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夜空深湛空遠,依依楊柳在夜幕中呈出嫋娜的美好身姿,伴著汩汩流水聲,遙遙傳來纏綿的情歌,襯得這一片夜色更加幽靜清美。


    天氣好得離譜。可惡,一點也不照顧他愁雲慘淡的心!


    尚輕風無神地坐在樹下,連手指也懶得動一下,腦裏晃來晃去的,淨是那一日的情形。


    找來泓泉是為給曳兒解攝魂術。家傳醫術,泓泉一心鑽研,自是學得比他精深,要解攝魂術並非難事。眼見泓泉與曳兒天天膩在一起,他心裏空蕩蕩的,又怕曳兒憶起當年的事後惱他怨他,便幹脆悶起來盡量不與小丫頭碰麵。


    而躲是躲不過的,當曳兒將他堵到房間裏,神色難測地喚了他一聲“幹爹”時,他的心都涼了。誰料這丫頭卻歪著小臉讓他猜她幼時最大的願望是什麽。他自然猜不出,於是小丫頭笑眯眯地揭曉答案: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快快長大,將來好嫁給他!


    這丫頭唬他已經上了癮啦,他隻能笑,笑她的孩子氣。


    可是,接下來的情形卻讓他傻眼——


    她關上房門,在他莫名所以的目光下開始脫衣服。夏裝輕薄,外衣下僅是一件精巧的蔥綠抹胸,他嚇了一跳,在她扯開胸衣帶子時按住她,驚問:“曳兒,你要做什麽?”


    她反問:“你看清我多大了嗎?”


    他當然清楚,強笑道:“你十六歲,是大姑娘了。”


    她幽幽地望著他,“可是,你心裏的曳兒還是個不懂事的十歲娃娃。”


    他說不出話,算是默認吧?


    她忽地撲進他懷裏悶聲哀求:“你讓她長大好不好?你讓她嫁給喜歡的人好不好?”


    她身上的清甜氣息攪得他心神不定,他茫茫然地答:“我當她是我女兒……”


    薄弱的借口不堪一擊,她一句話就噎得他無話可說:“你當成女兒的是多年前從風家搶走的孩子,不是現在站在你麵前的十六歲的蘭曳!”


    他無法反駁,可心裏卻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對曳兒的深切情分,是從她幼時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不然怎會多年後再見,依然疼她入骨?


    可是……可是……明明是同一個孩子,叫他怎樣清楚分開兩般看待?


    如果小丫頭永遠不長大,該有多好!


    她切切地問:“倘若我不是你帶了七年多的娃娃,而是你第一次見的陌生女子,你會不會喜歡我?”


    他呆住。會不會?會不會?


    相差十二歲,是個不小的距離,以他近三旬的年紀,應付不了如花少女的左一個“倘若”,又一個“如果”。


    隻是他的心,卻似乎真的陷下去了。


    “我好恨攝魂術,恨它讓我忘了你;可我又好想將它用在你身上,讓你忘掉過去的曳兒,而看清現在的蘭曳!”


    “恨撮魂術嗎?”他喃喃地道,“你是在恨我吧……”


    “當然!”她憤憤地用力攢住他的腰,“誰讓你拋棄我,想要就搶走,不想要就丟掉!”


    他張了張唇,半晌後,才聽到自己無力的聲音,“曳兒,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她呆了呆,反倒怯了,“不不,我那是說氣話,我沒有恨你,我最喜歡尚大哥了,一輩子都不變。”


    他恍恍惚惚地,依稀聽到多年前相同的堅定話語。


    我最喜歡曳兒了,一輩子都不變——


    當年那不是哄小丫頭的話,是他心底最真切的聲音,而如今相同的話從昔日孩子的口中說出,味道卻不一樣。


    不變的是情真意摯,變的是說“喜歡”的心思。


    他說的“喜歡”是喜愛,她說的“喜歡”卻是戀慕。


    那種女兒家對心上人的戀慕之情。


    那時,他清晰地看到她眼底閃動的情意。不是為逼他說出當年的事而使出的小伎倆,那是一個動心動情的姑娘家大膽說出的對心上人的傾慕之情。


    十六歲啊,已是情竇初開的年齡i


    而拋出的柳枝,正擲在他身上。


    他的心亂成-團。


    迷蒙中,狡猾的小丫頭趁他發呆之際,柔軟清涼的唇瓣覆上了他的。而他心神恍亂,竟然差點把持不定地給了回應……


    要命,他一定是昏了頭!


