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日,擎山腳下迎來了它曾經的王者。


    耐薩身披新做的華麗裘皮,外麵罩了一件從古埃爾流傳下印有洛林家族族徽的厚毛披風。


    他的左手拇指有一枚彩鑽戒指,手腕、額頭等地方都佩戴相對應的飾物。


    因為與埃爾王匹配山心首飾真品全部都在拉斐爾的手中,所以耐薩隻能用連夜趕工出來的粗糙首飾應付過去,材料還是十二家貴族友情贈送。


    六月雖已進入夏日的前沿,但仍有春季的舒爽。


    然而今日卻豔陽高照,厚實的毛皮大衣層層披掛在耐薩身上,再加上那些繁瑣的首飾和矮人濃密的體毛,仍然讓這位矮人王者汗流浹背。


    沒有誰來輔助他,血龍和赤鼠龍們隔絕了想要來覲見的矮人長老們,讓耐薩一人孤獨地待在王座上默默看著空曠的前廳。


    希爾走到他身前昂著頭說道:“外麵的準備工作已經差不多了,你再等一會兒就行了。”


    耐薩不發一言點了點頭表示配合,希爾心裏很滿意對方沒有大吵大鬧搞一些小動作幹擾自己的工作。


    “等著吧,舍納,你這個儈子手!”矮人王心裏冷笑著,昨夜他已經想好了對策。


    ......


    奧克蘭,莫雷新王的登基儀式無疑比耐薩的要繁瑣得多。


    工匠們臨時加班將奧克蘭主城的一個宴會廳改造成了王室規格的大廳,在正朝南方的牆前修建了一個高台,階梯徐徐遞增而下,上方擺放著國王的寶座。


    但萊絲尚不在此處,她仍然穿著那件帶兜帽的衣服,隻不過這次兜帽沒有再戴上,一群從原王宮內就一直服侍她的女仆正忙著將一束紅色長假發裝在她的腦後。


    因為魔焰焚燒過的地方仿佛被下了厄難,焦黑的傷口雖已經止住了血但任何治療手段都無效,連“自我回複”卷軸都沒有作用,或許這不單是物質上的肉體傷害,還帶有精神層麵的詛咒。


    但加冕儀式時她會丟棄自己的兜帽外衣,那時如果被眾人發現腦後的醜態,王室的威嚴會變成一個笑話。


    所以不得不用假發替代。


    “您看這樣行了嗎?”


    侍女將一麵鏡子放在萊絲的腦後問她。


    萊絲從自己身前的大落鏡裏看到了背後的小鏡子,紅色的長發和她僅存的前發完美融合,根本看不出有什麽異樣。


    “好就這樣吧。”萊絲點頭,隨後侍女們又開始為她妝點起來,讓她看上去神采奕奕。


    在前廳處,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所有的莫雷重臣全部到齊,還有其餘五城的公邑執政官和各地的采邑貴族們,甚至還有前國王菲利普二世的兄弟後人————他們可都被驅逐出了莫雷。


    科內特自然也在這裏,而且他還是不可或缺的人物,因為納特授權了他作為代表。


    此刻科內特正和幾個從納特來的大商人聊天,這些人有官方背景,負責采購莫雷的農產糧食,也受邀來參加登基儀式。


    “話說您打算什麽時候出征?”一位商人笑眯眯地從桌旁拿起一杯苦艾酒,抿了一口問道。


    科內特帶著玩笑嘲諷起來:“你是打算囤糧賣給我吧?放心,怎麽也是莫雷出糧,他們的糧食可比你這些年偷偷摸摸藏起來的多得多。”


    這個商人臉色一下變了:“您見笑了,德盧卡財閥也和我的買辦公司有合作,上次那些寵物龍蛋大部分沒有走正常商路被扣稅,就是我手下糧車的功勞。”


    科內特心裏暗罵:“這不是走私嗎?家族怎麽什麽事都瞞著我?”


    但表麵上他還是壓低聲音說:“這些事情在外國的這種場合開開玩笑就好了,回納特可別拿出來亂講,帝國監察部的人可是無孔不入堪比密探。”


    “是.......是!”商人滿頭大汗,不再多語。


    其餘想湊上來談點口風想撈一筆戰爭財的人也都默然,開始說一些八卦家常無關緊要的話。


    這種大場麵阿爾維斯是進不去的,他此時正站在城門的一個高塔裏麵眺望著北方。


    不知為何,在夜裏的夢醒之時,他都會睡不著覺開始思考關於“命運”、“罪孽”一類虛無縹緲的東西。


    “究竟是偶然讓我和拉斐爾相遇,還是命運使然?”


