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廿九,庚申。


    冷冽的寒風從北邊草原而來。


    越過黃河,河套,一千四百裏關中平原,狠狠的刮入了渭水之畔的長安城中。


    ……


    延康坊,魏王府。


    晨起的光芒照在窗台上,微霜漸化。


    李泰平靜的躺在內室床榻上,一條濕絹蓋在額頭上。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外間響起,房遺愛的聲音傳了進來:“見過王妃。”


    “是二郎啊!”魏王妃閻氏的聲音跟著響起,隨後她又說道:“上回去宮裏,聽說父皇明年要為二郎和高陽完婚,日後你就要改稱呼皇嫂了……好了,王爺在裏麵,你進去吧。”


    “喏!”房遺愛應聲,隨即一陣腳步聲遠去,李泰這才看到房遺愛一臉窘迫的走了進來,他忍不住的大笑起來:“哈哈……”


    “殿下!”房遺愛一臉無奈。


    “好了,不捉弄你了。”李泰稍微收斂神色,然後看向四方道:“你們都下去吧……咳咳!”


    “殿下。”房遺愛趕緊上前,看著李泰有些蒼白的臉色,擔憂的問道:“殿下,不要緊吧。”


    “無事。”李泰擺擺手,說道:“王府醫官已經診治過了,昨夜天氣驟冷,本王不察之下,這才中了風寒,隻是有些發熱的厲害,看情況吧,午後要是還不好轉,就得麻煩長史寫奏本進宮了,明日郊接陳國公,恐怕還得皇兄去。”


    “是!”房遺愛神色肅然起來。


    ……


    李泰微微抬頭,房內的侍女已經全部退了下去,房中隻有李泰和房遺愛。


    李泰的目光落在門窗之上,用隻能兩人聽見的聲音,輕聲問道“你那邊可安排好了?”


    “已經妥當了。”房遺愛重重的點頭。


    李泰不再多問,轉口道:“今年真的是流年不利啊,本王病了,皇兄也病了。對了,二郎,皇兄的第二份醫案,謝醫令研究的如何了?”


    半個月前,景教教士李秦為李承乾診病,雖然當場出了一份醫案,但那醫案很簡略。


    合起來隻有一句話,那就是太子絕對會複原。


    為了不讓人心徹底歸附東宮,李泰授意房遺愛讓謝季卿找東宮又要了第二份醫案。


    這份就詳細多了。


    “殿下。”房遺愛微微拱手,然後低聲說道:“謝醫令研究數日,前後斷定,太子傷腿絕對沒有複原的可能。”


    “真的如此嗎?”李泰頓時眉頭一挑,他清楚,一旦讓李承乾的腿腳完好,以他處置朝政的能力,朝中的人心沒一個會向著他的,所以,他必須確認,李承乾的傷腿究竟如何。


    可偏偏謝季卿這一次根本就沒診斷到李承乾的腿,隻能憑借李秦給出的兩份醫案來推斷。


    “謝醫令說,李秦的醫案中,雖然少了關鍵的一步,但看的出來,頗有些異想天開。”稍微停頓,房遺愛說道:“謝醫令還說,波斯人的手段粗糙,到最後,還說不定是治,還是毀呢!”


    “哦!”李泰眉頭一挑,沉吟道:“皇兄,看起來又是在玩弄糊弄玄虛那套把戲……對了,那個李秦,那你能見到他嗎?”


    “在外麵,有東宮的人護送,在裏麵,波斯人自成一體,外人根本進不得。”房遺愛躬身,臉色有些難看的說道:“而且,他們比較死板,隻認太子。”


    李泰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


    他知道,波斯人的情況特殊,在大唐的待遇不同,這是沒辦法的。


    李泰略微沉吟,說道:“還是需要讓謝季卿想辦法,找個機會做個什麽醫道切磋之類的……畢竟謝卿是孫真人的弟子。”


    “喏!”房遺愛輕輕躬身。


    李泰深吸一口氣,說道:“這邊的事,你親自去抓,還有明日,陳國公回朝,本王沒有親迎,你替孤和陳國公說聲抱歉,而且說實話,明日的事情若是成了,對陳國公也不是很好。”


