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雄虎吼聲愈去愈遠,漸至幾不可聞,眾人方始定下心來,回思適才情景,恍如夢寐。


    莊夢蝶心頭一塊石頭落地,他也不知此人是何來曆,為甚麽出麵幫助自己,但無論如何總是幫了自己一個大忙,一時間亦無暇細推其根由。走到場中,揚聲道:“解風,你先前也是丐幫的首腦人物,不會連祖傳幫規都忘記了吧。”


    解風心下一凜,喝道:“叛逆賊子,你還有臉麵跟我談甚麽幫規?待我拿下你,你自然就知道幫規的厲害了。”


    莊夢蝶哈哈笑道:“解風,空言恫嚇有甚麽用處,既然都是同幫兄弟,何必掄刀動劍,自相殘殺:咱們還是坐下來,依照祖宗家法行事,是非曲直自有公道,想我丐幫列代幫主長老開基劍業,在江湖上號稱‘天下第一幫’,中經無數大風大浪,迄今聲威不墜,何等的艱辛、困苦,又是何等的英風俠烈,這基業傳到吾輩手中,吾輩雖不肖,又怎忍將祖宗一刀一劍、流血拚命創下的基業毀之一旦。”


    這番話說得大仁大義,慷慨激昂.丐幫中人群聳動竊竊私語,對莊夢蝶之語大是讚同。


    解風冷笑道:“話倒是不錯,可惜不該由你口中說出,你身為部屬,竟然與人合謀造反。意圖顛覆我丐幫數百年的基業,實屬大逆不道,還有何顏提起本幫列代幫主?


    莊夢蝶道:“究竟誰是叛逆,咱們便以祖宗家法衡量一下,幫規第四十八條寫道‘如若幫主瀆職,需會同幫中長老聚議裁決,倘若長老均表應予廢除,即便廢除,另立幫主,如有一人異議,則此裁決無效。如被廢人不服裁決,即視為叛逆,格殺不赦,凡屬我幫弟子,務須全力以赴,怠慢縱敵者死,下手誅殺者賞。此條三款後世幫主、長老不許改易一宇,觸犯者死。’解風,我沒背錯一字吧。”


    解風倒吸一口冷氣,丐幫除一般弟子應遵行的幫規外,尚有一部《家法會典》,舉凡應急,非常時期,新舊幫主接替,選立新幫主等可以想見的事均有一定法規,便載在這部會典上,中間因朝代不一,幫主作風又不盡相同,武林形勢更是幹變萬比,為適合環境,弘揚幫威,曆代幫主均有所更易,隻有這最後一條自丐幫創幫以來直至今日無人敢易一宇。


    隻是丐幫幫主威權至重,手下長老又大是自己親手提拔,縱然是新立的幫主,也是眾長老共同挑選出來的,是以極少有幫主被廢之事。


    二百年前,丐幫幫主喬峰因身世之故,為幫中長老所不容.一氣之下自逐出幫(事見《天龍八部》)自此以前。自此以後,均無幫主被廢之例。久而久之,幾乎已無人記得這一條三款了。何況這部會典原隻有長老們才有權翻閱,卻也是在應急無措時才會想起查閱會典,平時便壓在幫主枕頭底下,倒成了幫主的私人物品,是以在場弓幫中長老以下的人還是首次聽到居然有這麽一條家法。


    解風歎道:“莊夢蝶,你倒真有心計,居然將會典竊到手。其實你又何苦如此煞費苦心,挺而走險,隻消再等得幾年,這幫主之位還跑得了你的手嗎?”


    莊夢蝶冷笑道:“幫中重器,豈容我私相授受。我隻問你,是服從長老會裁決、束手就擒?還是頑固到底。弄得身敗名裂,落個千古罵名?”


    解風五內如焚,眼見莊夢蝶所帶人手盡皆是近十年來丐幫借以立足江湖、揚威武林的好手。可說丐幫實力盡集於斯。倘若火擠一場,縱然殺得莊夢蝶,奪團幫主之位,所剩人手亦已寥寥無幾,以後憑什麽在江湖中立足?是以積怒在心,卻遲遲不敢發動攻勢,可除此之外,實無良策。


    他逐一向八太長老臉上望去,這八太長老雖說是在莊夢蝶假借解風權柄提拔起來的,畢竟對解風也有些慚愧。見他望來,均不禁臉紅心跳,解風掃到執法長老麵上,凝視許久,喂然道:“陳兄,你我是老兄弟了,可說是過命的交情,解某自問並無虧待你之處,你何以夥同眾人叛我?這句話我憋在肚裏很久了,望你直言相告,否則我死不螟目。”


