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宮”三清大殿中,浮雲子正局促不安、倒負著雙手不停的走來走去,不時抬起頭望向已變成一彎殘月的天幕瞧去。


    清字輩的幾位先天境弟子連大氣也不敢出,但其餘弟子臉上都充滿了驚慌、疑慮、憂愁、恐懼等神情,不一而足。


    反倒是青雲子則臉色平靜,正坐在大殿正前方的蒲團上閉目養神,突然他雙眼倏睜,神目如電朝大殿外望去,朗聲道:“林施主既已到來,何需再藏頭露尾?”


    這道聲音以深厚的內力送出,在寂靜的夜裏遠遠傳開,整個茅山派山穀響起一陣陣回音。


    隱在暗中的林宇一驚,青雲子雖然臻至“真火境”,但不知什麽原因,卻沒修出神念,何以會知道進入“潛行”狀態的自己?


    浮雲子聽師兄喊出話語,悚然一驚,掠至大門口,凝目瞧去,但見外間清冷的月光下,黑沉沉一片,隻聽得風聲呼呼,偌大的廣場上啥也沒有,不禁疑惑大起。


    “林施主不要誤會,貧道絕無加害之意,千年魔物既已出世,那是我茅山一派的命數,與他人無關,說起來反倒是敝派理虧。貧道有意隨施主外出清理門戶,無奈抽身不開。


    除了貧道外,茅山所有弟子俱在此間,施主看得上哪一位,盡管提出,貧道會傳下令諭,讓被選中的弟子盡心聽其命令。就怕武藝低微,反倒成為其累贅。”言訖,長長歎了一口氣。


    雖然青雲子望空歎息,但林宇這下能肯定,對方必定是發現了自己行蹤,不然何以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他略一沉思,展開輕功身法來回飄忽不定,朗聲道:“聽道長話裏意思,似乎承認了偷襲楊家的神秘人出自茅山派了?”


    浮雲子聞聽林宇話語,臉色大變,繼而對師兄的推測大感信服,雖然他也不知道師兄是怎麽做到的。


    青雲子也不否認,仍是神色平靜的說道:“那是貧道師弟,名喚‘長雲子’,亦是貧道同母異父的兄弟,當年徇私饒其一命,未曾料到今日之後果。無奈魔物出世,貧道需留在此間鎮守魔物,不然定隨施主外出,了結這一段因果。”


    林宇將信將疑,忽然心念一動,問道:“令弟修為比起浮雲子道長如何?”


    “當年長雲子修為術法均在二師弟之上,但貧道親手廢了他全身修為。如此多年過去,實在不清楚他現今境況如何。”青雲子沉吟道。


    林宇腦海急轉不停,他適才悄悄潛去太極通道的石屋,見哪裏空無一人,所有弟子又都集中在了三清大殿,本想找其中一名弟子問出八卦符號的組合,但如此多人實在不好現身露麵。


    他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主意,緩緩道:“既如此,那就讓浮雲子道長隨林某外出一趟吧。”


    浮雲子聞言搖頭道:“不,你還是在清字輩弟子中選人吧,我要隨師兄鎮守此山,共同對付魔物。”


    “師弟住口。”青雲子一聲輕叱,續道:“貧道有言在先,除了貧道外任何人被林施主挑中都得按其命令行事。這樣吧,唯恐長雲子修為超出預料之外,我讓先天八弟子一同隨你出山,如何?”


    林宇心下忌憚青雲子修為高深,但其餘弟子倒不曾放在眼裏,他故意不說出項羽已造不成任何危害的消息,就是為了讓青雲子不能貿然離山,聞言點頭道:“好,就依道長意思辦,林某先去太極通道等候各位茅山派高人大駕。”


    說完,他抽身急退,往太極通道那裏行去,到了地方,暗中隱在某處觀察著。


    他不知青雲子真實意圖如何,但隻要能離開茅山內境就成。


    青雲子雖然未修出神念,但自從知道魔物出世後,心中存下了與茅山派共存亡的念頭,多年波瀾不驚的心境出現了一絲鬆動,修為竟然有突破的跡象,精神感應大大加強。


    他也說不上來是什麽原因,反正就是感應到林宇的氣息到了外間,因此才出言相詢,此刻感應到林宇遠去,當即起身道:“清風、清月,你們八位也速去準備,作好隨時離山的準備,師弟,你跟我來。”


    最後一句卻是朝浮雲子所說,說完,他自顧自的行進了後殿。


    浮雲子朝大門外望了望,長歎一聲,還是邁步朝青雲子身後跟去。


    來到後殿內室,青雲子轉身朝浮雲子道:“師弟,那小子提出讓你外出,為兄順勢將先天八子跟隨,除了清理門戶外,你可知還有什麽原因?”


