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江雪和往常一樣去上班。孰料剛進辦公室,她立即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她心中訝異,為什麽大家看我的眼神不太對勁呢?難道是自己把衣服穿反了?她邊想邊低頭檢查自己的穿著,並沒有什麽異樣啊!


    這時王娜來到她麵前,一臉羨慕地望著她說:“雪姐,你真是太幸福了!”


    江雪這下更是滿頭霧水:“此話怎講?”


    “看這裏,看這裏,看這裏!”王娜指向江雪的辦公桌,“這是花店一大早送過來的,說是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路人甲先生專程為你訂的花,據說是荷蘭進口的呢!很貴的哦!”


    一大束藍色妖姬被滿天星包圍著,密密匝匝,像一片蔚藍的海洋。


    江雪心下了然:難怪同事們都用怪異的眼神打量她,原來如此。


    可是,今天又不是她的生日,是誰這麽大出手筆送花給她呢?


    她走到辦公桌前,發現那束花的中間插有一張小卡片,立即拿起來看,隻見上麵用黑色鋼筆寫著:“遇見你,是最美麗的意外。”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字。


    “好浪漫哦!”不知何時王娜已經湊了過來。


    江雪覺得仿佛秘密被窺探一般,連忙將卡片收起來。


    王娜的好奇心被調動起來,問道:“雪姐,送你花的是不是上次用賓利送你上班的那位帥哥?還甭說,你們倆進展好神速哦!”


    “別胡說,怎麽會是他?他不把我當仇人,我都謝天謝地了。”


    “雪姐,這你就不懂了。電視上很多情侶都是從仇人做起的呢!”


    “你韓劇看多了吧!好了,不說了,該做事了。”江雪轉移話題。


    江雪手頭忙著工作,卻有些心不在焉。


    那一束妖冶的花就擺在手邊,芬芳襲人。送這花的人應該不會是許承安。他即便送,也不會送這種花。


    莫非……送花的人是鄭世捷?


    隨後,一幅幅畫麵在她眼前浮現——他教她打台球握著她的手,和她一起吃晚餐微笑著看她,告別時低頭親吻她的臉……


    她很奇怪為什麽和他在一起的事情會記得這麽清楚,仿佛剛剛發生,以至於回想的時候,還忍不住心跳加速。


    “江雪,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陳主任的怒吼如同平地一聲驚雷,讓浮想聯翩的江雪頓時回過神來。


    這次陳主任說話的分貝奇高無比,惹得大家都向他行注目禮,紛紛揣摩,他究竟為何事如此動怒。


    江雪一進陳主任的辦公室,他吩咐她把門關上後,就從桌上拿起一個文件甩到她麵前,氣急敗壞地說:“你看看這是什麽?!”


    看到文件內容,江雪霎時傻眼了——這竟然是一封律師函!內容關於那幅丟失的《水墨山河》違約金以及賠償款的事情。江雪心想,可能是美術館遲遲不歸還畫,鄭世捷那邊以為是這邊故意拖著想占為己有,於是發來律師函作為警告。不過令她不解的是,鄭世捷家境不菲,為何花費精力為這幅畫打官司呢?


    “昨天你不是請假去跟鄭世捷商討畫的事情嗎?怎麽今天他的律師就發來了律師函?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江雪能感覺到陳主任此刻怒火中燒,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好。


    “你今天一大早就收到鮮花,難道你昨天請假不是辦事而是談情說愛去了?”見江雪低頭不語,陳主任的火氣又增添幾分。


    “不是這樣的,我昨天確實是跟鄭世捷見麵了……但是……但是……”江雪支支吾吾,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別但是但是了。”陳主任一臉不耐,“你可知道,這次這件事鬧大了的話,不但我烏紗帽不保,你的工作也會沒了……”


    工作會沒了!


    陳主任之後說的話,江雪都沒聽進去,僅僅一句“工作會沒了”,對她來說猶如晴天霹靂。


    回到座位上,江雪拿起那束耀眼的花,走出辦公室,將那束花連同那張示愛的小卡片,憤憤地扔到樓下的垃圾桶裏。現在,這束花儼然成了鄭世捷的代言人,她唯有把氣發泄在它身上。


    因為律師函的事情,昨晚和鄭世捷一起就餐時對他留下的一點好印象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鄭世捷這個人,想必是從小沒吃過苦,不知道平常老百姓賺錢養家的辛苦,才會動不動就發律師函嚇唬人。如果她真的因此丟了工作,她絕對不會原諒他!


    江雪仰頭,天空一片蔚藍,晴空萬裏,她的心卻淚如雨下。


    如果說收到花時的心情是正一百的快樂,聽到陳主任的責罵時就是負一百的痛苦。從正一百的快樂到負一百的痛苦,落差是兩百分,怎麽能讓她不難過?


    不得不慨歎,人生就是這樣,快樂和痛苦之間往往隻有一線之差。


    江雪回到辦公室,就一直魂不守舍。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她為工作發愁時,弟弟江林打來了電話,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難道弟弟又惹是生非了?


