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暗,沉沉的像是某人長年陰鬱不散的臉。


    紅娘決定繞道而行,避免鄭恒發起火會波及無辜的她。


    “紅娘,你等一下。”


    眼睛真尖,他讀書多年,怎沒一點壞眼的跡象?


    她磨磨蹭蹭地走過去,“表少爺有何吩咐?”


    鄭恒略顯焦躁地在青石小徑上來回踱了幾十,忽然一抬頭,嚇了她一跳。


    “那人……還沒走?”


    明知他說的是誰,紅娘仍是裝糊塗,“表少爺在說誰?大廳裏有好幾位客人哪。”


    “那個姓杜的!”連聲音也是啥啞陰沉的。


    “哦,是白馬將軍啊……”


    “一個武夫,也敢攀咱們書香世家,官宦門第?”他不屑地嗤了聲,“他也配!”


    紅娘冷冷地道:“武夫還是文生,小姐中意就好;配不配的,老夫人心中自然有數。”咱們?他說得倒順,哪個當他是府裏人?他又不姓崔,硬來湊什麽份,對鶯鶯婚事大放厥詞!


    啊,她倒是忘了.他也是對鶯鶯有意吧,才會如此不甘和憤憤?但老夫人又沒許了女兒給他,他也沒顯出任何想娶表妹的念頭與行動,被人搶了先,又有什麽可擺臉色的。


    他沒留心紅娘的出言頂撞,仍是踱來踱去,老半天的,直到她的耐心快要告馨前才又問;“那,姑母意向如何?”


    “挺滿意的,杜將軍英姿威武,人品相貌都好,官拜二品,條件上佳,老夫人十有八九會應。”


    “你……”鄭恒瞪她,想要發火,卻發現沒什麽立場,瞧見紅娘冷靜的表情,不像是一般丫環因主子覓得良緣時應有的與有榮焉的態度,不禁怔了怔,口氣轉溫,“你好像不是特別歡欣。”


    “小姐嫁得好,奴婢自然高興。”她淡淡否認。


    “也對,你陪嫁了去,說不定日後被收了房,從此由主仆變姐妹,丫環變主子,當然是高興的。”


    惡心惡心!平常人理所當然的想法,由他口中說出,更讓她厭惡透頂。


    若是張君瑞,定會大吼著用力搖她,“你不呆不傻,幹什麽委屈自己做妾,與他人共侍一夫……”咦,胡思亂想了,那粘人家夥從來都是笑吟吟的,她怎會設想出他的氣憤模樣?


    他最近夜裏來得越來越早,讓她心驚不已,萬一叫人發現,她定是要被趕出崔府的,她還要待在這兒養老哪!


    不如狠狠心,轟那“黏糕”滾蛋……


    東風徐暖,拂上她沉思的臉,耳畔細碎的發絲隨風輾揚翻飛,白淨纖麗的麵容上波瀾不興,沒有喜悅也沒有期待的興奮之情,隻帶著一種寧馨靜謐的柔和神態。


    鄭恒呆呆地望著她,長年隻看到鶯鶯明豔純美的眼中竟驀然發現另一種不同的美好風致,他的手不自覺地抬起——


    “表少爺!”


    胖胖敦實的身軀急驚風似的由遠及近,砰地一聲將文弱的鄭恒撞開三尺遠,令他趔趄了好幾步才堪堪站穩。


    “啊,表少爺,我跑得太急,沒收住腳,您可千萬別怪我!”吳媽努力作出歉然表情。敢在她的眼皮底下動手動腳,他是嫌小命太長了罷。


    “咳,咳咳,沒事……不要緊。”懂得他都差了氣,也隻能擠出笑應對。


    紅娘渾不知發生何事,隻趕快拉過吳媽細聲道:“您怎麽離了前廳,小姐呢,怎沒一同回來?”


    杜公子親自登門再次提親,小姐月餘沒見他,自是相思滿腸,早就拉了她溜到前廳偷瞧去,她因有些傷風不舒服便先回房,留下吳媽與鶯鶯做伴,才走到花園,就遇上麵色不善的鄭恒。


    “沒一同回來,自然就是留下-!”


    “什麽意思?”紅娘不明所以地看她。


    吳媽又好笑又好氣,“我就說那屏風後頭窄,藏不下三個人,歡郎少爺偏要擠擠挨挨地湊熱鬧,他哪擠得過我啊,我才稍稍一直腰,就將他撞了出去……喏,就像方才表少爺那樣,結果我也沒站穩,向前一撲,屏風就倒了……”


    “啊?”紅娘和鄭恒均吃了一驚,前廳裏老夫人的正座就是背靠屏風的,它若一倒……


    “眼看就要砸到老夫人頭上,那杜公子箭步上前,單手隻這麽一撐,就化過這場危難。”吳媽講得興奮,手臂學著一比劃,險些打到才剛走近的鄭恒,“我們嚇得還沒回過神,小姐的叔公就已大聲讚起杜公子來,說他英姿神武什麽什麽的。老夫人見小姐從屏風後出來,與杜公子對瞧得臉紅像蘋果、便已知了她心意,然後……”


    “然後?”鄭恒咬牙道,引來紅娘淡淡一瞥。


    “然後,婚事就定下來嘍!”


