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趙鶴、沈竹樓與兩個猴兒模樣的怪物走了進來。


    趙鶴瞥見風清場,當下便欲開溜,但腦中一轉,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心下一喜,笑道:


    “風公子,別來可好。”


    風情揚的心陡然沉落,若說丐幫眾人殊不足畏,這幾個魔頭可無一是好相與的,單隻趙鶴一人已然頭痛,不想因人齊至,不意自己竟要陷身此處了,當下苦笑道:


    不好。


    趙鶴佯作驚詫道:“嚷,這些臭化子又來欺負風公子了。奶奶的,風公子大人大量,不與你們一般見識,你們倒得寸進尺了,風公子,兄弟替你出口氣。"他話音末落,兩掌飛起,兩名丐幫弟子應聲飛出,仆跌於地",當即斃命,臉上黑氣彌漫,麵目猙獰,顯是中了趙鶴的拿手絕技"寒冰綿掌"。


    執法長老大怒,罵道:“魔頭,居然乘人不備下手。”


    趙鶴淡淡一笑,道:“有備無備都是一佯,我若叫你二更死,閻王不敢留你到三更。"說罷虛拍一掌。


    執法長老知他武功著實了得,絲毫不敢輕嘲,手中短棒一舞,護住胸腹要穴。哪知趙鶴意不在此,身形晃動,候然閃至一人身旁,手起掌落,將此人斃於掌下,身乏形傻閃,退回原位,冷冷笑道:“此番有備無備?”


    執法長老怒氣填鷹,偏生又無奈他何,自付武功非他對手,何況還有三位魔頭虎視耽耽,如若硬拚,勢必大敗虧輸,若說不戰而逃,莫說沒這麽厚的麵皮,而在幾天魔頭的眼皮底下,縱想逃走亦頗為不易,這位長老乃丐幫元老,為人城府甚深,處事幹練,凡事均以幫中利益為重,一己之得失榮辱殊不掛懷,是以在江湖中聲名不顯,在丐幫中威權甚重。


    丐幫中人無不心下揣揣,唯恐趙鶴下一個目標便是自己,他那等如鬼似魁的身法,霹需如電的手段當真令人防不勝防,眼見三名同伴相繼亡命,人人栗栗自危,日中滿是懼意。


    莊夢蝶已然調息完畢,見趙鶴負手而立,意態閑雅,渾沒將麵前諸人放在眼中,沈四絕等人更自行取來酒菜,棧斟慢飲,媳笑自若,直將丐幫中人視作咀上魚肉,怒氣攻心,一口鮮血箭也般直射出來,幾欲暈倒,重又拄杖喘息。


    執法長老浩歎一聲,緩緩道:“尊駕是執意要滅我丐幫了?”


    趙鶴笑道:“這倒不然。我隻是瞧著你們仗恃人多,欺負風公子,心下老大的不舒服,不過是替風公子出口氣而已。”


    金猿張乘風",銀猿張乘雲哄笑道:“著啊,我們兄弟最看不得的便是有人對風公子不敬,風公子,你這口惡氣出了沒有,你還瞧著哪個不順服,待我兄弟兩個替你料理了。”


    兩人挺起雙棍,逐個點過,道:“是這個嗎?嘿,是這個,這也不是,那麽必是這一個了。”


    丐幫中每一人被他點到,均心中發毛,股栗不止,知道這兩個人不大、鬼不鬼的怪物較諸趙鶴更為凶殘,隻消風清場點頭應諾,自己隻有到閻羅殿銷帳的份了,每一人均向風情場望去,目光中恐懼、氣憐、羞慚交集一起。


    風清揚直感匪夷所思,不知這幾大魔頭又搗什麽玄虛,倒不知如何應對才好,待見丐幫中人瑟縮畏惠的模樣,怒氣上湧,喝道:“別指指點點了,我便瞧你們兩個不順眼。”


    金、銀兩猿魔不想拍馬屁拍到馬腿上,鬧個灰頭土臉,大是委曲道,"風公子,我們兄弟長得醜,那是天生父母養的,有甚法子,我們可沒敢得罪您。”


    風清揚不禁凳爾失笑,這兩位猿魔雙棍台擊之木堪稱海內一絕,藝業之精尚在自己之上,不知這二人緣何對自己恭敬有加,如對長輩,他哪知這二人心內苦衷。遂笑道,"我不是瞧你們長相不順眼,其實三位濃眉大眼,五官齊全,堪稱英俊。”


    兩位聞此讚語,直感榮升華冕,眉開眼笑,自己摸摸臉上,五官確也一件不少,排列有序,至於濃眉大眼,那是想當然的事,心中踴躍,直欲舞之蹈之,連聲道:“多謝公子謬讚,。英俊二宇不敢當,在公子麵八、前,誰人敢稱。英俊,二字。”


    風清場忍笑不語,實不知這兩頭呆鵝怎地練成這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真是唑唑事。


    金、銀兩位在人前露足了臉,隻覺若不為風清場做點兒什麽,實在有負"公子"厚愛,又不敢自作主張,惟恐再觸黴頭,"遂起身垂手道:“公子,不知您有何差遣,我兄弟倆願為公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您盡管吩咐。”


