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家被抄家』 ̄王道聽到這句話,滿臉驚愕,張大了口說不出話。


    魏靈道:「我在官府怎麽問也問不出原因,轉到錢家去看,大門已經上封條


    了。隻是……錢家與官府的關係一向不錯,怎麽會過幾個月就變了樣子?」


    「那……那我師父咧?」王道忽然回神,拉著魏靈急問。


    「應該和梅仁原在一起。」葉斂代答道。


    魏靈撥開王道的手,疑道:「你有線索?」


    「沒有,我說了,是『應該』。」葉斂用右手摸著眉角,道:「現在我說的


    是一個假設。有可能是我們離開錦官城以後,官府一時找不到適當人選對付『沒


    錢就扁』,所以他們益發囂張,有可能甚至將錢府對外省道的生意管道全部洗劫


    一空,錢府對官方失去利用價值,於是索性冠罪將其查封。」


    魏靈道:「可是錢府再怎麽說也是錦官城內第一富商,就我所知,每年繳給


    官府的稅賦不下萬兩怠子……」


    「殺雞取卵!」葉斂打斷道:「既然沒有錢瑩所說那樣『走私貨品』所獲的


    利益,錢府的稅賦不足官方使用,於是乾脆將錢府連根拔起。問題是,到底是什


    麽東西這麽有價值,這巴蜀又產不出的?巴蜀號稱天府之國,由來富饒,大江南


    北各項產物此地皆不匱乏,有什麽東西需要自外地運來,價值又超過錢府的賦稅


    ……?你接下特約巡捕這個工作之前,『沒錢就扁』打錢家貨物主意多久了?」


    魏靈道:「聽說大約一年。」


    一年……就是去年的三月了。


    去年三月出過什麽事,會造成某項物品物價大漲嗎……?


    去年三月,河北大旱,米價漲到一鬥千錢,但是巴蜀的米不少了,不需要自


    外地運進。


    還有,就是李勉、王平定五嶺以南。


    五嶺以南……啊!有了!


