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待在實驗室裏吃完最後一口泡麵,我看了一眼手機,約莫是下午兩點左右的樣子,按理說那人早就應該出現在我眼前了。


    我翻開手機通訊錄,找到張勃二字,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是沙啞卻帶著威嚴的男聲。


    “怎麽了?”


    “老師,你怎麽還不來,不會是出什麽意外了吧?”我一陣不安。


    “臨時有點事”。


    “什麽事比我的事還重要啊,莫非----”我是想說約炮的。


    “有個親戚去世了,在做法事,可能要點時間。”電話裏的聲音出奇地平靜,就好像在說我在菜場買了塊豆腐一樣的尋常瑣事。


    “我馬上過來。”張勃還想說些什麽,我已經掛斷了電話。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實驗數據,就衝出實驗室,騎著自行車從學校一路飛速駛向葉子山----我和張勃通話的時候就已經通過手機定位知道了他的位置。


    張勃是我的競賽指導老師,是上個學期來我們學校的,專門負責科技競賽這一塊的工作,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實驗室就是他幫我問學校借的。


    我想我有必要解釋一下我現在的生活狀態。


    我叫戴可豎,是一名精力旺盛的高三學生。一年前我開始參加全國範圍內的科技競賽,但由於父母的百般阻撓,便與他們糾纏不休,糾纏的最後結果是被趕出家門。我靠著先前存下的兩千塊租了個屋子,撐了段時間,到後來是張勃借錢給我,說是競賽得獎後拿了獎金再還他,拿不到獎就算他失職,也就不用我還錢了。


    我父母他們從我出家門的那一刻起就再沒給過我一分錢,走的時候我隻帶走了三樣東西----自行車,手機,身份證。兩千塊錢被我藏在了褲襠裏,沒讓他們知道。


    他們總說我在外麵餓傻了也自然就會想明白了。或許真是這樣,若不是張勃借錢給我,我說不定已經回去和大多數人那樣乖乖準備高考了。可以說,我能這麽一路走到現在,不能少了張勃。


    葉子山的輪廓已經出現在視野裏,這裏遠離市區,人煙稀少,分外安靜,所以老遠就聽到嗩呐淩厲的叫喊,其間還夾雜著些許哭聲。


    騎到了山腳下,這裏是一棟豪華卻有些老舊的歐式別墅,別墅前聚滿了人,他們大多穿著考究,應該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


    哭聲來自於禮堂裏年輕的哭喪女,因為年輕,所以哭起來特別好聽。


    此時嗩呐聲已經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法鈴聲和道士們唱誦經文的聲音。透過人群的縫隙,我看到六個身穿黑色長袍的道士繞著逝者的棺材轉圈。這六個人中三個人帶著互不相同的麵具,其中一個麵具看上去像豬哥,另外兩個麵具知道什麽鬼;還有兩人化著妝,一個把臉塗成金色,一個把臉塗成白色;唯獨一個人既不化妝,也不戴麵具,還算比較正常。


    這種葬禮儀式還真是頭一次見,畢竟有錢人的世界我不懂。


    我是在最靠邊的角落裏找到張勃的,他今天很少見得穿了一件嶄新的西裝,但裏麵的白色襯衫已經沾滿了黃褐色的汙漬,衣領左邊翻了右邊沒翻,頭發淩亂滿臉油垢,和外麵這身西裝和在場的各位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剛才測試了一遍,程序運行正常,就是磁旋管的角度要調試。”我迫不及待地把今天的成果向張勃匯報了一番。


    張勃看向轉圈的六個人那裏,歎了口氣,道:“世界上又少了一個生命,不知道他這輩子活得有沒有意義。”


    “肯定有,你看他都住上這種房子了。”我想也不想道。


    “嗬嗬,那可不一定,據我所知,這貨生前怕死得要命,你知道為什麽嗎?”張勃看著前方,麵無表情道。


    我無知地搖了搖頭。


    “因為他這輩子想做很多事情,可是到死都沒能做成一件。而一旦人死了就再無做成一件事情的可能,所以他才會怕死。”


    那群道士已經停止了唱誦經文,六個圍著棺材的道士還在繼續轉。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年男子拿起話筒開始念悼詞:“張慕凡,生於1991年,猝於2042年······”


    那六個人模狗樣的道士仍舊在不停轉。


    “老師,那六個轉圈的是在幹什麽?”我再也忍不住了。


    “你沒見過麽?一個叫六道轉世廣延的儀式,說是可以打破輪回,繼續留在人世間,其實說白了就是花錢找個心理安慰罷了。”


