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進入了屋內,一名健壯的中年女仆拿著抹布正在擦拭著桌子,看到老主人領了個客人來後自覺讓出了位置走遠了。


    “坐吧。”阿克曼指了指長椅,自己坐在了桌邊的搖椅上,一旁還有一個小櫃子,上麵堆滿了手稿資料和書籍。


    阿庫尼爾亞斯打量著四周緩緩落座,這個屋子裝修精致,木色的牆紙讓人有置身原野的自由感,不過一股濃烈的藥水和老人特有體味在空氣中揮散不去。


    很快擺放在陳列櫃上的巨龍模型以及龍的鱗片、爪子飾品吸引了他的視線。


    “那些都是我從龍學院帶來的。”阿克曼循著那目光看去解釋道,“可惜現在都成了念想。”


    健壯女仆重新出現,托盤裏是兩杯剛泡好的茶水,依次端到了兩人麵前。


    “謝謝。”阿庫尼爾亞斯微笑點頭,但並沒有喝下去的意思。


    “阿克曼院長,我很好奇您為什麽沒有繼續留在莫雷呢?”他忍不住打破陷入回憶中的老人。


    “菲利普全家幾乎死光,莫雷王國的精銳死傷殆盡、土地淪陷大半,我一個吃閑飯的龍學家留在那裏幹嘛?”


    阿克曼自嘲一笑:“你想想,現在莫雷最需要的是吃苦耐勞的勞動者和堅定信仰的戰士,這樣才可以保全國民的安穩生存,花錢在龍學上有什麽用?我少拿一份年金就有四十戶家庭可以吃飽一年的飯,這不是更好?”


    “也有道理......”阿庫尼爾亞斯默默頷首,在龍災過後,那些脫離現實生存的學說都沒有立足之地,因為資源不夠,沒有錢養閑人。


    “不過士兵閣下,你來納特幹什麽?萊絲陛下委托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阿克曼下意識認為這是莫雷王室的使者,畢竟恰好找到自己門上的莫雷人可很少,而且這個人還有官方背景,以自己和先王菲利普的私交很容易聯想到這是王室的人。


    “我......我是有秘密任務前來的。”他決定說謊,“我需要前往察拉汗國辦事,但需要絕對保密,但現在納特巡察嚴格,我很難順利北上。”


    “所以你是來尋求幫助,好吧......”阿克曼自然而然得出了結論,點著頭緩緩站起身。


    “我看看能不能找幾個老朋友設法送你上‘北極之星’機車線。”


    他很自覺沒有問是什麽秘密任務,一切盡在不言中。


    “那真是多謝您了!”阿庫尼爾亞斯心中一喜,沒想到這麽順利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


    “束縛之神是秩序的開創者,那是因為我們本是一群狂獸......”


    埃爾擎山,拉斐爾正眼睛一閉一睜睡眼朦朧地聽著眼前的老樹人神神叨叨,藍龍娜娜俯在他身後細心地清理著赤鱗縫隙間的汙垢,讓赤龍的外表更加絢麗耀眼。


    帕拉丁拖著那身不知穿了多久的黑色亞麻袍,兜帽放下露出了那顆樹須交織的頭顱,兩隻樹爪伸在身前捧著一本典字聖典觸摸閱讀著。


    “......生命本就是世界錯誤的選項,但卻又是必然出現使世界毀滅的混亂產物,萬事萬物都不可避免被無窮虛空吞噬,主神亦不可規避身隕業消,無數因果律分支在時間的牽引下最終隻會來到一個結局————末日.......”


    “哈————”拉斐爾打了個哈欠,昨夜他忍不住和娜娜在金幣堆裏瘋狂了整晚,老牛的韌性、烏龜的持久、野豬的衝擊力讓藍龍渾身發顫,今天他們都沒什麽精神。


    帕拉丁無視了眼前昏昏欲睡的差生龍,情緒已經完全融入了聖典之中:


    “.......但祂憐惜萬物,同時也為了延緩世界毀滅,教導我們要自縛身心。自然就是自然,生命可以掠奪自己生存所需,但要自縛貪婪;延續後代是本能天性————雖然這會加速末日到來————神不會剝奪天性,但需自縛欲望,濫交是違背教義,奇跡難以降臨.......”


