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這裏的病人呢?”一大早,陳煥就奔到了醫院,到許亦菡昨晚待的病房時,裏麵已空無一人。


    “你是說昨晚在這兒的那位小姐嗎?”正好是昨晚的那個老醫生,“她昨晚就已經走了。”


    “她的腿不還是……”陳煥擔憂地說。


    “沒事的,看把你擔心的,有個帥小夥攙她回去了。”老醫生笑嗬嗬地說,“我看你是對她上心了吧,小夥子,好好把握啊!”


    老醫生的話還在陳煥的腦中回響著,陳煥開著車在路上疾馳,他扯過車上的耳機,撥出一個電話。


    “嘟嘟嘟……”電話那頭一直響著沒人接,陳煥繼續回撥過去,仍舊是機械的“嘟嘟”聲,他狠狠地拔掉耳機。


    許亦菡剛上完一堂課,正抱著書本、教案走進辦公室。


    “你的手怎麽回事啊?”張夢茹抬眼便發現許亦菡纏著白紗布的手,立即問道。


    “不小心弄了個口子。”許亦菡把書本、教案放到桌上,坐了下來。


    “平時你不還是挺細心的嗎,怎麽就毛手毛腳起來了?”


    “再細心的人也有粗心的時候啊!”許亦菡感歎。


    那個裙帶何不是她的粗心之處,如果早點發現裙帶鬆掉了,再係好,事情也不會那樣了。


    “那你的腿呢?怎麽看起來怪怪的,走路一點都不利索,醜死了。”張夢茹算得上細心之人,許亦菡走路的怪姿態沒有逃得過她的眼睛。


    盡管許亦菡今天穿了個比較寬鬆的休閑褲,但是,膝蓋彎太大弧度時,還是會痛,她就盡量跨小了步子走路,所以走姿難免會比較奇怪。


    “對了,你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好像有人給你電話。”張夢茹不懷好意地笑道,“是前男友呢,還是相親的那個?”


    “說話別不分場合啊。”許亦菡掃了眼周邊的同事,還好沒注意她這兒,她拿過手機,果真有幾個未接電話。


    “誰啊誰啊?”張夢茹湊近她,興致勃勃地問,“這個人意誌力可真強,人家不接還不停地打,差點我就幫你接了。”


    “你啊,自個兒先找個對象吧,整天關心別人也不是個事兒。”許亦菡收起手機。


    “搞得這麽神秘幹嗎?早晚別人都會知道的。”張夢茹坐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上,“我呢,不是找不到,而是……”


    “而是沒有對上眼的,是吧?”許亦菡搶過她的話頭。


    “我的台詞怎麽被你搶走了,真是。”張夢茹這樣的話不知說了多少遍,許亦菡自是記得清楚。


    到了第三節課,正好沒有許亦菡的課。許亦菡拿出手機,環視了一下辦公室,裏麵還有少許的老師。為了不影響其他老師正常備課、改作業,許亦菡悄聲走出了辦公室。


    在未接來電裏她翻到了第一個號碼,想了想,終究還是撥了過去。


    打了兩次沒人接。


    第三次,最後一次了,再打這一次,不接的話也就別怪我了。許亦菡想。


    就在她要放棄的時候,電話那頭傳來有些惱的聲音:“你還知道給我打過來?”


    “有什麽事嗎?”許亦菡忽略掉對方的情緒,心平氣和地問。


    “沒事。”不太高興的口吻。


    “噢,那我掛了。”


    “你就這麽急著掛嗎?”陳煥有點怒了,略微生硬地問。


    “沒事不掛幹嗎?”許亦菡搞不懂這個人,給自己打了好幾個電話,還以為他有什麽要緊事,現在給他打過去又說沒事,說沒事還不肯別人掛電話。


    “誰叫你出院的?”


    “我出院還要向你匯報嗎?”連續站了兩節課,許亦菡的腿累了,她倚到牆上,“我說陳煥,你是我什麽人啊,憑什麽這麽多事?”


    “……”陳煥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在學校是嗎?”聲音不再生硬,輕了許多。


    “嗯。”許亦菡像是怕了他,慌忙說,“你別過來。”


    “你以為我會過去嗎?別太高估自己了。”陳煥嗤笑道,然後,許亦菡聽到電話被掛斷的聲音。


    夜深了,已沉沉入睡的許亦菡被手機的震動聲弄醒。


    她迷迷糊糊地打開床頭的小台燈,摸到了手機,開始還以為是誰的惡意騷擾電話或者是無聊信息,打開一看,是陳煥的短信。


    “記得上藥、換藥。”


    “睡覺時記得關手機,輻射大。”


    他曾經一直叮囑她要怎樣怎樣,可是,睡覺不關手機的壞習慣她一直保留著,沒有改掉。長期一來所形成的習慣,真不是嘴上說說就能改掉的,她也懶得去改了。


    好像有很長很長時間沒有人跟她說這個了,此刻,許亦菡看著手機屏幕上的短短一行字,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盯著屏幕看了許久,許亦菡按了回複鍵,用左手好不容易打出了幾個字,想了想,又刪了,重新打。在她腦中似乎已經搜不到什麽詞予以回複,打了又刪,刪了又打,循環往複,最終,一不小心按錯了鍵,一條空白信息被發了出去。


    開始時,她有些懊惱,怎麽就發了個空白信息過去,左思右想後,原有的懊惱全無。


    空白信息何不是最好的回複?