    說來也是,我雖不是無神論者,但也實在不相信這種東西。


    這時,那個帶著豬哥麵具的道士撲通一記摔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昏過去一般----這演技絕對可以拿奧斯卡了。


    “哦喲,悲催了,儀式失敗,畜生道。”張勃嘀咕了一句,有幾個人回頭看了他一眼,我連忙扯了扯他的袖子,意思讓他注意點,不過張勃看上去並不在乎。


    另外五人停止了轉圈,搖著法鈴開始像唱戲一樣抑揚頓挫地唱起詭異的曲子來----這哪是人世間該有的曲調,該不會是從地獄流傳過來的吧。


    “有沒有一種很怕死的感覺。”張勃忽然問我。


    “怕。”我很坦誠地回答道。


    “是不是怕和那人一樣被投到畜生道。”


    “這倒不是,況且我也不信這東西。”


    “那有什麽好怕的。”


    “可能就像你說的那樣,我還有想做的事情沒有做成,不想在事成之前死掉。”


    “何事如此執著?”


    “我上次不是和你說過麽,我想有朝一日揭開宇宙間的一切奧秘,並讓所有人都知道。”


    “你有沒有看過一部叫《死寂》的電影?”張勃再一次轉移了話題,我表示沒看過。


    張勃介紹說這部電影是幾十年前美國拍的。當年拍這部電影的導演在電影還沒拍完的時候意外身亡了,但不知出於何種原因,電影還是拍完了。據說導演的亡魂因強烈的執念而留於世間,直到電影上映後才消逝。


    我打開手機查了一下,發現還真有這部電影,2009年拍的,還是部恐怖片----年代久遠的渣畫質外加毛骨悚然的真實傳聞將這部恐怖片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我立馬點擊下載。


    這燒錢的葬禮一直舉行到深更半夜,結束的時候已是十一點半,張勃坐地鐵回去了,而我得騎自行車回去。


    離家後一直住在離學校不到三公裏的小區裏。那個小區人少,荒涼,很多都是廢棄樓,比較適合我這種被父母廢棄的人。


    說我被他們趕出家門其實並不妥當。當時我確實是被他們二人合力推出家門,但我心裏其實很清楚,為人父母不過也就是想讓我在屋外涼快涼快,等溫度降下後自然會讓我進屋。但我二話不說直接就跑遠了,所以叫離家出走更為合適。


    說到我離家出走,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還記得自己在九歲那年,不知為何事而離家出走,一直走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當時還小,並不清楚那裏具體是哪,隻記得那裏有很多樹,地上有一個很大的深坑,然後我掉入了那個深坑。那個坑真的很深,深到我覺得再也爬不回去了。我在深坑裏沒日沒夜地哭喊,哭累了就靠著大石頭睡覺,喊渴了就吃坑裏一根樹枝上的果子。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喉嚨幾乎喊破了,果子也吃光了,我感覺我快要死了,這個時候,或許是上天可憐我這個孩子,就出現了一個大叔把我救了上來。當時我幾乎快昏死過去,沒看清大叔的長相,不過就算看清了也不一定記得住。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父母在一旁,但我內心沒有一絲溫暖。


    褲腿一陣抖動,掏出手機一看,是父親發來的一條短信:


    兒子,隻要你肯回來好好讀書,我們繼續供你養你。


    果然又是這種內容,我一如既往地回複道:


    嗬嗬。


    昏黃的路燈下,我發狠勁地踩著踏板,在空曠的馬路上飛馳。記得有一新聞報道英國某男在公園裏騎自行車超速,時速大概有那麽60英裏,被交警攔下後還罰了款。不過我覺得現在交警都回家睡大覺去了。


    氣喘籲籲地回到出租屋,我便栽倒在沙發上。我住一樓,雖然蚊蟲多,但也有個好處,就是不用爬樓梯,這也是為什麽我敢死亡飆車。


    這間出租屋一人住嫌大,兩人住嫌小。由於地處郊區,比較荒涼,租金倒也公道,省吃儉用的話還是勉強住得起的。關鍵是幹淨,房東明文規定窗簾每個月至少洗一次,因此我懷疑她有可能是個潔癖。


    躺了一小會,我拿起手機開始看剛才下好的《死寂》。


    片中男主收到了一個匿名的包裹,打開一看是個木娃娃。就在這時,耳邊隱約傳來一陣敲門聲。剛開始我還以為是電影裏的配音,後來發覺不對,便摘下耳機。


    咚、咚、咚----


    這是真實的聲音,我絕對沒有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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