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切還是將“甜蜜之家”賣出去了,盡管他心中充滿了不舍和懊悔。


    但是這的確是最好的辦法了,財大氣粗的教會遠遠比一個落魄小賊可靠的多,克利切必須要為孩子們做打算的。


    那筆通過售出孤兒院換取的錢款被克利切保存的很好,他深深的意識到可靠長久的金錢來源才是做“慈善”的根本,而這位“慈善家”隻會一種獲取金錢的方式。


    “那就繼續偷吧,為了那些還在吃苦的孩子們。”克利切如此想道。


    講實話,克利切這種通過盜竊換取財物做慈善的行為實在是難以判斷善惡,你說他善吧他做慈善讓別人掏錢,你說惡吧他偷東西居然是為了做慈善。


    就好像你和兄弟出去吃飯,旁邊有個勤工儉學的小妹妹在飯店當前台。你兄弟看著她麵黃肌瘦的樣子和洗的發白的校服半袖於心不忍,於是一出飯店就給路過的有錢大哥踹溝裏去了。


    然後你倆在大哥莫名其妙的眼神裏從大哥錢包裏翻出了二百塊錢,轉頭來到前台對小妹妹說,這是哥給你的小費你就安心拿著吧雲雲。


    這個比喻無疑是不充分的,小妹妹會不會接受這筆小費是一件事情,克利切撫養的那些孤兒們與勤工儉學小妹妹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則是另一個事情,這個比喻僅僅是為了說明事情的兩麵性罷了。


    總之,克利切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但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盡可能為那些孤兒們提供了一個健康的成長環境,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我認為克利切更像一個“浪子”。


    哪怕做著一些飽受爭議的事,哪怕會因此得罪一些不該得罪的人,克利切都會這麽做,他在用自己的赤子之心回報著這個世界。


    他會對那些瞧不上自己的富人們冷眼相待;他會大聲恥笑那些卑躬屈膝附和權貴的走狗們;他會全力幫助那些孤苦無依的孩子們——哪怕會因此被人打瞎一隻眼睛。


    現在因為盜竊罪被扭送入獄的克利切默默倚靠在牆角,對於自己早晚會因為盜竊失手來到監獄的事情克利切早有預料,但是他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那麽快。


    克利切原本還打算明天去看看孤兒院裏的孩子們,為此他今天臨時加了一單“業務”。


    就是這單把他送進了監獄裏。


    “無所謂了,沃倫先生。”克利切對著牢房角落的馬桶說話“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克利切,你應該為你自己做做打算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但是……”克利切緩緩歎了口氣“我不做這些事情誰又會來做呢?沃倫先生?”


    “你不懂我的想法,畢竟你隻是個可悲的馬桶而已。”


    克利切躺在這張陰暗潮濕的床上,他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天花板,無聲的思念和淡淡的悔意在房間裏彌漫,這氛圍有點像克利切早年嚐過的俄羅斯黑啤酒,又苦又澀。


    他將自己剩餘的錢款包成信封寄給了杜克神父,但願這位長相慈悲的老神父可以將這筆錢用來改善孩子們的夥食吧。


    ……


    在接下來的三年裏,克利切默默在監獄中打磨著自己的性格,並且真正思考著自己人生的意義,他也在監獄裏度過了自己30歲的生日。


    穿著一身皺巴西裝的克利切站在監獄鐵門外望著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眼神複雜而又落寞,他輕輕招手打來一輛出租車。


    “去‘甜蜜之家’孤兒院。”克利切勉強振作起精神,他對著司機說道。


    司機聞言怔了怔,他扭頭衝著克利切說道:“你要去哪兒?”


    “‘甜蜜之家’孤兒院啊?”克利切有些疑惑,他扶了扶頭上的帽沿“就是白沙街16號啊?”


    “啊啊,那家荒廢的瘋人院是吧。”司機調轉車頭,向著來時的路駛去。


    “我跟你說,那家瘋人院邪乎的很……”這位健談的司機並未注意到身後顧客那漸漸僵硬的笑容“之前就有人說那裏的小鬼們全都瘋了,我看不像,分明是那些修女和醫師們瘋了。”


    “哪有動不動就電療或者放血的治療手段啊,這不擺明了想要那些小鬼們的命嘛……”


    克利切的表情從未如此陰沉,他顫抖的手指深深陷入身下的座椅之中。


    “要我說,這個瘋人院被政府查封就是對的,隻可惜那些在此過程中死掉的孤兒們了……”司機拿起副駕駛上的水瓶喝了口水。


    “先生?你還好嗎?”司機注意到了克利切僵硬陰沉的表情,以為失言的他向克利切道歉“抱歉,是我多說了……”


    “繼續說下去吧……”克利切渾身發抖,他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我還想聽聽……那個瘋人院。”


    “行吧。”司機繼續喋喋不休的說著那些關於瘋人院的邪乎事,直到車緩緩停在瘋人院門前。


    克利切走進了這個荒廢已久的大樓裏,望著牆上孩子們胡亂的繪畫與囈語,他從未感覺到這個世界是如此的可惡與荒謬。


    “我不想吃藥”;“我討厭那些該死的治療”;“今天我把那些難喝的湯藥吐掉了,哈哈”;“唉,我有點想皮爾森先生了”……


    “皮爾森先生,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我們好想你……”


    現在,鋃鐺入獄的“浪子”回到了這裏。如今人至中年飽經風霜的他仍舊失意,一事無成的loser現在已經搞丟了他最在乎的東西了。


    也是最在乎他的東西——那一張張可愛天真的小臉,克利切已經再也見不到了。


    外麵稀稀拉拉的下起了小雨,這個倒塌破損的建築默默庇護著身下無家可歸的男人,就像他曾經庇護它一樣。


    涕淚橫流的克利切狼狽至極,他縮在牆角默默看著外麵的雨越下越大,天色也逐漸黑暗下來。


    “浪子”後悔了,曾經放蕩不羈的他已經被生活的疲憊與苦難磨去鋒芒。克利切用力將帽子摔在地上揉搓著雜亂的頭發,實在忍受不了這殘酷現實的他想要放聲大叫。


    但是他叫不出聲,人總是要為了自己的作為付出代價的。


    比如克利切識人不明的代價。


    在雨水漸漸減少天色逐漸見明的時候,克利切昏昏沉沉的從牆角醒過來,他揉了揉受風脹痛的腦袋,一瘸一拐的走出瘋人院大樓。


    在瘋人院裏睡覺實在是個不太好的體驗,克利切昨天晚上總是夢見孩子們痛苦的悲鳴,同樣在夢裏哭的稀裏嘩啦的他醒來後的情緒低沉至極。


    在院子的鐵門上夾著一個黑色信封,克利切注意到了它並將它從夾縫裏取下。


    那是來自莊園的邀請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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