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就像一個急於渴求戰鬥的勇士一樣,單扛起了挑戰主流思想的大旗。


    隻不過他這杆大旗抗錯了位子,或者可以說半奴隸半封建的社會,他還不是說了算的那一個。


    李二僅僅是盯了他一會兒,便挪開了視線。


    “現在援軍準備的怎麽樣了?前麵的戰爭如何了?”


    這話有著十分明顯的指向性,兵部尚書李績率先邁步走了出來。看起來他準備是的十分充分,拿起手中一摞戰報,李績走到了側麵的大唐版圖邊,便開始指點。


    “現在就局勢而言,吐蕃人分為三線進攻。我們在這裏分為北中南三線,其中北線現在人數最少,據探子回報,吐蕃北線總計出動了八萬人,其中騎兵六萬,步兵兩萬,炮兵無可計數。其主要攻擊方向為我北部草原縱深,如今已抵達隴右道與關內道交界處。”


    這話一出,現場一片嘩然,大家之前總以為地方武裝多多少少,怎麽都能遏製住一些的。沒想到對方就像是脫了韁的野馬一樣長途奔襲,根本沒有任何遲滯的跡象。


    一臉不可思議的工部尚書跟見了鬼一樣,轉頭盯著李績悚然問道:“我工部不是一直給你往前送著水泥、火炮、熱氣球等物資嗎?!!怎麽丟的這麽快!!”


    不過都來不及李績回答,李二就已經歎了一口氣。


    “哎,朕剛剛就想告訴你們,吐蕃使臣之後的事情以後再說也不遲。如今,北部草原大雪紛飛,唯有習慣了嚴寒和疾苦的高原人,才能突進這麽快。我想,段綸,你的那些物資現在應該還在關內道走著呢,對吧李績?”


    眾人真的已經在京畿坐的太久了。


    他們似乎忘記了,現在前線士兵們的敵人,已經不僅僅隻是生死之間的廝殺,還有來自於氣候的無情摧殘。


    看著段綸問詢的眼神,李績嘴角劃過了絲絲苦笑。


    “陛下說的極是,這場戰爭應該就不是求親引起的。吐蕃人應該另有所圖,早就預謀上了。在北部一片雪原下,有著厚重毛皮的犛牛、雪山騾馬,根本就不會有任何不適的反應。反而好像行動更便利了,比之下雪山時還要迅猛不少。而我們唐人的突厥馬不耐寒冷,士兵們更是提前集結,匆匆向戰場狂奔,根本沒有禦寒衣物。現在急急趕赴北線的征北大將軍薛萬均所部,還未接觸敵人就已經凍殘了數千民夫,和數以百計的士卒。這樣下去,哎!”


    殿內再次陷入了沉默,後勤物資是可以不斷運輸上去的,這點可以保證。但是你既要保證戰鬥力,又要保證士兵們穿的不臃腫,這就很難了。


    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麽羽絨服,或者棉大衣穿的。


    李二並沒有就這個問題再讓大家討論,而是仰了仰頭,吩咐李績繼續介紹。


    “接下來中部是對方的主力軍團,因為其軍旗為白色犛牛,我們稱之為白犛軍團。這支軍團拋除後勤,二十餘萬人眾。現在已經突破蘭州都督府攔截,蘭州都督府大都督王忠烈,高喊著‘死戰不退,絕不丟了陛下和秦瓊的臉。’於昨夜亥時末,戰死沙場,壯烈殉國。但他也有效地延緩了對方的進攻步伐,直至現在,朔方方麵都還未傳來中路敵軍的消息。”


    中路軍的消息雖然聽起來還算可以,但也僅僅隻是這樣了。王忠烈的死亡,讓所有人的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是開國以來,對外防禦的第二個戍邊大將壯烈犧牲了,短短幾周之內,整個邊境一片告急。


    任誰都無法想象,這樣的情況究竟會持續多久。


    可即使是這麽關鍵的時候,照樣還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亂入,就比如現在。


    “陛下,老臣認為這王忠烈其心可誅!他居然將陛下與秦瓊放在一起,簡直有謀......”


    “好了!!!李績,接著說!”


    氣急敗壞的李二一摸桌子,沒摸到可以砸的東西,心裏更是憋悶了很多。他多麽希望此時此刻,那個喜歡破局,愛耍嘴皮子的陳宇在這裏。


    往常的李二看到陳宇,隻會覺著那小子又好笑是又好氣。可現在與這一幫老臣比起來,好像陳宇確實帶給了自己太多太多。


    說到第三項的時候,李績的臉色明顯好了很多,語氣也柔順了不少。


    “南路軍一直到現在為止,未見擴張跡象。我們隻能大致判斷其可能有十萬眾,軍旗為黑色犛牛旗。但這其中有一點令人十分奇怪,我們一開始判斷的,他們會與馮昂所部有所溝通,進一步侵犯我大唐西南的行動遲遲沒有開始。可事實上卻是,黔中道長孫衝來報,整個劍南道中南部,未見吐蕃大軍行走跡象。”


    軍隊打仗,拚的就是情報和國力,在這個時候什麽都不知道,簡直是要被動到鬱悶。


    李二皺著眉頭問道:“長孫衝?是那個太子的......”


