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民眾早在一星期前就從報紙上得到了西邊那條惡龍即將親自到訪的消息。


    民間頓時一片嘩然,三四十歲的中年人還記得當初震撼大陸的莫雷淪亡事件,甚至在帝國境內就有不少流亡的莫雷人,他們可是親眼看見遮天蔽日的魔龍肆虐噴吐龍息,天空都被燒成血色的末日景象還曆曆在目。


    現在帝國官方竟然說什麽“友好交流”、“親切到訪”,皇帝竟在帝國議會露麵大談“和平”、“多元種族權”這種鬼話。


    難道當初災厄魔龍沒有理由地入侵、燒殺肆虐、處決王室、奴役平民就這麽堂而皇之合法化、正當化了?


    依舊是那條直通皇宮禁苑的中軸線大道,遊行的人群再次聚集。


    領頭喊得最厲害的都是當初的莫雷人,他們高舉橫幅怒斥著帝國高層昏庸的綏靖政策。


    當初的龍學院院長阿克曼走在最前方,滿臉褶皮凝成一團猙獰的呐喊狀:


    “惡龍絕對無法和平相處!皇帝和官方是在用無辜民眾的生命做賭注!”


    遊行的人們暴怒齊呼:“怎麽能和一條惡龍做夥伴?它就是個混賬凶獸!”


    “我們的文明已經墮落到要和野獸為伍了嗎?”


    不少人高呼口號:“抵製惡龍!出兵埃爾!驅逐異類!還我國土!”


    大道兩旁抽調來維持秩序的警役隻是看著,因為上級一直沒有命令下來。


    在警役總部大樓內,歐賽羅特帶著一幹智囊急促走入會議室,牆上掛著帝都最細致的大地圖,新上任的幾名高層紛紛站起行彎臂禮高呼:“榮耀盡歸吾皇!”


    “嗯。”歐賽羅特皺眉,“現在這幫遊行的人什麽情況?”


    現警役部長是個僅資曆高的老家夥,在大皇儲勢力覆滅後從退休生活中被提出來充場麵,所以隻能幹巴巴地敘述過程:


    “陛下,遊行的人自六天前就每日早上九點在綠月大道集合,沿著中軸線大道朝市中心緩慢遊行示威,晚間七點後隊伍人數會增大三倍,未出現過激行為,可能是我們的警役全程跟隨監督的結果。”


    歐賽羅特緩緩點頭,這麽看來沒有其他皇儲舊黨摻在裏麵,是純粹的民間情緒發泄,和自己的皇位無關。


    智囊則給出了更精準的數據:“陛下,這些人多是十幾年前流亡來莫雷中上層人士,自萊絲女王屠龍計劃失敗、赤龍南下掃蕩幹淨莫雷殘餘軍事力量後,無數人對莫雷政權失去信心,議會當時通過了《移民法案》,盡可能接收這些莫雷人,八成以上在帝都定居。”


    “他們拖家帶口,十幾年來已融入帝國社會中。不過很多人都患上了“駭龍症”,一種心理疾病。一聽到龍吟或見到類似龍的事物便會手腳抽搐、渾身顫抖,恐懼心理不斷放大。”


    “他們還不斷朝帝國本土民眾灌輸龍的可怕,渲染其恐怖形象,當時的我們考慮到終究要和赤龍決戰,因此沒有理會這種行為,這也是如今民眾一聽赤龍到訪就極度恐慌的原因。”


    歐賽羅特恍然大悟:“難怪這幾年寵物龍的生意一直不景氣,還有巨龍保護景區的收入一直低迷。”


    智囊建議:“陛下,我們如今的戰略不管是擎山的原料、莫雷平原的糧食,還是穩定巨龍總領、牽製萊頓王國和聯合軍團都需要埃爾做鎮紙。現在的輿論非常不利,據我們赤龍拉斐爾的心理,它是極度厭惡龍身攻擊的,要是這幫人在它來了還鬧,那就不好了。”


    “扭轉輿論不是一兩天就能做好。”歐賽羅特揮了揮手,“得用其他手段。”


    他看向一直低著頭一言不發的警役部高層:“你們有能力動員警役把遊行的人驅逐鎮壓嗎?”


    幾個老頭麵麵相覷,他們本質上就是歐賽羅特的傳聲筒,根本沒有手段和資源整合下麵。


    歐賽羅特一看這情況就知道不靠譜,但他自己也動員不了。整個警役群體是帝國複雜體係中的一員,在慣例下運作,想讓他們幹超出職責的事需要威望高的強人配合利益驅動,否則就是趕鴨子上架,還不如不去。


    “唉,一直忙著整合軍部,沒時間管這群三流貨色。”


    “陛下,出動士兵......”