    執法長老陳子良麵上脹紅,身子一陣微顫,向前兩步拱手道:“解兄,子良並非忘恩負義的小人。你沉涵酒色,不理幫務,子良多次流淚苦諫,你均不聽納,莊長老年輕有為、智勇雙全,丐幫在他手中整頓得好不興旺,數年之前你便有退位讓賢、頤養天年之想,讓子良盡心輔佐莊長老,這意思雖僅子良一人得知,幫中上上下下也都猜到些,前些日子,解兄與莊長老為眶眺之怨反目成仇,兄弟好生為難,俗話道‘一山不容二虎’,莊長老羽翼豐滿,繼任幫主已是順理成章,不可挽回的了。子良焦心苦慮了三日夜,才決意請解兄避位讓賢,其實也不過是個名位而已,解兄久已視幫主之位為苦差,何不趁此時缺任息肩,至於後半生的衣食供奉,絕不敢有缺,如此豈不兩便。孰料解兄居然又戀起權位來了,前後矛盾,莫此為甚,子良為本幫前途所著想,也隻有對不住解兄了。”


    解風聽完這番話,如中雷擊,他與陳子良私人交厚,初任幫主時,得他輔粥之力最巨,是以始終不相信他會背叛自己,兼且追擊之時多次手下留情,頗存故人之意,便以為他是受人裹脅,眼見此時他隻要出言反對,長老會裁決便可失效,幫中弟子並非全是莊夢蝶親信,不過是聽從長老決議而已,隻消陳子良振臂一呼,應者雲集,平叛擒逆翻手覆手而已,此際聽他指責自己昔日之失,陳說利害,俱甚判切,登時額頭汗出,心生絕望。


    莊夢蝶敲釘轉腳,高聲道:“解兄,為你我之爭累得幫中弟子無辜而死者甚多,殊屬無謂,前日之言依然有效。隻消你交出權柄,便為我丐幫太上供奉,要金有金,要銀有銀,醇酒婦人任解兄快活,如若有人敢對解兄不利,我丐幫上下將他剁成肉泥,倘若莊某食言背信,叫我有如此刀”他反手從一人腰中拔出一柄厚背鬼頭刀。


    奮力一震,內力到處,將刀身震成碎片。


    解風慘然道,“罷了,我既已眾叛親離,複有何顏苟活世上,陳子良,你請出法刀來,我要死在祖宗家法上,以血洗我昔日罪惡。”


    陳子良等相顧駭然,不意解風自尋了斷,事情如果就此了結,倒是皆大歡喜,俱喜動顏色,莊夢蝶佯作勸慰道,“解兄想開了就好,何必如此。”


    解風厲聲道:“少廢話,請出法刀來,我要讓天下人得知,丐幫此任幫主雖然庸碌無能,貪酒好色,卻也不是苟且貪生,不顧弟兄們死活的卑鄙小人。”


    陳子良想到昔日解風待自己的情份,不禁搶然於懷,垂淚道:“解兄既已意決,子良隻有從命了。子良捕粥不力,致今主上失德,罪該萬死。”


    坐在樹上的風清揚不意有此變故,正欲跳下去,丐幫肯舍一幫主,他可舍不了這位義兄,不想下麵一人身影閃動,卻見一人勢若飄風,疾卷而至,舉手抬足,踢倒一名執法弟子.便搶到一柄法刀,連踢倒九人,搶得九柄法刀在手。縱身一躍。退了回來。大家走神一看,原來是侯君集。


    風清揚心下駭然,想不列矮矮胖胖有如土撥鼠的侯君集身手如此了得,他既出麵。自己也樂得清閑了。


    侯君集將九柄法刀持在手,就著刀光審視,問道:


    “幫主,法刀無誤吧?”


    解風道:“這是祖傳法刀,當然無訛。”卻也不解他費力奪這幾柄法刀何用。


    侯君集道:“好,待會兒擒下逆賊,若不以法刀處置,倒顯得名不正言不順了,來人,將法刀收好。”


    九名武士上前,接過法刀,藏在懷中。


    莊夢蝶怒道:“你是何人,敢出頭攪局?”


    侯君集傲然道:“連我都不認識,還想做什麽幫主,發你的清秋大夢去吧。我便是本幫總護法,姓侯名君集。


    你們圖謀造反,還要欺世盜名,甚麽勞什子長老會裁決,沒有本護法簽書,一切廢立幫主的裁決文書均不生效。這才是祖宗家法,不過你們在幫中日短,怕是不會知道的。”


    解風登時驚喜不禁,其實他與莊夢蝶、陳子良等人一樣,對廢除幫主應具備的手續並不深悉,他身為幫主,自然不會研究廢除幫主的事項,莊夢蝶與陳子良雖然研究透徹,卻也隻在那一條三款上,而最後一條則是:凡選立新幫主,及緊急、非常、廢除讀職幫主事項,均須由得長老會共議成文,經總護法簽書後方可生效。這一條雖然看過,可除解風外,並無人知道本幫還有位總護法,陳子良登時想起,在策立解風為幫主時,文書右角上委實有一倒寫的“侯”字鑒押,他還以為是丐幫文書特有的徽號,未予理會,此際想來,事事相符,不禁手足冰冷。