    阿爾維斯心裏迷茫,如果是偶然,那麽是他提升了紅龍的治下力量,訓練了赤鼠龍兵團,用先進的滲透戰術間接幫助其成功奪取領地;還有米爾魔斯,如果米爾當初害死莉莉卡後沒有僥幸逃回而是當場被庫瑪這位塔主級法師格殺,那就不存在領地勞力大量喪失的問題,拉斐爾就不會那麽極端。


    “換句話說,是我造成了這一係列事件?要是當初我拒絕合作甘心赴死,沒有思路的紅龍現在都還在荒漠吃土,莫雷邊境仍然是固若金湯的黑龍綠龍領......不對!是德盧卡.......也不對,應該是那隻比蒙,比蒙暴走後導致了一連串問題。”


    “這麽一來庫瑪是對的,逃跑才是正確選擇?”


    他正在細想過去的得失時,一個壯碩男子來到了他的身後。


    “嘿!你好嗎!”


    洪亮的聲音一下就驚醒了沉寂在自我思考中的阿爾維斯,他猛地回頭看去,一個似曾相識的臉出現在了麵前。


    “你是?”


    “我叫阿庫尼爾亞斯,你遇到了困難嗎?是有家人被困在歐康堡沒有出來?”壯漢爽朗地說道。


    阿爾維斯心裏卻一下掀起滔天波浪:“阿庫尼爾亞斯我記得是聯合軍團格鬥大賽的冠軍,還有兩枚主權者榮譽勳章,那個比蒙叫做‘阿庫提力亞斯’......”


    他連忙問道:“你好,我叫魯尼,是科內特將軍的隨從仆人。請冒昧問一句,您是否在聯合軍團服過役?”


    “沒錯。”


    “人類中像您這麽強壯的可非常稀少,您的父母也是如此身材嘛?”


    “這個......”阿庫尼爾亞斯犯了難,但解決弱者的困難是他行事的準則,看到這個‘魯尼’滿臉渴求焦慮,他隻好從實說來:


    “我不知道父母是誰,是卡爾參謀長從戰場上將還是嬰兒的我撿回來的,之後我就在勞恩希特莊園的糧庫長大。”


    “戰場?”阿爾維斯思緒如電,“阿庫尼爾亞斯我記得二十多歲,二十年前的戰場隻有紛爭平原,這麽說他是在獸人戰場上被撿到。”


    看著麵前壯漢破格的身材和稀少的紫色眼眸,他很想深入盤問下去找到關於比蒙的秘密,從而分析自己一連串的遭遇究竟是命運還是偶然————因為很大程度上是比蒙促成了德盧卡資本的原始積累和深入巨龍總領的倚仗,而比蒙背後又牽涉著獸人王族和所謂的實體之“神”。


    正當他在措辭開口時,“噠噠”的高跟鞋聲響起,一名身穿奇異風格風衣的冷豔女子走了上來,阿爾維斯注意到對方有一頭少見的深藍色頭發。


    “阿庫尼爾亞斯,快去準備。”


    她帶著命令的話語說著,而壯漢就這麽乖乖離開了。


    阿爾維斯夢幻般地看著這一幕,他印象裏諸國都沒有委任女人做軍官的先例,阿庫尼爾亞斯一個現役軍人為何會服從一個穿著英姿颯爽的女性?


    “等等,密探!屠龍隊!”他忽然反應了過來,想起了之前科內特對他透露的會議內容。


    而一個調侃戲謔的女聲緩緩傳來讓他更是背後冷汗直冒:


    “易容法術?你的臉我見過,德盧卡的法斯特公子曾拜托先王找你,阿爾維斯·德盧卡。你的死訊早在七個多月前發出,為何現在會出現在奧克蘭?”


    阿爾維斯沒想到就這麽輕易暴露了,他隻能瞪大眼睛僵直身體,眼睜睜看著對麵女密探眯起眼睛走到自己身前,敞開的風衣讓他看清了對方插在腿環上的魔晶管槍,還有衣服內測掛著的一把異種兵器。


    “你是怎麽逃過惡龍手下的?我很想知道。”


    冷峻如冬日寒鋒的話在耳邊吹起。


    ......


    歐康堡————不,現在應該叫做埃爾。


    耐薩已經走在了從正廳到門口的紅地毯上,大門正對烈日,逆光讓他眼中一片白芒仿佛來到了傳說中的神性界。


    走進了這光輝之門,就好像升華為了神一般,眼前是茫茫的人海,兩側則是由精壯矮人組成的衛兵,人類中擅長樂器者被組織起來奏響了古老的埃爾宏音:


    “子承洛林,源於山心。


    穿出黑窯直抵浩瀚天穹,


    繁星閃耀照亮陰霾,群峰高聳指引前路。


    大山的傳人聯合一體!