    浮雲子撓頭道:“師兄,你知道我這人腦子一向不太靈光,有什麽話就明說吧。”


    青雲子歎聲道:“師弟,你脾氣率直,不會耍什麽心眼,這也是為兄最擔心之事。不過那姓林的小子從麵相上看來,倒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但外出行走,還是多加小心為妙。”


    浮雲子不服氣的道:“師兄,我那麽大把年紀了,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弱冠小子不成。”


    青雲子道:“這耍心機可不是跟年齡大小有關的。本來清溪此子沉穩冷靜,但他與林宇有了嫌隙,便失去了心平氣和看待事情的觀點,難免會生出事端。這一點你尤其注意。”


    浮雲子道:“師兄,你今晚到底怎麽了,平時你可沒那麽多話的。”


    青雲子聞言,微微一笑道:“可能這人沉默許久,話匣子一旦打開,就收不住吧。”


    他頓了頓,暗中歎了一口氣道:“師弟,你這一去,以後遇到疑難之處,可以征求幾位弟子的建議,然後集思廣益,作出決定。清竹、清塵雖然不是大弟子,但此二人頗有主見,可以值得信任。這一卷《上清秘錄》殘篇,是當年師傅拚著大耗修為傳下來的,乃是我茅山一派的傳承概要,你要仔細收好了。”


    說著,青雲子從袖中拿出一卷竹木簡的書冊,看其樣式,頗為老舊,但若細看,卻隱隱有一層青色氣息覆蓋其上。


    浮雲子見狀,驚道:“師兄,這卷書冊,一向都是你保管,怎麽會突然給小弟呢?”


    青雲子笑道:“師弟,一來你修為低下,為兄怕你外出吃虧,所以才給你這卷秘錄的,途中可以擇機學習,不得心生懶惰。二來,這卷秘錄中每一字為兄爛熟於心,有無秘錄都無分別。”


    浮雲子微微感覺有些奇怪,但還是收下了《上清秘錄》的玉簡,順手納入懷中。


    青雲子又拿出一隻古樸的羅盤和一個小灰布口袋,道:“這是祖師爺傳下卜卦所用的‘玄機盤’,你這一路尋找長雲子下落,此物能助你一臂之力。口袋裏是一些符籙,一並拿去吧。”


    浮雲子暗想也是,當即也收下。青雲子催促道:“去吧,你也回屋收拾收拾,然後帶著八弟子,趕緊隨林宇離開內境,若再耽擱,天色放明,就不好離開了。”


    浮雲子躊躇道:“師兄,還是讓先天八子留下吧,你一個人對付魔物,我始終不太放心。”


    青雲子忽然臉色一沉,叱道:“師弟,為兄已當著茅山全派弟子應下承諾,若是出爾反爾,以後還怎麽教誨弟子們?”


    浮雲子見師兄發怒,隻好尷尬的笑了笑,道:“那好,我這就去收拾。”


    說罷往房門口離去,忽聞青雲子的聲音從內室傳出,“師弟,為兄就不去送你了,你一路保重。”


    浮雲子聞聽師兄的語氣頗有離別惆悵之意,心中也略微酸楚,但想起隻要找到長雲子,清理完門戶就可歸來,當即一咬牙,走回自己居所整理衣物。


    ……


    林宇等了許久,神念感應中浮雲子終於帶著先天八子朝石屋行來,青雲子並無相隨,心底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下地,身形也漸漸顯現出來。


    浮雲子見到林宇的氣息比起先前又有增強,心下一凜,但並無多言,隨即下令清風、清溪啟動太極傳送通道。


    所有人站到太極圖上,待清風、清溪足底運氣踏遍八卦符號,太極圖再次泛起金黃色光芒,不停旋轉起來。


    所有人感覺眼前一黑,腦中微微有些眩暈後,睜開眼來,已到了“萬福宮”的三清大殿中。


    其時已是淩晨三四點左右,整個三清大殿依舊冷冷清清,並無一人值守,隻有幾枝巨燭燃燒,發出嗶剝聲響。


    一行人並沒驚動其他人,各自展開輕功,從氣窗中躍出,一路疾奔下山,待得天色大亮時,已來到了茅山腳下。


    一些早起晨練的路人也都相繼出現,一行人為了避免驚世駭俗,隻得緩步而行。


    先天八子大多數都是測出了修道天賦,從小在茅山內境中長大,很少來到世俗界,見到所有事物都感到新鮮。不過礙於師門規矩,倒是不曾大聲喧嘩。


    浮雲子也多年未下山,看到世俗界的巨大變化,也是一陣震驚不已,終於明白了掌門師兄一番敦敦教誨之意。


    路人見到浮雲子一行身穿道袍的弟子後,大多數也都側目相視,好在此處人大都知道“萬福宮”裏道士眾多,偶爾也有下山為平民百姓祈福祛災的舉動,換取一些錢財,也未引起很大轟動。