    風情場憚然,不知這二人吃錯了哪門子藥,竟爾向自已討起差使來了。


    趙鶴和沈四絕相視苦笑,深知這兩位把兄的呆勁,又不敢出言勸阻,莫看他們對風情場趨奉惟恐不及的模樣,對旁人可是半點情麵也不講,在教中也隻有魔尊的嚴令可以勒束得住。


    丐幫執法長老看得膛目結舌,直感匪夷所思,莊夢蝶忽然開口道:“風情場,你們華山派標榜俠義,居然與魔教暗通款曲、而今公然唱合,魔教給了你什麽好處”風清場怒道,"莊夢蝶,你莫血口噴人,我與他們相識而已,素無瓜葛,什麽款曲、唱合”莊夢蝶狂笑道:


    “風情場,任你如何狡辯也是枉然,這裏幾十雙眼睛看著,你還有何話講?你若真的清白,就提劍把這幾個魔頭殺了,我莊夢蝶向你即頭謝罪。”


    風清揚心中一沉,情知莊夢蝶所說不差,自己理應遇這幾個魔頭提劍便條,可心念一轉,尋思道,"這幾人與我無怨無仇,我為何要殺他?何況他們對我毫無敵意,甚則曲意結好,我縱然不屑與之為伍,卻也不致毫沒來由地殺人啊。"心思忽然轉到日月神教究竟是好是歹,教中人是否都是該殺之人,一時間茫然失措。


    金、銀二猿魔心頭火起,罵道,"直娘賊,你掌上功夫稀鬆平常,架橋撥火的功夫倒是不錯,且吃你家爺爺一棍。"二人揉身而上,雙棍齊發,夾頸而至。


    莊夢蝶早有防範,飄身閃開,二猿魔棍隨身進,兩根熟銅棍上下翻飛,登時將莊夢蝶罩在棍網中。他倆恨莊夢蝶挑動風清場殺他們,那可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羔怒至極,上手便是致命絕招,立意要將莊夢蝶斃於棍底,饒是莊夢蝶技藝精湛,也被這二人攻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執法長老眼見形勢危殆,挺棒便上,喝道,"休要以多欺少。”


    趙鶴並不阻攔,反旋身坐到桌旁,端起酒環一飲而盡,笑道:“以多欺少那是你們丐幫的拿手絕活,我們神教中人可不會,隻要你們堂堂正正過招,隨你們多少人一起上好了。”


    沈四絕笑道:“正是,也叫你們開開眼界,見識見識什麽是武功,大哥、二哥,這幾日正手癢得緊,你們權當孝心,替他們殺殺手胰。"這二人有恃無恐,邊飲酒邊翼落嘲諷,其實心下也頗忐忑,惟恐風清場忽然翻臉,但見風清揚一副苦思不解的模樣,雖不明就裏,卻也樂得清閑.執法長老肚子幾乎氣破,但情期今日已然無幸,隻有涯一時是半刻,走到哪河脫哪鞋了,一棒橫掃,徑襲二猿魔中路,喝道:“接招。"雖大處劣勢,出招時仍先行喝破,不思落個背後襲人的口實,趙鶴也微微額首,大是讚許。


    這一棒全力而發,招沉力猛,火候老到,沈四絕不禁喝采道:“好,丐幫長老果然有些道行,並非浪得虛名。”


    金猿、銀猿二王便一招"天網恢恢",將莊夢蝶壓入棍網死角,下一招便是"疏而不漏"了,聽得背後風聲諷然,不敢怠慢,回身一記"雲封霧鎖",雙棍交叉攔下,隻消棍棒相交,便可將之大力絞飛。


    這二人一套棍法乃一奇人專為二人苦心創製的雙人棍法,單人隻棍便不成式,是以這二人習武之日起,便秤不離錠,無時無刻不在一處,出手對敵更是如此,雖然不大便利,但四手雙棍而習一套棍術,較之雙手一棍自然威力倍增,便如一大有因隻手、四條腿一般。創製這套武功雖難,更難的是習此武功的二人務必同心同德,不能有絲毫隔閡,否則非但棍上威力大減。招術之上反倒牽手礙腳,破綻百出,不攻自破。是以這類武功泰半由攣生兄弟或姐妹習練,而習成者又不過十之一二,以之揚名江湖、技壓群雄的實屬風毛鱗角,蓋雙生子女雖多,但若欲令二人心意如一,纖芥不存,至死不移,何癡癡人說夢。然則大幹世界無奇不有,金猿、銀猿二自幼生長荒山野穀中,心地單純,全無機心,十幾歲時為一異人發現,喜其根骨奇佳,是對練武的好料,便創此武功相授,這二人果然不負重望,將這套武功練得爐火純青,其實正因這二人單純之至,既無機心,又無私心,才能將這套武功的內在潛力盡數發揮出來。


    隻聽得“砰”的一聲,執法長老的短棒脫手飛出,執法長老震得雙臂酸麻,騰騰騰倒退幾步,心下駭然,自己闖蕩江湖一生,一根短棒下不知會過多少英雄,竟然會在一招下被人奪走兵刃,直是不可思議之事。


    兩猿魔並不續下殺手,反身發棍繼續圍攻莊夢蝶,莊夢蝶已然吃足了苦頭,這才知道這兩名人不人、鬼不鬼的魔頭近些年在江湖享譽之隆,委實無虛,自己一向目空四海,心雄萬丈,而今方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隻得打點精神,使出渾身解數,躥高伏低,閃展騰挪,極盡身法變化之能事,手上淩厲無鑄的降龍十八掌亦令兩猿魔頗多顧忌,但仍是守多攻少,勢窮力支。