    看著小台燈投射在被子上暖融融的光暈,許亦菡摸了上去,那裏似乎透著暗處所照不到的溫暖。


    周五上課時,許亦菡發覺到了一直悶頭趴在桌上的宋思遠,看樣子情緒很低落,下課後,她特意將他喊到了辦公室。


    “思遠同學,怎麽了,上課老師講的不懂嗎?”許亦菡溫和地問。


    “……”宋思遠搖了搖頭,這個平時活蹦亂跳的孩子變得安靜起來。


    “那有別的事?”許亦菡把他拉到了自己身邊坐下,伸手攬上他的肩,“不妨給老師說說,看老師能不能幫你解決。”


    “……”還是不吱聲。


    “是……是因為爸爸跟媽媽的事嗎?”許亦菡小心翼翼地問。


    “……”宋思遠點點頭。


    “有什麽就跟老師說,別放在心裏,這樣多難受啊。”


    “許老師……”宋思遠終於開口說了話,“我不想離開爸爸,也不想離開媽媽。”


    “他們不會離開你的,別亂想啊。”


    “爸爸跟我說,要我跟他在一起,媽媽也跟我說,要我跟她在一起,他們要我快點決定,今晚就要告訴他們我的答案。”宋思遠看起來有些憂傷,“我想跟爸爸還有媽媽在一起,我不希望他們分開……”


    許亦菡並沒有經曆過父母離婚的苦痛,她卻能真切地體會到宋思遠的難過,讓這麽小的孩子就去麵對父母的分別,著實很痛苦。但是,大人的事他何嚐懂,她該怎樣勸慰他?似乎所有的言語、所有的勸說都顯得無力。她靜靜地擁著他的肩膀,然後,翻開數學書,找了個趣味題讓他做,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下班後,許亦菡帶著宋思遠出來時,林源已經在校門口等著了,夕陽下的他,儼然一個溫潤如玉的男子。


    連續幾天都是林源來接宋思遠了,許亦菡也隻是客套地跟他打個照麵便離開。他問過她手上的傷,許亦菡就胡謅了下,算是掩蓋過去。


    “舅舅。”宋思遠跑到林源身邊。


    林源牽起了宋思遠的手,看著漸漸走近自己的許亦菡。


    “手還沒好嗎?”林源看到她手上還纏著白紗布。


    “好得差不多了,裹著紗布可以防防水,以免弄到傷口。”許亦菡含笑說。


    “如果是好得差不多的話,就可以拆開了,這個天比較熱,我看你好像一直纏著,這樣捂著傷口不太好,容易發炎,拆開後,盡量不要碰到水就可以了。”林源畢竟是做醫生的,對於這些甚為了解。


    “嗯,好的。”許亦菡應著。


    “你先送思遠去車上吧,我有話跟你說。”許亦菡說。


    “許老師,我在這兒你就不能說嗎?欺負小孩子啊。”宋思遠仰頭說。


    “……”許亦菡一時竟不知怎麽回答了,有些尷尬。


    “大人之間的事你就不要聽了,下回舅舅給你講精彩的故事。”林源帶著宋思遠朝車的方向走去,宋思遠還算聽話,乖乖地跟林源走著。


    “想跟我說什麽?”把宋思遠送回車上後,林源走到許亦菡麵前。


    “呃……就是思遠的事。”許亦菡不知道自己這樣算不算多事,可是她卻想問一問,“對於他跟誰在一起,他好像很難選擇。”


    “我想,這樣的事不管發生在誰身上都很難選擇。”林源為這事也比較頭疼,明天就要開庭了,孩子的撫養權歸誰很大程度上都取決於宋思遠,他卻一直沒有給任何人一個肯定的答案。


    “我知道,那沒有辦法讓你姐跟姐夫不離婚嗎?”許亦菡自是不知道事情的整個狀況,希望事情會有轉機。


    “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林源苦笑了下,修長的身形陷在晚霞裏有些微的落寞,“這事兒私下裏解決不了,所以就搬到法庭上解決了,明天開庭,所以我姐希望思遠能早點做決定,她一直在做著思想工作,但是思遠好像聽不進什麽,沒有什麽反應,不明確表態要跟誰在一起。”