    紅娘這才舒了口氣,一直以來緊繃的心情終於鬆懈下來。婚事若再不定,鶯鶯與杜公子夜半相會,遲早會東窗事發。她望鶯鶯能自覓良緣,卻不能因此毀她清白閨譽。


    “鶯鶯也太不像話,怎能私自偷窺求親男子,這這視崔府聲名何在!”鄭恒麵色青白交錯,像是鶯鶯做了極大傷風敗俗之事。


    “那有什麽關係,去年咱們城裏陳家女兒還當眾拋繡球選婿咧,怎沒聽說有人議論陳老爺丟了麵子?表少爺,不是我仗著年紀大數落你,讀書多了,人就迂起來,比那族裏老長輩還能講規矩守禮儀,看看你,才三十歲,就板著臉活像六十歲老頭兒。這將來能討著媳婦嗎?就算能討到,你天天念她這樣不合禮法那樣不對規矩的,不到三年五載,日子保證雞飛狗跳的。到時就算被休再丟人,她也保證不和你過啦!”用力地一拍鄭恒後背,拍得他直咳嗽,“你先好好反省一下,我與紅娘回西廂了。”


    紅娘彎起唇角,同吳媽一起拐向花園弧月角門,回頭向後望一眼,見鄭恒仍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不由暗暗好笑,鄭恒迂腐固執,常念得府中各人厭煩不已,但人人也有脫身之術,譬如歡郎,先發脾氣,再蹺頭就溜,讓他念不到人;譬如吳媽,比他更能摺嗦多話,嚇掉他的長篇大論規矩教條。反觀她倒是該想想應對之法,以少見他的陰沉臉色。


    “小姐的終身定了,你有沒有想過將來啊?”


    紅娘一怔,見吳媽笑得若有所恃,不由抿了抿唇,“我不陪嫁,我會留在府裏。”


    “那是,陪嫁可沒什麽好處,弄好了,不過仍是個半主半奴的下人,弄不好,便是一輩子不嫁的老姑娘,爹娘生養了你,可不希望你吃苦遭罪的受委屈。”吳媽咳了一聲,拉她站定,“我待你就似自己的親閨女,這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吳媽想要說什麽?


    “既如此,自然要為你日後打算,本來,我正琢磨著誰能合適,現在已經有人露了意,隻看你有沒有那個心。”


    她皺起眉,“吳媽……”


    “你別當我老糊塗什麽都不曉得,我心裏可清楚著哪,若不是有心有意,怎會賴下不走?偏你這孩子鈍,鈍得我都快歎氣,硬是看不出他的意思。”


    呃,吳媽在說誰?不會是……


    “珙兒他聰明過人,為人又體貼開朗,雖然表麵還像個孩子似的不定性,實際上卻可靠的緊,值得托付終身。”就是性子慢些,到現在還不直說,快急壞她這個奶娘。


    果不其然!


    “可是我……”


    “他雖出身富庶,卻沒有富家子的壞習性,家人也極好,絕無門第觀念,你若嫁了去,定不會挨欺受氣。”


    “吳媽……”糟糕,吳媽將無敵嘮叨功用到她身上了。


    “若不是當年我那混賬兒子非要到鄭州來安家落戶,如今我還在洛陽呐,張家待人甚厚,我原都想在那養老哪,吃穿不愁又受尊重……當然當然,我不是說崔府不好,隻想告訴你,若是嫁了珙兒,絕錯不了的,你吳媽媽打保票……”


    給她一點發言權好不好?“吳媽,你聽我……”


    “莫再提你不想嫁人那一套,女孩兒家哪有不嫁的!呃……別是你已經有了心上人?”


    “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曾經指腹為婚過?不會不會,你從來沒說過,就算有,也要退掉,那人從未露過麵,想必是心裏沒你,你花一般的年紀,犯不上等他一輩子,這可不是珙兒叫我來說這些的,完全是我自願。”別破壞了珙兒在她心目中的好印象。“你無親無故,就當我是你的親人好了,吳媽做主了……


    做主?紅娘心中愈驚,要她嫁給張君瑞?那……不行啊!


