道光。


    “從那以後,他再也不相信愛情了?”唐婧以下被景澄的遭遇牽扯著,微微生疼。


    “他不是遇到你了?”楊姍從記憶裏抽出來,語氣變得輕快,“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


    “噢。”唐婧若有所思地應道。


    第六節


    翌日,一行人來到了海邊。


    天空清湛,仿佛水洗過一般,海水輕拍著礁石,卷起一陣陣水波,像在演奏溫柔的舞曲。椰樹於微風下輕輕搖曳,巨大的岩石屹立在岸邊,與綠樹交相輝映,構成如詩如畫的風景。


    “婧婧,過來過來。”楊姍歡呼雀躍地喊著唐婧,旋即又扭頭尋找景澄,鎖定目標後,發揮她大嗓門的威力,將唐婧和景澄都叫到了她的身旁。


    唐婧脫掉鞋,走在柔軟的沙灘上,浸了海水的細細沙礫,沾到她的腳底,讓她覺得涼快愜意。她小跑起來,腳微微陷入沙子裏,身後留下一串串深深淺淺的腳印。


    當傳說中的“天涯海角”躍入她眼簾中,她突然頓住了腳步,心不由得微微一觸。巍然聳立的岩石上分別刻有“天涯”和“海角”,紅色的字深深地嵌在了岩石上,格外莊嚴。


    在少女時期,她曾幻想過,找個夢中的白馬王子,他不一定帥,不一定富有,不一定風度翩翩,但他一定是要愛她的。他會陪送她過每個平淡如水的周末,陪她看日升月落,陪她一起品嚐生活的酸甜……隻要他在她身邊,就好。如果遇到這樣的男子,哪怕他窮困潦倒,她也願意跟隨他到天涯海角。


    曾經,她一度認為,她感情的終點站的章辛,他會帶著她去往天涯海角。直到故事落幕,她才發現,不到最後,誰都無法猜透故事的結局。


    彼此相遇,再分離,隻能說彼此命定中的緣分太淺薄。


    可是,失去何嚐不是另一種獲得?


    過往如煙,盡數飄杳散去。唐婧丟了一個緣淺之人,便有更多的時光去尋覓對的人。


    唐婧看著“天涯海角”,心仍柔軟得快溢出水來。那些有過的小情愫,原來,一直都沒有變。


    楊姍指著不遠處刻有“天涯”的岩石對唐婧說:“你們倆站在那兒,我給你們拍照片啊。”


    對於楊姍的舉動,唐婧心知肚明,她看了看景澄,他的眼中透出一絲期待。不過是拍照,唐婧也就不推卻,大大咧咧地和景澄一起走到了岩石旁。


    鏡頭下麵的他們,隔了兩臂之遙。楊姍放下相機,雙手做出往中間靠攏的動作:“你們能不能靠近一點兒?”


    景澄和唐婧都不約而同地向對方移了一步,兩人的距離瞬間被縮短。


    “景澄,這樣。”楊姍伸開右臂,給景澄示範一個擁抱的姿勢。


    景澄心領神會,看了看唐婧,她的嘴角微微上揚,親和得像一朵百合,卻又漠然得好似冰霜。景澄放在身側的手舉到半空,遲遲未落下,時間在他的掌心打了幾個轉兒,終究停頓,他緩緩地放下了手。