    侯君集做了二十幾年的丐幫總護法,雖然富強王侯。


    卻也隻是一個商人,不得在江湖上快意思仇,揚名立萬,心下頗以為憾,但限於幫規,平索不能顯露半點武功,空負一身絕藝,不得施展,更是心癢難熬,此番接到解風的手令,當真驚喜逾恒,即時召集部屬,西進勤王,養兵數十載,總算有一顯身手的機會了.侯君集見莊夢蝶、陳子良等人麵色驚惶,愈發得意,笑道:“哈哈,你們以為本人這總護法是白設的嗎?就是為了在非常時期處理非常事務,平叛除奸義不容辭。”


    他身後百餘人齊地拔刀佩劍。振臂高呼:“平叛除奸,保幫護法。”百餘人疾呼,聲震荒野。氣勢亦頗駭人。


    侯君集高聲道:“本幫眾家兄弟聽著,本護法此番受命平亂,旨在捉拿元凶首惡,脅從者不問。反戈除奸者有功。”


    莊夢蝶自知腳跟尚未站穩,除幾位長老是自己的死黨,餘者不過是聽從長老會裁決,而今不知從哪裏冒出個總護法來,居然將裁決變為一紙空文,自己等人反要負上叛逆罪名,眼見人心已有些動搖,知道如不速下決斷,法理上既已站不住腳,恐怕便有人心渙散,甚且倒戈反擊之虞。


    當下一棒遞出,喝道:“甚麽狗屁護法,不知是哪裏來的的孤魂野鬼,與解風串通一氣,做的好戲,我先斃了你再說。”


    侯君集也是一棒封出,使的正是丐幫正宗打狗棒法。


    這打狗棒法乃丐幫鎮幫之寶,向來隻有幫主一人會使,行走江湖,駕禦幫眾,危急關頭屢建奇功,威力泰大,端的是天下第一棒法,傳到解風手中,他本出身富貴門庭,資質雖高,性情疏懶,酒色財氣無一不好,每日行走江湖,餐風飲露的日子委實難過,初任幫主伊始,猶有一股剛銳之氣,頗以中興丐幫為已任,待得人到中年,迷花戀柳,剛銳之氣早已銷磨殆盡,隻願老死於溫柔鄉中,幫中事務盡付予莊夢蝶等人,連打狗棒法也破例傳與莊夢蝶與陳子良,侯君集身為總護法,也學到了這套捧法。


    侯君集一棒封出,眾人無不“嚏”了一聲,臉上驚奇、憂懼、歡喜、狐疑種種神色現了出來,但侯君集是丐幫總護法卻是毋庸置疑的了。


    兩人對這套棒法均深悉竅要,霎時間各自攻防十幾招,即便師兄弟拆招也沒這般整齊、好看。兩人棒勢悠悠,並不甚快,深得打狗捧法悠、圓、純、淨的訣要。


    莊夢蝶心中暗罵:“死胖子,內力竟如是醇厚,看來非五百招以外才能見出勝負來。”


    兩人捧法招數俱是傭熟無比,縱在睡夢中亦可拆解無誤,手上招數源源遞出,口中吐調兵遣將,圍攻對方。


    莊夢蝶所帶來的幾名舵主麵色猶豫仿惶,私下竊議有頃,忽然一招手,將手下人聚集一處,退出十幾丈外,意欲做壁上觀。


    解風見狀,哈哈笑道:“吳良、秦邦柱,你們總算識時務,本座言而有信,過去的事一概不予追究。你們如果殺了這幾名叛賊,舵主升長老,弟子人加一袋,功多者多賞。”


    他叫的正是那兒名舵主的名字,幾名舵主粹遭變故,均不知何所適從,為自身計也隻有脫身事外,靜觀其變,是以解風賞格雖高,卻都相顧搖頭。


    八名長老已與八名護法交上手,這八對各展奇功,打得塵土飛揚,花落草拆。


    風清揚坐在樹上,眼見解風一麵已在正統地位,莊夢蝶一方反陷叛逆,丐幫中人心動搖,頗思故主,解風此次贏麵甚高,並不急於下去助戰。


    場中人均是拚出了真火,金鐵鏘鏘,掌風霍霍,愛風激蕩,逼得眾人不住後退。


    莊夢蝶心中連珠價叫苦不選,沒想到這鳥公子哥兒似的商賈,身上藝業如此精純,自己還是過於輕敵,眼見對方尚有十餘位好手,自己這麵高手盡出、餘下幾人又臨陣脫逃,不知請來的客兵功夫如何?倘若稀鬆平常,這一戰可要全軍盡沒了,言念及此,手中短棒疾攻三招,向後躍去。