    他若能毫不遲疑地如她所願,要泓泉來做什麽?


    他喃喃地歎出聲:“泓泉麽……”


    “啊?幹嗎?”溫淡的聲音悠澈如泉,“你叫我?”才走到身後,就聽得他喚自己,泓泉撩起衣袍,在他身側坐下。


    “我沒叫你。”尚輕風悶聲咕噥,斜眼睨他,愈瞧愈不順氣,忽然用力推倒他,頭重重地枕他腰腹上。


    泓泉不以為忤,少年時,輕風常常這樣在肢體上欺他,看似粗魯,卻含著難以言喻的親近與溫馨。


    星光燦燦然地,繁密地映入尚輕風眼底,閃爍的光芒像是心底跳蕩不寧的某種意念,看似燦爛,卻又隔著蒙蒙的輕紗,無法清晰地觸及。


    “你覺得曳兒怎樣?”


    “很好。”泓泉微笑起來。


    “具體呢?”


    “性子很讓人喜愛,縱使外表幾乎看不出幼時模樣,但卻仍有些熟悉和親切感。”


    雖然澀味上升,尚輕風依然由衷同意他的說法:“你有意就好。”他喃喃地說,“隻怕曳兒那邊仍是孩子脾性,不急,慢慢來……”


    什麽有意?輕風在說什麽?泓泉愣了愣,逐漸品出端倪,“你想……撮合我和曳兒?”


    尚輕風“囑”地一笑,“傻小子,你不呆嘛!”


    泓泉結舌,半晌才深深歎道:“傻輕風,你才是呆子!”


    “我哪裏呆?”尚輕風一怔,他心思智變,比泓泉不知機敏多少,敢說他呆!


    “你那麽愛惜曳兒,為何不自己守著她,反倒舍得推給別人?”


    “你又不是別人,交給你我才放心。”尚輕風頓了頓,悶悶地道,“我當她女兒一般疼愛,沒有別樣心思,你年紀差她還較近些,才是適合人選。”


    這是自欺吧?泓泉忍不住想笑。不然又怎會在意年歲大小?“你現在才惱自己生得太早嗎?你又不是拘泥之人。”想了想又道:“至於當做女兒……你要說服誰呢?曳兒不再是兩三歲的娃娃了,你能將自己看成是十六歲姑娘的爹嗎?”


    這看法……好熟!尚輕風眯起眼,手隨便一伸,揪到泓泉領口,“小丫頭叫你來說服我的?”


    泓泉努力掰開他的手,認真地道:“我看得出來,曳兒很喜歡你,非常喜歡!”


    尚輕風失笑,“你這愣瓜懂得什麽喜歡嗎?”泓泉純摯溫厚,還未曾遇過情字,懵懵懂懂的,也來勸他?


    “至少跟你喜歡我是不一樣的……”


    “誰喜歡你!”尚輕風笑啐,想起幼年時的別扭心情。


    泓泉不理他,徑自費神思考,“應該是想做夫妻的那種喜歡,像爹和娘一樣。”


    這一點他已經明白了,不必這比誰都鈍的呆泓泉來點透,尚輕風忽然沮喪起來,悶聲抱怨:“泓泉,為什麽你不是姑娘家,我早早地娶了你,就不會有這麽多煩惱!”


    這什麽跟什麽啊?泓泉怔了下,他不懂情事,自是不明白輕風為何煩惱。


    “我是曳兒幼時丟失的一個夢,她現在執意追尋,隻不過想將夢延續罷了,而夢總是會醒的,終有一天她的夢醒了,看清自己想要的東西,卻不能反悔,豈不是耽誤她一生?”很多事可以重來,但情事……甚至婚事,要怎樣重來?


    而那時,他付出的心,還能收回來嗎?


    曳兒年紀尚稚,想事簡單,不思將來,他自然要代她仔細斟酌考慮。


    雖然不明白情意的事為何如此讓人退縮又多慮,泓泉卻不由為曳兒抱不平:“你別老替她做決定,她不小了,女兒家的心思複雜又多變,不是你我能明白的,你覺得是為她著想,說不定她反倒惱你一輩子。”


    尚輕風笑道:“呆泓泉,你有心上人嗎?你怎麽知道女兒家心思複雜又多變?”


    “不要打哈哈,你明明答應以後要先問過她的想法,現在怎能背後食言……”


    “小丫頭還跟你說了些什麽?”尚輕風驀地翻身,再揪住他的襟口,挑眉瞪他。那些話是他與曳兒獨處時說的,若非曳兒口傳,泓泉怎會知道?


