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禦林冷眼看著她撒潑,沉頓了許久。


    被打潑的茶水順著桌沿往下滴落。


    他的耐心消失殆盡,冷眼看著她,“沈湘歡,你要不要看看,眼下的你像個什麽樣子?”


    “是你逼我的。”她紅著眼,還是很倔強。


    “逼?”江禦林冷笑,他看著衣擺沾染的茶水點子,“我們之間是誰逼迫誰?”


    “當初要不是你用沈家的權勢相逼,你以為我會娶你?”江禦林嘲道,“所以我們之間,是誰在逼?”


    “當初你說你喜悅我才娶我,無關其它。”


    江禦林嗤笑,“哄小孩的話,隻有你會信了。”她總是笨笨的。


    沈湘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家受了她莫大的恩惠,在他眼裏竟不值一提?那她這三年的艱辛是為了什麽?


    江家當年為皇上忌憚不說,內裏被幾房吃得搖搖欲墜,她跟他講利益,“若不是我帶著嫁妝...”


    她的話沒說完。


    江禦林不耐煩打斷,“你的眼裏就是隻有錢財權勢?我本來是想給你一些體麵的,這才追了過來!”


    順著他給台階下了就是,何必要鬧成這樣,不識抬舉。


    他如今軍功在身,何必要再顧忌丞相府看著她一個棄子的臉色。


    “可你實在太不受教了,湘歡。孤身在府裏三年,你都沒有學乖?我已經給足了你臉麵!”他的語氣還有些失望。


    沈湘歡的心口很悶,頭也昏沉了起來。


    她知道,這真的,才是江禦林真正的麵孔。


    當初父親看穿,說他狼子野心,不是可堪托付之輩,她不信。


    沈湘歡咬牙切齒,“什麽臉麵,是你野心填補露出的虛偽罷。”


    他緩緩靠近,看著她豔麗不失柔弱的麵龐,“本來不想鬧成這樣的,實話告訴你,婉兒柔順勝過你千百倍,是我心中所喜。”


    “她本來不求名分,有了孩子也不欲留下打算離開,是我發現了她要走,才將她給困在身邊,生下孩子,又一意孤行帶著她回來。”


    “你心中有怨就來怪我,不要羞辱她,她不過是個孤弱無依的女子。”


    沈湘歡心裏席上一股無力感。


    那女子擅長拿捏人心,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別有用心,算什麽孤弱無依。


    可憐她自己,這麽多年的真心,竟然喂了狗。


    她居然用了那麽久,才看清他這個人的本性。


    見到沈湘歡沉默,原以為她在思考妥協了,江禦林叫人進來收拾殘局。


    坐等她服軟,誰知她思忖片刻之後,抬頭給他的第一句話,竟是,“你既然與那女子有情有義,又執意立她為平妻,便寫了和離書給我。”


    她別過臉,側眼可見,睫毛哭得濕漉漉,臉上的淚痕有些幹了,一張小臉水洗過一般。


    “嗬。”江禦林不可置信冷笑,臉上帶著薄怒,“湘歡,你是在威脅我?”


    “我沒有威脅你。”她轉過來,無比失望透徹看著他。


    眼前姑娘眼底的無盡的失望刺傷了他的眼睛,他竟然覺得有些心疼和莫名慌張。


    “......”


    沈湘歡在眼前男子的臉上已經看不到過去的一點影子了。


    他的臉還是那張臉,一樣的俊逸。


    可如今在她眼前,隻覺得麵目可憎得緊。


    沈湘歡恨恨一眼別過。


    見她要哭的樣子,江禦林便覺得她是說的氣話。


    “好了,隻要你聽話,寬和善待婉兒和孩子,家裏還跟從前一樣,我照舊允許你管家,待你也如從前。”


    當然,是要有他所說的前提,眼下他已經跟從前不一樣了,絕不會再顧忌看她的臉色。


    “你不要跟我說這些,寫和離書來。”她還是那一句話,也好像隻會說了那麽一句話。


    “沈湘歡!”他又在嗬斥她。


    數不清今日是第幾次。


    “你想好了,真要和離,你一個下堂婦,又沒有娘家依仗,你能去哪?”他的臉上帶著薄怒。


    “去哪也用不著你管我。”她冷聲,“我隻要和離書。”


    “和離,你想得美,就你這樣的妒婦,就算是要下堂,也隻配得我一紙休書。”他威脅。


    沈湘歡仿佛被捏著脖子,不說話了。


    江禦林等不到她的軟話,最終拂袖而去。


    寶珠好一會才敢進來,給她擰了帕子擦臉,安慰她。


    “姑娘,依著奴婢看,大人的心裏還是有您的,您何必要鬧成這樣?不如再好生商量。”


    沈湘歡總是控製不住眼淚,“商量什麽?”她有她的骨氣在。


    當初她低嫁江家,滿京城的人都在笑話她,眼下,她又要容忍一個外來的女子騎在她的頭上,真是這樣,臉都要沒了。


    “可小姐與府上斷了關係,背後沒有娘家人可以依靠,真的要是被休了,這要怎麽辦?”


    是,不能被休,隻能和離。


    沈湘歡的心裏亂成一團,大喜大悲叫她心力交瘁。


    “何況,眼下大人得勝歸來,正是風光的時候,咱們丞相府又漸漸消沉,若是大人趁機報複,那豈不是給家中招難麽?”


    方才寶珠在門外,可都聽清了。


    沈湘歡漸漸冷靜下來,她的確是不能夠將事情帶給家裏。


    畢竟,當初她已經夠對不起家中了。


    她沉默了許久。


    沈湘歡止住了眼淚,寶珠心疼她,反而有些忍不住了。


    她讓寶珠別哭,“船到橋頭自然直。”


    “再者說,天還沒有塌呢。”


    且先再看看罷,總歸她手上還有銀錢,這些年都是她用嫁妝撐著江府。


    江禦林如此對她,她也不會讓江禦林好過的。


    兩人不歡而散。


    之後很長一段時日,沈湘歡抱病不出明春院。


    聽寶珠說,江禦林帶著那女子和孩子住進了江府夏影樓。


    明春院和夏影樓不過就是一牆之隔,江禦林整日裏做了什麽,說了什麽,沈湘歡都聽得十分清楚。


    他當真是喜歡那名女子,給她住整個江家最好的宅院不說,整日裏哄著她笑,給她帶京城最時興的糕點瓜果,珠釵首飾。


    孩子在老太太的幫助下,也順利上了族譜。


    至於那名女子,因為沈湘歡不吃她的茶水,過不了她這個正妻點頭的明路,他居然以軍功向皇上請求旨意,封了她為平妻。


    皇上體恤,允了他請封的旨意,又給了無數賞賜,他也升了官,做了禦林軍的頭領。


    可不是愛慘了她,既給了尊貴,又有了體麵。


    不似她,沈湘歡看著自己,隻覺得她就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活在暗巷裏的老鼠,一個徹頭徹尾被人耍得團團轉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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