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和謝諧的異口同聲讓陳宇嚇了一跳,不可思議的陳宇抬眼又一次看向了李二。卻見那家夥還是老樣子,一副你若敢放回去,我就把你也放回去的表情。


    ‘什麽鬼?這就勾肩搭背上了唄?這就要狼狽為奸了唄?’


    見陳宇能塞下一個雞蛋的大嘴,李二笑著解釋道:“沒什麽,觀音婢想來不會有意見的。正好你應該也很久沒做飯了吧?來做一條試試?”


    ‘謝謝你奧!我天天做飯!人家並不想給你弄魚好吧?’


    得,原來是他自己饞了,怨不得這麽多歪理邪說呢。


    但發問人是李二,即使是再不想做又能怎麽樣呢?


    於是陳宇又看向了謝諧,在他心中這孩子應該是沒有那麽虐心的。估摸著弄上來魚也就是看起來漂亮,想要......


    “我阿娘做的紅燒鯉魚可好吃啦!小時候我最喜歡與阿耶和四叔一起去河邊,他們釣魚,我就在旁邊摸,嘿嘿,一摸一個準,比他們釣的還多呢。那時候阿娘總是在家裏等著我們,等我們回家了,她就把魚全做出來!”


    (??_??)


    哎,你能怪孩子是個愛哭鬼麽?


    他這輩子什麽福都還沒來得及享,什麽人都還沒認全。心裏唯一的依靠和幸福就是父母,認識最最親的也是父母。可就是這樣的爹娘,卻過早地離開了他的世界。


    陳宇心痛地揉了揉謝諧的腦袋,李二則有些好奇地問向了孩子。


    “為什麽要全做出來,與朕一樣養著不好麽?朕聽說陳宇給你們村子的每一戶都蓋了大房子,裏麵小橋流水的,養點魚兒想來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謝諧本來人就黑,淚水混著手上的淤泥將臉都抹成了個大花貓。不過即使是哭著,孩子還是一吸一吸地將原因道了出來。


    “因為阿耶要回軍營,阿娘想他帶一點魚幹回去吃,就是吃不了了,也能分給叔叔們一起。阿耶總是說,陳將軍說了,與他一起的都是袍澤,比親兄弟還親的人。阿娘還會給我吃,她說,她說嗚嗚......”最終,這可憐身世的孩子,最終還是沒有把話說完。


    李二卻聽得有些喉嚨發緊,他手輕輕抬了起來,幫著謝諧將臉上那些泥汙擦了擦。操著有些沙啞的聲音,李二並未點名,但是陳宇知道,這是在問自己的。


    “為什麽比親兄弟還親?”


    “因為親兄弟要分你我,分彼此。戰場上的兄弟以命相博,背靠著背一眨眼間就走完這匆匆的一生。臨死,他們會躺在一起。死後,他們也會埋葬在一起。這還不夠麽?我們護軍從來不需要家人,我們護軍也向來需要家人的。”


    這句話貿貿然聽著自相矛盾,但是在李二的耳朵裏,卻聽得格外的順耳。他懂這是什麽意思,尤其是他!


    “蠻子這家夥!陳琳呐,你去跑一趟吧,告訴右衛,讓柴紹自己帶人過來。順便讓......呼,他們一起過來吧。”


    若是別人的話,可能還不知道李二究竟什麽意思。但陳琳不同,他低低地應了一聲,人便已經跑走了。


    陳宇見現場的氣氛實在是太壓抑了,於是索性改變策略,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幹枯的草坪上。


    “陛下,您若想要做的話,我想我需要一個大鍋子。幾個小凳,以及幾倍暖身子的酒水。材料還有羊肉、牛肉、綠菜的話我要......”


    任李二怎麽想都沒有想到,陳宇做條魚居然還這麽繁瑣。不過鑒於陳宇過去的良好作為,李二還是認同地點了點頭,並示意一旁那陪侍著的小太監全部記下,給陳宇帶過來。


    在小太監拿東西的同時,陳宇也不閑著。將謝諧撇給李二照顧,陳宇先是從小湖邊抱出了不少大石頭。


    ‘既然是在皇宮,那我就可勁兒霍霍了,反正收拾的不是我!’