    見陛下一時間記不起來了,長孫老狐狸為了不尷尬,也隻能尷尬的站了出來。


    “陛下,是犬子。現添為於黔中道內與嶺南道撩子部接壤的西林縣縣令”


    這一主一仆也算是真·臉皮厚了,李二僅僅隻是眉眼動了一下,便沒了下文。而長孫老狐狸則再次龜縮回房玄齡旁邊,看來他今天是準備多學學老房了。


    氣氛稍顯單薄,李二不以為然地歪了歪身子,不耐地對李績說道:“直接說你們的想法,隴西那邊此前見過這股吐蕃人嗎?水鬼方麵呢?”


    劍南有大河是誰都知道的,但李二還是想的太過簡單了。


    李績搖了搖頭,低聲回應道:“回陛下,大唐西線由北段隴右道起,直至劍南道尾,盡數淪喪!我們無從查起。但根據王忠烈此前匯報的情況來看,未曾見過黑犛牛旗子。打他的人也就隻有二十餘萬,基本可以排除其北出劍南,伺機而動的可能。至於水路水鬼方麵,目前為止還未見到順流而下的吐蕃人,我們也不能逆流而上進入劍南。”


    通過李績的話不難看出,整個大唐,已經失去了對西麵包括川蜀、河套、絲綢之路一線所有控製。


    這,無疑對大唐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李績頓了頓,抬眼看了一下李二捉摸不定的表情,而後接著往下說道。


    “兵部所有參議都已經進行過模擬,在排除所有可能性的情況下,最有可能的就是......劍南道內,有什麽事情牽製住了吐蕃西路東進步伐。但現在我們無法推測的太過精細,畢竟......”


    李績抬眼掃了一圈身旁的眾人,不過他的動作也被作壁上觀的李二看在了眼裏。同樣晃了晃眼球,但李二並沒有李績那麽緊張。


    “懋功有話直說便可,朕早已屏退左右,如果在場的人朕都不可信的話,那整個帝國都沒什麽可信任的人了。”


    有意地收攏了一波人心,下麵的幾人當然是見好就收,都低著頭謝過李二。


    不過他們對李績的謹慎也十分認可,就連脾氣最臭的魏征,這次都沒有跑出來搗亂的想法。


    “我們算了算,如果真有地方可以阻住吐蕃十萬大軍的話,唯有據守堅城益州或者漢州才可堅持。且這還隻是其中的一點,這座城池必須收攏劍南北部,也就是劍南都督府所有的潰卒。而且唯有......”


    李績又一次停下了話語,這一次他抬眼看的是,從開始就直默不作聲的程咬金!


    同一時間程咬金也好想心有所感一樣,不耐地瞥了對方一眼。


    最近的老程脾氣可不是一般的暴躁,人家十二衛大將軍差不多都出去了,隻有少數個別。有的是駐守京畿要塞的。有的在總領兵事謀劃和精銳選拔。


    唯有他一個,閑到每天可以鬥雞遛狗!


    現在看李績對自己有意見,程咬金那鼻孔現在都能裝下一個人了。


    “三哥!看我作甚!?!這年頭,喝涼水都塞牙縫。你們聊你們的,哼!反正我也上不去,管我鳥事?!”


    牛蛋大的眼睛那麽一瞪人,好在是李績。如若換成哪家的孩子,還不直接給嚇尿褲子咯?


    李績見老程這混不吝的樣子,也懶得再跟他眼神交流,索性直接抬手向上一拱,對李二答道。


    “唯有程懷默將軍率領所部炮團駐守其一,才能頂住吐蕃人的狂轟濫炸。再者整個劍南道,也唯有懷墨將軍的威勢,才能指揮得動高履行。”


    別看程懷默在陳宇那裏穩重地緊,實際上啊,那家夥之前在京城就是個小號的混世魔王!本身自己功夫不俗也就罷了,還有這好兄弟傻子尉遲寶琳的護駕。


    在那個時候不說別的,咱小程也是風頭一時無兩。可謂是武鬥從來沒虛過,文鬥分分鍾也能給他改成全武行。


    同為京城高幹子弟的高履行在程懷默眼裏,那也隻是個大號的人肉沙包罷了,說打他就打了,就連高士廉那家夥都拿程咬金沒什麽好辦法。


    也正因為了解自己侄兒的性子,所以李績前思後想,才如此確定地說了出來。


    能夠看到,剛剛還梗著脖子站在那裏的老程,魁梧的身軀稍稍抖了一下,就像是被閃電擊中一樣。


    緊接著,這大大咧咧的家夥終於低下了頭顱。但自始至終,他都沒多說一句話!


