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白露的手是橫在半空中的,她情緒激動的說出那幾句話的同時,看到的是溫白霜那雙如同受到了極大驚嚇之後,呈現出一種迷惘又驚慌的眼睛,她大概是以為溫白露伸手要打自己,所以條件反射性做出來的動作,就是縮了脖子,整個人往邊上躲了躲。


    很輕微的動作,可對於正好處於盛怒中的溫白露來說,卻如同是當頭棒喝,就像是身體裏燃燒著的一團火,驟然被一盆冷水給澆滅了一樣,她的手已經在半空中,這會兒有些倉皇的伸回來。


    然後,說到了一半的話,也在這一瞬間,亦是噤聲。


    ——她到底說了什麽?


    她剛剛說了什麽?


    溫白露臉色蒼白無比,臉上的表情無比的僵硬,腦海裏清清楚楚的回響著她剛剛扯著嗓子喊出口的那幾句話,一顆心咚咚咚的跳著,像是下一秒就會從自己的胸腔裏蹦出來。


    太陽穴亦是跳著,胸腔所有的情緒都在翻滾著,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卻還是伴隨著驚慌失措,這會兒是連看一眼溫白霜都不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這麽多年了,她一直都以為自己可以冷冷靜靜的去麵對人生發生的任何事,她覺得她已經不會痛,因為不會有期待的人,就不會有失望,絕望的感覺。


    可她從來沒有想到,不過就是見到了那個男人,24年之後的今天,隻需要對方一個眼神,一句話,她還是會潰不成軍。


    在他麵前再好強,再冷漠又能如何?


    回家一個人,關上門來的時候,才知道,有些傷口,不是時間可以治愈的,時間或許隻會讓你漸漸麻木,但那個疤,還是在那裏一動不動,靜靜的蟄伏著。其實真的不是忘記,消弭,隻不過是在蓄勢待發。


    然後隻需要那根導火線,一點,不管是時隔多久,還是會疼,而且會變本加厲。


    ——原來人就是這麽可憐又卑微的動物,很多時候還喜歡自欺欺人。


    ……


    溫白霜是真的嚇壞了,從小到大,哪怕是自己真的做了什麽事,讓姐姐生氣了,她也不會這樣凶自己。


    也許別人都會覺得,自己隻有一個父親,沒有母親,從小就會缺愛,因為媽媽對於一個孩子的成長來說,存在的意義自然是非同尋常的。


    可她可以過的這麽好,學的這麽多,變成今天這樣,對生活充滿了希望,對是是非非都能夠有自己的見解,那是因為她就算隻在照片上麵見過媽媽的樣子,卻能夠在生活中,從自己的姐姐身上,體會到那些她體會不到的母愛。


    也許別人的媽媽對孩子是怎麽樣的,她不知道,可她一直都認為,自己有這樣一個姐姐,就是一種幸福。


    她從來都不會大聲和自己說話,而自己亦是尊重姐姐。


    可她剛剛的樣子,臉上的表情,都是自己沒有見過的,她甚至都想要動手打自己,溫白霜就知道姐姐不同意自己和陸嶼然在一起,可她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麽一個陸嶼然而已,她就要這樣極力反對,連讓自己試一試的機會都不給。


    她心中又急又痛,本就不是一個太會壓抑自己情緒的女孩兒,此刻更是驚慌交加著,隻覺得心中的那種急切越發的濃烈,她害怕,她以為姐姐終究有一天會認同她,可她現在這樣的態度,自己根本就是想都不敢想。


    這種慌亂,驅使著溫白霜,膝蓋一軟,直接跪在了溫白露的麵前。


    溫白露,“……”


    “霜霜,你幹什麽?”


    “我求你。”


    溫白霜眼淚一滴一滴的掉下來,眼眶澀的很,那裏麵漲滿著的,都是淚水,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隻是低垂著眼簾,透過模糊的視線,看著地板,數著那上麵,從自己的眼眶裏麵掉下來的淚水,一滴接著一滴,滲在地板上,暈開,溫白霜顫抖著聲音,嗓音已是無比的沙啞,“——我求你,姐姐,我求求你了,你不要這樣逼我,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我不想偷偷的瞞著你,可我更不想和你作對,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尊重你,你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可我不可能一輩子隻是你的霜霜,我長大了。姐姐,我都24歲了,我有選擇男朋友,選擇丈夫,將來有選擇如何生活的權利,你不可能一輩子都來幫我決定我應該走哪一條路。我很感激你,這麽多年來,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你為了我才沒有和姐夫生孩子,你就是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給我,我不是冷血無情,我不是不知道感激。可有時候,過分的給予,不僅是會傷害到你自己,也會讓對方喘不過氣。”


    溫白露伸手抹了一把臉,竟然笑了,“你是說,我給予你的一切,讓你有壓力了?”