    “是!”房遺愛神色頓時肅然起來。


    交河道行軍大總管,吏部尚書,參與朝政,宰相侯君集,可不是那麽好惹的。


    ……


    落日餘暉,輕輕的灑在了距離長安隻有百裏之遙的武功縣。


    縣城東側,喧囂漸停。


    密密麻麻的軍帳蔓延鋪展開來,一眼望不到盡頭。


    無數的士卒從裏麵進進出出,卻井然有序。


    一身黑衣金甲,頭戴獅頭兜鍪,滿臉橫肉,眼神冷漠的侯君集,騎著高大的戰馬巡邏而歸。


    馬側的黑鞘長刀輕輕晃動,寬大的手掌隨時可能落在刀柄之上。


    一整隊的親衛隨同他一起巡行。


    馬繩突然被抓緊,侯君集已然翻身下馬,站在軍營東門之前,目光跳遠百裏之外的長安城。


    渭水幽幽,長風掃蕩。


    一時間,就連侯君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看到了視線盡頭的那團濃重的黑影,到底是不是日夜思盼的長安城。


    “傳令下去,今夜出巡邏將領士卒以外,所有人都早些休息,明日將要入長安,獻俘太廟,都給本帥弄得利索些,真要丟了人,本帥剝了他們的皮。”侯君集側身看了一眼,身後的郎將立刻拱手,然後迅速的轉身而去。


    侯君集稍微鬆了口氣,目光看向長安城的方向,神色興奮的同時,在他的眼底深中不由得閃過一絲擔憂。


    他原本以為明日是太子郊迎,但是聖旨下達,來的將會是魏王。


    魏王,為何是魏王郊迎,而不是太子?


    他不在的這一年時間,長安城究竟發生了多少事?


    侯君集一年遠在安西作戰,朝中的消息雖有傳達,但他並沒有多少時間去關心,但是現在,侯君集必須考慮。


    一旦回了長安,獻俘太廟之後,他很快就會卸掉一切軍職,卸掉吏部尚書,然後更進一步。


    或許可能是侍中,也有可能直升中書令。


    身為宰相,東宮太子,還有魏王,這些成年的皇子,他這個一路從玄武門走來的重臣必須考慮。


    耳邊渭水流淌,身側馬嘶輕鳴。


    侯君集的視線順著夕陽餘暉,越過百裏冬田,落入長安城。


    ……


    東宮,崇教殿前,一身淺黃色蟒袍,白玉垂腰,目光看向西方絕美落日的李承乾,神色肅然。


    侯君集的名字已經在他心中跳了出來。


    前右衛大將軍,前拜兵部尚書,玄武門功臣,吏部尚書,交河道行軍大總管,參與朝政,宰相,陳國公侯君集。


    他自己恐怕怎麽也不會想到,回到長安,對他而言,會一步步的陷入噩夢,乃至於最後全家滿門抄斬。


    李承乾低頭,看著金黃色的陽光落入掌心。


    這一次,他又該怎麽做?


    一陣繼續的腳步聲突然在崇教門下響起,李承乾平靜的抬頭,就見一臉怒氣的於誌寧,還有麵色凝重的李安儼,以及神色有些惶恐的高真行,快步的走了過來。


    “見過殿下。”於誌寧等人神色肅然的拱手上揖。


    “何事?”李承乾淡然的開口。


    於誌寧深吸一口氣,然後麵色凝重的拱手道:“殿下,出事了,魏王剛剛遞上奏本,他昨夜不慎感染風寒,已經無法起身,明日迎接陳國公之事,他恐怕無法代勞,故上奏陛下,請殿下明日自己去。”


    “奏本剛剛送過來,而且是現在這個時候。”李安儼麵色沉重的拱手,道:“殿下,魏王是故意的,再有一刻鍾,宮門落鎖,一切就無法改變了。”


    “沒有什麽無法改變的。”李承乾平靜的搖頭,然後從袖子裏麵抽出一本奏章遞出,同時說道:“將這本奏本即刻送到兩儀殿,”


    “殿下。”於誌寧直接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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