    這一聲巨響卻震醒了陷入沉思,不克自拔的風清揚。


    風清揚眼望場中情形,亦不禁憚然,兩名猿魔招術精妙,功力老到。相互配合默契無間,宛若長著四手四腳的人,尤奇在這兩人打的章法謹嚴,不急不躁,每一式連削帶打,不但將莊夢蝶的反攻化解無餘,自身攻勢亦盛,卻又饒有餘力,顯得輕鬆裕如,無隙可乘,是以莊夢蝶連施狡計,故賣破綻,希冀敗中求勝,行險僥幸,兩猿絲毫不為所動,我行我索。


    打得莊夢蝶苦不堪言,幾欲吐血,不意這兩人呆頭呆腦,心機如是之深,定力如是之高,眼光之老到,臨敵經驗之豐贍又毋庸多言了。


    風清揚拔劍仿惶,不知是否該上,場上雙方無一是自己喜歡的人,相較之下,倒是張氏二兄弟瞧著比較順眼,可華山派剛與篙山、泰山、恒山、衡山四派結盟抗魔,自己若任由這幾人橫行無忌,似乎又說不過去。然則若助莊夢蝶,心中更加說不過去,焉知此人掉過頭來會不會再咬自己一日?以他的為人而言,十有八九會如此做,一時間躊躇百端,委實難決。


    趙鶴見風清揚拔劍而立,唬了一跳,情知自己與沈竹樓聯手也未必攔得住他,兩位把兄雖說不遜於風清揚,偏生見了風清揚便魂飛魄散,莫說動手過招,連句硬話也沒有,即便對魔尊也沒這般恭敬,心下揣揣,麵色峻變。


    恰在此時,解風忽如老僧出定般長籲出於口氣,看到場中情形,猶詫異莫名,風清揚正沒開交處,忙問道,“大哥,咱們怎麽辦?”


    解風道:“走。”


    風清揚大為不解,楞然道:“那你這些屬下怎麽辦?”


    解風恨恨道:“叛逆賊子,死有餘辜。”


    風清揚雖對他借魔教之力誅除異已的手法不盡讚同,但除此而外,實無良策,況且解風功力未複,自己負保護之責、能少些是非亦是好事,當下仗劍先行,解風緊隨其後,場中爭鬥益烈,雙方均眼睜睜望著二人揚長而去,趙鶴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但轉瞬間即意識到丐幫必是出了重大變故,不由得望著二人背影怔怔出神。


    二人走出酒店,均感心下一寬,若非趙鶴等人不速闖入,亂攪一通,若想這般輕鬆走脫絕無可能,隻是這四魔齊聚一處,斷不會隻為尋尋莊夢蝶的晦氣,必有重大圖謀,二人心中都罩著一層陰影,隻是此時脫身要緊,無暇顧及身外閑事了。


    其時正值盛夏,驕陽似火,酷暑難當,二人頭頂烈日而行,不多時已然大汗淋漓。


    忽聽一人道:“風公子,如此行色匆匆,要到哪裏去?”


    風清揚定目一瞧,竟然是白極煞星白自在,不由得喜出望外,奇道:“白兄,你怎地在這裏?”


    自極煞星飛步上前,抱住風清揚道:“風公子,想煞兄弟了,我在這裏等了你數日,果然讓我等到了。”言下喜極欲泣。


    風清揚麵上微紅,自真武宮一別,自己幾乎將此人忘得一幹二淨,頗感愧疚。自己正感形單勢孤,驟然得了這麽一位幫手實是不勝之喜。


    當下為解風和白自在介紹一番,白自在登時不自在起來,不意這位貌相平庸的中年人居然會是丐幫幫主,解風也直感匪夷所思,不知風清揚如何會結識江湖中聲名狼藉的獨腳大盜,但他為人豁達,既是風清揚的朋友,便不好冷落了他,隻得纖尊降貴,拱手一揖道:


    “白兄威鎮青海,解某神交已久,今日識荊,幸何如之。”


    白自在麵上大有得色,自他在青海成名立萬以來,就無人敢在青海開宗立派,青海一帶可謂唯我獨尊,威風八麵。


    風清揚笑問他別後情形、白自在略述梗概,原來他那日在會武觀中被人一掌擊出,便已昏暈過去。待得醒轉,已然人去觀空,白自在懸念風清揚二人安危,遂四處打聽二人消息,他在這一帶耳目極廣,是以不消幾日便探聽到,日月神教銻羽而逃,風清揚二人被天師教張天師救走。


    白自在聽到天師教的名頭,便如老鼠見到貓,逃避尚且不及,逞言去尋人了。如是蟄伏了十幾日,天師教人離開青海,他才敢露麵,隻是想與風清揚再見一麵,便一路猛追,不想又追過了頭,到了此處,方知五嶽各派尚未回歸,便株守此處,倒真被他等個正著。


    風清揚大是感動,執手稀噓,不知說什麽好。解風笑道:“白兄大有古君子風範,難怪我這把弟輕易不肯與人結交,競與白兄如此投契,解某得見高賢,足慰平生。


    自自在謙謝不逞,心下卻也納罕,這位素稱掌功天下第一的丐幫幫主怎地步履虛浮,中氣不足,與江湖傳聞泅然有別。


    風清揚將白自在拉到一旁,俏聲問道:“白兄,可能找到僻靜的地方?”


    白自在笑道:這還不容易。我別無所能,找幾處叫旁人找不到的藏身之處最為在行,隻不知你有何用?”