    雙錘旗幟乃意誌所向,王室血脈永垂不朽!


    覲見吧矮人們!麵對七彩斑斕下的聖潔之軀


    這便是擎山的真正王者!”


    盡管紅龍拉斐爾在不遠處虎視眈眈;人類的幕後黑手站在台下竊竊私語,但矮人們尤其是矮人長老還是痛哭流涕。


    因為已經有六百年沒有再聽到這屬於自己靈魂歸屬的樂曲了,埃爾國過去的種種輝煌、衰落、榮耀、醜陋都化為了曆史一去不返,現在的這個埃爾,隻是一個褻瀆產物。


    耐薩沒有哭泣,也許是因為他也是頭一次聽到這古樂。


    這時赤鼠龍已經退到了一邊,血龍們也四散開來警惕地盯著人群。


    耐薩真正獨自走在紅毯上,每走一步兩旁的衛兵就會高抬起長槍。


    漸漸地他來到了紅毯的盡頭,那裏安置著一個小桌子,上麵靜靜擺放著最後的紫水晶頭冠。


    按照埃爾的古老傳統,一般是由繼位者的長輩加冕,最好是親生母親。


    但耐薩的親屬早已死在了擎山內,所以隻能讓一位矮人長老來做這件事。


    須發近百的矮人長老熱淚盈眶,他嘟囔著嘴想說什麽,但一大幫人類和一些龍血眷族視線都集中在這裏,他心中顧慮頗多最終什麽也沒說。


    耐薩同樣沒說話,一臉平靜地微微屈膝,矮人長老莊重地將紫水晶冠冕拿了起來戴在了他的頭上,空中的血龍立刻將象征性的綠絨嵩灑落而下,底下的民眾這時按照設計好的套路毫無生氣的吆喝起來,代表自己對新王的服從。


    在這個短暫的嘈雜時刻,耐薩忽然說道:“米爾魔斯!”


    “什麽?”矮人長老沒料到耐薩忽然說話。


    “去找米爾魔斯!”


    耐薩又低聲喝道,隨即他就很自然的站了越過加冕者開始象征性地揮起了手。


    接著他從懷裏掏出了早已預備好的長書文件大聲宣布起來:


    “今日我便加冕為埃爾國國王,擎山腳下的土地都是洛林王室的合法產業。同時我將會雇傭來自龍土的巨龍拉斐爾為攝政外援,總攬國內的所有大權。拉斐爾是一條充滿智慧和慈悲的龍,他定能給你們帶來幸福和安康。”


    說完了這一大堆狗屁不通的話,耐薩就轉身走回了王宮內,同時用眼神暗示了一下矮人長老。


    ......


    奧克蘭,萊絲的登基典禮也在進行著。


    和矮人簡單的儀式不同,人類的典禮繁瑣複雜,還由於教會被清洗導致規矩更替。


    首先民眾是不能參觀加冕儀式的,一切都在正廳進行,隻有高層們才有機會目睹這一幕。


    此刻貴族院的一位元老正在莊重的脫掉萊絲的外衣。


    這不是當眾耍流氓,而是將新王的舊衣脫離,代表徹底脫離了過去凡俗的身份,成為了人間的主權者。


    隨後一係列人員站在一邊依次上前為萊絲穿上國王的裝束。


    內廷總管為她換上飾有鳶尾花的鞋子和王袍,卡爾遞給她一把黃金大錘,當然是中空的,代表軍權服從國王。


    接著萊絲將金錘交給侍衛長隨身攜帶。


    之後輪到科內特了,他作為莫雷的宗主國代表,將一柄以鷹為元素的金劍雙手呈給了萊絲,代表納特皇帝承認她作為莫雷新一任的國王,會堅決擁護萊絲作為莫雷主權者的事實,打擊一切亂臣者。


    隨後便是第二步,萊絲走上階梯站在王座旁,大貴族們依次上前,將戒指、權球寶杖、紅色披風為她戴上,最後貴族院最有威望的元老將莫雷大公冠取下放在一旁等候的持冠侍從捧著的軟墊上,接過莫雷王冠為萊絲戴上。


    就這樣,莫雷新王誕生了,萊絲手持金劍和權球寶杖,朗聲開口:


    “我!簡·萊絲·德·加洛林作為莫雷領第三十二任繼位者;王國第八任國王,統治擎山、莫雷領以及東卡魯克平原的真正王者,將在此宣誓奉守原莫雷與諸國的條約,寬愛仁厚、保護王國內各階層公民,維護人類利益,反對一切侵害我們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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