    似乎是忍耐,也可能是心中在努力地祈禱。


    此時此刻,李績沒說話了,大家也都不可思議地看向了李二。


    對於李績的猜測,所有人都有些難以置信。要知道,程懷默所部,聽說是頭一個被吐蕃人摧垮了的精銳軍團。


    雖然程懷默率領的都是臨時訓練的府兵,但他們帶的可是炮團啊!


    就算是原地自殺式爆炸,都不應該讓吐蕃這麽順利才對。


    在此之前,李二已經暗地裏收到很多人來信了。


    隻是礙於程懷默生死不知,所以現在還無法做定論罷了。


    可令眾人沒想到的是,這一番猜測到了李二嘴裏,卻又添加了些許神奇的色彩。


    “不,劍南道還有一人可以做到。如果陳宇成功飛抵益州的話,他確實有能力接管益州軍事。隻不過......就是不知道是這二人中的哪一個,在死守益州。你......”


    撲通!


    金石相交的聲音嚇了在場所有人一大跳,當眾人回頭看過去的時候,程咬金已經荷甲戎裝地雙膝跪在了地上!


    要知道,這個時候,所有穿盔戴甲的武將,是不需要對皇帝行跪拜大禮的。即使是有什麽很深的罪孽,也隻需要單膝跪地便可。


    見此狀況,李二有些坐不住了。他趕忙從台上走了下來,撥開一眾朝臣,拖拽著程咬金就要讓他起來。


    可這時老程卻隻是低著頭,怎麽都不願意動彈。


    “陛下......陛下,知節這輩子最愧疚的,就是當初沒能尋回陳宇的父親,和還在繈褓中的他。自從見到陳宇以後,俺就下定決心,咱一輩子都要對孩子好。可是......嗨!可是孩子太優秀了,優秀到咱都沒有辦法照顧他!如果一直如此的話,老程自然是樂見其成的。但,現在,孩子生死不知,俺這一天天的啊,簡直就是坐如針氈,連婆娘都跟俺吵吵了好久。說俺無能。咱能咋的啊,咱也不知道那孩子究竟去了哪啊~可,現在咱知道了,他可能就在益州,就在漢州!陛下,你......就讓俺去吧!!”


    程咬金沒哭,就像是一個嘮嘮叨叨的老頭子一樣。平淡的語氣無比沮喪,也透露著深深的無奈。


    說到底,這社會,並非就是無情無義的。


    ......


    如果老程現在能夠看穿整個地圖,見到益州的話,那他可能就不是朝堂上那種態度了。


    如今的陳宇,那簡直可以說是春風得意。


    這一場保衛戰打得,完全就是降維打擊!


    甭管對方是什麽東西南北亂刮風,我自巍然不動!


    按照陳宇和高履行的話來說就是。


    “沒有什麽事情,不是一排精準定位的火炮集群搞定不了的。如果實在不行,那就再來一排。”


    那揮斥方遒的感覺,直讓高履行有了反攻高原的衝動。


    看著日益增高的鋼鐵碉堡群,高履行現在已經再不擔心安全問題了。但有一件事情,卻是他和陳宇一直忌諱很深的話題。


    那就是糧食。


    這一日,高履行再次走到了陳宇麵前。此時的陳宇鄭和程懷默聊天呢,兩個人有說有笑,看著十分輕鬆。


    半個多月的修養,讓程懷默身體得到了極大的恢複。按照軍醫的說法,不出一周,程懷默就可以嚐試起身活動了。


    在高履行進屋後,陳宇趕忙起身,將其拉到了一起。看樣子兩個人聊著不爽,他們準備仨人試試。


    “高兄!聽我兄長所言,你在京城還做過......”


    “咳咳,嗯哼!那個往事就不要重提了吧,這,哈哈,高某也是一時的鬼迷心竅。”


    高履行也有害羞的時候,漲紅著臉撓頭的樣子讓兄弟二人又是一番嬉笑。


    隻可惜歡樂的時光很短暫。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陳兄,程家兄弟,履行這次來,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說的。”


    見高履行難的這麽難看,陳宇二人也悄然止住了嬉笑,抬眼認真分辨了起來。


    “之前履行也是說過的,但沒想到,實際和計算上的出入實在是太大了。咱們從最近開始施工後,糧草消耗急劇增加,眼看著這益州的糧草,就要見底了!”


    “什麽?!一個月都堅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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