    “姐姐……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溫白霜其實要表達的也不完全是這個意思,但是又帶了點這個意思,她不過就是想說,關於自己的未來,她想要自己去選擇,不過就是一個陸嶼然,哪怕他們不能攜手走到最後,那也是她人生經曆的一段感情,現在她隻想要享受在當下。


    “我知道你就是這個意思。”


    溫白露撲通一聲,也跪在了溫白霜的麵前,客廳的燈並不是很亮,剛剛溫白露坐在這裏,隻開了沙發邊緣的一盞台燈,這會兒她跪在溫白霜的麵前,身體就擋住了後麵的光線,因為沒有休息好,加上心裏堆積著太多的事,她本就憔悴的麵容,這會兒被著光,就更是明顯了。


    “姐姐……”


    “霜霜,姐姐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我給予你的一切關心愛護,有一天對於你來說,也會成為一把枷鎖,而你,這麽向往自由。”


    她伸手,輕輕的捏住了溫白霜的手,又騰出一隻手來,幫她擦眼淚,一字一句,趟著的是她溫白露的眼淚,“對不起。我、對不起你。霜霜,我真的對不起你,我什麽事都可以遷就你,什麽事都可以滿足你,就隻求你一件事,不要和陸家的人在一起,我真的很怕,我很怕……”


    “你們兩姐妹這麽晚了,在這裏跪著做什麽?”


    溫民宇大概是聽到了樓下不小的爭執聲,穿著睡衣下來的,一見到客廳裏這麽一幅場景,連忙攏了攏身上的外套,走過來,“都起來,大半夜的幹什麽?”


    溫白霜眼眶通紅通紅的,驟然聽到了父親的聲音,還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抹了一把淚水,抬起頭來來的時候,就見溫民宇一臉嚴肅的站在一旁,他隻看了一眼溫白霜,最後才把視線落在了溫白露的臉上,似乎是輕歎了一口氣,才說:“行了,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的,我們才是一家人不是?霜霜,你上樓去休息吧,白露,你收拾一下,來我房間,我有話和你說。”


    ……


    溫白露也覺得自己今天晚上的情緒,非常的不對,剛剛她和溫白霜說的那些話,哪是她應該說的?


    這會兒溫民宇一出現,幾句話就讓她快速的冷靜了大半,等溫白霜上了樓之後,她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看著那個鏡子裏麵倒映出來的自己,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可摸到的是什麽?


    就是時光在的臉上刻下的那些痕跡。


    真是可憐至極。


    她上了樓,溫民宇站在房間裏抽煙,溫白露已經很久沒有見父親抽煙了,其實小時候溫白霜因為咳嗽的關係,溫民宇就戒了煙,後來上了年紀,每一年都會去醫院做體檢,前兩年才檢查出來,肺不是很好,這種情況之下,當然是不能抽煙了。


    不過這事,她們知道,溫白霜並不知道。


    溫白露大步上前,伸手就搶過了父親手中的煙,丟在了一旁的煙灰缸裏,“爸,您怎麽又抽煙了?”


    “你不也抽?”溫民宇看了她一眼,反問。


    溫白露沉默。


    溫民宇想著也太晚了,自己也累,估計這個孩子也累,索性就開門見山道:“剛剛你和霜霜說的話,我在樓梯口聽到了大半。白露,你也知道霜霜是個怎麽樣的丫頭,你越是這樣逼著她,她這個年紀,就越是容易叛逆。也許對於霜霜,我都不夠你了解她多,你這個時候這樣子,她一定心裏也難受,爸爸是想過了,移民的事情,你暫時緩一緩,行不行?至於陸嶼然那邊,你說你和他談過一次,我想了想,要麽我去找他,讓我和他來說。”


    “爸,您何必去見陸家的人?”溫白露蹙眉,不同意。


    “有什麽是不能見的?你都見了,我這把老骨頭了,還有什麽是想不明白的?”


    溫白露,“爸,霜霜的事情您就別操心了……”


    “白露,你神經繃得太緊了,放鬆一下知道嗎?”


    溫民宇歎息了一聲,伸手拍了拍女兒的肩膀,低聲說:“你也不想想霜霜的話,她都說了,現在都24歲了,她這種年紀,你沒有經曆過麽?在渴望的是愛情,我們這樣逼著她,你真打算讓她恨你一輩子?有些事,或許真的是注定的,我知道你在擔心的是什麽,同樣也是我擔心的,可世事無絕對,有些事,就像是放風箏一樣,你控製著手中的線,拉的緊了不好,放開了會跑,這也是一種技巧,你懂麽?”


    “難道放任霜霜不管?”