    如是想著的陳宇,用找來的石頭堆成了一個小爐灶,在下方挖了一個後世野外生存專業的‘達科塔火坑’。


    之後的事情就好說多了,燃料當然不是枯樹枝,李二家裏煤炭多的是,帶著火星的和新鮮還未成型的蜂窩煤一同丟進火坑。


    刹那間,紅彤彤的火焰升騰了起來。


    死死抱著大鯉魚不放的謝諧看到火後眉開眼笑了,其實來皇宮,對於每個孩子來說都很緊張的。那過於敏感的神經也就來源於緊張的壓迫。可火焰灶台升起之後,他卻感覺到了絲絲家的味道。


    李二現在其實也一樣,不過他更多的是緬懷。


    “你小子真能折騰啊,找人那個蜂窩煤爐灶不就好了嗎?非要挖坑不可。不過啊,距離咱們上次一同這般吃飯,那可就是五年前你出征之時咯。”


    仿佛有一雙無形的大手,以一種難以匹敵的力量將陳、李二人的思想抽回到了當初的情景。


    那個時候,陳宇還很新鮮,頑皮當中帶有著後世獨特的執拗。而這種精神也恰恰是吸引李二的閃光點。


    “朕......依稀記得,那時也有個孩童,應該叫小明對吧。嗬嗬那時的承乾也是個孩子,弱弱的,卻很忠厚。哦!朕還記得,有一個小丫頭,是小明的姐姐對吧?那小子,就顧著護姐姐了,連朕都給罵進去咯。還好有承乾......”初時,李二的眼眸是那麽的幸福,看著竟然與一旁新奇的謝諧都有些相似。


    “陛下,那要不再來隻雞?”


    可當陳宇問到這裏的時候,李二卻突然轉了性子,麵色有些難以名狀,卻挺辛苦地答道:“不要了,那些美好的回憶,朕想攢著,與你。”


    ‘我擦!你被兒子傷了就傷了吧!別搞的跟咱倆有一腿似的好不好?!你看看後麵,那小太監都盯著我直瞧了!’


    陳宇下意識地往外挪了挪,表情更是要多難受就有多惡心。


    可還不等他再說什麽呢,一旁不甘寂寞地謝諧卻放出了心中的疑惑。


    “叔叔,你和陛下也經常吃飯嗎?你們是親戚嗎?”


    ‘噗嗤!’笑的不是陳宇,陳宇現在還惡心著呢。李二笑著替代了他回答。


    “朕可和這古怪小子不是親戚,你看他那樣子,不知道又想著什麽事兒呢!你們將軍不是說過麽,在護軍裏麵是不允許有裙帶關係的,有的隻能是真本事!”


    這話是當初陳宇‘死後’,接管護軍的李二從高城口中聽說的。


    這句話一直到現在李二都銘記於心,而他的目標也在於此。隻不過現在能夠緩慢推行的也就是在軍隊當中了,這也是為什麽大唐軍隊數量變少了很多,但精神麵貌卻煥然一新的根本原因。


    閑話不多講,各位細細品便好。讓我們接著用上帝視角看向問題的源頭處,那正變化著的小謝諧。


    孩子在聽到李二說護軍時還很興奮的,但越往後說,謝諧的麵部表情就越差勁,以至於最後孩子就是抱著大鯉魚,腦袋都快親在上麵了。


    可憐的小模樣,就像是全世界都拋棄了他,唯有這條魚是他家人那般。


    不知道哪兒說錯了的李二趕忙湊到了一旁,問詢起來。


    “怎麽了孩子?是朕哪裏說的不對嗎?”


    謝諧依舊是低著小腦袋,聲音悶悶地從魚嘴前吐了出來。


    “陛下說的對,可是,可是,叔叔!我當不上護軍啦,哇......”


    好嘛,又哭了。這回哭的可是夠波濤洶湧的,孩子連人帶魚,一同衝入了正在熱水燒鍋的陳宇懷中。結果滾燙的一鍋水,全濺射到了陳宇的胳膊上,疼得他直咧嘴,但卻沒有出聲。


    一旁見到的李二和小太監趕忙衝上前想要幫陳宇收拾一下,但卻被陳宇給伸手攔住了。


    這時陳宇有些老父親模樣地拍著孩子的後背,背部前後慢慢搖晃著,如陳宇那一輩子,他坐在父親懷裏時一般模樣。


    “怎麽會呢?咱護軍的孩子,長大了一定比別人都要強,都要優秀的!以後你就會手持咱們大唐的鋼槍,屹立在我們秀麗山河的邊境上,守護著咱們身後,和身邊千千萬萬的百姓、兄弟、叔伯。”


    ‘怎麽會呢?咱軍人的孩子,長大了一定比別人都要強,都要優秀的!以後你就會手持咱們祖國的鋼槍,屹立在我們秀麗山河的邊境上,守護著咱們身後,和身邊千千萬萬的百姓、兄弟、叔伯。’


    一段本應安慰人的話語,卻讓陳宇說的那麽滄桑。其實,前一段話是他說出口的,後一段話,是陳宇父親抱著他時候說的。


    隻可惜,陳宇沒有踐行兒時的諾言,更一下子消失在了千百年後。


    孩子天真的聲音頓時打破了陳宇的思考,他滿臉的淚水,帶著濃烈地希望看著陳宇,忐忑地說道:“叔叔,我是讀過小學的孩子。我阿娘的遺願是讓我完成學業,可是,可是護軍裏的叔叔都沒有上過學堂,他們一定都不願意要我。”


    這句話說的李二滿臉無所謂,但陳宇卻渾身一震。他特別想張嘴怒罵,十分想看著李二告訴他,這是時代的悲哀!


