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嚴青可交,柳之思微笑說:“老先生您說有惑,且讓之思猜猜您的困惑是什麽吧。”


    “小姐請講便是,嚴某洗耳恭聽。”嚴青恭謹的說。


    柳之思知道似嚴青這種自命清高,且功名求之不得,在市井之中,尚能顯得鶴立雞群,所以心性往往很高。但麵對現實,卻又一籌莫展。


    於是說道:“依之思看來,老先生心懷理想,但心中期望卻和現實難以相符,如此老先生才生起困惑,乃老先生憂國憂民所致。比如老先生期望實現大同社會,可現實就是實現不了,又能奈何?不知道之思說的對也不對。”


    “哎!”嚴青長歎,他一生致力於做個君子,希望天下大同,但悠悠亂世,何時才能大治?今柳之思看穿自己心誌,大有知己之感。


    於是問道:“柳小姐大才,一下便說到嚴某心坎裏了。這天下大道不行,此為何故?令嚴某困惑許久,還請小姐賜教。”


    柳之思語帶勸慰的解釋說:“老先生頗多感慨,此心乃賢哲之心。大道難行,何止是今日之世道,這兩千多年,曆代多少聖哲在世,有哪一代實現過呢?可見實現不了原屬正常。”


    “哦,原屬正常?”嚴青迷惑的問道:“聖人大道不行,這難道會是天命嗎?”


    柳之思笑道,老先生憂民之心,心同聖人。


    孟子當初見大道不行,曾經說‘若天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


    但上天就是不想平治天下,七百年的時間過去,聖人還是不得施展,這就是孟子遇到的天時,就是孟子的命。


    所以那個時候,商鞅大行於世。


    再以後,即便獨尊儒術的漢武帝,也不曾真正行過王道,隻是在術上狠下功夫而已,所以漢武也不是聖王。


    從漢武直到今天,2000多年,王道從來不曾行過,王道不行,那裏會有大同!


    那麽問題來了,王道又因何不能行於世上呢?還是孟子那句話,說出了根本原因:在於上天不想平治天下。


    上天想平治,是天命;不想平治,也是天命。咱們唯有順應天命,才是順天,才是為人的本份。


    如此大同即便不能實現,還有何遺憾呢?等將來,天欲大同之時,人間自然會實現大同,如此先生的希望也不會落空,這些不過一個‘時’字而已。”


    嚴青已聽懂八九分,問道:“小姐,請恕我打擾,這個時字,當怎麽理解更好呢?”


    柳之思心想這嚴青古板,我還需解釋,便說:“比如易經有言,‘潛龍勿用,亢龍有悔’就是說當潛則潛,當飛則飛。比如一個人到了一定年齡,需要娶妻生子,這就是‘時’,非要不娶不嫁,便是非‘時’。天生四時,誰能悖逆,人有生老,也是同理,順之則為時,逆之則為不時。”


    看嚴青聽的已經入了心,柳之思又從另一個角度,開始給他解釋剛才提出的天命。


    另外,這天命對人來說,便是形成人性,比如老先生有一顆仁心,這顆仁心來自於何處?


    人人都具備的,必然是先天而來,就是來自於上天,且隻能來自於上天,這就是天命之謂性。


    可以說,是上天要讓我們行仁,否則他何必給我們一顆仁心?上天想讓我們行仁,這就是天命。


    老先生若能夠知道‘大道不行’是天命,能夠知道‘仁心天生’是天命,便是知天命,如此還有何惑?”


    柳之思講說天命,見嚴青不斷點頭,柳之思心中已經有了底。


    便接著稱讚嚴青,老先生在河間安靜清修,‘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家人平安,無愧天地,若再能與天下英才論道,得申州英才而教育之,豈不更加快哉?”


    柳之思說到這裏,看嚴青已有所動容,接著說:“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這正是官府要辦國立學校的初衷,還望老先生能夠體諒!”


    嚴青聽柳之思要建國立學校,觸動了神經,暗想這是申州的百年大計,不容任何人糊塗行事。


    忙對柳之思說:“多謝小姐賜教!嚴某今年七十歲,總算沒有白活,朝聞道,夕死可矣。嚴某知道小姐叫我前來,是想說拆除文廟一事,嚴某不懂其中奧妙。但聽小姐說要建國立學校,想必小姐有更高遠的打算,嚴某不敢再問,願聽小姐吩咐便是。”


    柳之思忙說,之思多謝老先生抬愛,要說吩咐,我哪裏敢當。


    不過有一點,之思覺得老先生應當知道為好,儒學的根已經在我們每個人的骨血之中,那是去不掉,殺不絕的。


    至於申州破敗的文廟,不過是儒學這棵大樹上的一片枯葉而已,風不吹它,它也會自然凋落。


    而今申州文廟留在那裏,被鏽跡斑斑的鐵鎖封著,門窗早被人盜去,裏麵荒草叢生,蛇蟲遍地,不加修繕,沒兩年,必將房倒屋塌。


    若強行留到那個時候,不過多一份讓人笑話的談資,又有何益?


    莫不如主動把它拆掉,翻做學校的房舍,讓老師學生在新的學校之中,能感受到文廟磚瓦的氣息,就如落葉化做春泥,讓大樹更有養分,更加茁壯。


    道理就是如此,還請老先生斟酌,不妥之處,也請老先生賜教。


    現下的文廟一片破敗之氣,讓人看了反而容易對儒學喪失心誌,嚴青已知柳之思所謀深遠。


    用破敗的孔廟磚瓦檁椽做材料,建設新的學校,讓學生身處其中,感受聖人恩澤,也是傳承儒學精神。


    想到此,嚴青拱手讚歎說:“哎!嚴某慚愧,慚愧!實在是食古不化,今日承教。嚴某定當極力支持官府拆除文廟,新建學校。可惜嚴某家貧,實在拿不出1000銀元,還望小姐能夠體諒。”


    柳之思含笑說:“老先生說哪裏話來,您能支持,官府當感激涕零,怎會拘於一個數字,別說是1000拿不出,老先生就是出100,或隻出10元都不為少,捐獻嘛,主要是心意,豈能以多少而論?再說,官府豈能胡亂攤派,那個1000元,不過是和您開的一個玩笑而已,您千萬見諒。”


    說完這些,柳之思轉頭吩咐王步亭:“對建設學校凡有捐獻的,從田賦交納上,隻要不違法,應該適當靈活一些,畢竟都是用之於民。”


    王步亭明白柳之思的話外之音,隻要嚴家能捐獻一些,表明支持拆除文廟建設學校的態度,田賦一事,便不再追查。


    暗道小姐以文服人,以武屈人,文武並用,軟硬兼施,真是好手段,於是連連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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