    她其實特別不想接這個電話,因為每次江林打電話來準沒好事。可是她又心軟,忍不住還是接了電話。


    果然,這次江林打電話過來又沒好事,第一句話就是:“姐,我急需一筆錢,大概五萬塊左右。”


    江雪沒好氣地說:“我哪有錢?你又不是不知道媽媽大病初愈,我攢的錢和家裏以前的積蓄都給媽媽治病用了。”


    “姐,我這次是借同事的車,不小心把一個富人的車給撞了,隻不過才把他的車刮擦掉一點漆,他就要我賠償五萬塊。姐,這明顯是敲詐行為,但是富人那邊人多勢眾,我也不好說什麽。我不給他的話,他說會找人打斷我的腿。姐,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江雪知道江林又在編故事,想起自己可能即將失業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我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我怎麽救你?”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江雪的父親早逝,母親身體一直不太好,弟弟也不爭氣,不務正業不說,還經常惹是生非。


    盡管如此,但是江雪從來都不會因此怨天尤人。她相信天道酬勤,以為靠著自己的努力和進取,好好賺錢,就能讓家人過上幸福的生活。大學畢業後,她想找個相對穩定的工作,剛好看到了美術館的招聘啟事,這是家事業單位,應聘者很多。幸運的是,她順利通過筆試、麵試,進入美術館工作。


    可是,眼下,她竟然因為一幅畫就要與這份工作無緣了嗎?那她以後該如何承擔家庭壓力?


    江雪越想越迷茫。


    下班後,江雪沒有回家,而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晃悠。


    正值下班高峰,路上車水馬龍,路人行色匆匆。大家不是趕著回家,就是奔赴聚會場所吧?


    江雪看著熙熙攘攘的車流,竟不知該何去何從。回家吧,又不想讓媽媽看到自己灰心喪氣的樣子;不回家吧,她又能去哪裏呢?


    這時候許承安應該還在忙工作吧?閨蜜趙嬈又去新加坡旅遊去了。唉,她怎麽連個傾訴的對象都沒有。


    正想著,聽到手機在包裏響,江雪卻像沒聽到似的,沒有去理會。她潛意識裏覺得可能又是弟弟打過來的。


    手機再度響起的時候,江雪拿出手機,正打算關機,結果發現是林子揚打來的。


    不得不說,林子揚這個人還真具有一定毅力和耐力,被江雪拒絕過幾次之後,仍然越挫越勇。


    江雪猶豫了一下,接起電話:“喂。”


    “早上送過去的花喜歡嗎?”林子揚在電話那端問道。


    啊?那束花竟然是林子揚送的,不是鄭世捷送的!完了,她表錯情,已經把那束花扔了!


    雖然她不喜歡林子揚,可是他給她送花畢竟是表達他的一片心意,她隨隨便便就把它扔了不太妥吧。江雪有些後悔了。


    “怎麽不說話?是不是突然送花到你單位打擾到你了?如果是這樣,真是不好意思。”林子揚略帶歉意地說。


    “謝謝你送的花,我很喜歡。”怕林子揚誤會,江雪連忙說道。


    “喜歡就好。”林子揚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收下我的花是不是表示,我今天請你吃飯,也不會被你拒絕呢?”


    江雪自然不敢說他送給她的花已經被丟掉的事實。林子揚以前請她吃飯,她總是找各種借口拒絕。這次她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何況丟了他的花對此也有些愧疚,於是她說道:“好啊,今天剛好有空。”


    “真的嗎?這麽巧。太好了!那我去接你,你在哪兒?”或許是被拒絕的次數太多了,以至於他聽到江雪爽快地答應時,有些難以置信。


    江雪環顧四周,看到旁邊有家麥當勞,“我在光明路這邊的麥當勞門口等你。”


    江雪等了沒多久,林子揚的車就來了。


    他將她帶到他最喜歡的一家西式餐廳。


    璀璨的水鑽吊燈,將偌大的廳照耀得熠熠生輝。一位穿著黑色晚禮服的長發美女坐在白色的鋼琴前彈琴,優美的樂曲在廳裏飄揚。


    若是平時,江雪定會慨歎這裏是個浪漫的好去處,華美又不失雅致。但是,她現在根本無心欣賞,就連林子揚拿菜單讓她點餐時,她愣神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點就好。”


    林子揚點完餐,發現今天江雪跟以往不一樣,不但話少,而且經常盯著某一處出神,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不住問道:“發生什麽事了?你臉色不太好。”


    “沒有,隻是昨晚沒睡好。”江雪微微扯下嘴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事啦?不妨說出來,說不定我能幫上你呢!”