    拉斐爾感覺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在幼龍學院的日子,不過那時他喜歡逃課去玩。因為不知道為什麽,一聽那群老龍用陳年老調敘述繁冗的魔法理論,他就想睡覺。


    “......以上的自縛無人監管,全憑信徒們的自覺,所以本教教義:坦蕩內心。隻要你掩飾很好,就連神也不會知道你犯了戒律,完全可以一直放縱下去。但後果已經闡述明白。信徒們需要自覺,將內心坦蕩。”


    帕拉丁最後合上了聖典,回憶了一下後將雙爪交叉靠在了肩上,似乎是一個教禮。


    “好了,今天的布道就到這裏吧。”


    他帶上人皮手套和兜帽後便準備離開。


    “等等!”拉斐爾忽然叫停。


    “熔鐵龍,太陽已經落山了,再布道也沒了意義,儀式無法進行下去。”帕拉丁回頭說道。


    “我隻是覺得很不靠譜,你在這裏念叨半天,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真的有效嗎?”拉斐爾忽然來了精神,疑惑開口。


    “無所謂,這隻是針對信徒和神職。你渴望力量,尋求物質的道路本就無需在乎心靈的進步,那條布滿坎坷的前路會讓你自動回憶起今天的布道辭,你反而能從實踐中獲得最真摯的教義理解。”帕拉丁緩緩開口。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等到太陽賦予你聖火標記,那時試煉的道路就開啟了。”


    赤龍皺了皺眉頭:“那我能看看你的書嗎?”


    他想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看看結尾是什麽。


    帕拉丁沒有拒絕,幹脆地將聖典交出。


    拉斐爾簪起尖爪翻開石頭書殼,裏麵的內容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立體文字,那些符號整個是以微小的石雕刻在書頁上的,除了上下左右結構外還有內外區別,仿佛一個字就能表達一大段話的內容。


    “這哪門子異世界語言?”赤龍目瞪口呆,龍語都比這簡單。


    “上界如尼文,這是某位主神經過殘酷試煉,付出了高額代價後得到的真實語言。同時也是凡人施展奇跡的根本。你需要通過試煉才能讀懂。”


    老樹人解釋完後便收回了聖典,一步一趨遠離了赤龍,隨後血龍將它帶離了金巢。


    拉斐爾沉思了起來,娜娜乖巧地沒有提出問題幹擾他的思維,默默清理著他很久沒打理的龍鱗。


    “主人,瓦緹家主吉諾想見您。”血龍忽然出現。


    “娜娜,你先去中央大廳待一待。”拉斐爾開口吩咐,藍龍點點頭便飛離了。


    很快年輕的吉諾·瓦緹來到了此地,表情自然又輕鬆,完全沒有畏懼赤龍的樣子。


    “您好,赤龍閣下。”他恭敬地一鞠躬,瞥了一眼插在金海上的五邊金字塔。


    “現在那些麻煩事都擺平了。”拉斐爾冷冰冰開口,“我想你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麽那個‘變形種’是個傳說中的神,還有矮人的山心首飾原材料是祂的聖物?”


    赤龍一爪攥起舍納飛到了金字塔邊將他扔下,七彩的琉璃液狀體在上麵熠熠生輝。


    舍納認真地凝視了一下,回頭解釋道:“我是從古籍裏知道的倫琴納德有那麽一種生物,但具體情況並不知曉。”


    拉斐爾默默點點頭,隨後開始自言自語:“我想想,你是六百年前的人,主持了攻滅埃爾的事務,同時有可能促使人類不敢動我身下的大量黃金,可以說是幕後策劃者.......”


    “您想說什麽?”舍納有些不安起來。


    赤龍繼續開口,尾巴橫掃拂過金海,一隻爪子撐在了斷裂台柱上:“而不久前向我投誠的邪翼團中的一個家夥告訴我一個秘密:大陸上存在幾股特殊勢力,他們聯手導致了埃爾的覆滅,但為了某件不可告人的事用了手段阻止了這些金幣流出......”


    “您的意思是我嗎?那怎麽可能?我當時就隻是個打工的而已。”舍納背後不禁流下了幾縷冷汗。


    “可我又忽然想起,是來自紛爭平原的邪教分子指引我來到了這裏,他們的依據是神啟,但更讓我下定決心的則是被你們驅逐出來的矮人手裏的山心首飾!”


    拉斐爾猛然滑翔過來!獠牙畢露的龍首逼近了局促不安的舍納!