    風清揚故作神秘道:“天機不可泄露。”


    白自在亦不多問,心中卻以為風清揚是要尋一幽靜所在與慕容雪歡會之用,慕容雪芳蹤未現,白自在久已納罕,隻是礙著解風在旁未敢造次動問。


    當下左彎右轉,領著二人來到一座廟前。


    正在灑掃石階的小沙彌見到白自在,早已飛奔入內,須庚,幾位青衣布履,滿麵紅光的胖大和尚迎了出來,台掌施禮,神色恭謹之至,嚴若見到了什麽大德高僧。


    風清揚大是詫異,這幾名和尚身軀雖偉,但入眼便知絕非武林中人,奇則奇在白極煞星怎會與佛門之人交誼甚篙,直是匪夷所思。


    白自在在為首和尚耳旁低語幾句,便領著二人徑自向裏走去。沿途遇到幾個和尚、沙彌,均躬身合十,狀極恭謹。


    寺內極為整潔,翠竹修複搖曳生姿,三人來到最後一間的精舍,風清揚一見,果然清幽雅靜,令人俗念頓消。


    風清揚問道:“白兄,這些人可靠嗎?”


    白自在笑道:“盡可放心,這座廟是兄弟出資修建的。


    這些和尚也都是兄弟買的度碟度來的。他們可不知道有白極煞星這號人物,隻知道白員外、白大財主是他們的衣食父母。”


    風清揚恍然失笑,道:“白兄莫不是自悔殺人太多,血腥太重,做做佛事來修來生?”


    白自在笑道:“我哪有閑心理會來生後世,不過是有錢無處花,造幾處藏身之窟罷了。”又低聲道:“你別把這當作寺院,隻作自己家裏好了,何時把慕容姑娘接來呀?兄弟給你預備車馬?”


    風清揚這才知道他心裏想的什麽,既感好笑,亦複憫然,渭然長歎,把慕容雪被家中人強行拉回去一事略述一遍。


    白自在大感差憚.良久方道:“慕容家的人吃錯了什麽藥,找到屆般東床佳婿還不滿意,論武功、論門弟、論人品,公子哪樣不是上上之選。”


    解風在旁道,‘此事並不簡單,其中大有古怪,風公子或許是沾了我的晦氣,才遭此難。”


    風清揚不知他緣何對慕容雪家成見甚深,一心以為是幕容家在背後算計他,心下大不以為然,截斷話頭道,“大哥,你是被女人害慘了,便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象那個妖女一樣,專會害人。”


    —解風苦笑幾聲,甚是酸澀,情知此事難以取信於人,不說也罷,但願設此局詐的人僅以丐幫為對象。便強笑道:“兄弟,你給我找到這麽好的藏身之處,也可安心離去了。”


    風清揚一怔,旋即懾悟,笑道:大哥,你誤會了,我領你到這裏來是為了幫你恢複功力。”


    解風道:“恢複功力?兄弟,這可不是三兩日的事兒,時日一久,咱們就算鑽入地裏,這些魔崽子也會把咱們挖出來,況且此事太過凶險,還是以後再說吧。”


    白自在驚詫道:“解幫主受了內傷?我這裏療治內傷的丸散膏丹盡全。不知需要什麽傷藥?”


    解風大感尷尬,這等丟人的事自是不能讓人知道,況且這種“內傷”絕非丸散膏丹所能奏效的。


    風清揚笑道:“多謝白兄好意,我大哥隻是損耗功力過甚,一時難以平複。我想用九陰真經上的功法為他恢複功力。”


    二人聞言,均不禁憚然。九陰真經自是學武之人夢寐以求的珍寶,為了這部真經,數百年來不知有多少人喪身失命,亡德敗節,一念貪著,直可使貞婦變蕩女,賢聖變禽獸。至若父子反目,師徒成仇,同門相殘,夫妻相煎更是等而閑之,不消多說了。


    .二人均知,這等恢複功力的法子便是將功法訣要告訴解風,使他自行修練,無異於將九陰真經拱手相贈,這位禮物式也重了些,是以均感震駭。


    解風道:“兄弟,盛情足感。隻是這九陰真經乃尊師單傳於你的,你八位師兄似乎也未得傳授,我自然更無此福緣。此種神功焉可隨便私相授受。”


    風清揚氣道:“大哥素來豪爽,今日怎地婆婆媽媽起來,九陰真經又是什麽了不起的物事,況且現今你不習此功便無法恢複功力,強敵環列,保命不暇,還有甚顧忌。”


    解風堅辭道:“兄弟,你還年輕,慮事尚淺,當年令師獨將此經傳授於你,而你八位師兄概不得傳,其中自有深意,你我縱然是盟兄拜弟,也難比與你朝夕共處、情同骨肉的師兄。今日你將此功傳我,倘若他日你那些師兄向你開口,你又如何處?”