    “輕風你起來,別趴在我身上中啊!如果有人走過來看到,一定會誤會啊!泓泉努力要掙起來,再三思量,決定坦白:“曳兒身上的懾魂術沒有解。”


    “什麽?”


    “她說,你不希望她想起當年的事,她就不要想起來。但她的確很想知道,說是給她解攝魂術那幾天,其實都是她磨著我講她小時同你在一起的情形,呃……聽別人講和自己感受是不一樣的,她騙你也隻是惱你不肯認她罷。”泓泉唇邊泛起笑意,輕輕道,“她很為你著想。”


    尚輕風又不由失了神。小丫頭體貼地顧及他的感受,即使是那麽渴望回想起多年前與他相處的親呢時光,卻選擇了聽別人敘述,而他,又為曳兒做過些什麽?


    “你們在幹嗎?”


    陌生的女聲響起,尚輕風身未動,隻稍轉過頭看了一眼,卻是那對武功異常狂熱的杜雪。


    將另一人壓製在身下屬於什麽功夫?擒拿功的一種?杜雪思索著,雖然這兩人比較像頑童在嬉鬧……不!不可能!一定是某種厲害招式!她想也不想地伸掌探向尚輕風背心。


    尚輕風輕巧躍起,心念一轉,將泓泉順手拉起推向杜雪:“你陪杜姑娘過招,我先去睡了。”杜雪難纏,正可以絆住泓泉,免得他繼續替曳兒說話擾亂自己心思。


    “啊,我也想睡了……”泓泉暗暗叫苦,不得已擋住杜雪的招數。他這幾日在印園已見識過杜雪的韌功與纏勁,實在讓人吃不消。好可惡的輕風,明知他不愛與人動手過招,偏拉他做擋靶。


    “你與尚大夫同出一門?”僅兩招,杜雪便知自己遠非敵手,心底嗜武的興奮熱潮被挑起,自是不願放過這難得的學藝機會。


    “他是我小師叔。”尚輕風在一旁壞心地火上加油。


    前輩呢!杜雪精神大振,看得出泓泉一直手下容情,不由更是心中敬服,這次一定要好好討教!


    “呃,住手好不好,杜姑娘也該回去歇息了吧……”泓泉溫聲請求,怎奈杜雪一招緊似一招,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


    要不要點她穴道?還是要逃回臥房?他苦惱地邊思量邊隨手接招。


    尚輕風如願地見杜雪纏住了泓泉,不由暢懷一笑,轉身向小樓走去。


    ***************


    月光如練,華美清輝如煙紗一般籠罩著寰宇,溫儒秀雅的男子靜靜仁立,如同古卷般典雅清韻,朦朦朧朧的,仿佛站在夢的那一端。


    天上謫仙!


    美麗的女子著迷地望著,深歎想見恨晚。


    “林姑娘請回罷,夜色已深,恐是不大方便。”


    溫潤如玉的聲音更加挑動女子的思慕情懷,她柔聲道:“南公子針灸的時辰足了吧,我替公子拔針可好?”


    即使眼睛蒙著長巾,仍可感覺林無絮向他走近一步,南書清退了兩步,微笑推辭:“不必麻煩姑娘,明夜也快回來了。”唔,恐怕得下月初,那小鬼又被他勸去與謝捕頭緝賊,沒個七八天是回不來的,但眼下無法,隻能搪塞。


    林無絮目光閃了下,輕道:“南夫人何時會來與公子相聚?”


    南書清微皺眉,“這個……”明夜隨口掰出的謊話,他要怎樣圓才好?


    “南公子何必騙我。”


    突然近在咫尺的聲音嚇了南書清一跳,他下意識再退一步,卻被扯住了襦袖。他雙目不得見,頓時心中一慌,踉蹌了下,立即被林無絮攙住。他窘然側首,覆在腰背上的長發霎時如絲緞般自肩後傾瀉,流水似的垂曳到身前。


    他黑發遠較一般男子為長,本是自幼養成的習慣,而明夜頑皮,以給他束發為樂,又愛瞧他披發,便軟磨硬泡地阻他剪發,隻將其略做修整。


    如水月色,如詩男子,白衣長發,映襯出悠淡清雅的醉人風華。


    林無絮癡癡凝視,語聲幽然:“南公子並未娶妻吧,為何拒人於千裏之外?”


