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艱難地抬了抬嘴角,沒笑出來:


    “昭昭兒,他生性多疑,怕被人偷錢,於是發達後置了多處房產。”


    “我不知道他最常待在哪兒,隻曉得他在城南有處宅子,但他從來沒帶我去過,所以我也不知具體在哪。”


    昭昭與小多安慰了幾句,便出了屋子,一起去找虞媽媽,說了兩人的計劃。


    虞媽媽思忖片刻,準了兩人的假,又將小多支走,私下對昭昭道:


    “昭昭兒,你和小多走得太近了。”


    昭昭怔了怔,她想起小多失神望著她的場麵,其中是否有心動?


    不言而喻。


    “媽媽,他是龜公,我是妓女,不過是同病相憐抱團取暖的情誼罷了。”


    虞媽媽淡淡道:“以前有人想接手落胎這件髒事,但我沒同意。猜猜看,我為何偏偏挑中了你。”


    “因為您看得起我,想栽培我。”昭昭垂眸:


    “您要我看清女人栽在男人身上會是個什麽下場,從中明白,我們這類人最不該碰的就是感情。”


    “不。”虞媽媽譏諷一笑,抬指戳著昭昭的心窩:


    “因為你是個沒有感情的小畜生,長了一顆髒兮兮的心,天生就是做刀的好料子。”


    *


    窈娘的肚子越來越大,昭昭攢的銀子花了個精光,樓裏給的例銀根本不夠兩人過活,昭昭急得焦頭爛額,賺錢這事拖不得了。


    天還沒亮,昭昭就把小多從床上拉起來。


    兩人扮了小廝,摸黑上街,一路躲過守夜的更夫,蹲到了與趙四相好的那個暗門娼屋外。


    此時天光藍得發灰,街上空無一人。


    兩人縮在柴火堆後的大水缸裏,頂著木蓋露出兩雙眼睛。


    昭昭精神得像隻夜貓,小多耷拉著眼皮,打著哈欠:


    “……昭昭兒,咱們為何不去城門守著,而要來這裏?趙四要收賬,定然會出城門,估計沒空來這兒會相好。”


    “在城門守著太顯眼了,而且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昭昭搖了搖頭:“我昨個兒多問了虞媽媽幾句,她說這女人每逢十五前後必關門,多半是因為來癸水才謝客。”


    隻見不遠處,挨著街有一間小矮屋,木門的把手上插了好幾支蘆葦。


    這是暗門娼的規矩,上門的客人要帶一支花草,別在把手上再輕輕敲門,敲得越重,出價越高。


    “門上的蘆葦已經枯啦,估摸著是因為來癸水謝客。”小多起了點精神,“今天剛好是十九,你是覺得趙四會來,才……”


    昭昭猛地按下他的頭,低聲道:“來了!”


    隔著水缸,隻聽一陣噠噠馬蹄聲由遠及近,停在了矮屋外,輕輕敲了幾聲門。


    趙四來了。


    小多輕聲嘲道:“真是好大的排場,宵禁未過就敢打馬過街,不怕被逮住杖責嗎。”


    缸外吱呀一聲,木門開了。


    女人嬌媚地笑道:“四哥兒,你可算來了,這些日子我想死你了。”


    趙四似是摟住了她,上下其手,逗得那女人害羞發怯,連聲說進屋去。


    門被合上,兩人隔著水缸聽不見,也不敢聽。


    昭昭和小多各自望向一邊,擠在一起挨時間。


    小多腦中想到趙四和那女人進屋後會如何,從臉燒到了耳朵,揪了揪自己的手心,看也不看昭昭地說:


    “這缸裏又擠又悶,我還是出去吧。”


    他以為昭昭會羞怯地說句好,沒想到昭昭竟反問他:


    “小多,你莫不是把我當外人看,覺得我們有男女大防?”


    昭昭的聲音繞在小多耳邊,纏得他心跳都漏了幾拍,他耳朵更燒了,正要說什麽時,卻聽昭昭笑道:


    “我們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說好了的,將來我做頭牌,你做我的龜公。我騎在你的肩上,走街串巷,被你穩穩地送上各家老爺的床。”


    小多怔了怔,那股臉熱耳燒的勁兒凝成冰霜,浮在臉上,成了自欺欺人的笑:


    “不止呢。我還會盼著你早日飛上高枝變鳳凰,被富貴老爺贖出去做小妾,再也不必待在髒地方。”


    他覺得這句話太無所求,昭昭這種多疑的性子是不會信的,於是又說:


    “昭昭兒,將來你飛黃騰達,千萬別忘了撈我一把。求求你的夫君,給陪了你多年的小龜公一個好差事吧。”


    背對著背,昭昭笑了笑,說一定不會忘了患難之交。


    小多聽她笑,恍惚地以為她是被自己逗樂了。


    他其實還有一千一萬句能逗昭昭開心的話,可一個無權無勢的龜公與一個身不由己的妓女,說得再多又能做什麽呢。


    兩人默著,沒再說話。


    幸好時間很快就挨過去了,缸外響起開門聲,接著是漸行漸遠的馬蹄聲。


    昭昭撐開木蓋:“趙四走了。”


    小多翻出水缸,瞧了眼馬蹄方向:“這是往城南去了,順著馬蹄印就能找到他家,以後就能順藤摸瓜了。”


    正準備沿著馬蹄走,卻聽那矮屋內又響起了男人的聲音:


    “乖乖兒,讓你與他逢場作戲,當真是委屈你了……”


    這事另有苗頭?


    兩人壓著步子走近,隻聽屋內那女人卸下了故作嫵媚的腔調,語氣中全是不屑:


    “少跟我作戲,拿了錢就滾。”


    歡場竟有這麽橫的女人?


    一陣叮叮咚咚響,多半是男人將銀錢裹了揣進兜裏了,訕訕笑了笑:


    “我改天再來看你。”


    吱呀一聲,門又被推開了。


    男人看著昭昭和小多,臉色瞬間青白,愣愣地吐出兩個字:


    “遭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樓子門外開藥鋪的張掌櫃。


    他娶了個拿捏不住的妻子,是人盡皆知的耙耳朵。


    若是讓他妻子知道了背地裏的齷齪事,定要把他生吞活剝了。


    昭昭笑著打招呼:“張叔,好久不見呐。”


    張掌櫃退了幾步,啪嗒一聲坐在椅子上。


    他慌得魂不守舍,那暗門娼卻一點不怕,冷笑道:


    “慫成這副毬樣,難怪在床上也不中用!”


    張掌櫃臉上汗如雨下,他認定昭昭是故意跟蹤,想抓他小辮子,故意訛詐,便趕緊遞了懷裏的錢上去:


    “昭昭兒,小多,你倆都是好孩子,千萬別往外麵說。”


    昭昭瞟了一眼那堆碎銀子,收回了目光:


    “張叔,用不著。”


    張掌櫃以為她想訛更多,可憐巴巴擦起眼淚來:


    “多少錢我都給,你娘今後要用什麽藥,你說句話,我通通白送……叔隻求你一件事,千萬別跟我媳婦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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