    侯君集哪容他從容脫身,如影附形,身隨棒進,一式“開門打狗”劈頭蓋腦打將下來。


    莊夢蝶不虞他跟進如是之速,本擬脫開身後,重新布置人手,此際若是再退,被他接續幾個後著發出,自己反要處於下風。當下一棒反僚,向侯君集棒上崩去,意欲以大力將其兵刃奪去。


    雙棒甫交,卻無聲響發出,莊夢蝶隻覺這一棒似是打在棉花堆裏,毫無著力之處,旋即一股韌力向外引去,競不自禁地踏進一步,當即暗叫一聲:“不好。”


    侯君集一著得手,毫不猶豫,左手一記“雙龍吸珠”,徑取莊夢蝶雙目,右足飛起,直踢莊夢蝶小腹,這一式乃打狗棒法中最後一式“契口奪杖”,乃是棒落人手後下手奪回的絕招。招式雖簡,威力泰大,以之奪杖,更是百試百靈,厘毫不爽。


    莊夢蝶識得此招厲害,知道除撒手棄棒外,無可化解,雖百般不願舍棄這柄代表幫主威權的法杖,畢竟性命要緊,手一離棒,腦袋後仰,如箭離弦般疾射出去。眼皮被侯君集指風刺得酸痛流淚,倘若慢得刹那,這雙招子是廢定了。


    侯君集持杖在手,甚是得意,倒縱而回,雙手棒過頭頂,恭聲道:“幫主,屬下把法杖請回來了。”


    解風接過法杖,月光下瑩瑩生輝,撫之玉潤溫涼,不禁虎目含淚,心神激蕩,噎咽道:


    “侯兄弟,你為本幫立了首功。”他法杖在手,登時回複了幫主的神威,持棒在手,高聲道:“兄弟們,本幫正值生死存亡春秋,大丈夫建功立業正在此時,奮勇殺敵。”


    他身周百餘人轟聲應躇,此時場中八對已見分曉,八名長老四死一傷,接戰的八名護法也是二死二傷,死傷之人隨即有人接下,已是兩三名護法圍攻一名長老的局麵。


    解風見勝券已然在握,顧盼自雄,胸襟大爽,喝道:


    “子良兄,先前是我不聽你良言,咎皆在我,你棄棒吧,咱們仍是好兄弟,解風雖然德行有虧,卻還是一諾幹金,你總信得過吧?”


    執法長者陳子良已然殺紅了眼,聽解風如此說,運棒如風,逼開三名護法,望著解風誠摯懇切的目光,心中悲搶,喝道:“解兄,非是兄弟負你,實是不願因你與莊長老二人失和,而致同室操戈,自毀本幫元氣,我雖負叛逆之名,卻對得起列祖列宗,你雖怒我之罪,我卻不願作翻覆無常的小人,子良這便去地下見列祖列宗請罪去了。”他一捧反砸,登時一顆花白頭顱血流進濺,氣絕身亡。


    眾人無不訝然驚呼,眼見他適才猶酣呼力戰,威不可擋,解風赦免他反罪後,倒自尋了斷了,終感匪夷所思。


    解風心下慘然,對陳子良之死負疚良深,知他也是為本幫大業,權衡輕重,不得已方出此謀反下策。垂淚道:“子良兄,這又何苦。我著實無意殺你。”


    侯君集乘眾人差悟之際,高聲道:“本幫弟兄聽著,幫主老人家仁心為懷,胸襟如海,念爾等皆係受莊夢蝶蠱惑利用,威逼脅迫,才有此逆行,今已赦免你們罪惡。


    陳子良負惡不峻,畏罪自裁,首惡尚餘莊夢蝶一人,有擒拿格殺此賊者即以長老之位賞之。”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吳良、秦邦柱幾位舵主觀望良久,見莊夢蝶一方大勢已去,陳子良竟爾畏罪自殺,心下栗栗危懼,聽侯君集重申前言,再頒重賞,自思罪孽實深,不趁機立功折罪必蹈陳子良之覆轍,況且如僥幸殺了莊夢蝶,弄個長老當當豈非因禍得福,當下人人踴躍,一窩蜂般將莊夢蝶圍住。


    莊夢蝶掌劈腳踢,登時除掉幾人,但這些人既畏罪責,亦複貪功,悍不懼死,刀劍拳腳,斧棍鉤索,十八般兵器,二十幾門拳腳功夫,上中下三盤,前後左右無一不是要命的閻羅,索魂惡鬼,饒是莊夢蝶藝高膽大,智略豐贍,此際也是首尾難顧,藝淺膽小,計無所出,眼見要嗚呼哀哉了。


