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正,宮門初開。


    宮道清冷,一身綠色官袍,身材略微佝僂的太醫令謝季卿,心事重重的朝著東宮而去。


    身後的兩名三旬年紀的太醫相互對視一眼,眼中帶著好奇。


    今日,醫令怎麽這麽早就去東宮?


    他們在東宮一向是不怎麽受待見的。


    沒有治好太子的腿,讓東宮將所有的怨氣全都爆發到了他們的身上。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太子的斷腿因為耽擱了最佳的治療時間,想要徹底治好基本是不可能的。


    這本來也是他們認定的事,然而上個月朝會,太子突然出現在了太極殿,而且看上去雖然有傷,但跛腳基本是沒有的。


    這讓太醫署的很多人都感到驚訝。


    要知道,替太子治療的謝太醫令,不僅是天下治療骨傷的杏林宗師,而且他還跟著孫神仙學了許久。


    如今,他們沒有治好的病情,被別人治好了,這何嚐不是在打他們的臉。


    但可惜,太子根本就不給他們複診的機會,讓他們沒有探究太子的病情究竟是怎麽回事。


    如果不是前幾日恰好碰到晉王探望太子替他們求情,說不定他們還是見不到太子。


    不過今天還好……


    ……


    片刻之後,一行五人已經站在了東宮門外。


    一名太醫令,兩名太子,兩名學徒。


    東宮的位置檢查了他們的腰牌之後,這才冷著臉帶他們朝裏走。


    越過重重宮門,崇德殿立在眼前。


    謝季卿稍微鬆了口氣,就要朝崇德殿走去。


    這個時候,一旁的東宮衛士冷喝一聲:“胡亂看著什麽。”


    謝季卿一愣,隨即問道:“太子不是在崇德殿嗎?”


    “誰跟你們說太子在崇德殿的,太子今日暫時停議,今日在崇教殿等你們,趕緊走吧,不要瞎磨嘰。”衛士冷哼一聲,然後邁步朝內院的崇教殿走去。


    謝季卿的臉色不由得微微陰沉。


    崇德殿,是東宮舉行朝議的地方,每一次都是東宮群臣站立,太子才從外殿而入。


    謝季卿最近不止一次有消息說,太子每日都正常從殿外而入,然後走入到殿中的。


    如果不是有魏王府的消息,謝季卿或許真的以為太子腿已經好了,但魏王府卻篤定的說太子是依靠機關行動了。


    今日,謝季卿就是想要見識一下那機關,但是太子今日不在舉行朝議的崇德殿,而是去了崇教殿。


    相比於崇德殿,崇教殿更多的是諸學士向太子授學的地方。


    很多時候都是太子先到,而諸學士後到,這也等於,太子完全可以卸下機關。


    太子究竟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


    崇教殿外,謝季卿剛要邁步而上,就在這個時候,太子家令李安儼突然出現:“謝醫令,稍等一下。”


    “啊?”謝季卿一臉的茫然。


    “晉王馬上就到,太子要先見晉王。”李安儼麵色冷漠,就這麽站在台階之上,擋住前路。


    謝季卿臉色微微一變,隨即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深沉的冷嘲,然後拱手道:“下官領命便是。”


    “嗯!”李安儼輕輕點頭,再也不看謝季卿一眼。


    這一瞬間,謝季卿身後的兩名太醫忍不住的就要上前怒喝,但是謝季卿卻伸手攔住了他們。


    他隻是目光一瞥,兩個人就不得不退後。


    多年的威嚴,同時別忘了,麵前都是四品的上官,他們吵,吵什麽。


    李安儼沒有看這小小的鬧劇,他的目光依舊盯在了崇教門下。


    很快,一名看不出多少年紀,穿一身古怪的黑色長袍,一手捧一本厚重的棕色書籍,一手提著一隻藥箱的胡人,出現在那裏,在戴至德的引領下,朝著崇教殿而來。


    謝季卿看著這名景教教士打扮的胡人就著,走到了他的身側,然後走上台階,而李安儼這個時候,卻驚人的微微躬身,同時讓開一步,輕聲道:“法師請!”


    “謝家令。”古裏古怪的口音,但還是能聽的清的。


    謝季卿臉色冷了下來,他就這麽看著李安儼將那名景教胡人引入了崇教殿,而對方身上的藥箱,在他的眼前異常清晰。


    當然,他知道這是太子的安排,但太子這樣的安排究竟是什麽意思。


    是太子完全不信任他們的醫術,還是說,太子不信任他?