    葉斂拍案道:「錢府偷運的物品,就是象牙、珍珠、玳瑁!原來錢瑩早就同


    我說過了,我怎麽給忘了!」


    「你有線索?」王道問了一個魏靈問過的問題。


    葉斂道:「這次有了。去年三月,李勉、王平定五嶺,五嶺以南的陸州、


    州、海門等地,一向自海外運進不少象牙、珍珠、玳瑁,既有亂事,居民北逃


    ,必然帶著這些輕又值錢的家當,到了北邊較安定的地方,再將那些東西賣給當


    地富商換取盤纏。亂事平定以後,這些東西恢複向中央納貢,平民擁有的機會就


    少了。但是北方富商仍然想要收藏,於是這些東西變成奇貨可居。崔寧那個家夥


    ,藉錢府對外貿易之便,與錢府勾結買賣這些原本屬於中央的貨物,再高價轉賣


    黃淮以北的商人,之中自然有厚利可圖!」


    「靠!你怎麽都知道!」王道又叫道:「那我師父呢?怎麽找她?」


    葉斂道:「我想不用找,『沒錢就扁』現在應該也是驚弓之鳥,他們連連破


    壞官方的好事,崔寧小肚小眼,必不肯放過他們。現在隻要我們多多露臉,他們


    應該會主動與我們取得連係。王道,這次合你的意了。」


    王道疑道:「合我的意?怎麽?」


    「聽不懂喔?白癡!我們要留在這城裏一陣子,到你師父出現為止啦!」石


    緋再次吐槽。


    葉斂微笑,頷首,又道:「當然也可能有另一種情況……」


    「什麽情況?」王道問得還是急,對於他那個小師父的安危,他倒是狻為掛


    意。


    葉斂道:「其實我在第一次到成都,見過梅仁原他們四個以後,我就一直覺


    得他們有靠山。是哪個勢力、在朝還是在野,我都不清楚,不過也可能錢家被抄


    家以後,錢瑩就和他三個夥伴找那個靠山去,現在根本不在成都附近、甚至不在


    巴蜀了。現在是哪一種情況,我還無法肯定,反正大家都累了,就先選擇留下來


    ,在城裏休息一段日子看看情況。如果一直沒有他們四個的消息,我再找丐幫的


    弟兄幫忙打聽吧。」


    十月四日,錦屏山。


    葉斂再次到了衣冠塚前。


    織錦之墓。墓裏有一件大紅鑲白羽披風、和一把劍。


    是君聆詩往日的佩劍,椎心。


    十月四日,是織錦的祭日,也是葉斂十三年前正名的日子。


    那天,二爹和另一個人,幫他取名為『君棄劍』。


    但是,命名為棄劍,君聆詩卻教給他九華劍法、在告別時又送了他不離身的


    兵刃 ̄至今仍未開鋒的無鞘劍。


    送劍予棄劍,是何原由?葉斂還是想不通。


    如果是要防身,不該讓劍藝未精的小鬼用一把鈍劍吧 ̄君聆詩也很清楚葉斂


    並不好鬥,不太可能主動攻擊他人的。


    可惡的二爹,作什麽事,總是不肯給我明確的理由和答案!


    我又不像你,生來就是絕世天才!