    餘下兩名長老渾身浴血,鬥誌早衰,這兩人乃莊夢蝶死黨,不敢存僥幸之心,情知戰是死,降更是慘不堪言,丐幫對付謀逆大罪的萬蛇齧體大法可絕非淩遲處死那麽好熬。兩人虎吼一聲,亂砍亂殺,勢若瘋虎,勇不可擋,圍攻他們的六名護法眼見他們已是釜底遊魂,焉肯與他們拚命,各自退讓不迭,二人衝到一處,一舉銅缽,一舉鐵捧,四目相對,心意相同,齊聲喝道:“一二三。”數到三,缽、棒齊下,雙雙強命。


    風清揚在樹上看得驚心動魄,橋舌不下,這丐幫八大長老久負盛名,一身藝業均是不俗,八人聯手闖蕩江湖,從未敗績。為丐幫闖下赫赫聲威,不意到頭來晚節不保,竟爾死在自己人手上,又死得如此淒慘。


    解風心下不忍,揮手道:“侯兄弟,網開一麵,放莊夢蝶走吧。”


    侯君集躬身道:“幫主,除惡務盡,況且莊夢蝶乃元凶大惡,萬萬不可饒恕,還望幫主三思。”


    解風對莊夢蝶文才武略極為賞識,喜愛之至,早已定他為下任幫主,除了侯君集這一批護法兵外,其餘權柄也盡移交給他,前些日子因莊夢蝶追殺風清揚挑起武林大亂,為平息內外眾怒,不得已命他與八大長老自縛向華山派請罪,原是為了彌縫華山、丐幫兩派間的裂隙,不想莊夢蝶誤以為反謀已漏,競乘解風身旁無人保護之際發動叛亂,以致身陷亂刃之中。解風雖猶有保全之意,但知莊夢蝶罪過太重,放過他的話也就不再堅持了。


    莊夢蝶身陷重圍,激發起與生俱來的求生本能,武功使得愈發出神入化,淩厲無情,區耐這百餘人皆是他以各舵精心遂選的高手,雖然連斃了十餘人,卻攻不出來,可謂做法自斃。他一記記降龍十八掌打出,額頭已然見汗,情知如此打將下去,用不了一個時辰,便要內力耗竭。落到這些人手上,當真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情急之下,大聲叫道:“司馬兄、歐陽掌門、劉一抓,你還看甚麽?購誤戰機、誤了大事,不怕太上責罰嗎?”


    一人笑道:“莊幫主,太上早已吩咐過,一切均聽他老人家令旨而動,現今無太上令旨,誰敢妄動?莊幫主神武天縱,這些兔崽子怎能困住你,你還是大展神威,把他們料理了,也讓我們兄弟開開眼界。”言下頗具譏刺嘲諷之意,股上神態更是幸災樂禍。


    又一人道:“莊幫主,你們莫手下留情,殺光了這批不成材的東西,隻消你幫主大旗一豎,三山五嶽的好漢還不是聞風而至.屁滾尿流地趕到你摩下,天下第一幫的牌子砸不了。”


    莊夢蝶心中氣苦,知道自己平素倔傲成甚,樹敵頗多,這些人存心看自己的笑話。當下不再多話,一掌掌發出,將圍攻上來的人又迫退開去。雖明知此舉不窗慢性自殺,但勢逼此處,也隻有推得一時是一時了。


    風清揚和解風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這一旁閑立的百多人是何用意,這些人分明是莊夢蝶請來助拳的。可自始至終神態冷漠,場中打得血肉橫飛,慘酷無比,他們卻既不助戰,也不退開,言辭間對莊夢蝶又頗不客氣,直感匪夷所思。至於他們口中的“太上”雲雲,更是莫名其妙。想不出武林中有甚麽“太上”字號的人物。


    莊夢蝶身上已負十來處刀劍創傷,所幸他降龍十八掌威猛無禱,刀劍招呼上來時已失了準頭,方始留得命在。他此時內力消耗已然過半,可這些人攻勢不減,為保性命立功贖罪。


    又為那長老權位,自然是忠宇當頭,奮身許幫了。


    莊夢蝶生平經曆過大小陣仗無數,卻屬這一次最為凶險艱難。他掌勢稍緩,一條鉤索著地掃進.兩刀一劍前後砍至,上麵猶有一柄巨斧當頭,專待他躍起,好撿個現成便宜。


    莊夢蝶牙根一咬,艦得分明,一腳踏任鉤索,反身一腳將刀劍踢飛,一記“神龍擺尾”


    拍在後背砍至的單刀上,震得單刀碎裂,大力至處,將那人震得吐血而亡。


    不想惶急之中,踏在鉤索的鉤子上,這柄鉤索是專用來鎖拿兵刃的,無論甚麽物事一入鉤中,鉤頭鉤尾機簧震動,便緊扣一處,再也休想脫開,莊夢蝶劇痛攻心,低頭一看,登時從頭頂直涼到腳底,鉤尖從腳心直透腳背,鉤尾反扣在腳背上,除非將左腳砍去,否則怕是無力擺脫這鉤索之製了。