    “不行!”歐賽羅特斷然否決,“先不說軍部的那幾個根深蒂固的老雜碎我還沒搞定,在和平年間讓對外的軍團在首都開火,這是什麽信號?各地本就躁動不安的勢力會想到什麽?民間也會陷入巨大的混亂,這是分裂的征兆,絕對不能出動軍團!”


    現場頓時陷入沉默,智囊們隻好絞盡腦汁思索其他方案,警役部高層站在牆邊雙眼渙散像神遊虛空。


    “在晚上七點後遊行的人數激增......那是下班吃完飯的時間段,不如通過官方力量讓煉金廠、公司延長工作時間,分化掉一批人。”有智囊建議。


    “這個方法好。”歐賽羅特點頭通過。


    “剩下的遊行人群在晚上都要睡覺,我們觀察挑幾個帶頭的,晚上派專人敲門‘聊一聊’,說服他們如何?”


    “也可以試試......”


    “還有還有!在郊區和赤龍見麵,避開人群,反正赤龍身體格外龐大,在寬敞的野外會麵合情合理。”


    歐賽羅特下了最後通牒:“總之!在明天赤龍來的時候,不允許任何負麵消息傳到它耳朵裏!”


    “是!榮耀盡歸吾皇!”全程神遊的警役部高層們紛紛回過神,恭送皇帝離去。


    ......


    遊行的隊伍已經喊了一上午,阿克曼等人終於體力不支靠在路燈柱坐下休息。


    其實他們沒有多少人,還都是老年,因為年輕的白天要工作;而且更多的帝都民眾則在看戲般圍觀,畢竟赤龍到訪沒有讓各家碗裏少飯吃,沒涉及每個人的根本利益很難鼓動。


    阿克曼從一路跟隨的商販手裏買來幾桶清水,幾十名老者各自從背包取出碗具舀來喝。


    “院長,你說我們是不是小醜啊?”一位老者苦笑著問向阿克曼。


    “納特人終究不能直觀麵對惡龍的恐怖。”阿克曼喃喃道,“我隻是沒想到帝國當局居然和它媾和了,與龍謀皮是巨大的錯誤!”


    “唉,我的兒子兒媳就死在龍息中。”問話的老者喝光水抬頭看烈日,“還包括肚子裏的孫子,我就看著那可惡的小火苗像蛆蟲一樣悄悄飄到他們身上,然後就是隻有煉獄裏才能發出的慘叫響徹廢墟,他們變成了兩具糾纏的焦炭。”


    阿克曼看向附近的莫雷老人,這些人或多或少都被惡龍奪取、摧毀了至親的人,包括他自己————菲利普國王全家的死太慘了。


    “當初因為害怕逃跑,現在我們已經老得一無所有,誓要和惡龍鬥爭到底!”他暗自發誓。


    忽然一輛奇異的車子停在眾人麵前,沒有騾馬牽引,封閉的車廂用合金製成並漆成白色。


    阿克曼知道這是最新發明的煉金動力車,不過僅僅傳出了個風聲而已,按他的經驗應該先裝備軍團,然後再沉澱到民間,中間一個漫長的過程。


    但眼前這輛奇特的車子刷成乳白毫無軍用風格,隻可能歸屬提前拿到手的權貴。


    駕車的司機迅速下來,居然是一名穿著軍服的軍官,他不緊不慢打開後車門讓裏麵尊貴的乘客走出。


    阿克曼看見兩名打扮清涼的貴人在遮陽傘下走過來,其中麵容甜美的那個看著自己略顯不確定的激動。


    “您是叫阿克曼嗎?”她小心問道。


    “沒錯。”


    “那您在莫雷的龍學院當過院長嗎?”激動的聲音更甚了。


    “是。”


    “您真是阿克曼院長?我是埃維莉娜啊!她是嘉麗,我們都曾是您的學生啊!”埃維莉娜一把抓住阿克曼蒼老的手無比興奮。


    “埃維莉娜?嘉麗......哦!”阿克曼看著眼二十多光景的女士漸漸回憶起了過去,“你是龍學院最後一屆的年級第一!”


