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聲望去,一個白衣讀書人鶴立前排,輕搖紙扇,慢攏青絲。衣著顯示,應該是一個秀才。


    他的話音剛落,身後幾十讀書人齊聲應喝,仿佛台上演出的是仇人一般!


    各船花魁瞬間失語。她們都是消息靈通人士,煙雲坊在張縣得罪了讀書人和縣官的事情有所耳聞,卻沒有想到,這些讀書人竟然如此下作。


    明煙的眼睛一下子瞄向角落裏的柳如雲,他可是答應自己站出來洗清煙雲坊的。


    目光落處,柳如雲麵露難色,緩緩後退,欲轉身快步離去。


    一瞬間,她如從空中墜落,花容失色:


    本以為可以托付終身,卻不想人財兩空。想起自己昨夜的婉轉承奉,還有多年積蓄一朝成空,一瞬間她傷慟欲絕,幾欲摔倒。


    石蘊玉臉色鐵青,氣得跳罵起來。


    “石蘊玉,把手上的詩詞燒了!”黎宏心中也是怒火中燒:這些讀書人太過了,即便對煙雲坊非常不滿意,不支持也就罷了,怎麽可以如此下作!


    這哪還是讀書人作風,簡直不如流氓!


    石蘊玉已經氣急,一把抄起船上香火,把手上所有紙張點燃了。


    如同晴天霹靂,天空中忽然紫雷連閃,八個光點瞬間一閃而逝。


    剛才還在盯著那群讀書人的老百姓馬上把目光看向了榜單:


    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有人投詩,這豈不是說要故意與張縣讀書人為難?萬一寫的不好,那就成了笑柄!即使不錯,也會得不償失!


    盡管義憤,但百姓還是心如明鏡:曆史用血的教訓證明,位卑言輕,強出頭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的!


    巨大水幕榜單上寂寂無蹤,毫無反應,瞬間全場爆笑起來。


    黎宏傻眼了,他看著石蘊玉:“我說吧,一定是別人寫後送給母親的,用不上啊!”


    石蘊玉委屈的淚水流了下來:“我恨,我恨,為什麽我不是讀書人,讓這天下的壞人閉嘴,不得猖狂!”


    一句話,點燃了黎宏心中的正義之感:是啊,讀書人當以天下為己任。麵對邪惡,敢於揮刀而上;麵對困難,敢於一肩擔當;麵對家國,甘於忍辱負重,鼎力前行;麵對黎庶,甘於水深火熱,肝膽相照!


    一句話,真正的讀書人,應該成為家國的脊梁,民族的柱石,天下的楷模!


    他忽然感覺全身充滿力量,一下子跳到了船棚上:“對麵的讀書人,不要信口胡說!張縣的事情,你們以為可以瞞過天下蒼生嗎?”


    他這一句話,把目光都聚集過來了!更有張縣的讀書人跳了起來。


    黎宏知道,自己人輕言卑,如果不能引動百姓支持,恐怕接下來會被批得體無完膚!


    他深吸一口氣:“各位父老鄉親,我是一個黃口幼童,自幼讀了幾本書,也算是一個讀書人。讀書人是做什麽的,治國安邦,撫民禦侮。對於每一個讀書人來說,那就是二十二個字”。


    人群忽然靜了下來,再無一絲聲音。


    那句話如同響雷一般激蕩在每個人心中: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百姓不讀書,可不表示沒文化,聽道學徒,修煉功法,哪一樣不識字能行?所以說,這個時代不識字的基本沒有!


    他們的見識或許不如讀書人,但基本的好壞正義還是能分得清的!


    剛才很多人就已經感覺到了這些讀書人太刻薄,此時聽到一個不大的孩子跳出來指責,而且每一句話都直指讀書人的本心!


    瞬間,人群沸騰起來!


    好一會兒,有人製止住周圍沸騰的人:“別說話,那個小孩好像還有話沒說完!”


    黎宏清了清嗓子,心中的不平之氣漸漸舒緩了一些,全身上下都透著清爽:“張縣之事,說白了,就是縣官不為,讀書人失去信念,致使生靈塗炭。一群妓者,社會最底層,卻在此時伸出援手,讓我們多少讀書人汗顏!”


    咳嗽了一聲,黎宏感覺有些眩暈,他仍然堅持說完:“可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依靠話語權,竟然顛倒黑白,指鹿為馬,殊為可恨!更有人連平日肌膚之親的情誼都不顧!”


    說到這裏,黎宏搖晃了一下,但仍然用盡力氣吐出最後一句:所作所為,不如妓者,恥與為伍!


    黎宏忽然摔倒,從棚上滾了下來。石蘊玉一把抱住他:“小宏,你怎麽了?怎麽了?”


    渡口上,瞬間響起了罵聲:“恥與為伍!”


    更有一聲怒喝:“離我遠點,讀書人中的敗類!”


    那張縣剛才還在叫囂的一群讀書人周圍,瞬間成了空地!而遠遠的躲開的柳如雲如針芒在背,瞬間摔倒地上!


    他的名聲,一夜皆汙!


    正在人群混亂之時,忽然榜單上亮了起來,八首紫色的詩詞出現。瞬間人群全都把目光盯了過去。


    “哇,絕品詩詞!這是老宰相為明煙姑娘所作的嗎?”


    “讀書讀傻了吧!這明顯是寫戰爭場麵的,應該是武者所為,那首明顯像是姑娘所寫的!這都看不出,還讀書人呢?”