    使鉤索那人狂喜叫道:“我得手了,這狗賊被我製住了。”抖動鉤索,便欲向解風請功。


    莊夢蝶力沉左足,忍住劇痛咬破舌尖,哇的一口血噴出,登時將全身潛力激發出來,大吼一聲,淩空一掌劈去,那人狂喜之餘,連連扯動繩索,卻如蜻蜒撼柱一般,紋絲不動,摹覺一股勁風當頭,欲待逃避已然不及,氣息一窒,仰天摔倒,手上卻仍死扯著繩索不放,旁邊幾人瞧出便宜,不顧莊夢蝶劈空神掌,齊地抓住繩索向外扯去,另幾大刀劍拐杖一齊向慶夢蝶身上招呼。


    莊夢蝶接連幾記劈空掌發出,連斃數人,已然心力衰竭,眾人見他血人也似,猶有如此神威,一時不敢太過欺近。


    莊夢蝶長歎一聲道:“罷了,不想我莊某人英雄一世,競爾命喪鼠輩之手,天不佑我,夫複何言。”拾手一掌,擊向天靈蓋,掌落人倒,雙目幾自圓睜。


    眾人一擁而上,如眾跑搶食般將莊夢蝶斬成碎塊,人人所用兵刃不一,所搶到的肢體形狀各異。


    解風、侯君集等人相顧駭然,皆現不忍之色,一時全場寂寂,唯聞風蕭馬嘶。


    風清揚正欲向下跳,忽聽一物破空而至,晨光輝微中,隻見一麵綢旗插在地上,兩麵俱是血紅大宇“令”。


    那些服飾不一、言行古怪的漢子聳然動容,齊地躬身道:“恭迎太上法駕。”


    風清揚坐在樹上,循聲望去,西北角上一道黃塵滾滾而來,猶如腿風也似,霎時間已至場中,原來是一身著黃衣的中年人,身後又有幾道人影銜尾追至,當先一人疾逾奔馬,身法卻顯得瀟灑飄逸,風清揚一楞,暗道:


    “趙鶴這個又和誰較上勁了?”後麵跟至三人,乃是四絕沈四絕,金猿張乘風,銀猿張乘雲。風清揚心下憎然,不知這幾大魔頭又搞甚麽玄虛。


    身著黃衣之人麵部古極,若非眼珠骨碌碌亂轉,全然一副僵屍模樣,他對身後的趙鶴等人不加理睬,巡視,場中情景,黃衫飄動,顯是心神震蕩,嘶啞著嗓子道:


    “怎麽會這樣?莊夢蝶呢?叫他來見我。”語聲尖銳,如金石摩擦發出的聲音,聽在耳中,說不出的難受。


    丐幫一名舵主身高捷足,搶到了莊夢蝶的首級,正恩向幫主討封,見此人大刺刺的摸樣,心中有氣,道:


    “莊夢蝶這個在此,你要問他話可得到閻羅殿走一著了。”


    黃衣人聞聲回首,摹然大震,身形一動,手掌已按在那名舵主頭上,一飄而回,莊夢蝶的首級已然落在他手上,那名舵主“啊”的一聲尚未叫出口,已然中掌身亡,口大張著,雙目圓睜,半晌方轟然倒地,幾自不明白是怎麽死的。


    解風與侯君集相視駭然,這人與那名舵主之間也有五六丈之距,他一動一返之間已然殺人奪物,旁人莫說阻攔,連反應尚未過來,此人已回複原狀,武功固是高極,行動之間總有股令人心寒的妖魔之氣。


    趙鶴擊掌道:“好,單憑這一掌,世上便尋不出幾名對手,咱們打了一夜,尚未分出勝負。咱們再對他十掌八掌如何?”


    那人凝視趙鶴,殺機暴現,轉瞬間便即隱去,—淡淡道:“飛天名下果然無虛,隻是還沒學到你師傅武功的七成,與我對掌伯還不配。”


    趙鶴笑道:“我自己當然不行,可我們哥四個便足可應付閣下了。”


    那人怒道:“無恥,日月神教十大也有聯手對敵、以多欺少的?不怕砸了自家招牌?”