    南書清輕掙開她,動作輕柔而不失禮,稍背向她,抿唇淡笑,“多謝林姑娘垂青,書清確已成婚,不曾欺瞞。”


    “那為何不見尊夫人?”林無絮咬了咬牙,“我若見了她,才會死心。”


    南書清苦笑,要不要搬出明夜嚇跑她?或者她不死心,執意癡纏,又怎生是好?他斟酌開口:“明夜他……”


    林無絮惱聲打斷他:“明夜明夜!南公子心中隻有明夜,難道這一生與義弟相伴終老?”


    “正是如此。”帶笑的聲音風一般掠人,頎長身影從敞開的窗口悠然躍進,“林姑娘姿秀心傲,怎會這般自貶身價,與他人爭夫?”


    這話雖然含笑而說,卻極不客氣。林無絮臉色一變,怒瞪人室之人,“這不關尚大夫的事吧,不勞閣下費心!”


    尚輕風揚眉,“書清於我有恩,他受人驚擾,我自然要管。”


    南書清不禁好笑,他哪裏曾對輕風有恩?不過是多年前為曳兒擋了一枚毒針,輕風解他窘境,許是因天性的豪俠氣,唔……又或是習慣成自然的保護欲,不自覺地將周遭人義不容辭地護入冀下,無論是曳兒、泓泉,還是他。


    林無絮麵色一陣紅一陣白,她心高氣傲,怎能容忍別人將她的傾慕之舉說成驚擾,凝立片刻,怒哼一聲,疾速躍窗而出。


    尚輕風瞥了眼窗口,不由笑歎,“你這房門倒成了擺設。”


    南書清也笑,向前摸索了下,得到扶持後才道:“我可從來都走門,倒是你,怎麽也學明夜那小鬼跳窗子?”


    “偶爾走走捷徑也不錯。”尚輕風邊拔去他穴位上的銀針邊笑道,“我幾次好心助你解圍,你不知恩圖報也就算了,怎地縱容明夜時時扯我後腿,到處拆我的台?”


    長巾解下,露出一雙清澈的眸子,南書清手指輕按眉端,莞爾道:“莫道明夜搗亂,你可曾仔細想過,你向來灑脫機智,怎麽回回見了曳兒,就沒了施展餘地?”


    尚輕風怔了怔,沉思半晌才緩緩答道:“正因為她是曳兒,是我帶了七年多的孩子,所以我從不防她,縱然她使些小手段,我也不能計較,因此……”


    南書清接道:“因此她還未施全意,你就已然一敗塗地,甚至望風而逃。”


    尚輕風皺起眉,“書清,你被明夜帶壞啦,說話這樣刻薄。”


    “逃避不是解決之道嗬。”他悠閑地尋椅落座。


    尚輕風似笑非笑地瞥過去一眼,“經驗之談?”


    南書清微微赧顏,有些不自在地笑笑。


    “明夜和曳兒不一樣,明夜事事以你為先,寧可苦了自己,也絕不肯傷你分毫,你若無心,他必不會強求。但曳兒不同。”尚輕風歎了口氣,“這丫頭,執著得很。”


    “曳兒執著是一回事,但你每次見了她,還不待她對你怎樣,你就已經自亂陣腳了。”他可算旁觀者清,一絲一毫瞧得再清楚不過。


    “我……”尚輕風無言。是啊,明明仍是多年前那個可愛的小丫頭,就算變得有些狡獪了,卻也不該讓他心慌意亂到難以自持的地步啊!


    “輕風,你動了心啦!”南書清悠悠言道。


    深寂的夜裏,微涼的風從窗外掠入,吹醒了他執意不肯麵對的自己的心。實心腸的人明了情意,適時推上一把,讓他直視心底潛藏的萌動。


    他頹然閉眼,深深喟歎出無奈與認命。


    “自作孽,不可活。”他喃喃地自嘲,笑意裏,苦中帶甜。


    南書清垂眸淺笑,憶起當初內心裏掙紮難休卻又隱含的甘心沉醉。


    “你自是比我好心,不賣關子。”尚輕風走到桌邊,斟了兩杯涼茶,與他相對而坐,“還有沒有要點透我的?”