    「棄劍?」背後忽然有人叫。


    葉斂回頭,看到一個乞丐,一個很熟悉的乞丐。


    這個乞丐約莫三十出頭,露在衣外的麵、頸、手臂有著不少傷疤,體型略小


    ,隻有七尺出頭,但精悍幹練。


    而且他有一項與表相全然不符、卻又廣為人知的技藝:吹笛。


    當然不是吹笛弄蛇這等技倆,他吹五律。


    隻吹身上那管笛,一根碧綠玉笛。


    所以,人人稱他為『玉笛丐』。


    身份,是木色流第三代行五,現任丐幫幫主。原名:徐乞。


    葉斂一見他,登時喜上眉梢,也打招呼道:「徐叔叔!我現在名叫葉斂!」


    「葉斂就葉斂,反正我也不會寫,會念就好。」徐乞逕走到衣冠塚前,撮土


    為香,作了一揖。然後向葉斂道:「你二爹沒來嗎?我有事找他。」


    葉斂聳肩道:「我也是來碰運氣的。很明顯沒碰成。」


    徐乞眉頭略皺,思索半晌後,道:「沒關係,交付你也成。接不接我的案子


    ?」


    葉斂笑道:「當然接。剛好我也有些問題。徐叔叔先說吧。」


    「這案子滿大的,也很長……」徐乞一屁股坐在山坡上,道:「我一次是吩


    咐不完啦。你過些日子,到襄州去找晨星。」


    聽到這名字,葉斂眼睛一亮,道:「就是四月徐叔叔派到靈州的那個七袋弟


    子?」


    徐乞道:「對,是他。他是襄州人,那段時間剛好到了朔方戰區去,所以我


    找他帶人過去。他可是黃樓大哥的嫡傳弟子。接下來這段日子,我會不定時派些


    任務給他,你就和他一起行動。至於我們的目標,就是要讓你二爹一統南武林盟


    。」


    「南武林……雲夢劍派?!」葉斂麵有驚色 ̄那是自然,任誰都知道,現在


    的南武林盟,最具聲望的就是雲夢劍派,想一統南武林,其餘皆先不言,光雲夢


    劍派這一關就不好過。


    徐乞呼了口氣,道:「一點一點來……我最好的想法,是先找到你二爹,這


    樣花三年時間應該可以完成目標。如果無憂一直不肯現身,就隻好由我和皇甫師


    兄出麵主持大局。沒問題吧?」


    葉斂點點頭,道:「沒問題。」如果有二爹在,當然沒問題。


    徐乞道:「換你了,你要問我什麽?」


    葉斂道:「徐叔叔有沒有聽過『沒錢就扁』?」


    徐乞想了會兒,搖頭。


    這種地方小賊,還不夠格讓堂堂丐幫幫主記得他們。


    葉斂轉向『箭村』的方向,道:「還有件事要請丐幫上下的弟兄幫幫忙,我


    想找個人。」


    「和你乾爹有關?」徐乞見了葉斂轉身,以他的見識,自是料想得到。


    葉斂道:「對,乾爹的女兒。我到靈州那一趟,遇見段叔叔,去了吐番邏些


    城的岡底斯山獄救出程阿姨,問到了一點線索 ̄她年約十三歲,左額會有個『囚


    』字,名字是『涵』,涵天蓋地之涵。」


    「!」徐乞啐了一口,道:「丐幫上下沒幾個人會寫字,你說那麽多有啥


    用?我們也不可能在路上把每個小女孩的頭發翻開來看她的額頭、還是遇人就問


    名字。這是難了一點,盡力而為罷。還有嗎?」


    「徐叔叔對倭族刺客了解多少?」葉斂又問。


    「倭族刺客?」徐乞忽然有點心驚。


    葉斂道:「對,他們一共三個人,穿黑衣緊身衣,臉上也有黑色的覆麵巾,


    全身包得緊緊的,隻露出了一對眼睛。」


    徐乞聽完,已然變臉。


    十三年前,那個『雲南第一殺手』,已經被江閔岫一刀授首,但是紅檜師伯


    當年便說,他使的是倭族武術。


    他和倭族一定有牽連!而他,從來隻聽從當年的雲南王的指示!


    雲南王.稀羅△!


    難道他沒死?不可能!不可能的!他被一刀捅中靈台穴,自躍入萬丈深穀,


    不可能沒死!


    靈台有損,百脈俱廢!


    就算他活著,也是個廢人……


    廢人?


    堂堂的丐幫幫主 ̄玉笛丐徐乞,渾身發顫、流起冷汗、牙齒不斷打架……


    如果有人替他把脈,會發現他心律不整;如果那個時代有血壓器,會量出他


    的血壓急遽上升!


    因為,徐乞腦中的影像,現在滿滿的是當年那『天棄鬼才』 ̄領悟『勁禦仙


    氣』第七重『仙氣功』境界的段鈺被他徒手擊敗、天縱英才布下足以倒轉陰陽


    的人八陣對他廢而無用、貫天地萬物之氣盡集一擊之力的天下第一絕技『蒼天有


    淚』被他一刀打破!


    他化不可能為可能!他在一天之內、在靈山頂上,讓許許多多的絕代高手目


    睹一生也無法達成的境界!


    他是奇跡的創造者、他是最接近『神』的『人』!


    雲南王.稀羅△!


    「不管發生什麽事,躲他們!絕對不要和那幾個倭族刺客發生任何接觸!任


    何!」徐乞瘋狂的嘶叫著,葉斂也呆了……


    雲南王.稀羅△……


    葉斂踱步回成都,路上還是直想著徐乞那驚慌失措的模樣。


    徐乞這十幾年來,憑著一身硬功打響了自己與丐幫的名號,敢拚敢闖的膽識


    、真材實料的武藝,任誰也不會懷疑。


    一般認為,正值壯年的徐乞,其手底下的斤兩並不遜於當今天下第一人 ̄他


    的同門師兄皇甫望。


    即亦,眼下已經確切獲得肯定的武林高手中,徐乞無疑是第一流的人物。


    是什麽事情會讓這等人物嚇得連一點氣度都拿不出來了?


    由於君聆詩沒有提過喀魯,葉斂並不曉得喀魯此人的特色,也就不會聯想到


    稀羅△身上。否則,對於徐乞的反應,他也不會那麽意外。


    左掌拖著右肘、右手撫著下巴,葉斂還在想 ̄那幾個倭族人難道也有靠山?


    而且這靠山大到連徐叔叔都惹不起?


    邊走邊想,已近成都城門。


    忽地,腦中一閃,似是有了點想頭。


    也是同時,右手手背一痛!


    葉斂退了兩步,看到自己右手手背上,釘著一枚四角怪鏢。


    和栗原風雪射到畫上的四枚是一模一樣。


    葉斂用左手拔下四角鏢,眼前一個黑影落下。


    一身黑衣、黑巾麵,是倭族刺客。


    來人體型顯得較為矮胖,有點圓,看來是當天入到房中後一言不發、也狻為


    名符其實的北川『球』。


    葉斂看看右手,泊泊流出的血還是鮮紅色的,看來鏢上無毒。


    北川球落地後仍一本常態,一言不發,左手卻『消失』了一瞬。


    葉斂一呆,左肩又中一鏢!


    連暗器的來向都看不見,這搞屁啊?


    葉斂連連退步 ̄現在雙手都受傷了,拔了劍也拿不住、拿得住也揮不動、揮


    得動也沒力道……


    媽的,難道我要等死?這太誇張了吧?