    風清揚聽聞此語,當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先前從未考慮過這問題,是以視作等閑,經他細加剖析,登時背生冷汗。自己八位師兄所習華山內功顯然不及九陰真經遠矣,他們明知自己修習九陰真經,為何始終無人出言求懇,這其中必有不可逾越的厲禁,自己險些一念之誤鑄成大錯。


    白自在翹起拇指讚道:“解幫主,您名高位崇,可謂是白道領袖,白某對你也不過久仰而已,可現下對你傾服備至。老實說,若非風公子對我有援手之德,又折節下交,我倒要不自量力,動動他的腦筋了。”


    解風淡淡一笑,其實他之拒絕風清揚的饋贈,雖大半出於為風清揚著想,一小半卻也出於自尊,自己堂堂一幫之主,雖說與風清揚平輩論交,實則是他的長輩,自己已然受了他太多恩惠,焉能厚著麵皮再受這等重的人情,豈非將自己降至風清揚弟子之列去了,是以雖對九陰真經渴盼至極,還是硬著心腸推了開去,心中卻是酸甜苦辣辛五味俱全,淒苦悲槍,幾欲淚落。


    風清揚不想自己苦心冥慮的妙計全不管用,大是躊躇,心寧念轉,思慮如潮,卻無一合用者。


    解風見他愁眉緊庭、絞盡腦汁的模樣,頗為感激,一拍他肩頭道:“兄弟,此事毋須多慮,為兄雖隻有二三成功夫,自保尚且有餘,麵前困境亦並非武功高強便可解決,為兄自有道理,隻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怕是來不及了。”


    風清揚眼中霍然一亮,失笑道:“我也真笨的可以,我師哥他們隨後使到,還有泰山、篙山、衡山、恒山的高手,請他們出手,便有十個莊夢蝶也成了不了氣候。”


    解風苫笑道,"丐幫門戶之變,外人是根本不能插手的,否則我闖蕩半生,難道就沒些江湖朋友?隻是此事他們既難插手,我亦不能出言求助,否則縱然奪回幫主之位,亦要貽譏江湖,連累本幫兄弟在江湖上都抬不起頭來。”


    風清揚不信道:“豈有此理,難道幫朋友的忙還有錯不成了我們素來講究俠義為懷,路見不平,尚要拔刀相助,朋友有難,反倒要形同路人,默默作壁上觀?”


    自自在插言道:“天下間豈有此理的事多的是,隻是公子一直未曾介入江湖事端,便以為天下事抬不過一個理字。其實江湖中事泰半皆是。豈有此理-,隻是無人管得了,久而久之,便成了。實有此理,了,解幫主所言句句是實。”


    風清場搔搔頭皮道:“依你們之言,連我也不能幫大哥了?”


    解風道:“你脫身事外自是最好,隻是你介入此事倒還有一借口,便是莊夢蝶他們曾四處追殺你,你向他們下手也無可非議。況且華山派勢頭極盛,莊夢蝶若想在江湖立足,就不敢向你下毒手。先前尚有我作擋箭牌,現今他可要擔罪責了。”


    風清場聽得雲三霧四,不知這些人的機心怎地較諸武功猶玄奧莫測。他武功雖高,涉世甚淺,於武林中的波淆雲詭,狡詐技倆幾無所知,而今方始略窺門徑,已然厭僧殊甚。


    自自在道,"解幫主,你適才所說遠水近火雲雲,是什麽意思解風欲語又止,沉吟有頃,手搏須焉,似是頗有難處。


    白自在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自是一點即透,觀其顏,察其色已猜到了八九分,微微笑道:“解幫主有何想法,盡可講出來,若有用得著兄弟的事,盡管吩咐,看在風公子的麵上,便是刀山火海白某也走上一遭。”


    解風被人看透了心事,略感郝然,但勢逼此處,隻得硬著頭皮道:“正要借重白兄,隻是與自兄初次見麵,怎好勞動大駕風情場苦笑道,"大哥,性命悠關,你怎地一味婆婆媽媽起來,白兄又不是外人,何須客套。”


    解風從杯中摸出一遍火漆封固的書信,遞到白自在手中道:“請白兄將此物送至開封府恒通莊侯君集手中。”


    白自在訝然道:“恒通四海侯君集?”


    解風道:“正是,白兄可曾相識?”


    白自在失笑道:“恒通莊的銀票四海通行,何人不知這位侯大莊主,隻是不知解幫主何以向他求援?"-解風淡淡道:“此中原由便不足為外人道了,白兄恕罪。”


    白自在一拍額頭道:“是我多嘴。既然如此,兩位在此靜候佳音,我即刻便去,多則半月,少則十天,一定將信送到。"他說走便走,一陣風似地衝了出去。


    解風望著他的背影,長歎一聲,緩緩道:“十天半月,不知我還能握到那時否。”


    風清揚奇道:“大哥,你不是說不能向江湖朋友求助嗎?怎地大老遠求起一個商人來了解風笑道,"兄弟,這位商人不是外人。跟你說說無妨,他本就是我丐幫中人,隻是絕少有人知道而已。”


    風清場直感匪夷所思,道:“從未聽說過貴幫還有經商的,這當真是唑唑怪事。”


    解風頗感好笑,這位把弟武功高絕,江湖經驗卻少得可憐,便解釋道:“你以為我們丐幫數萬人眾真的靠討殘湯剩飯過活?那不過是最低一層幫眾的營生,有職事者整日忙於幫中事務。哪有空閑挨門乞討?這樣的人本幫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這些人衣食從何而來?終不成去打家劫舍吧。”


    風清場楞怔不語,心中倒也想:"是啊,丐幫中有袋弟子從不討飯,這些人是如何過活的?"百思不得其解。


    解風笑道:“兄弟,你交了我這大哥,武功上不會得益,江湖上的知識管教你日日長進。”


    風情揚深深一揖道:“敬請大哥指點,小弟洗耳恭聽。”


    解風哈哈一笑,胸中鬱悶之氣為之稍減,續道:“兄弟,我教你個乖,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此事聽過便了,幹萬不能向任何人說起,就連慕容姑娘也不能說。”