    林宇神念一直放開,發現青雲子始終未曾跟來,終於明白對方是真心實意的清理門戶了。


    可一詢問長雲子行蹤,浮雲子搖頭一問三不知,得知早在四十多年前已失去了長雲子消息,暗想難怪先天八子等弟子都不知有這麽一位師叔存在。


    好在浮雲子道:“你將長雲子使用過的幾張符籙黃紙拿來,讓貧道作法追尋方位。”


    林宇暗自一凜,還有這種異術,果然不愧是千年傳承的門派。


    可是一行人的行囊中並無作法器具,好在茅山腳下許多經營此類的商鋪比比皆是,不過此時天色尚早,店鋪還未開門,一行人隻得先尋找一家餐館吃早餐。


    先天八子見林宇年紀輕輕,卻被他數招之間破去大陣,敗於其手,大都心底憤憤不服,但礙於浮雲子在麵前,一個個都敢怒不敢言,但神色間對林宇便沒有那麽尊敬。


    先天八子按其稱呼往下排名依次是清風、清月、清溪、清竹、清塵、清空、清平、清秀,其中清月、清竹、清秀為女弟子,他們與化境弟子的稱呼又不相同。


    比如清風就稱呼清月為“二師妹”,但其餘弟子又稱之為“大師姐”,餘下的便以年齡大小稱呼,但次序卻是按男女弟子分別而論。


    清秀年齡最小,所以大家都稱呼為“三師妹”。


    看到服務員端上來的燒麥、水晶包、花卷以及幾碟佐餐的精致小菜,散發著誘人的色澤香氣,茅山一行弟子都食欲大動。


    茅山弟子並無戒除葷腥,他們雖然平時也有“萬福宮”弟子提供的米糧鮮肉等物,但做工都極粗糙,哪能跟外麵的飯店相比,一個個吃得眉開眼笑、滿嘴流油,就連清月等三位女弟子也如此。


    在林宇“不夠的話再來幾盤”的話語聲中,除了清溪外,好像對林宇也不再那麽記恨了。


    隻有浮雲子不住的長歎,念叨道:“一出山,什麽清規戒律都忘得幹幹淨淨,哪裏還有修道之人的清心寡欲。哎,紅塵俗世的誘惑,真是修道之人最大的魔障啊……”


    但眼見眾弟子筷子如風卷殘雲,不由大急道:“給我留一個燒麥……”


    眾弟子哈哈大笑,就連旁邊的服務員也都忍俊不禁。


    林宇已達“三花境”,法力自行運轉間,天地靈氣緩緩汲取入體,根本不需進食,隻是笑吟吟的望著眾人。


    吃完早餐,林宇又包下飯店幾間客房,吩咐飯店的服務人員按照浮雲子列出的清單,在各種販賣道教物品的商鋪中買齊了所需之物。


    其中一間客房早已被林宇揮手間騰空房內所有物事,這種手段驚得先天八子一愣一愣的,就是浮雲子也臉色大變,忽然想起一事,驚道:“想不到你小子竟有攝取物品的異寶‘虛空囊’?”


    林宇微微一笑道:“虛空囊算什麽,隻要道長能救回我那三位朋友,在場的所有人我都贈送一件儲存物品的異寶如何?”


    浮雲子聞言大喜,道:“此話當真?”


    林宇手掌一翻,掌心已多了十來枚精美的銀戒,淡笑道:“隻要道長作法指出了長雲子方位,我就先送你一個如何?”


    浮雲子搖頭道:“這不是虛空囊,聽師傅說,虛空囊是一件巴掌大的小皮袋……”


    林宇不等他說完,隨手拿起一個扔了過去,道:“你戴在任意一根手指上,集中精神試試。”


    浮雲子伸手接住,將信將疑的戴在了右手無名指上,集中精神往裏一看,不禁神色大變,大喝道:“擺香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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