    有或者怕他揭破真相……


    “晉王殿下到了。”李安儼的聲音再度在謝季卿的身前響起。


    謝季卿不知道李安儼什麽時候又回來了,他猛然間轉身看向走到了崇教門下的晉王李治。


    跟在身後的,是監察禦史、晉王文字李義府和太常博士,晉王侍讀許叔牙。


    站在李治身前左右引路的,是太子通事舍人高真行,太子通事舍人封言道。


    高真行是尚書右仆射申國公高士廉之子,也是晉王的表舅。


    封言道是駙馬都尉、太子通事舍人,他是高祖皇帝之女淮南公主的夫婿,也是晉王的姑父。


    和晉王平行言談的,是太子率更令長孫祥。


    長孫祥是文德皇後和趙國公長孫無忌的族侄,深受文德皇後大恩,也是因此,晉王也要稱呼一聲表兄。


    當然,謝季卿在意的不是這些,而是東宮諸臣的態度。


    從進入東宮他就察覺到了,東宮諸臣之間似乎所有所無的多了些什麽。


    似乎是自信,也或許是人心的凝聚。


    現在看他們引領李治朝崇教殿而來,謝季卿的這種感覺更加的強烈。


    是昨日的大朝嗎?


    昨日大朝之上的細節,早就在大朝之後,轟然的傳了開來。


    東宮編修的《考工誌》開始出結果不是什麽了不得事情,反而太子對司農寺售柴之事的明澈眼界,更令人敬服。


    甚至還有對於朝政人心的看法,更是令人驚訝。


    這一點和什麽都不懂的魏王,進行了鮮明的對比。


    謝季卿昨日雖然沒有資格進入太極殿,但昨日的事情已經在群臣之中傳揚了開來。


    太子賢於魏王已經是朝野公論。


    ……


    李治走到了崇教殿前,謝季卿趕緊率先拱手行禮道:“臣,太醫令謝季卿,見過晉王殿下。”


    李治的腳步停下,臉上滿是笑容的看著謝季卿道:“謝太醫今日是來為皇兄複診的嗎?”


    “是!”謝季卿再度拱手,道:“上一次為太子殿下診治,已經是一月之前,時間隔得有些久了。”


    “原來如此,走吧進去吧。”李治笑笑,然後邁步走上台階,上麵的李安儼立刻側身拱手。


    李治點點頭,然後從李安儼的身側走過,其他人也各自跟上。


    到了謝季卿的時候,李安儼突然那輕聲開口:“謝太醫,你逾禮了。”


    謝季卿平靜的看了李安儼一眼,淡笑著拱手道:“還請家令宥諒,下官也是為了太子的病情。”


    “你若真的有能力,就將太子的腿治好。”李安儼淡漠的看了謝季卿一眼,轉身走進了殿中。


    謝季卿的胸口頓時就是一窒。


    ……


    謝季卿剛剛邁進崇教殿,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殿中,太子詹事於誌寧,太子少詹事張玄素,太子洗馬令狐德棻,正在恭迎晉王。


    其他高真行,封言道,李安儼,長孫祥,都站在兩側。


    甚至還有那個景教教士,但偏偏不見太子。


    看到謝季卿,於誌寧和李治說了一聲,就要迎上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陌生的身影從內殿走了出來。


    一身深緋色圓領袍,身量普通,身體寬胖,麵色敦厚,但有盡力擠出肅然,又有貴氣的三旬中年男子。


    謝季卿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四品官,東宮新增的四品官,隻有新任太子仆,穀城縣伯,原蒲州長史獨孤大寶。


    右衛將軍,考城縣公獨孤開元之子。


    梁王獨孤信曾孫。


    獨孤大寶走出來,對著李治拱手道:“臣獨孤大寶,見過晉王殿下。”


    “見過表兄。”李治立刻對著獨孤大寶回禮。


    獨孤大寶認真的拱手道:“太子殿下請晉王入內殿。”


    “哦!”李治看向內殿,恍然過來,然後邁步朝著內殿走去。


    “於公,張公,家令,率更,洗馬,法師。”獨孤大寶一板一眼的看向眾人,挨個點名,然後退後一步,伸手:“請!”


    於誌寧,張玄素,李安儼,長孫祥,令狐德棻,還有李秦都跟著拱手進入。


    其他沒有叫到名字的人,全都平靜的站在了原地。


    李義府注意到李安儼在進入內殿之前,輕輕的對他點了點頭。


    李義府微微頷首,心中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為何沒有老夫?”謝季卿的聲音突然在李義府身側響起。


    李義府下意識的回身,然後就看到謝季卿一臉壓抑著憤怒的瞪著獨孤大寶。


    李義府心中冷笑,怎麽回事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站在內殿門口的獨孤大寶,一板一眼的看了謝季卿一眼,然後說道:“太子沒叫,要麽等著,要麽回去。”


    “你!”謝季卿忍不住的要發火,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身影從內殿走了出來。


    一身紅衣金甲,赫然是太子親牛率賀蘭楚石,賀蘭楚石手按長刀,目光看向謝季卿,冷冷的說道:“怎麽,謝醫令有事?”


    謝季卿嘴巴張合之際,目光下意識的落在其他東宮群臣身上,高真行,封言道,戴至德等人,全部都冷冷的看著他。


    “哼!”謝季卿冷哼一聲,隨即神色淡漠的對著賀蘭楚石點點頭,然後退後一步站立。


    可就是不離開。


    賀蘭楚石看了他一眼,然後站在內殿門口持刀而立。


    獨孤大寶雖然一臉敦厚,但也沒有給謝季卿好臉色,站在一旁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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