    風清揚見他忽然間媳笑之態盡斂,神色莊重肅然,雖不盡情願,卻不自禁地點點頭。解風探頭門外,察查動靜,風清場道:“大哥放心,憑我的耳力,方圓二十丈內絕不會被人欺人而不知。"心下卻暗自哺咕,"大哥會不會是尋我的開心,故作神秘。”


    解風聽四周沉寂,隻有前麵僧房中叮叮的木魚聲和低低的荒唱聲,卻仍壓低聲音,道:


    “這是本幫絕大機密,恒通莊乃本帶金錢聚集之地,侯君集便是掌管銀錢的長老,此事惟有我一人得知,也唯有我一人才能調動裏麵的錢財。”


    風清場既感新奇,亦複有些失望,此事雖首次聽聞,卻也算不得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頗有些上當之感。


    解風自是一眼便看穿他的心事,也不以為異,笑道,兄弟,你說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麽?”


    風清揚道:自然是武功了。”


    解風冷笑道:“倘若你囊中空空,身無分文,你能支持幾天?”


    風清場一征,金錢之事他從未在意,也從未缺過,每次下山時,他掌門師兄都將碎銀、銀票塞滿腰囊,前些日子得了白自在一大包金葉子,更是不虞匿乏,是以從未想過黃白之物有何重要,但卻也隱隱覺得,倘若一文不名,這江湖上的日子怕是不大好過。


    解風笑道,"兄弟想通了吧,成幫立派若無銀錢,任你何等俠義幫派,不出三天便會作鳥獸散。古人雲: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自古及今,自天子而至庶民,奔波爭逐,焦思苦慮無非為錢之一物,咱們武林中人亦不能脫俗,任你武功怎樣高,隻消未到餐風飲露的神仙境界,一點銅臭總是要沾沾的。”


    風情場漸漸聽出些味道來,其實這些道理至為淺顯,七八羅的農家孩子也懂,可風清場自幼及長,從未經曆過,貧窮艱窘,華山派雖非豪富,日用卻充裕有餘,他一直專心習武,銀錢瑣事自是不勞他費心,是以這些最淺顯的道理,在他而言直是高深莫測,正如晉朝一位皇帝,見到滿城饑民,卻問他們為何不食肉粥一樣,匪夷所思。解風見他興致盎然,便又道,"想本帶創幫伊始,倒也是以乞討為生,久而久之,聚成大幫,江湖中各類英雄多有加幫入會的,其中不乏宮室子弟,貴介公子,這些人隻是慕丐幫江湖上的聲名,卻非羨慕乞丐生涯,正如少林俗家弟子隻學武功,不參佛學一樣,這些人自是不能逐門要飯,卻也不能打家劫舍,做沒本錢的買賣,開漂局、設武揚固然無可非議,卻又大違本帶宗旨,不管自砸招牌,逼不得已,隻好選出一批精幹人才專心經商,逐本求利,維持本源日常支出,這事行之已久,隻是始終秘密行之,江湖中鮮少有人得知,數代下來,即便本帶弟子中也罕有人知,金銀總舵的所在及人手配置隻有幫主一人知道,新舊幫主接替之時,這份名單及信物便連同綠玉法杖一並交接,可綠玉法杖能丟,這份名單和信物卻丟不得的。”


    風清揚道,"我明白了,原來還有一個秘密丐幫。”


    解風笑道,"多虧這張王牌,我才得以活到現在,莊夢蝶若非一心想逼問出這秘密,非欲生擒我不可,早已將我除去了,你想我丐幫數百年基業,代代蓄積,富可故國,相較之下,我可一文不值了。”


    風清場望著解風,心中一陣憐憫,丐幫幫主固然風光,作人也未免太累了。凡事他隻願一劍而決,這等繁富機心他是學不來的,殊不知世上許多事並非刀劍武功所能解決的。


    他忽然拍掌道,"大哥,你是讓你那位秘密長老聞風遠遁,莫讓莊夢蝶提到解風搖頭道,""非也,我是令他盡起精銳,火速前來救我。過不了一月,江湖中人均令震駭,不知從哪裏鑽出許多藉藉無名的高手,我若非身處絕境,斷不會出此下策,如此一來,江湖中人終會查探明自,.再將之轉入隱密處,不知又要費多少手腳。”


    風清揚忽然止住他,道,"有人來了;”解風望向門外,不多時但見四人提擔物事而來,到得門前才看清是四名和尚提著兩甕酒,擔著一碩無大比的食盒。


    四個和尚進門來放下東西,合十問訊,解風二人忙還禮不迭,一個和尚道:“兩位施主請用晚膳,這是白員外臨行時吩咐下來的,兩位施主如另有所需,盡管盼咐,小僧一定為兩位施主辦到。”


    解風笑道,"多擾了。四位師傅何妨共用?”


    那和尚登時郝然,似是有甚虧心之處,嚎懦半晌方道:“施主慢用,小僧告退。"轉頭一溜煙似地逃走了。


    風清揚詫異道:“這小和尚鬼鬼祟祟,不象好人。"當下小心翼翼揭開食盒,卻是一具烤乳豬。兩人相視大笑,方始明白那四位和尚奪路而逃的原由。


    解鳳笑道:“想當年廬山慧遠和尚設美酒烤豬款待陶淵明,而成千吉佳事,這裏的和尚倒也不俗,隻是你我愧無淵明之詩酒風流了。"口中說笑,手上卻拿著銀鋇一一驗過,方敢享用。


    二人飽餐一頓,已是入夜時分。


    解風推開窗子,望著黑勘勘的荒野,沉聲道,"兄弟,咱們該上路了。”


    風清揚怔道,"大哥,什麽事這麽急?”


