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中轉司的連員外郎來了。”


    衛嬋有些懨懨:“我病了,不見外客,請連大人回去吧。”


    衛嬋這些日子的確因為陸明月的出現,感覺到命運走向了不可知的地步,晚上沒有睡好,不過並不是真的病了,隻是推辭而已,故意在晾著中轉司的這些人。


    翕硯素來是她說什麽就聽什麽:“那奴婢叫人把他打發走。”


    衛嬋點點頭,把玩著手裏小小的水晶把件,忽然想到什麽:“對了,去問問,小葫蘆今天吃了什麽,做了什麽。”


    翕硯有點遲疑。


    衛嬋倦倦的:“你先去問問你家好世子,行不行。”


    “這有什麽不行,你隨時都能跟孩子見麵。”謝懷則大步走進來。


    衛嬋隻穿了一件寢衣,沒有梳妝,頭發披散著,臉上沒敷香粉胭脂,甚至早上起來,連臉都還沒洗。


    謝懷則這種不請自來的舉動,衛嬋是有些不滿意的,可再不滿意也沒法反抗,她妄圖拿一件外衣穿上。


    謝懷則眼疾手快,拿走那件外衣:“你不想穿就不穿,怎麽我一來你就穿。”


    跟這個人較勁,實在沒意思,因為你是較不過他的,不論自己怎麽想,他都無動於衷,最後事情的發展智能按照他設想的去進行。


    “妾身沒有梳妝,不能招待世子,還請世子回去吧。”


    謝懷則也不氣,反而笑眯眯在她身邊坐下:“你什麽樣子我沒見過,從前你倒恪守規矩,總在我起床前就梳洗打扮好,那樣你也累,我也覺得不真實,此時卻正好,你自在,我也高興。”


    衛嬋有點訝異,這人原先若是聽了她冷淡敷衍的話,就算不發火,也會陰陽怪氣,或是冷臉不高興,怎麽今天卻感覺裝的若無其事似的。


    她也懶得理他有什麽心路曆程,往身後的方枕上一靠,打算就這麽混過去,反正她這付不修邊幅的樣子,他願意看就看,若是看的厭倦了,趕緊放她走,她還更高興呢。


    誰知往後一靠,卻不是柔軟的枕頭,而是有點堅硬,還帶著溫熱氣息的懷抱。


    衛嬋下意識抬頭,就看到謝懷則那張俊秀過頭的臉。


    他垂下頭,往她的臉頰,親吻過來。


    “你做什麽,我臉都沒洗呢!”衛嬋嚇了一跳,立刻想要推開他。


    若是以前,他一定什麽都不聽,他想親就要親到,衛嬋的推拒隻會讓他感覺到惱火,可此時謝懷則隻是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梁。


    她的確沒洗漱,卻也絲毫不髒,臉蛋白淨的像剝了殼的雞蛋,因為早上貪睡,臉頰上還帶著天然有血色的淡淡紅暈。


    很可愛,他情不自禁,就想要摸一摸,親一親。


    實在太容易被她美色所迷,謝懷則揉揉額角,卻並不覺得她這不不梳洗打扮的樣子哪裏不好,反而有種懶起畫娥眉,弄妝梳洗遲的慵懶之感。


    “那個連員外郎,你還是見一見比較好。”


    “不見,我見他做什麽。”


    她難得耍脾氣,謝懷則也願意縱容:“你這樣晾著他,不就是讓他們來求你,跟你低頭嗎,是個好主意,可你也要給他一些暗示才行,若讓他自己琢磨,中轉司上繳的琉璃晶玉不夠,朝廷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們自己琢磨,耽誤了大事,怕是不妥。”


    衛嬋聳聳肩:“繳不上就繳不上,關我什麽事,反正也不是我管。”


    她很少有這種無賴樣子,謝懷則看的好笑:“話是這麽說,可你的目的不是把中轉司拿回來,而且你不想看到,他們自己人把宋清排擠出去的場麵嗎,被你打倒的確會爽快,可讓他的昔日同僚,還有狼狽為奸一起排擠你的那些人,轉而去排擠他,不是更痛快?”


    衛嬋微微一愣:“你怎麽這麽壞,在外麵不止是學讀書,還學了怎麽整治別人,讓你的敵人更加難受?”


    “我就是給陛下做這種事的,有時候要口供,總得用點特別手段。”


    衛嬋撇撇嘴:“所以,你才能想起這麽多招數,來折磨我?比如不讓我跟小葫蘆見麵?”


    謝懷則罕見的,被懟的沉默下來。


    他撥了撥衛嬋臉頰邊粘著的頭發,想要解釋什麽,可一向靈活善辯的舌頭,此刻卻卡了殼:“不是不讓你們見麵……”


    要怎麽說呢,他很怕,不趁著這個機會讓孩子跟他親近,她再帶著孩子一起跑掉,無影無蹤的,怎麽辦?