    這種事有經驗可傳授嗎?南書清疑惑了下,仍是答道:“我對明夜,他心裏盼什麽,我都為他去做,一般心意,應是如此。”


    尚輕風沉默片刻,舉杯歎笑,“你心地寬容,非我能及。”


    南書清淺笑相迎,“謬讚了。”


    明月朗朗,清茶餘韻,兩名誠摯男子對月相酌,笑飲傾情。


    ***************


    然而,動心歸動心,該為曳兒打算的,卻是一分一毫也不能少。


    在小丫頭回城的前一天,尚輕風拉了她到印園後的坡地上說話。


    蘭曳笑眯眯地挨著他席地麵坐,知他有事要同她商量。被平等看待的感覺真好!看來尚大哥已經逐漸不再將她當成小娃娃。


    望著她若有所盼的小臉,尚輕風努力壓下滿腔不忍,輕聲道:“曳兒,我要走了。”


    蘭曳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我原本就沒打算在秀湖村長住,現在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走了。”


    她想也不想地拉住他衣袖,“那我跟你一起走。”


    咦?尚輕風呆了下,這是什麽話?跟他一起走?好像要私奔……去,亂想!


    “我要到邊關辦事……”呃……她會不會溜去找他?說回家也不好。他沉吟著,“還要四處遊走一下,幫王大夫尋一些藥材,恐怕……三五年也空不開身回來看你,你要好好保重,別讓我掛心。”先暫且說這個慌吧,一時電找不到別的理由。


    “三五年?”蘭曳心裏一點點下沉,她終是逼走了他嗎?“那我等你。”


    哎?幹嗎……說得這樣癡纏,擾亂他的心惝輕風揉揉額角,強笑道:“等我什麽?你……好好地過活,以後,會有很多好少年會喜歡你,到時,我回來喝你的喜酒。”


    蘭曳的臉登時白了,他終究是不把她的話當真!她艱難地張了張唇,“你為什麽……不信我的心意?”


    “那隻是移情而已。”尚輕風硬著心腸,“你多年來一直想著小時候的事,記憶和記憶裏的人占了你大部分心思,這不好,你放寬心,多看看周圍的人,看看……年齡與你相仿的少年,不久自然會忘了我。”喉頭有點澀,是啊,這世上有的是與她相配的少年郎,他……先站一邊好了。


    她年紀尚稚,難保不是一時迷惑,若決定過於草率,將來真遇到合適的人,後悔就遲了。


    等上兩三年,她心智漸熟,篤定自己的情意,如果心仍係在他身上,他才能放心考慮。


    蘭曳凝然望著他,“我心裏想要什麽,我很清楚……”還待往下說,眼淚已撲簌簌滾了下來。


    尚輕風心頭一軟,去擦她的淚,手挨到她唇邊。忽地被她張口咬住。他不動,柔著聲音道:“我欠你太多,你要有氣,就多咬幾下。”心頭怦動,想起她幼時愛啃他的壞習慣,現在依然不變,自歎真是喜愛她快迷了心,恨不能血骨都送給她。


    她果然用力咬了一下,頓住一會兒,換個地方又咬一下,而後越咬越輕。她執著尚輕風的手,慢慢地啃齧著,淚珠一顆一顆沾染上他的手。


    尚輕風心酸又好笑地看她像在專心地啃一塊肉骨頭,漸漸卻感覺不對勁起來:她的啃齧越過手腕後變成了極輕的柔吻,愈來愈往上延伸,吻到前臂內側,他的半邊身像被點了麻穴,竟然一動也不能動了。


    他趕緊撤回手,不自在地用寬大的衣袖覆住。


    “你不能不走嗎?”蘭曳哽咽著哀聲問,見他搖頭,又道:“說不定……說不定等你回來,我已經不在了。”


    尚輕風怔了怔,“你說什麽?”


    她隨手拔下一根小草給他看,“人的性命那麽脆弱,有時會像根草一樣短暫,今天會生病,明天會遇險,說不定你走後……我便生場大病,等你回來,就再也看不見我了……”


    “別胡說!”尚輕風忙斥她,這是嚇他還是威脅他?“好端端的咒自己幹什麽!”


    她哀哀地輕喃:“我咒誰呢?你又不稀罕,我若真的死了,怕是你還會記得我些。”


    “曳兒……”


    “我今天就回家!”蘭曳忽然惱聲道,“你不願見我,也不必逃得遠遠的,我走就是!”


    她站起身,氣呼呼地跑開幾步,再回頭看了一眼,見尚輕風沒有追她的意思,心下更是委屈又難過,咬了咬唇,迅速跑開去。


    尚輕風靜默地望著她越來越遠的背影,深深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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