    解風道:逃命,兄弟,咱們以後使得晝伏夜出,在每個地方絕不可待過一天。”


    風清揚叫道:“大哥,你真是嚇破膽了,不是我瞧不起你們丐幫,就憑莊夢蝶和那幾位長老,就把咱們追得滿天下逃?我可丟不起這人。"仰身躺在撣床上,合起雙眼,須夷已然軒聲大作。


    解風苦笑幾聲,情知此事說出來亦難取信於人,況且多半盡屬自己臆測,雖說憑自已幾十年的曆練感覺,但若確實指證,卻也不能。此事太過凶險,倘若自已所料不差,則自已終將死無葬身之地,不管自已逃到哪裏,等待自已的總是那張編織精密、無形無質的網,言念及此,數日來苦苦撐持的力氣霎時間崩潰無餘,隻感全身酸痛,舉手投足均感疲累,倒在另一張撣床上,倒真的熟睡過去。


    風清揚假寐一會兒,聽解風呼吸深沉,知他真的睡熟了,心中暗笑,真是江湖走老,膽子變小,他原是要氣氣這位把兄,見他睡著了,又甚感無味,躺在枕上卻說什麽也睡不著了。


    自慕容雪去後,風清揚心中一股鬱勃之氣無處宣泄,隻想和什麽人大砍大殺大鬧一場方好,不意身邊帶著解風,不免顧忌良多,畏手畏腳的難以施展,這胸中塊壘橫直不消;靜夜之中愈發枯寂無聊,恩來想去,總無事可消此寂寞。


    忽聽得咯咯幾聲嬌笑,風清揚心頭狂震,衝口道,雪兒?


    迷蒙月光下,數十種不知名的野花芬芳吐豔,攀香襲人。


    然則周遭寂寂,鬼影子都不見一個,逞論那嬌而無侍的慕容雪了。


    風清揚側耳諒聽,卻再無嬌笑聲傳來,風清揚大失所望,知道如是慕容雪,縱然不現身相見,亦必有其他古怪精靈的促狹舉動,以她之心性;斷不能深沉如斯。


    做長歎一聲,方欲合窗,耳邊清晰聽到一聲歎息,其聲雖微,可在風清揚耳中,不膏春初驚雷,霎時間手足俱軟,心頭狂喜,略一定神,已如潛龍出淵般飛了出去。


    循聲往尋,卻是在僧舍約有邊,荒野中全無路徑,風清揚縱身連躍,月光中如一道青影相似,疾奔至測定的所在,可然在百丈開外,駐足觀瞧,但見一條淺溪緩緩流過,小溪旁青條石上坐著一位少女,正臨流院足,手中不知拿著什麽物事,哺哺低語,忽爾嬌笑,忽爾歎息,瘋魔了一般。


    風清揚既感失望,亦複博然,這少女人眼便知絕非慕容雪,雖然看到的隻是背麵,可慕容雪的身影一日內不知在風清揚心中索詛幾幹萬遍,約堤任何"大都混淆不了的,風清揚聞聲記覺不對,卻希冀自己耳力不正,真是慕容雪也未可知。而今目睹其人,方始絕望,本想轉身便走,可麵前情形過於詭異,隱隱然有股陰森森的妖氣,倘若小溪旁臥著一條老虎,或者兩隻狐狸,即便是頭大象也無足為奇。


    想到狐狸,不禁心中一動,暗道,"別真是遇上狐狸精了。神鬼之說雖屬渺茫,卻也不可盡信其無,說不定真有。天資聰穎,毅力非凡的野狐參撣得道,而幻化人身了。"言念及此,心中有些發毛,腳下輕移,便欲逃之天天。


    忽聽那少女一聲長歎後,竟嗚嗚咽咽飲泣不止,風清場究屬少年心性,見了這天底下頭等稀奇之事,焉能不瞧個仔細,至於性命安危,倒無暇顧及了。好奇之心既起,畏懼之念大減,將輕功提至極詣,一躍之下已如樹葉般取落那人身旁。


    那少女掩麵低泣,兩肩微微聳動,顯是傷杯欲絕。風清場左看右看,怎樣也看不出有何狐狸跡象來。見她泣然欲絕的模樣,倒是大起伶借之感,若非猶有顧忌,早已出聲相詢了。


    溪水澄澈,映出少女一雙小小巧巧,柔若無骨,膚若凝脂的素足,風清場不禁抨然心動,隻根沒長在慕容雪腳上,自己沒福摸上一摸,當下不敢久視,移日上瞧,卻見岸邊沙土上放著兩個泥娃娃,塑製精巧,眉目口鼻極為傳神,風清場險些啊了一聲,掩口不送。卻見兩個泥娃娃顯是一男一女,那女的當是那少女無疑,那男的卻像極了一人,此人極為熟穩,偏生一時間怎麽也想不出來,自己所熟識的人一一在心中流過,卻均對不上號,他對自己過目不念的本領推為自負,怎耐緊要關頭卻失了靈。