    張縣的讀書人,這一晚上把所有讀書人得罪透了!因為他們,連普通婦女都把讀書人拉下了神壇!


    “今夜休息吧!宰相大人身體不佳。明天要去張縣,今天就此別過!那個小孩呢,送上船來!”


    客船從外麵看並不大,甚至有些狹窄,但裏麵的空間卻比莊園還大。庭台樓閣,假山池塘,煙柳如畫。


    八個人正圍坐在一張巨榜前。女人蛾眉微挑,盯著岸邊船上那個正在施針救治黎宏的石蘊玉。


    而中間的老者,則托著腮部,看著一張鋪在桌麵上的榜單。


    “老六,你查過沒有,這小子真是我朝之人?”


    “天鑒上看,他確是我朝人無疑,隻是感覺有些模糊,這是早夭之征兆,但此子現在已過早亡之時,顯得有些奇怪。”


    老者點頭:“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不必深究!老七,你說他心力修煉已經入了門,看準了?”


    一個武將打扮的牛角壯漢諾了一聲:“是!”


    另一個道者笑了:“看他身子骨,修道比較適合,七弟就不要惦記了!”


    坐在老者旁邊正在看榜的一個紫巾儒生道:“你們不用爭了,此子已立誌向,看來大哥又要有高徒入門了!”


    老者笑了:“再看看!而且此子也不是不能學習其他的!”


    其他人眼睛亮了起來。一個鶴發童顏的老頭扭過頭來:“不如我們九個一起教他!”


    正在看著石蘊玉的女人轉過頭來:“別算我和老九,把他教壞了,大哥不罵死我們!”


    一處空間抖動,隱在暗處的年輕人忽然露出頭來:“我是殺手,教他什麽?殺人?也行,萬一上個戰場什麽的,背後偷下刀子!”


    中間的老者一皺眉:“老九,別胡鬧。你教他也行,但不要把你那套背後陰人的手段教他!他是小孩子,心性未穩之前,不可太陰險!”


    所有人都樂了,背對著榜單的釋者笑了:“我可替老大你背了不少黑鍋,老百姓都罵我獨權,說我擠走了你!這回這個徒弟算是你還我的人情!”


    女人笑了:“一首寫景的詩,四哥你居然能看出禪意,真不容易啊!”


    中間老者笑了:“這樣,一人一年,我和老二、老七三人一起教他二年。然後你們五人各教一年!”


    女人笑笑:“沒我事吧?我還要收那個鬼族的小女孩呢!根骨奇佳,看她運針手法,應該是鬼域皇族一脈,培養得好,也是人族一大助力!”


    眾人哈哈一笑:“幹脆給那小子培養一個媳婦!”


    哄笑間,船已經越行越遠,直奔下遊而去。


    煙雲坊船上,牛角大漢丁鐵軍正托著黎宏愁眉不展:他麵前的石蘊玉堅決不肯離開,這讓他犯了難。要是帶不回她,估計八妹會把自己吃了!


    勸了一會兒,明煙忽然道:“石蘊玉,雖然說你母親讓你一直等在這裏,可沒說是在船上。據我所知,朱工部大人在張縣有一處院子,恐怕他們會在那裏停留!”


    牛角大漢眼睛亮了:“對,朱大哥這回就是告老還鄉,輕意不會離開的!再者說了,我們走了,你還可以留下來的!”


    石蘊玉想了好一會兒:“你說我那個師傅能教我什麽?”


    “她是半鬼族,算起來可以教你的東西,大概隻有一兩樣。無外乎無影鬼針決和天影鬼步!至於其他人族絕學,適合的倒不少,你能學多少,看本事了!”


    石蘊玉眼睛一亮:“那針訣是救人的吧?”


    “刀能用來切肉,也能用來殺人,要看你的內心了!”牛角大漢含糊一句,他可明白,八妹那無影針從來就沒有救過人!


    夜色中,黎宏昏昏沉沉。一股巨大的心力衝擊著心髒,想從這裏奔湧四肢。然而,心髒豈是那麽容易衝開?


    竅穴處,一個個亂如蠶絲的“洞”被一股股洪流激蕩著,漸融在一處,並向遠處延伸。


    腦海中,那個書蟲似乎對黎宏的變化有所了解,竟然吐出一條條紫絲,向著他的血液中融入。漸漸地,那些紫絲到了心髒處。


    巨大的心力洪流迅速奔湧,很快就衝到了心髒瓣膜處。在這裏,洪流漸漸平靜,滾滾向四肢流去。那股紫絲隨著洪流進入四肢!


    此時的黎宏,神魂正站在一麵巨大的書籍麵前,那如山的石版上,隻有四個字:堅守本心。


    是的,如山一般壓迫著他,讓他一點不能動彈,更無法離開。


    堅持本心的善良,堅持本心的意念,堅持本心的追求……


    那一絲絲感悟在心頭湧動,然後在不知不覺間在他的麵前形成了一塊塊硬甲。漸漸地,他感覺到自己輕鬆了一點。


    是啊,不堅持本心,人怎麽可能一步步走向成功?


    可是,自己的本心是什麽?自己的理想是什麽?


    一遍遍地拷問,他越來越明白,自己要選擇一條路,所有一切都要為這個理想而努力。如果放棄本心,所有的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這個理想就是本心,是深埋在自己心底的願望、本能和衝動!


    對,自己的理想就是那句話,那句在萬人麵前的鏗鏘誓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書帝仙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禹賀千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禹賀千秋並收藏書帝仙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