    “嗯!”埃維莉娜猛點頭,他鄉逢故友的驚喜感讓她無比激動,和阿克曼滔滔不絕談了起來。


    一旁的嘉麗勉強笑著應和,她還記得當初自己抄作業應付教授的事,似乎還被這阿克曼逮到過偷溜出學院,挨了記過處分。


    “您在這裏幹什麽?這麽熱的天。”埃維莉娜敘完舊後納悶,接著她看到了周圍癱在路邊的老頭們,像是一群無所事事的乞丐,但偏偏又都穿著得體的正裝,臉上的胡子也刮幹淨了。


    阿克曼慈祥的笑容瞬間收斂,接著咬牙切齒講出了惡龍將到訪的消息。


    “啊?祂要親自來!”嘉麗下意識驚呼,臉上爬滿了震驚。


    “你說‘祂’?”阿克曼抓住了這個細節。


    “呃......”嘉麗不知如何解釋,當初被拉斐爾壓迫幹活的恐懼已經嵌入了其身心。


    “大小姐的意思是赤龍不能和人相提並論。”舉著遮陽傘的侍女靜靜開口解圍。


    阿克曼的視線挪了過來,赫莉的樣子讓他眼神收縮了一下。


    “您怎麽了?”埃維莉娜關心問道。


    “沒什麽,沒什麽......”他低下腦袋掩飾著驚恐的內心。


    “對了,埃維莉娜,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出生納特皇室。”阿克曼轉移話題指向那台白色的動力車和軍官司機。


    “這個啊......隻是身世問題。”埃維莉娜隨口略過。


    場麵尷尬了一會兒,阿克曼忽然義正言辭:“那麽埃維莉娜,你是帝國的長公主,皇帝的妹妹,又親曆過惡龍的肆虐與恐怖統治,你應該知道和他合作是多麽愚蠢的行為!帝國是在給自己挖墳!”


    “請你想想辦法,我想見見皇帝本人。我是大陸唯一的龍學院末代院長,對巨龍的了解沒有人比我深,我太清楚惡龍這種下賤生物的卑劣內心!”


    遮陽傘忽然晃動了一下,嘉麗連忙抓住赫莉的女仆長裙讓她穩住。


    阿克曼繼續:“和龍合作,尤其是那頭惡龍!絕對是自尋死路,根據龍的二元性原則,它們是最為極端的生物,一切的友好、共贏都是短暫的掩飾,最終目的一定是把你生吞活剝!因為它們活得夠長,因此製定的計劃都極其漫長達上千年之久,中途的任何動作都是欺騙!”


    “讓我見見皇帝!我一定要給他說清楚這未來的災難!”


    埃維莉娜帶著蕾絲手套的手被攢得緊緊的,她瞪大眼睛看著麵前無比激憤的院長,沒想到惡龍的夢魘在他心中一直沒有散去。


    “這個.......”埃維莉娜麵對阿克曼希冀的目光有些為難,她和皇帝的關係雖然親密,但這正是在她從不過問政事的狀況下產生的,在宮廷生活了這麽久多少也耳熏目染懂了些潛規則。


    阿克曼漸漸絕望:“不行嗎?也對,我隻是一個國破淪亡的糟老頭子,周圍的年輕人都享受著擎山礦料加工成的工藝品、廉價的莫雷平原糧食,還有似乎永遠和平的生活環境,一個老頭聲嘶力竭喊著惡龍要毀滅人類簡直可笑。”


    “好吧,我盡量和哥哥去說。”埃維莉娜實在不忍心,滿口答應下來。


    “真的?太好了!謝謝!謝謝!”


    阿克曼彎下腰深深鞠躬,埃維莉娜慌忙扶起安慰。


    嘉麗在一旁如墜冰窟,手還停在赫莉的女仆長裙上。


    “拉斐爾要親臨?什麽意思?祂又想對我幹什麽?現在我和埃維莉娜生活得很好,祂來又要攪亂秩序?”


    無論是嘉麗本體,還是後來曆經六百年的執念靈,融合在一起的新意識都對赤龍有發自內心的恐懼害怕,幾乎到了聽名字就戰栗的地步,算是“駭龍症”的一種。


    “大小姐,您的樣子有些失禮。”赫莉嬌紅的嘴唇湊到她耳邊告誡。


    嘉麗打了個冷顫,低聲反問:“我按照赤龍的要求留你在身邊,給你提供人脈出入上流階層竊取情報,為什麽還有來打擾我和埃維莉娜的平靜生活?”


    “大小姐,我主並非針對你而來,隻是普通的到訪而已。”


    “別胡說了,祂就像落入池塘的巨石,盡管無心但水裏的小魚一定會被震蕩波影響,祂就不該來!”


    赫莉勾上一縷冷笑:“這就不是您的意誌可以左右的了,與其抱怨,不如告訴我這個老頭的具體信息,我現在才知道還有莫雷渣滓的漏網之魚跑到了帝都大放厥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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