    “最後是你出現讓我最終找到了這裏,我相信這些都是巧合,但連在一起卻是洶湧的暗流,讓我非常不安!”


    “現在我又找回了這個東西!”赤龍指了指身下的七彩聖物,“解釋一下為什麽大山的精魄會出現在倫琴納德!你又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從來沒說過!”


    “真不關我的事啊!”舍納急了,他確實對整個事件一無所知,“當初是教會一力阻止的金幣外流,據說還有龍飛來覬覦著這裏,納特國王迫於壓力和害怕龍族借口南下入侵才同意的封印。”


    “至於山心首飾,我哪裏知道倫琴納德?好像有個女精靈嫁入了埃爾王室吧,似乎還是耐薩的母親,這就是它們的聯係。”


    看著一臉蒼白和無辜的舍納,拉斐爾隻好勉強認同這家夥沒問題。


    “那這東西怎麽辦?你的實驗如何展開?”他不客氣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哦,這個還好.......”舍納鬆了一口氣,“既然找不到活體,您就自己留著吧,這對龍體實驗應該沒什麽幫助,我再想辦法。”


    拉斐爾緊緊皺起眉頭,在舍納準備離開前忽然又問了一句:“你是從什麽地方得到的現在的知識?似乎用生命煉金術隻有你一個人。”


    “這個.......”舍納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如實說來,“過去我在米德加爾特大圖書館裏兼職管理員的時候,從某一本古代魔法書的夾縫中知道了一個地址,冒險前往後就取得了一個卷軸,上麵記載了生命煉金的基礎。”


    “你說的那個地方在哪兒?”


    “獸人神廟。”


    ......


    第二天,阿庫尼爾亞斯在阿克曼家客房裏早早醒來,站起打開窗戶後溫性的清爽涼風撲麵而來,讓他心曠神怡。


    “院長,早上好。”


    他打開房門走了出去,阿克曼年老睡眠不好,已經坐在餐桌旁吃早飯了。


    “過來吧。”阿克曼邀請道。


    後者不客氣地坐下吃起了簡單的麥粥和鹹蛋。


    寒暄了一陣後,阿庫尼爾亞斯發現這個老人一直在看著自己的筆記本,不禁好奇開口:“請問您這是在看什麽呢?”


    據他觀察,人們在吃飯時比較喜歡看報紙了解新聞或聊天放鬆神經,因為血液已經流向了胃部幫助消化,大腦中的動力會不足,強行思考有害健康。


    “我可不是自暴自棄的糟老頭子。”阿克曼笑了笑,“納特雖然不注重龍學理論,但他們的龍體實驗可一直在尖端,我來了後就一直出入米德加爾特大圖書館收集資料,分析其中的奧妙看看能不能得出針對那條惡龍的方案。”


    “那您分析出了什麽?”阿庫尼爾亞斯立刻來了興趣。


    “龍......可能最初隻有三個原始種類。”阿克曼將筆記本放在了桌上翻到了其中一頁。


    “三個種類?”


    “你看,納特的法師在某次實驗中無意發現綠龍和黑龍的骨骼架構高度相似,身體纖瘦而趾爪複雜,可以從事精密的手上工作;頭骨祛除了肉後幾乎是一個磨子刻出來的,分不清原主人是什麽顏色。”


    “還有生理上,綠龍雖然是森林之主,但同樣適應劇毒,黑龍也喜歡在林中徘徊,它們的習性、喜好幾乎完美互洽。”


    “這說明什麽呢?”


    “納特人沒在乎。但我在想,這似乎很符合那個巨龍配對論,就是綠配黑、紅配金、藍配銀。它們似乎在祖上隻有三個未知種類,因為某個原因發生了血裔分裂,成為了現在的六種龍類。”


    阿克曼越講越有精神,整個人仿佛重新融入了當初在大課堂上的院長身份。


    “我在想如果能弄清它們分裂的緣由,是否意味著就可以掌握那一種‘力’。能讓龍這種生物的血脈基因發生變異,那一定能讓那條惡龍身體衰弱異變,從而瓦解掉怪物王國讓莫雷奪回國土。”


    “您加油。”阿庫尼爾亞斯默默祝福,他還是寄希望自己可以掌握神力,從而屠掉惡龍。


    “對了,您去過大圖書館?我也想進去看看,你能幫我一下嗎?”他又開口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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