    “快點,別磨磨蹭蹭的了,別人還等著拍呢。”楊姍催促道。


    景澄看了眼旁邊等著要拍照的人們,顧不上是否要尊重唐婧的意見,摟住了她的肩膀。唐婧穿著無袖t恤,他的掌心微微觸到她細膩的皮膚。


    兩人對著鏡頭,微笑一點一點綻放。甜美的一刻,暖意被定格。


    “你們看看,我的拍照技術不錯吧?”楊姍跑到他們身旁,給他們看剛剛拍的照片。


    “嗯。”唐婧看著相機裏的兩個人,姿勢親密,看起來像是甜蜜的小情侶。


    他們三人同行,穿梭在從各地來的遊客中。一路上走走停停,或看風景,或拍照留念。


    這次算是唐婧第二次看到海,第一次是她跟她的父母一同去的,那時她還小,依稀記得海馬的一望無際。現在,她看著水波起伏的海麵,跟小時候,有了不同的心境。


    她一步步向海邊走去,腳下的沙子越來越濕潤,沾了她一腳。微涼的海水輕輕地掃過她的腳背,讓她頓感一陣涼意。


    她像隻喜悅的雀,輕快地踏在柔軟的沙子上,邁向海水處,身後留下一串串深淺不一的腳印。隨後,景澄和楊姍的腳印踩踏上去,變得錯綜複雜。


    唐婧展開了雙臂,如振翅欲飛的鷹,背景略微有些單薄,純白色的t恤在陽光下更顯白,直直的頭發散在肩上,分外順滑。有幾縷發絲隨著風輕輕飛揚,掠過她珍珠白的肩頭,添了幾分靈動。


    景澄從楊姍手裏拿過相機,對著唐婧的背景,按下了快門。


    唐婧轉過身,看向景澄,微微一笑,“你玩偷拍?”


    “哈哈,你還是被我抓到了吧。”唐婧有些微的氣喘籲籲,將拿到的相機套在了手腕上。


    “抓到我了,你想怎樣?”景澄迎著太陽看著唐婧,陽光太刺眼,他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就站在這兒,別動。”唐婧示意景澄站好。


    可是,景澄怎麽會乖乖地聽她的,他走到了唐婧的身後,抬起腳,將海水撩到了唐婧的小腿上。


    唐婧轉過身,以同樣的方式予以還擊。


    兩人一同往海水的深處走去,海水從他們的腳背漸漸淹沒至他們的腳踝,小腿,他們互相嬉戲,將海水撩到對方的身上。陽光下,海水泛著淡金色,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弧線,落到對方的身上,弄得彼此衣服上沾了點點水珠。


    對於這種遊戲,景澄似乎樂此不疲,將海水撩到半空中,走到落到唐婧的頭發上、臉上。唐婧用手臂擦了擦臉上的水,不甘示弱地看了他一眼,繼而轉身,更加熱情地投入到尚未完成的“革命”中,她大力地撩起一大捧海水,海水立刻從四麵八方向景澄撲去,景澄下意識地抬起手臂遮住臉,可有一些頑皮的水珠還是親吻了他的臉。


    陽光落在他們倆身上,罩上了一層若有似無的金光。


    這一刻,讓唐婧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兒時,跟爸媽一起在海邊玩的情景。


    海麵上泛有粼粼波光,在他們的嬉戲下,魚鱗狀散開,漣漪陣陣。


    兩人終於玩累了,踩著柔軟的沙子,走向岩邊的休息處。


    他們倆的額頭上已經有汗水沁出,景澄取出一條幹淨的毛巾遞給唐婧,自己也取出一條擦起臉來。


    “這兒還真熱啊。”唐婧感慨道,炎炎烈日下,她開始有點想念青城了,想歸想,也隻是瞬間和事,之後,她的視線還是被海南的美景吸引住了。


    “嗯。”景澄額前的發有點濕,想來是汗水的功勞,他看著唐婧散開頭發,“既然這麽熱,怎麽不把頭發紮起來?”他想,這麽熱的天,再加上她披著頭發,不熱才怪。


    唐婧沒有立刻接過話,平時上班她大多都是把頭發綰起來,今天早上她剛剛洗了頭發,出來時頭發沒有完全幹,她就隻好散開,她把前麵的頭發撩到耳後,笑笑:“出來時洗頭發了,沒幹就沒有紮起來。”


    “這樣。”


    唐婧著實熱,就在手袋裏找皮筋,打算把頭發紮起來,可是,翻來覆去,沒有找到,放在房間裏了嗎?


    “找什麽?”景澄遞給她一瓶水。


    “頭繩。”唐婧不再去翻手袋。


    “沒有找到嗎?”景澄看到了唐婧臉上掠過一絲煩燥,臉上微微泛紅。


    “嗯。”唐婧點了點頭,隨即故作輕鬆的樣子說,“等會兒去轉轉,看這有沒有小商店。”


    景澄站了起來:“我去看看楊姍在哪兒。”


    “怕她丟了?”唐婧不禁笑出聲來。


    景澄沒有回答,兀自離開了。


    “一個人在這兒發什麽呆?”不一會兒,楊姍過來了,而她身邊卻沒有景澄。


    “嗯?”唐婧瞬間回神,看著楊姍,“景澄呢?”