    “你不了解霜霜的脾氣麽?你都已經這樣了,她還是不肯鬆手,就別再勉強她了,她這個年紀,說白了就正好是為了愛情,會奮不顧身的小丫頭,我們說一百句,不如那個男人說一句。”


    溫白露終於是聽出了點什麽,看著溫民宇,“爸,您是說,讓陸嶼然主動放手?”可她和他談過,陸嶼然態度亦是堅定的。


    溫民宇歎息了一聲,“也許我說這樣的話,並不一定是對的。但是爸爸我也是個男人,有時候站在男人的角度去想一想,陸嶼然這樣的人,不能說他不好,看得出來,他對霜霜還是很認真的,敢作敢當,也是個不錯的人,可他坐擁的權勢,注定了他是一個不平凡的人,我知道他和阮家也是有婚姻關係的,不管怎麽樣,陸家那邊也不可能任由他這麽亂來。白露,你不要這麽急切的強迫溫白霜,你看你剛剛那樣子,你會嚇壞霜霜的。”


    溫白露現在想起自己剛剛說的話,做的事,也一陣心有餘,她從舍不得對溫白霜大聲說話,可剛剛情緒太激動了。


    她忍不住伸手,抱住了自己的雙臂,啞然道:“……爸,他……陸祁銘回來了,我……我今天見過他,所以我……抱歉,我可能是高估了自己。”


    溫民宇皺眉,“陸祁銘回來了?”


    溫白露別開臉去,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可身體,卻好似更冷了一些。


    ——


    陸嶼然將車子停在車庫裏,然後下車,剛走進電梯,衣服口袋裏的時候就滴一聲,應該是短信的聲音。


    這是他的私人號碼,以前他從來都不用短信這個功能,手機號碼知道的人也不多,所以一般的垃圾短信,他也不可能收到,自從和溫白霜在一起之後,這個功能他倒是經常會用到,現在手機裏麵存著的短信,也都是他的小蜜桃的。


    這會兒聽到短信的聲音,陸嶼然長眉一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果然是小蜜桃發過來的短信。


    他打開看了一眼:陸叔叔,到家了嗎?


    電梯叮一聲,到了他公寓的樓層,陸嶼然前腳踏出去,習慣性的直接撥了溫白霜的號碼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小丫頭在那邊守著手機的關係,電話一通,她那頭就接了起來,陸嶼然眸光不由放得柔軟了一些,薄唇淺淺的彎著,“剛到。”


    話音一落,他還沒有等來那頭溫白霜的回答,倒是聽到了不遠處有一道嬌滴滴的女聲,叫著他的名字——


    “嶼然,怎麽才回來?都等你好半天了。”


    “……”


    陸嶼然蹙眉,抬眼望過去,隻見蘇穎穿著一襲枚紅色的長裙,這個公寓大廈是臨都高級住宅區,一進裏麵就有暖氣,女人這會兒穿的十分的露骨,臉上的妝容亦是濃的很,就站在陸嶼然公寓的門口,斜斜的倚在門板上,見到他在打電話,她似乎也沒什麽自知之明,扭著水蛇腰就過來了,挽住了男人的手臂。


    陸嶼然臉色瞬間暗沉了下來,隻看了一眼蘇穎,用眼神示意她放手。


    蘇穎一直都挺垂涎著陸嶼然,她渴望這個男人,在法國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當時自己的丈夫還沒有去世,那時候她見到陸嶼然,就覺得老天真是不公平,為什麽要讓她結婚之後才遇到這樣一個完美的男人?


    她對他,幾乎是可以說一見鍾情,可之後不管自己如何的暗示,這個男人都是無動於衷,她能夠感覺的出來,他是一個很重情義的男人,所以多少是礙著一點自己丈夫的麵子,這也等於是給了她一定的遐想空間,之後有一段時間,她每次和丈夫做。


    現在她丈夫終於死了,她相信,以她的姿色,想要和這個男人做愛,他一定不會拒絕的。


    男人,不都是對於那些,主動送上門來的,盡情享受的麽?


    不過想是一回事,蘇穎很是聰明,能夠在的大家族混下來的女人,沒有兩把刷子,如何控製男人為自己神魂顛倒?


    陸嶼然讓她鬆手,她馬上掀動紅唇,輕聲說了一句,“哦,抱歉,站的久了,有點兒暈,不介意讓我進去坐一會兒吧?”


    陸嶼然想要捂著手機,也來不及了,他確定溫白霜那邊肯定是聽到了,可當著蘇穎的麵,他又不好多說什麽,終於還是說了一句,“你早點休息,明天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說的很普通的一句話,可蘇穎卻是可以體會出來,這個對自己而言,一貫都是冷靜有冷漠疏遠的男人,隻有在公事上麵,偶爾對自己展露出幾分寡淡的笑,這會兒叮囑著手機那邊的人“早點休息”,有多麽的溫柔。


    她心中不禁一陣嫉妒,臉上卻依舊是維持著無懈可擊的笑。


    陸嶼然掛了電話,對蘇穎的出現,不悅有大部分都染上了鋒銳的眉宇,他並沒有著急去開門,隻看著女人,沉聲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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