    “工作上的煩心事,你幫不了的。”


    林子揚見她不太願意透露,不再多問。


    菜上來後,江雪這才發現這裏的菜係並不合自己的胃口,雖然看上去著實很豐盛——牛排、意大利麵、煎蛋、南瓜湯、水果沙拉……


    她很少吃西餐,連刀叉都用得不熟練,光那塊牛排她就對付了半天。


    林子揚看見她專心對付牛排的認真勁,忍不住笑了,提議道:“要不我來幫你切牛排,你直接用筷子吃就好了。”說著也不等江雪答複,徑直將她的盤子移到麵前,拿起刀叉,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整塊牛排切成了小塊。


    “謝謝。你真是太厲害了!”江雪用幾近崇拜的眼神看著林子揚說。


    林子揚笑道:“這有什麽厲害的?又不是獨門絕技。鄭世捷那小子在英國讀過書,用刀叉的本事更是一流。”


    林子揚提到鄭世捷,江雪頓時想起林子揚是鄭世捷的好朋友,靈機一動,問林子揚:“你覺得鄭世捷這個人怎麽樣?”


    林子揚雖然很納悶江雪為何會這麽問,但還是回答道:“世捷是個真性情的好男人,對朋友挺仗義的。如果不是他,我怎麽會認識你?”


    他說的人到底是不是鄭世捷啊?江雪真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的仗義倒真沒看出來。如果對朋友仗義,他怎麽會趁人之危,居然……居然趁我喝醉酒,以幫我換睡衣的名義占我便宜!真是流氓行為!想到這裏,江雪就對鄭世捷恨得咬牙切齒。


    “他決定了的事情是不是輕易就不改變了?”這才是關鍵,江雪想知道鄭世捷有沒有可能取消跟美術館打官司的念頭。


    林子揚想了想說:“是啊,他挺執著的。別看他有女人緣,到哪兒都有女人黏著他。但是他都是逢場作戲,事實上他隻是在英國讀書時交往過一個女朋友,到現在還守身如玉呢!”


    守身如玉?聽到這個詞,江雪瞬間石化了。鄭世捷那樣的人怎麽配這麽純潔的成語,水性楊花、朝秦暮楚、見異思遷這樣的成語才與他般配吧!不然他昨天怎麽會以西方禮儀的借口去吻她的臉?


    “你在想什麽?怎麽臉紅了?”在水晶吊燈的映照下,江雪臉上的紅暈越發迷人,林子揚看得出神了。


    “沒,沒什麽。”江雪也奇怪為何想起鄭世捷那些“不堪”的舉措,竟然會臉紅!搞沒搞錯,那是她的仇人鄭世捷啊!是害她即將丟掉工作的鄭世捷啊!她應該恨他入骨才對!難道是因為恨他恨得太激動所以臉紅的?對,一定是這樣!


    “鄭世捷真的隻交往過一個女朋友嗎?”江雪其實對鄭世捷的感情史並不感興趣,隻是想確認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個執著的人。窺一斑而知全豹嘛,如果他感情方麵太執著,那他估計會就那幅畫丟失的事情對美術館追究到底。


    然而,林子揚並不清楚江雪真正想的是什麽,他突然意識到,江雪這麽關注鄭世捷,三句話不離他,八成是看上他了。


    原來,之前她屢次拒絕和他一起吃飯,不是他魅力不足,而是她心有所屬。


    “你是不是喜歡鄭世捷?”林子揚開門見山地問。


    “哪有啊?討厭他還來不及呢!”對於林子揚突如其來的問題,江雪有些措手不及。


    林子揚微微一笑,“電視上不是說女孩子有時候喜歡說反話嗎?愛一個人會說‘我恨他’,會把‘我喜歡你’說成‘我討厭你’,你也是這樣的吧?”


    江雪連連擺手,“你誤會了。我是真的討厭鄭世捷,因為他,我的工作都快丟了。”


    本來江雪不想跟林子揚說自己的私事,可是她不想讓他誤會自己喜歡鄭世捷,於是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他複述了一遍。


    林子揚聽完,有些疑惑說:“世捷不應該是這麽小氣的人啊!是不是其中有什麽誤會?”


    “可是,我們主任真的收到了律師函。你跟他關係不錯,你能不能幫我勸說勸說他,讓他撤銷訴訟。”現在林子揚就是江雪可以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沒問題,我一定好好勸說他。不過,如果我勸說他成功的話,我會得到什麽好處呢?”林子揚用期待的眼神望著江雪。


    “今天的飯菜我買單。”江雪毫不猶豫地說。


    雖然對江雪的這個回答有些失望,但林子揚還是用微笑掩飾道:“今天算了,說好我請你的。下次你買單吧。”


    “好啊!”江雪爽快地答應道。


    林子揚叫來服務生結賬的時候,江雪的手機發出短信進來的提示音。


    “有帥哥出沒,請注意。”居然是鄭世捷發來的。


    這是什麽意思?江雪看了半天,愣是沒看明白。


    直到站起身,打算離開餐廳時,她才發現,那人就坐在靠窗的餐桌旁,正握著酒杯,一雙黑如墨玉的眼睛看著她,嘴角透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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