    她用力吸口氣,又閉了閉眼,艱難地道:“吳媽,你別費心了我……我早就……”


    “別打岔,我還沒說完,那孩子是不是常夜裏溜到你房裏?嗬嗬,虧我以為他一向規規矩矩,不拈花惹草的,到底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還說隨便找個地方睡就成,居然將地鋪打到人家姑娘房裏,這意思不明擺著?


    “我早就嫁人了……”


    “不是我愛念,若是你身形變了樣,還怎麽穿喜服嫁、嫁……你方才說什麽?”從曖昧兮兮的暗示到才回過味的驚愕,吳媽抖著手指說不出話。


    “我不是未出閣的黃花女兒”紅娘悲哀一笑,“很久以前,我就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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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著窗,也能聽見柳枝搖風的颯颯聲響,濃密的樹冠在窗紙投下交錯縱橫的陰影,紛亂的光影瞬息萬變,幻化無常,襯得她凝坐的身姿更加沉默靜謐。


    隻是……有一絲悵悵然罷了。沒有了沉夜裏相伴的身影,她隻不過又回到獨抗黑暗的寂寞境況;沒有了低沉悅耳的話聲,她隻不過又重過坐聽風語的冷清時刻。


    沒什麽啊,她一向都是這樣過的,不倚靠不依賴,她一個人也能好好地活下來,像岩縫裏的雜草一樣頑強。


    抬手抹了一眼,她淡淡地笑,不再是當初那個稚嫩得受了一個白眼也會掉淚的小小女孩兒了,她的眼眶裏早就幹涸了,


    就算她視之如妹的昆兒長久地閉上雙眼的那天,她都沒落一滴淚。那猶如墳墓的高高院牆裏的女人都在哭,惟獨她沒有。


    不是她不會哭,不能哭,而是,就算哭得眼都瞎了,又有誰聽得到,能給予憐惜的一瞥?


    她早就看透了,所以,她不流淚,也不將希望寄托在誰身上。


    遙遙的更鼓傳來,已經是三更時分。


    他定是不會再來了。既然不能娶,自不必再浪費時間。


    紅娘站起身,將衣衫脫掉。以往隻要張君瑞來,她就須和衣而睡,這麽久了,就算稍有些習慣,仍是不甚舒服。幹脆將褻衣也除去,隻穿件抹胸鑽進被中。


    被裏有些涼,但沒有累贅的衣裳,蹭著光滑柔軟的被裏褥麵,令人舒服得打從心坎裏歎息。


    “真好真好。”她滿足地抱住雙膝,臉頰埋在被子裏咕噥“現在的日子就很好,我可不想有什麽變化。”嫁人嘛……她不需要。


    瞄了一眼冉冉躍動的燭火,她安下心,合目睡去。


    朦朦朧朧間,忽聽門軸輕微響動,她心中一跳,忙睜開眼。


    “咦,今日是晚些,但也不必丟了我的涼席啊,這要我睡在哪裏才好?”


    他怎麽……又來了!沒從吳媽那聽去信兒嗎?


    還來不及起身去取擱在床尾方凳上的衣物,張君瑞已經晃進了內房。


    “吳媽沒同你說嗎?”


    “說什麽?”他笑吟吟地挨到床邊坐下,驚得她立即撐起身裹緊被子向床內挪了一尺。


    她可……沒穿衣服啊!好像少了一層屏障似的讓她渾身都不自在。


    “我……我是個婦人,你不必在我身上花心思了。”


    他卻伸出手,輕易地越過她覺得似乎已有八百丈遠的距離,撫上她散在枕上的青絲。


    “你沒有梳纂。”沒有疑惑,隻是平常的敘述語氣。


    “我受雇進府時說了慌,說我還不曾婚配,這才做了丫環。當時崔府裏隻招丫環,況且她一向沒有身為婦人的感覺。


    “吳媽說你很早就嫁人了,現在恐怕還在尋思為何她早沒瞧出來。”他哧地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


    他怎麽還在笑,一點其他的表情都沒有,像是吃驚、意外、氣惱什麽的?


    “你的相公還在不在人間?”笑得好像有點企圖了。


    “在。”紅娘垂下眸子。


    “那,休書呢,有沒有?”語氣也有些急切起來。


    他到底在想什麽?平常人早就該退避三舍了,他為何不躲得遠遠的,別再來打擾她寧靜的日子?


    “沒有休書!”隻見過三天,她便被拋諸腦後。


    不是怨惱那人的無情,隻不過像她這樣的女子太多,隻不過他要的隻是子嗣,而她們,僅僅是傳宗接代的工具罷了。


    甚至,她都不記得,那失去處子之身的夜晚是怎樣度過的。


    “怎麽會沒有休書?沒有休書,我怎麽娶你過門!”


    啊?


    她回過神,驚愕地對上一張放大的俊臉。


    “你……說什麽?”