    跑吧……跑給他追,這球一般的家夥,腳程應該不怎麽樣才對。


    葉斂主意已定,雙眼盯著北川球,腳步慢慢向右橫移。


    北川球也靜靜的注視著葉斂,右手手腕一翻,指縫中已多出了三隻四角鏢。


    葉斂現在也很肯定兩件事:第一,上次栗原輔文隻是『秀』一下而已,他們


    的實力應該不隻打暗器準;第二,不管這幾個倭族人身後有沒有讓徐叔叔害怕的


    靠山,遇到他們,我都該開溜!


    正麵遇上根本沒勝算啊!


    北川球似乎也感覺出葉斂想走,快速移動幾步,已跑到了葉斂的右前方。


    葉斂見狀,拔腿便向左狂奔!


    成都城有四個城門,沒人規定我要往哪個跑吧!


    葉斂跑著,回頭一看 ̄北川球在追,但是,似乎沒有想像中那麽順利。


    北川球的腳程和體型不符啊!根本就沒有甩掉!速度是半斤八兩!


    北川球一邊追,一邊覷著葉斂兩條腿,但是由於有寬大的鶴氅擋住,一時無


    法準確的捕捉到目標。


    等他瞄準,葉斂已沿著城牆角向右轉,頓時又失去目標!


    下一刻,卻見葉斂又倒退兩步,這次對著側麵,葉斂整個右半身盡在北川球


    掌握中,北川球覷得便宜,右手一揚,三枚四角鏢已脫手送出,目標全在葉斂的


    腿上!


    葉斂雙眼直盯著正前方,似渾然無覺。


    北川球卻見到城牆角一個人影閃出,然後,是瓷器碎裂聲。


    那人自遍地的酒漿與瓷片中撿起一枚四角鏢,看著北川球道:「手裏劍?射


    破我的酒瓶了,你要賠我啊!不過……你聽得懂嗎?」


    北川球仍然不言不語,朝著葉斂又是一鏢 ̄這一鏢直對腦門,不浪費時間!


    葉斂急忙縮身,但在此之前已見那人將原本係著酒瓶的繩子一甩一卷,竟將


    北川球射出的手裏劍卷在繩中。


    葉斂看呆了 ̄我連看都快要看不見、看得見也躲不掉、躲得掉也躲不完全的


    暗器,你接得這麽準?


    「在錦官城地界用暗器傷人,好歹先和我打聲招呼,你沒作到,我就想管了


    ,更何況是倭人打漢人?嘖 ̄你到底是聽懂沒?作個表示吧!」那人表明了地主


    的身份,明顯對北川球相當不以為然,但是又想起對方可能聽不懂漢語,無奈的


    再問了第二次。


    北川球卻隻略皺眉頭,然後,下定判斷,轉身離去。


    「答案也不給一個,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比我還隨便。」那人滿肚子火的看


    著流了滿地的酒,朝葉斂道:「他不賠,就算在你身上,你賠。」


    葉斂身子一震,才回神道:「誰賠都行?你還不是普通隨便……原來你們還


    在成都,錢瑩呢?」


    那人道:「喂!我剛救了你耶!你不叫我曾恩人,好歹也要叫曾前輩,有夠


    沒禮貌。」


    葉斂道:「曾遂汴一向很隨便,你自己說的,還在意稱呼?」


    「好啦,隨便。」曾遂汴指著地上的酒,道:「這才是重點,賠我吧。」


    葉斂右手摸著眉角,惑然道:「怪了……魏靈說過,你曾有幾次差點栽在她


    手上,她的身手也沒比我好到哪裏去,怎麽我完全應付不來的對手,你這麽輕鬆


    就打發掉了?」等手背的血流進衣襟,他才覺得濕黏,又把右手垂下。


    曾遂汴不屑道:「那小女娃太自以為是了吧?我哪裏打不過她了?好男不與


    女鬥,我讓她而已。不過……錢瑩還真沒說錯,你有夠嫩,真的很嫩。」


    聽到曾遂汴如此說法,葉斂不吭一聲,眉頭緊皺,隻能默認。


    曾遂汴見狀,便道:「你要找錢瑩是吧?我帶你去啦。不過,先買壺酒賠我


    才有得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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