    趙鶴渾不在意,笑道:“那看對誰,設若第一高手段大俠或是天師教張真人複出,我們十大聯手也隻有逃的份,遇上少林方丈和武當掌教、峨媚掌門或是華山風清揚少俠,我們是能攻則攻,不能攻則逃,傳出去也沒甚丟人的,誰若不服,自可找這些人比試比試,看看自己能走幾招幾式。”


    那人不怒反笑道:“武林中都說飛天是狡黠無常的小人,看來也不盡然,閣下倒是直爽得很。”


    趙鶴笑道:“我們都有個‘魔’字號,那是擺明了要作真小人,不作偽君子,狡黠無常正是我們對付偽君子的無雙絕計。閣下如此大好身手,盡可在武林中揚威立萬,又何苦裝神弄鬼,易容改裝,我們兄弟不見則已,一見非拆除你們偽君子的假麵。”


    風清揚在樹上暗暗喝采,趙鶴其人有時陰損毒辣,有時卻又光明磊落,風清揚數次想與其一決生死,卻總覺恨不起來,至於他將自己與少林方丈、武當掌教、峨媚掌門相提並論,卻是惶惑萬分,不敢承當。


    那人也是沉思有頃,道:“華山一風,果真懲了得,競令你飛天自承不敵?”


    趙鶴道:“風少俠人中龍風,趙鶴向不服人,與他交手卻是屢戰屢北,是心服口服,對閣下卻是心服口不服。”


    那人哈哈一笑,有若粟鳴,仰麵向天,似是沉思甚麽。


    金猿埋怨道:“三弟,我們勸過你多少回了,見了風少俠一定要恭恭敬敬,叫他一聲前輩。也不見得就把咱們比小了,這麽一叫,他自然不好意思與咱們計較,更不會以大壓小,向咱們晚輩弟子動手了。你吃了幾回虧還是不聽勸,魔尊老人家如何,還不是在風小前輩手下吃了癟頭,何況咱們。”


    那人聞言憚然,不信道:“豈有此理,就是少林方丈、武當掌教也未必是你們魔尊的對手,風清揚小小年紀,他有甚本事不怕你們魔尊的吸星大法?”


    銀猿道:“那自是風小前輩九陰真經練得到家,若象你這樣說高不高,說低不低的本事,見了我們魔尊的吸星大法,自然隻好夾著尾巴逃了。”


    那人搖搖頭,意似不信,他被趙鶴四人整纏了一夜,從鹹陽打到寶雞,又從寶雞打到這裏,往返五六百裏,居然未分出勝負來,旁人若知道他力戰四大一夜猶不落下風.自會驚得目瞪口呆,他卻知這四人委實了得,不知受何人差遣,將自己引走纏住,使自己不能到這裏對付丐幫,按說日月神教與丐幫絕無情份可言,怎會派出四名狙擊自己,直感匪夷所思。


    他將人頭遞給恭立身旁的一人道:“把他帶好,回去厚葬。”冰冷陰鴛的目光掃視了一遍麵前十三個人,為首十三個人均是心中一跳,栗栗危懼。


    趙鶴隨他目光一看,“睫”的一聲,奇道:“東海神拳門,洛陽金刀門,雷州一字劍門、川中玄武堡、遼東果參幫、湘南排教……”他一口氣道出十三家武林門派的字號,奇道:“喂,你自稱十三家太上總掌門,收的便是這些旁門左道,下三濫的東西,不嫌辱沒了你大好身手嗎?”


    那十三家掌門、門主、堡主等無不怒目而視,趙鶴不屑道:“怎麽心中不服是嗎?要不要上來過兩招,趙某隻用一隻手,若多用了一手一腳便算輸。”


    那十三人果然不服,這些人散處各地,雖不如幾大門派那等聲威遠震,卻也皆是一方霸主,平日驕橫慣了,隻有在這位“太上”麵前不得不束手臣服。


    趙鶴揚威中原,邊睡小派對之並不熟知,即令知道他本事的,也不信自己苦修半生,朝夕浸淫的藝業會鬥不過他一隻手,是以人人思戰。’那位“太上”被四魔纏了一夜,因心懸此地戰局,始終不敢全力相博,正思探探這位飛天的底蘊,見手下這些人躍躍欲試,恰合己意,便道:“你們誰有興致,向趙爺請教幾招也好。”


    一人邁步便出,趙鶴笑道:“是鷹爪門劉老師吧?聽說尊駕綽號‘一抓斃命’,尚請爪下留情。”


    劉一抓乃鷹爪門門主,一身功力全在爪上,抓上斃命委實無虛,但想飛天名頭何等響亮,一抓未必奏功,便道:“久仰飛天威名,在下不自量力,要討教幾招,輕功身法在下自愧不如,咱們就較量一下手上的功力吧。”


    趙鶴道:“毋庸過謙,請賜招。”


    劉一抓默運玄功,一爪緩緩抓出,趙鶴視如未見,道;“十三家太上掌門,你這字號叫起來成煞繞口,能不能換個字號?”