    “咳,你一刻見不著他就想他啦?”楊姍笑她。


    “他說他去找你的。”


    “他不陪著你,找我幹嗎?”楊姍不解地問,走近唐婧身旁,頗為神秘地說,“待會兒我帶你去看樣東西啊。”


    “看什麽?”


    “告訴你不就沒意思了。”楊姍正想給景澄打電話時,他已經不聲不響地來到了她們麵前。


    “我的公子哥,你終於回來啦。”楊姍丟給景澄一個大大的笑容,“幹嗎去了?”


    景澄將速度買來的一大堆頭繩捧在雙手中,頭繩五顏六色,大小不一。


    唐婧看了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筆甚是爽朗。但她看著景澄一幅認認真真的樣子,停止了笑,心頭湧起了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好似有暖流緩緩湍過她的心田。


    而楊姍卻是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倆。


    “不知道你要什麽樣的,把店裏有的都買來了。”景澄被她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把一堆五顏六色的皮筋塞到了唐婧手中,“都給你。”


    楊姍算是明白了,看著景澄,哈哈大笑起來,“這麽體貼呀,不錯不錯。”


    “謝謝。”唐婧被楊姍說得臉一陣滾燙,在五顏六色的皮筋裏,挑了根黑色的把頭發紮了起來。


    “你倆快跟我來。”楊姍牽過唐婧的手,把他們倆帶到了一塊巨石的旁邊,附近遊客不是太多。


    稀稀疏疏的人流中,唐婧看到貌似在發呆的高飛。


    楊姍把他們帶到了高飛的旁邊,映入唐婧眼簾的是一幅獨具匠心的創作。


    站著看,一點也不難看出那些用貝殼組成的字體,左邊是澄,右邊是婧,中間呢,擺成了心的形狀。這些還不是特別之處,最吸引唐婧的要數放在每個形狀上的物體,長方形,通體呈銀色,物體的上方是兩排英文字母,右正文為紅色桃心,煞是惹眼。


    “這是什麽?”唐婧指著這個物體問。


    “看不出來嗎,這是打火機,我讓高飛幫我找來的。”楊姍說道。


    還有這般看起來樸實無華,卻跟沙石和貝殼融為一體的打火機,看起來格外規整,組成的字亦是格外清楚。


    唐婧和景澄似乎沉浸在這一幅畫中,久久沒有說話。


    “喂,你們倆怎麽沒點反應啊,我的大作還行吧?”楊姍看著他們倆,“這可是我花了不少時間才弄好的,你們倆名字的筆畫太多了。”她做訴苦狀。


    “晚上請你吃大餐。”景澄心懷感謝地看了看楊姍。


    “一頓大餐就想把我打發掉?”楊姍給景澄使了個眼色。


    “你還要什麽獎賞?”景澄問。


    “哈哈……”楊姍詭異地笑完,附在景澄的耳邊說了些悄悄話,景澄微微點頭答應。


    “好好,就這麽說定了。”楊姍喜笑顏開,“你們倆好好欣賞,要不……我幫你們在這兒拍張照片。”


    他們倆心照不宣地在圖案旁邊蹲了下來,對著鏡頭微微一笑,美好的一瞬,成為永恒的定格。


    楊姍和高飛走後,唐婧細細地摸著那些貝殼,眼裏飛出幾許神采。


    “她還真有心。”唐婧喃喃自語。


    “什麽?”景澄就在身旁,看著她。紮起頭發的她,看起來顯得格外清爽。


    “我在說,她設計得真好。”唐婧一臉笑靨地看向景澄。


    陽光下,他的眸光灼亮、耀眼,宛若一顆璀璨的鑽石。


    “你看這樣,是不是更好?”景澄站起身來,彎下腰,修長的手指劃過柔軟的沙子,兩道悠長的弧線,在他的指間,被他完美勾勒。


    在整幅圖的外圍,景澄添上了一個大大的桃心。


    “幹嘛添上這個,我覺得……”唐婧停頓了一會兒,還是實話實說了,“有些畫蛇添足。”


    “兩個人,在愛的小窩裏,幸福地生活。”景澄揚起唇,眼中盛滿了笑意。這句話在唐婧的腦中又回旋了一遍,兩個人?她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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