    “我是說,快去找你那沒事就早該掛掉的夫君,不要鳩占鵲巢,趕緊把你的休書討來,免得耽擱我的終身大事!


    他他……腦子壞掉了?疑惑地抬手觸觸他的額,沒發燒啊。


    真是無與倫比的美妙風景!


    張君瑞努力端正眼神,不去瞧被縫裏隱約透出的旖旎風光。不過,那溜出牆外的美好景致可不是他的君子風範能避得了的。


    像是……雪白的藕!


    看起來很可口的樣子……


    “你離我遠一些!”推開他越貼越近的臉,不禁有些唾棄他近似垂涎的目光,她怎麽覺得自己好像一根放在狗兒麵前的美味肉骨頭!


    縫隙更大了!她是存心要他心猿意馬嗎?啊,紅綢的……


    頭上“砰”的一拳,砸回他雲遊天外的神誌。


    “你幹嗎又揍我?”該揍該揍,誰叫他不能向柳下息看齊!


    “我說的話你有沒有聽到?”紅娘用力瞪他。


    “什麽啊?”眼神又飄飄移移了,這不怪他嘛,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麵對心儀的女子都會有那麽一點小小的……咳,綺思遐想。


    “你品貌端正,人才也很好,必定有為數不少的名門淑媛青睞,何必執著我這個已婚婦人?”


    “三千弱水,我隻取一瓢飲。”他心不在焉地答。


    甜言蜜語!當她是不經人事的無知少女嗎?


    她深吸口氣,忍耐道:“我出身卑微,配不上你。”


    “我喜歡就好。”


    喜歡?她有哪裏值得他喜歡!“可是我對你無意!”


    “沒關係,成親後可以慢慢培養。”


    講不通講不通講不通!他腦袋是榆木做的,一定是!


    “我、不、想、嫁、人!”手指慢慢掐住他的脖子,好想捏死他!奇怪,她以前沒這麽暴力的。


    “你不能不嫁。”他抬眼,笑得極開懷。


    “什麽?”


    “因為,我已然全看光了。”真佩眼自己還擁有這麽理智的聲音。


    紅娘倒吸一口氣,這才發現被子已滑落腰際,長發雖披在胸前,卻遮不住肩臂上大半裸露的肌膚。


    “你給我把眼閉上!”她咬著牙趕緊裹上薄被。


    “哦哦,閉好了。”他口裏應著,退到床沿外,卻順手摸走她擱在方凳上的衣物。


    “張君瑞!”他究竟想怎樣?


    “你不允婚,我就不還你衣裳。”


    這個無賴!紅娘無力地垂下頭,欺她不敢下床痛揍他嗎?才想著要不要先敷衍一下,卻見他忽然手忙腳亂地爬上床。


    “你又要幹什麽?”還好,他賊忒兮兮的臉上倒是沒有一絲色欲熏心的邪惡表情,讓她不至太心慌。


    “房裏亮著燈,你說我映在窗上的影子會不會有人看到?”


    紅娘怔了怔,惱道:“那你還不快走?”


    張君瑞笑吟吟地將被子裹得更緊,勒得她動也難動,“你趕我出門,要我到哪裏去打地鋪?”


    打、地、鋪!她當初就是心軟,聽信這三個字,才讓這奸商有了可乘之機,讓他從地麵爬上她的床……啊啊啊!


    “你丟了我的鋪蓋,我自然要另覓他處,這裏就不錯,我很滿意。”用力抱緊懷裏被裹得難以動彈的紅娘,他一歪身躺進柔軟舒適的枕褥間,滿足地咕噥一聲,瞧見房間主人瞪得圓圓的眸子,不由輕笑道:“你再不閉眼睡覺,我可就親你了。”


    “你敢!”紅娘暗恨自己識人不清,她是徹徹底底的呆子一個,竟沒看透這常掛著一臉無辜笑容的可惡小人是居心叵測的……哎哎!


    她僵著身,感覺他的鼻尖深進自己發間,沒有輕浮的調笑,隻是親呢地碰觸與摩挲,像是極溫柔的嗬護珍愛。


    心神恍恍惚惚起來,像飄在半空中。原來,她才是那個心誌不堅易上當的笨瓜。


    “我知道你有秘密不能示人,我不問,也盼你莫要拒我於千裏之外。”


    紅娘一震,驚看張君瑞平靜如常的笑,他外表直爽開朗,卻有著細致而深藏的心府與不怎麽光明的手段。


    “你等著罷!”她凝著聲音,等她來世重新投胎吧!


    他隻是柔聲道:“好,我等著。”


    燭火依舊搖曳不定,淡藍的焰心吐著忽弱忽強的光芒。從這一夜起,有些事似乎……起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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