    但陳宇最終還是忍住了,並不是害怕一句話惹惱了麵前這喜怒無常的笑麵虎。陳宇隻是知道,這一切的一切,不能全部怪罪在這日夜操勞的家夥身上。


    “小子,叔叔這可就要批評你了啊!未來咱護軍可是都要認識字,上過學堂的。陳將軍曾說過,懼怕士兵會讀書的將軍,不是一個好將軍。士兵會讀書,說明他有了更多的思想,腦子更好使了。這樣的士兵無礙於忠誠度,而是會更加強大。小學應該學過陛下勇猛挺進關中,拿下長安的故事吧?如果陛下不讀書,手下的將軍不讀書,那怎麽能有現在的錦繡山河呢?”


    小謝諧摸了摸懷中昏過去鯉魚的腦袋,有些不解地再次看向陳宇。


    “可是,可是我就相當護軍,不想當將軍啊。”


    這句話讓李二和陳宇都笑了,孩子的思想總是那麽淳樸。陳宇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抬頭看向了對麵正盯著孩子的李二。


    “不僅僅是將軍,你不記得陳將軍給你父的書籍了嗎?有政治書、曆史書、軍事科等等,政治書教育你比別人更忠君愛國,曆史書教你如何吸取過去的失敗,而軍事科呢?教你怎麽樣在戰場上活下去,並成功擊敗敵人。你現在還覺著當兵的不應該習書認字麽?”


    看孩子有些懵懵的臉就知道,陳宇的話有一大半其實並不是與他說的。但結果都一樣,重新知道自己能夠入軍隊的謝諧開心的像個小孩子。


    額......好吧,別怪我,他就是個孩子。


    緊接著不等陳宇再開口,謝諧也沒有說話呢,李二卻開口了。


    “朕,想試著辦一科軍科,你可認可?”


    有點拗口,不過陳宇倒是聽明白了。他並沒有直接回答李二的話,而是側麵說了兩句看似無關緊要的事情。


    “書本,會教人開化,讓人有了更多的思想,其中就不伐古往今來叛逆之人的想法。而政史二門,則是教會了讀書人忠愛仁厚。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吃穿用度,甚至讀書的錢財,都是從何而來又到何處。”


    陳宇柔和的話音剛一落下,坐正了的李二立刻反駁道:“去世曹孟德乃一梟雄是也,他也曾讀萬卷書識得萬萬字,也曾忠君愛國,但最終曹魏還是行了謀逆之事。”


    如對奏一樣,那邊唱罷,陳宇也就該登場了。


    “許多人會認為,即使是這樣,那些天生反骨的人依舊會叛亂不尊。誠然!但他們卻不知道,銀總是萬千經濟之源,也是最後的尾巴。沒有了金錢,叛亂也就沒有那麽可怕了。”


    李二搖頭晃腦地眯著眼看向陳宇,嘴角一歪,又道:“但叛亂還是會發生,如前次長安之劫,若沒有火炮利器的話,想來會費一番功夫。張亮那種蛇鼠,理當不明世事,是為鄉野村夫一生才對。”


    陳宇怡然不懼,張口便回。


    “軍隊的基層教育,沒有文化的軍人會隻認將軍不認天。而有了文化的士卒呢?他們會知道,他們想要保護大、小的家,那麽就要穿破雲層,看清楚天!如此一來,叛亂由根源治理,又何來懼怕一說呢?我大唐開國定策為府兵治天下,那府兵都有了忠誠一說,哪裏還能掀地起風浪呢?長此以往,那些真正天生反骨的世家子們,他們把持文化的優勢沒有了,又怎能反過來推翻這鼎盛王朝呢?”


    你一言我一語,二人的對走極快,但卻處處鋒芒畢露。智慧的火花不斷擦響,思考的進程也逐漸深入了李二的內心。


    但陳宇卻有一個底沒有說出來,那就是被所有帝王掛在口中,但拋擲腦後的那句。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得民心者,的天下。’


    “朕......”


    “哈哈陛下!您這是叫我兒子給咱們準備吃食了嗎?!這地方好!就是有點冷清吧?”隻見程咬金搓著兩扇胡蘿卜大手,極步走來。


    聲音都還沒落下呢,他人就已經一個頭槌來到李二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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