    再看那女娃娃,心頭又是一震,分明也是自己見過的,可自已向來認識的女子中,除了三位師娘,便是派中幾位師嫂,幾十位師侄女,依然對不上號,心下之詫異,童此為甚。苦思良久亦無分曉,隻得作罷。心中卻也明自,這少女必絕非狐狸仙鬼,極可能是自己一位好友的朋友,霎時間對這少女大生親近之感,見她仍低泣不止,忍不住便要出聲勸慰。


    那少女忽然止泣,長歎一聲,放下雙手,拿起兩隻泥娃娃,風清揚此時才看清少女的容顏。


    溶溶月色中,但見她容顏俏麗,清減的雙頰上猶有淚珠滾落,眉目間淒惋酸楚,愈發惹人愛憐.她的麵容與泥娃娃的模樣幾乎是用模子鑄出來的。隻是少不活人麵上秋波宛轉,哀戚愁怨的神采。她清目的麵頰上淚流不止,忽然長歎一聲,輕聲道:“好哥哥,好郎君。我們就要在一處了,你陰曹地府有知,就在鬼門關口等我。妹子原想與你並骨一處,可惜隻能到此了。"說著用手在地上挖了一個坑,便將兩個泥娃娃埋了。


    風清揚見她麵上癡癡迷迷,哺哺呐呐滿口胡話,心中恍然道:“原來是個瘋子,可惜了這等靈秀人物。"深為扼腕,轉念間忽然癡了,付道:“她必是因心上人先她而死,才成這個模樣,假若是我,或者雪兒,那又如何”登時渾身發涼,心底湧起無名的恐俱,忙遣開這些念頭,暗道:“這瘋女身上有邪氣,我莫讓她魔住,還是速離此處為妙。"心隨念轉,腳下一動,便欲飄身而退。


    眼光瞥處,暮見那少女仰麵望月,雙躥微閉,現吐一副滿足得意的神情,雙手握住一柄短劍,緩緩向胸口刺去。


    風情揚大駭,想已不想,身子一飄而過,將短劍輕輕夾過,衝口而出道:不可,使不得。”


    那少女正芳魂幽幽,尋覓幽冪之途,摹然手中一輕,也是駭異,睜眼一看,卻是一位青年站在麵前,兩指間白光閃閃,不由得騰地跳起身來,喝道:“什麽人?”


    風清揚背生冷汗,暗道僥幸,自己倘若早退須夷,麵前這位俏生生的美人不免就香銷玉隕了,雖說出於自願,但自己說什麽也要勸得她轉來,切莫尋此短見。想到此處,心中感到一陣快慰,正自沉吟該當如何措辭方具靈效,怎耐這種事先前從未遇過,一時間翻上倒下。


    倒也殊難啟齒。


    少女見他笑哈吟的隻是不語,心頭火起,上步迸身,奪過短劍,反手又向心窩刺去,候然手上一鬆,短劍又被奪去,心中氣苦,罵道:“好賊子,消遣姑娘來著。”


    風情場忙道:“姑娘莫誤會,在下絕非此意,隻是此死去,豈非暴珍天物,辜負了造物主的一番苦心。"這些話卻是不便出諸於口了。


    那少女見他左一眼、右一眼向她上下打量,言事閃爍其辭,不知打何主意,愈發著惱,登時羞紅滿麵,貝齒輕咬,恨恨道:“好個登徒子,連將死的人都不放過,本姑娘和你拚了。"劈頭一掌,不符掌勢使者,素足疾擺,連環雙擊,腿風霍霍,倒也頗有威勢。


    風清場飄閃連連,叫道,"姑娘認錯大了,在下既不姓登,也不叫徒子,有話好說。”


    那少女不料自己拚死發出的三擊盡數走空,對方肩擺腰扭之間,已將自己攻勢化解無餘。顯得輕鬆裕如,知道對方武功高過自己太多,倘不立下決斷,後果不堪設想,雙足甫著地,疾向河中跳去,左手一揮,三點精光暴射,竟是先斷其追路,免得阻斷自己的死路,顯是死誌已絕。


    風情場身子前仆跌出,三枚暗器從頭頂飛過,暗器的手法與勁力倒是平常,隻是相距式近,又無戒備,險些著了道兒,背後呼的一聲,仰頭一望,卻是那少女從頭上飛過,疾向河中落去。


    風清場這一仆之勢躥出二丈有餘,竟爾後發先至,已然到了河邊,眼見少女飛過,雙手一舉;扣住少女足棵,腳尖一點,飄回原地,他不敢疏虞,一手抓住少女足躁,另一手運指成風,頃刻間遍點少女四肢要穴,待要將她放回地麵,少女隻有睜眼扭頭的餘地了。


    少女絕望至極,心不隻懊悔未早尋了斷,竟然失落登徒子之手,欲死不能了,傷心之餘,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滾滿麵頰,咽喉中發出硬硬咽咽的哭聲。


    風清揚登時手忙腳亂道,"姑娘莫哭,我隻給解穴就是,其實姑娘真的是認錯大了,在下絕不姓登,更不叫徒子。”


    他澇澇刃叼,忙手忙腳將穴道解開,哪知少女霍然坐起,伸手便是兩記耳光,風清揚正低頭為她解開腿上三陰交大穴,絲毫未加防範,饒他身負九陰神功,也被這兩掌打得暈頭轉向,七葷太素,幾自不解何故。


    少女怒道:“你要如何便如何,緣何這般戲弄姑娘。”


    兩掌打出後,雖然已是豁出去了,心底裏仍是恐懼至深,不知此人該當以何等辣手羞辱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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