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然後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兩下,神情平淡,“皇後身子見好朕就放心了,永璉早夭,朕也十分心痛,隻是這麽些時日了,皇後也該走出來了。”


    富察琅嬅病中腦子不甚清醒,她絲毫沒有發現皇上冷淡的神情,隻聽出了這言語之中的關懷之意。


    她以為,皇上終於肯原諒她了,終於肯來看她了,她知道,皇上從前隻是嘴上不說,但對於永璉早夭一事,肯定是怪著自己的。


    怪自己逼著永璉讀書,怪自己削減了擷芳殿的人手,怪自己禦下不嚴,給了蓮心這個賤婢可乘之機。


    皇後的眼神明亮了幾分,她抬頭含著希冀的目光看向皇上,“皇上說的是,臣妾是該從傷心裏麵走出來了,這麽些時日,臣妾隻顧著自己傷心生病,沒有盡好自己統率六宮的職責,是臣妾的不是。”


    皇後這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提醒皇上,自己如今已經有能力重新執掌六宮事宜了,該讓貴妃把宮權交出來。


    皇上突然笑了一下,權力,子嗣,他如今已然全部明白了,皇後她是一個也不想放,要全部握在自己的手裏。


    見皇上不說話,皇後又開口說道,“自從永璉沒了以後,臣妾便日夜痛哭,瞧見嘉嬪的四阿哥如此可愛,臣妾就想著,若是臣妾能再為皇上生下一個嫡子,那就死而無憾了。”


    富察琅嬅如今滿心想著的,還是要再生一個嫡子這回事兒,隻要再有一個嫡子,她就還是風風光光的皇後娘娘,她知道皇上已經獨寵高曦月一個人很久了,但她還是不死心。


    皇上對於嫡子是那麽的看重,從他追封永璉為端慧太子就可以看出來,難道皇上就不想再要一個嫡子嗎?


    “皇後倒是喜歡孩子。”皇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富察琅嬅,像是不經意的說起,“貴妃也喜歡孩子。”


    富察琅嬅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好端端的,皇上怎麽就又提起了貴妃了?那也正好,正好借著孩子的事兒勸說皇上幾句,貴妃獨寵這麽久了,前朝後宮,大家的眼裏真的還有她這個皇後嗎?


    “是,貴妃也是喜歡孩子的,隻是貴妃身子不好,皇上寵了她這麽多年也沒有喜訊,為了子嗣繁茂,皇上該去別的妃嬪宮裏多留宿才是。”


    皇上臉上的表情都險些繃不住了,皇後到底為何能如此道貌岸然,如此平淡的說出這麽一番話,貴妃這麽多年沒有身孕,她難道不知道為何嗎?


    她自己造下的孽,如今倒成了曦月的不是了。


    皇上怒極反笑,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皇後,“貴妃這麽些年沒有遇喜,皇後不是最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嗎?”


    富察琅嬅身子一僵,頓時覺得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是了,是了,那個鐲子.......


    這件事情太久了,久到她一時間都忘記了此事,久到她心安理得的認為,這件事情不可能有人發現。


    可是現在......聽皇上這語氣,顯然是發現了此事了。


    那麽皇上從進來之後的那一番噓寒問暖,不過是在羞辱她罷了。


    富察琅嬅隻覺得自己像是被溺在水中,這一瞬間,鋪天蓋地的窒息感向她湧來,她知道此時此刻應該辯解,應該不承認,可是她好累啊,從成為寶親王福晉,到成為大清的皇後,她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錯一步。


    她怕自己不能撐得起寶親王福晉這個身份,怕自己不能撐起皇後的這個身份,她日日擔驚受怕,到底還是什麽都沒了。


    這樣真的好累啊,她不想再這麽累了。


    她拚命的撐起賢後這個名稱這麽久又得到了什麽呢?丈夫不愛,兒子早夭,除了一副好名聲,她一無所有。


    富察琅嬅無力的閉了閉眼,“看來皇上都知道了。”


    皇上見皇後這樣一副態度,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怎麽皇後如此淡定,她是覺得有富察一族在,他便不敢廢後嗎!?


    “富察琅嬅,從前朕以為你是個難得的賢惠人,有你做嫡福晉,做這個皇後,朕一向很放心,可沒想到,你的心才是這後宮裏麵最毒的!”


    皇後一陣恍惚,從前在潛邸時,皇上偶爾還會叫她琅嬅,他們也相敬如賓,算得上舉案齊眉,可自從登基以後,皇上便隻喚她皇後了。


    如今,這麽指名道姓的叫她,可見是已經極其厭惡她了。


    “臣妾隻是不想讓貴妃在臣妾前麵生下皇上的長子而已。”富察琅嬅有氣無力的說道。


    她一開始是這樣想的,隻要她生下了兒子,她就把那鐲子找借口收回來,可是後麵的事情,哪裏是她能控製的。


    她也控製不住自己的心,人總是想要的更多不是嗎?


    至於哲妃,哲妃是她的族姐,哲妃生下的皇子,也是與她親近的,她不能去害哲妃。


    “你可真是朕的好皇後,貴妃這麽多以來,一直對你敬重有加,富察琅嬅,你的心裏便沒有一絲的歉疚嗎?”


    富察琅嬅抬起頭來一動不動的盯著皇上,聲音冷厲,“臣妾這麽多年以來替皇上打理後宮,孕育子嗣,皇上獨寵高曦月的時候,便沒有對臣妾有一絲的愧疚嗎?”


    帝後二人在屋內爭吵的聲音自然驚動了在外頭守著的素練,她慌亂的進來跪在地上,神色哀求,“皇上,皇後娘娘還在病中,您不要跟娘娘置氣啊。”


    素練雖然不知道二人為何爭吵,但她心裏清楚,皇後娘娘的身子到底有多差,皇後可受不得一點兒刺激了。


    皇上正在氣頭上,他一腳把素練踹翻,對著富察琅嬅怒道,“你以為朕不敢廢後嗎!?”


    廢後兩個字猶如一記重錘錘在富察琅嬅的心頭,她呆呆的看著皇上,然後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皇上重重的喘息著,看著富察琅嬅蒼白灰敗的臉色,沉聲讓進忠去請太醫來。


    不管怎麽樣,皇後如今還是皇後,他如今正在南巡的路上,不能讓沿途的官員們知道帝後不和這樣的宮闈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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