    孩子對他沒什麽感情,若是不認他,又怎麽辦。


    “我現在這個樣子,怎麽見外客?”衛嬋實在有些懶散,卻強撐著起來要梳妝打扮。


    謝懷則按住她的肩膀:“不必,外麵放個屏風和珠簾,何必勞動你。”


    “這樣,是不是太失禮,不合適吧。”


    謝懷則嗤了一聲:“有什麽失禮的,這才叫給下馬威呢,再說,有我在,你想做什麽,都行。”


    “我做什麽都行,那你也給我弄個王妃娘娘的身份來做做好了。”


    “你就是故意為難我,異姓不能封王,我上哪讓你做王妃去,不過公侯夫人的名頭,還是能給你的。”


    衛嬋冷哼:“我做安國公夫人,你那孟夫人往哪裏放?謝世子不是最注重名聲,傳出去,叫人說你寵妾滅妻,謝世子的臉麵,往哪裏放呢,是吧?”


    謝懷則無奈,的確想要生氣,可一看到她的臉,想起她經受的那些,就什麽氣也生不起來了:“也就你能跟我這麽說話。”


    他長到這麽大,何曾受過這種委屈,誰見了他不是畢恭畢敬的,就算是自家親爹也不敢說重話,畢竟整個謝家都壓在他的身上。


    翕硯已經出去叫那位連員外郎,他還抱著她,不肯放開,時不時還要蹭蹭她的頭發和側臉,簡直黏膩的不像謝懷則本人。


    “還要見客呢,你這樣像樣嗎,謝世子?”


    “有屏風,反正他又看不見,有個事我一直想問你,你到現在都沒給我們的孩子起個大名嗎?”


    衛嬋神色倦倦:“窮人家起個賤名好養活,太金貴的名字怕養不住,小葫蘆這個名字為什麽不好,有福有祿,大名等他大了再起唄,你不知道,小葫蘆生出來時候氣息弱的像個小貓似的,接生的產婆說像個小葫蘆籽,我生怕養不活,才……”


    她意識到,眼前的人是謝懷則,不是紅硯,也不是衛好,居然剛才下意識就絮叨了起來,像是她在訴說自己的委屈,好像撒嬌抱怨似的,立刻住了嘴。


    她假裝自己沒說,若無其事,謝懷則的心口,卻像是被誰狠狠地一攥。


    她跟孩子,都吃了很多苦。


    [那孩子不甚好養,整日啼哭,隻有在姐姐懷裏才能安睡,都說沒長到一歲不愛生病,可他卻高熱了好幾回,雲城最好的醫師都沒辦法,姐姐整夜整夜的看顧,沒睡過一個好覺,本來產後應該好生養病,卻硬生生因為孩子,神思不屬,疲累憂慮,沒養好身子,到現在比別的女子都要纖弱幾分。]


    謝懷則默然的將她攬在懷裏,心中酸澀。


    連員外郎沒想到,衛嬋還沒起,竟是隔著屏風簾子與他說話,很沒有待客之道,顯然是沒把他放在眼裏。


    從前衛嬋待他們不說畢恭畢敬,也是帶著一點巴結討好,處處禮讓,好些她做的好事,都掛到中轉司和雲城商會的名下,讓這些官員們吃盡了紅利。


    畢竟官員有的就算不愛財,也要官聲,為官有政績,朝廷都會酌情提拔,海大人不就是這樣,乘著衛嬋的東風,扶搖直上了,從城太守成了州太守。


    而如此輕慢,連員外郎卻一點脾氣都不敢發。


    司家的下場還沒看到嗎,如今陳知縣已經知會程大人,整個雲城府衙都開始查劉家販私鹽的事了,也不知那些人證都是哪裏竄出來的,從前一個沒有,謝懷則一來,一個個全都冒出來要告,而且證據也十分充分。


    這代表著什麽,稍微有點腦子的,都知道。


    他怎麽敢對衛嬋的輕慢表示不滿,言談中說了中轉司遇到的難題,如今海上風浪小了,商隊自然要出海,可琉璃廠停了,拿不出貨,眼看銀子到眼前賺不到,戶部和門下省都來了信件,訓斥這點事都做不好。


    他沒辦法,隻能回來請衛嬋出山,她拿捏著秘方,廠子不生產,就根本沒法賣,也交不出朝廷要的一批貢品。


    低聲下氣說了好些好話,衛嬋倒是和氣,隻是一直在推脫,說自己病了,要修養,又是女流,不便掌管中轉司,會上書給門下省,辭了這個差事。


    那琉璃晶玉的秘方,怎麽辦,她叫出來嗎?連員外隻關心能不能跟朝廷交差。


    卻還是謝懷則給了些模棱兩可的提示,連員外郎頭腦是有點木的,不然也不會有好事以宋清為尊,碰了壁請衛嬋重新出山這種事,交給他來做。


    他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衛嬋什麽意思,還是她夫人,叫他私下給雙福送了禮,雙福才透了口風。


    原來,這麽一出唱念做打,是劍指宋清。


    謝總督,這是要為了自家夫人,排除異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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