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看到嚴菲的手從門縫處收了進去,心裏有些不安,但此刻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他抬起頭,抓住潘榮良的手臂,“潘哥你還動得了嗎?你要是能動,就先想辦法讓自己從這兒出去。”


    沒等潘榮良表態,他又轉頭往蔣偉臣和曹毅的方向一看,“我們得出去,你和任楷想辦法帶上他們倆,從露台逃出去,這裏是距離外麵最近的地方了……二樓,運氣好的話應該不會太重的傷,我覺得我們可能沒那麽多機會從一樓大門出去了。”


    說話間,樓上竄下來的藤蔓已經出現在了走廊邊緣。


    它們像是帶著某種死亡的預兆,所到之處一切美好幹淨的景象都被消滅殆盡,隻剩下沉沉的死氣。


    什麽純白的裝潢,什麽幹淨如新的家具,全都像夢幻的泡泡一樣一個接一個破碎。


    房子活了過來了。


    又或者說,它其實一直都是活著的。


    而此刻,它想要將這些拒絕它,傷害它的人徹底吞進自己的肚子裏,化為養料等待下一批到來的人。


    任楷聞言放下了手裏的凳子,快跑過去拽住曹毅和蔣偉臣的胳膊,使勁把他們往露台的方向拽。


    田鬆傑跟在後麵悄悄出力。


    外麵風雨大作,雨點每一次砸在玻璃門上都像是冰雹一般的聲音,緊跟著又是一道刺眼的閃電在不遠處劈下來。


    樹林裏瞬間冒出了一陣黑煙。


    這根本不是人能夠出去的雨勢,但隻有出去,才有活路。


    潘榮良搖搖頭,想要從嘴巴裏擠出幾個字,然而他又怕自己一開口,身上硬撐著的這口氣就會泄出來。


    林深見狀,一手撐著房門,另一隻手將他使勁往外拉,“沒事的,我會有辦法的,我肯定能把嚴菲帶出去,任楷一個人也帶不動他們兩個,他需要你的幫忙。”


    潘榮良的臉漲得通紅,一雙眼睛上下審視林深的臉。


    眼看著藤蔓蔓延了半個走廊,他終於是梗著脖子點了點頭,咬緊牙關把自己的身體從狹窄的門縫裏抽離了出去,而林深眼疾手快地抵了上去。


    隻有真正地站在這個位置,才知道門內的根莖是真的要把人往死裏擠壓,單靠雙手和身體的力量根本無法和他們抗衡。


    林深盯著那些纏繞蠕動的根莖,心一橫,一張嘴,一口咬了下去。


    他想他或許到了這個時候是真的瘋了,要是換做以前,根本無法想象自己會做出這樣超出常理的舉動。


    而此刻他也是在賭,賭他在門後世界不會死,那麽再次吞鬼會不會又讓他身體裏那個不知名的力量為此產生出反抗來?


    啪嗒。


    啪嗒。


    有什麽黏膩的聲音似乎也從樓梯的方向傳了過來。


    “草,那什麽東西?!”任楷罵了一句,連拖帶拽地緊貼在露台的玻璃門前。


    他剛準備抓起凳子敲碎玻璃,就被走廊過來的聲音給嚇了一跳。


    潘榮良捂著胸口說不出話,他隻是下意識地用身體不斷地往玻璃上撞,頭上滾落下來的汗珠都沒空去擦。


    田鬆傑聞聲回頭,看到的是幾近融化的下人們。


    該稱呼她們為下人嗎?


    除了被顏料汙染的灰色長裙,他已經看不出來人的模樣了,這些東西反而更像是沒有具體形狀的怪物,如同喪屍一般緩慢地聚集了過來。


    一道閃電劃過,在陳舊的地毯上留下了一條條長長的影子。


    田鬆傑一頓,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他快速起身,越過這些鬼東西站到了它們的後麵。


    悶雷之後又是一道閃電,他把雙手放在地毯上,用力一抓那些漆黑的影子,一股詭異的實感順著手心湧了上來。


    “……”


    他想也沒想,拉著那些東西使勁往後一拽。


    灰色長裙們就像是崩落的顏料,啪一聲砸到了地麵上,被往黑暗的深處拉。


    任楷這下是真的結結實實被嚇到沒有聲了,他眼睛四處觀察,卻什麽也看不到,隻能舉起凳子往玻璃門上敲。


    田鬆傑則是睜圓了眼睛。


    到了這一刻,他才終於實際地感受到,自己當初究竟是如何被保安拽走的了。


    原來是這種感覺。


    看似虛無縹緲的東西,握在手裏卻充滿了冰冷的感覺,甚至還能感受到拉扯和掙紮。


    而與此同時,內心裏也不受控製地產生了巨大的滿足感,仿佛在興奮於眼前東西對於自己拖拽的無力抵抗。


    “咳咳……”


    曹毅咳了兩聲,想要睜開眼的瞬間,嘴巴裏嘔出來幾口帶著黑色雜質的清水。


    他雙手杵著地麵,使勁晃了晃腦袋,“哈”的一聲猛然清醒過來。


    “幻覺……?”


    他剛抬起雙手,在確認自己到底在什麽地方的時候,就被任楷用膝蓋使勁頂了一下手臂,“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站得起來嗎?站得起來就跟我一起想辦法!潘哥現在沒力氣了!”


    曹毅有些茫然地往聲音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明顯還沒有完全理解眼前的情形,但是聽到任楷的話,下意識地點點頭,然後左右看了看,站起身來。


    他走路還有些搖晃,用手扶著牆壁,掃掉那盆放在花架上的花,又轉頭問道:“林深呢?嚴菲呢?”


    田鬆傑聞聲手上動作才一頓,抬頭一看,嚴菲房間的門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悄悄地關上了。


    他猛地起身,抬起腳用力在影子上踩了一腳,灰色長裙的身體就像是突然破開的水氣球,噗的一聲撒得滿地都是。


    “嚴菲……”潘榮良喘了幾口氣,抬起發抖的手指指房門,“裏麵……”


    曹毅轉頭一看,用力推了一下房門,發現紋絲不動。


    他“嘖”了一聲,搖搖頭,舉起金屬花架往玻璃門上奮力一敲,“先能出去再說,別大家都撂在這兒了!”


    好在這個時候的玻璃門還不存在什麽防彈玻璃,鋼化玻璃,被細長的金屬架子連續擊打了好幾次之後,裂紋就像蜘蛛網一樣擴散開來,覆蓋了整道門。


    曹毅見狀把花架一丟,外套拉起來往頭上一罩,縮著脖子用身體撞了上去。


    玻璃破碎,四散飛濺的聲音響起。


    與此同時,大雨的聲音也衝破了宅邸的屏障傳了進來。


    嘩啦啦——


    雨水被風吹進走廊,門口幾人的衣服立刻就濕了大半。


    任楷冷得打了一個哆嗦,也隻能拽著蔣偉臣衝進了雨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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