    “明天開庭?”許亦菡很是訝異,沒想到這事兒得用法律的手段來解決,時間也格外的迫近。


    “是的,一切都準備得差不多了,陳煥找的那個律師很不錯,幫了我們不少忙。”


    “陳煥找的?”許亦菡聽到這兩個字,精神突然一振。


    “嗯,他人脈廣,為我姐找了最好的律師。”


    “噢。”陳煥已經不是當初的毛頭小子了,他的交際圈顯然要比以前廣泛很多,以他的職位認識的固然都是些大人物,他能找到最好的律師,許亦菡並不覺得有多奇怪。


    “今天不會還有別的事吧?”林源問。


    前幾日,許亦菡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推脫,都沒讓林源送她回去,這次也不例外,她想了想:“我還得等一位同事呢,你先走吧。”


    林源笑笑,溫和地說:“那好吧。”看了看她的手,“如果好得差不多就拆下來吧,別捂著。”


    “嗯。”


    “這兩天比較忙,等過了這陣子,我找個時間三個人聚聚。”


    許亦菡微笑道:“沒事,啥時聚都行。”


    “那我走了。”林源說完並沒有立即走,而是微笑地望著許亦菡,直到許亦菡的視線跟他相接時,他才尷尬地急忙轉身。


    夕陽下,他的背影仍然那麽好看,緋紅色的光圈環繞在他的身上,顯得不太真實,卻又很容易讓人陷入這場美妙的虛幻中。許亦菡久久地觀望著。


    汽車從她麵前駛過,許亦菡一邊笑,一邊朝車內的人揮手。


    “你跟誰揮手啊?”張夢茹走到許亦菡的身後,拍了拍她的肩。


    許亦菡的肩膀不由得抖了一下,扭頭說:“嚇死我了你。”


    “大白天的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張夢茹收回手,朝著汽車遠去的方向說了句,“那個人有點麵熟啊!”


    “看到人家臉了沒,見到個人都說麵熟。”許亦菡朝公交車站走去。


    “才沒有,明明感覺好像認識。”張夢茹摸了摸頭,沒有想出什麽來。


    “我的大小姐,大白天的做什麽夢,不要跟陌生人攀親帶故。”許亦菡邊走邊說。


    “他是你什麽人啊?看起來挺有錢的,車也那麽氣派。”張夢茹好奇心起來了。


    “我大學同學,也是宋思遠的舅舅。”


    “你的同學還都是有錢的男人呐,隨便找一個得了,省得你媽打電話催你回去相親。”張夢茹偷笑。


    “我看我媽還沒你催得厲害呢。”許亦菡轉頭朝張夢茹翻了個白眼。


    快到車站時,一輛車突然停在了許亦菡的旁邊,許亦菡下意識地停了下來。


    “上車。”車上的人搖下窗戶,不容置疑地說。


    “你怎麽會在這裏?”許亦菡疑惑地看著陳煥。


    有好幾天陳煥都沒有跟她聯係了,這次在這裏看到他,讓許亦菡很驚訝。


    “難道我不可以在這裏嗎?”咄咄逼人的語氣。


    “誰啊?”張夢茹過來湊熱鬧,一看是上次見過的帥哥,笑逐顏開道,“你好,我們又見麵了。”


    “你好。”陳煥的嘴角扯出一絲笑。


    “他要送你回去嗎?”張夢茹問許亦菡,“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沒意見,我一個人坐車回去就好了。”


    “我跟你一起回去。”許亦菡不理會陳煥臉上掠過的一些不悅,繼續朝車站走去。


    “許亦菡!”看著許亦菡走路還有點不利索,陳煥喊道。


    她沒有回頭,腳下亦沒有絲毫的停頓或猶疑,那麽堅定地往前走。


    陳煥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後視鏡,她的背影漸漸縮小,最後融成了一個小點,被眾人淹沒。


    她可以看他看那麽久,卻不能給自己一個轉身。陳煥自嘲般地笑了笑。


    早知是這樣的話,何必在路過這裏時停留?如果不停留,就不會看到她對林源微笑,不會看到她看他時眼睛裏的神采飛揚。然而,他就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看著她走近林源,看著他們一起有說有笑。


    他的心就那樣莫名其妙地起了漣漪,就像扔進水裏的小石塊將水麵揉碎了。


    她看林源仍跟從前一般,這讓陳煥感到害怕。陳煥從來不怕什麽,唯獨怕她那雙眼睛。人的眼睛有時會騙人,可是他覺得自己能讀懂她的眼神,他一直這麽認為。


    他希望他所看到的隻是自己的錯覺,但這樣的欺騙一點都沒意思,隻會讓他感到心的某個角落在慢慢鬆動,牽扯最敏銳的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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