    劉一抓凝神戒備,防他變換身形,孰料他全然不加理會。心下轟怒,暗道:“我就不信你練成金剛不壞之身。”


    一爪疾抓而下,當真是迅若電閃,堪堪抓個正著,心頭狂喜.不暇細思,全力發出。


    旁觀眾人無不驚呼出聲,均思趙鶴太過托大,劉一抓可謂豎子成名了,眨眼間,卻見趙鶴如影子般從爪下脫身而出,疾發一掌,喝道:“你抓我一爪,我還你一掌,看看是誰斃命。”


    劉一抓內力盡出,陡然爪下一空,趙鶴的身子竟如油脂般從手下滑走,登知不妙,直嚇得魂飛魄散,再被他冰冷的手掌印上,倒飛而回,仰麵摔倒,已然氣絕。


    他的門人弟子失聲痛哭,有的撫屍哀叫,有的勢若瘋虎,衝上來尋趙鶴拚命,趙鶴哪把他們放在眼中,眾目睽睽之下,又不願落個以大欺小的名,一腳一個,盡數踢了回去,力道卻把握得恰到火候,退敵而不傷人。


    十幾名門人弟子自知武功相差太多,一齊伏在“太上”腳下哀哭道:“太上,您老人家可要為我們做主啊。”


    “太上”不意趙鶴上來便下殺手,難怪他公然稱魔,端的是心狠手辣,不類常人。再見那些掌門、堡主之屬皆生懼意.望著劉一抓的死屍,頗有兔死狐悲之感,自思若不出手找回場子,這“太上”做的也成煞無名,當下笑道:“趙兄端的好寒冰綿掌,在下常恨晚生了一二十年,不得向青翼蛹王韋一笑前輩請益,現今能與他的入室高徒相遇。幸何如之.趙兄不會不給麵子吧?”


    趙鶴笑道:“閣下想要我的命何妨直說。”心下也頗揣揣.此人武功高深莫測,直可與魔尊比肩.自己兄弟四人纏鬥他一夜,竟爾占不到絲毫便宜。直是不可思議,他既提出師傅的名頭、為維護師門令譽,自不能避而不戰,好在自己身法靈活,應付個一二百招不成問題,若是不敵,當然故技重施,四兄弟一擁而上。


    太上右腳一跨,腳下不丁不八,雙手垂下,道:“趙兄請。”


    趙鶴忽覺一股氣息罩住自己,陰森森直涼到心裏.腳下一飄,退了一步,身形連展,猶如舞蹈一般。


    眾人看得莫名其妙,不知他又施展甚麽魔功,金猿怔道:“三弟,你搗什麽鬼?”


    趙鶴心中連珠價叫苦不迭,連變身形,方始擺脫那股殺氣的籠罩.身形一定,卻將大半個背部賣給對方了,待要再動,摹感對方即將發動,心神一凜,不敢妄動,暗道;“老子此番要大事不妙,悔不該中了這怪物的激將法。”


    沈四絕與趙鶴交誼深厚,知之最撚,一見他這副模樣,便知不妙,掣劍在手,低聲道:


    “大哥,二哥,準備接應。”


    太上欲動未動,摹然後退一步,喝道:“趙鶴,險些又中了你的奸計,你上麵還伏有幫手。”


    趙鶴大感輕鬆,背上卻已沁汗,清風吹來,微感涼意,聞言一怔,抬頭望樹,並無人蹤,以自己的功力,斷不會讓入伏在頭頂而不知,但知這位太上內力高出自己多多,不會無的放矢,笑道:“哪位仁兄藏在上麵,請現身吧。”


    風清揚不虞被人偵破行藏,他已然閉住氣息,又運起“收筋縮骨法”,將身子縮成一團,藏在枝葉繁茂處,隻道無人可以看破。殊不知那位太上全力運功之時,氣機上衝,遇到風清揚周身罷氣,反彈而回,當即大吃一驚,樹上所伏竟是一位高手,功力猶在趙鶴之上,不敢怠忽,收勢後退,一口喝破。


    風清揚踴身下跳,身子迎風疾伸,落地時已然回複原狀,那伎“太上”愈發駭然,喝道:“好縮骨功。”


    眼見他離樹伊始,不過醋缽大小,這般身法暴長,競爾毫無聲響,顯是縮骨功已練至極詣,筋骨俱柔,大小關節滑膩如油。方臻此境界,待見此人不過二十上下年歲.稚氣猶存.心下駭異,直感匪夷所思。


    趙鶴擊掌道:“風公子,果真是你,兄弟這次栽的可不冤。”


    金猿、銀猿上前請安如儀,金猿嘻嘻笑道:“風小前輩。你真會玩。樹上可是涼爽多了。”


    那位“太上”冷哼道:“堂堂俠義道少俠,和這些妖魔打得火熱,可見也是心性邪僻,華山派隻聽說要與衡山、泰山等四嶽聯盟,不知何時先與日月神教聯上了?”


    風清揚心下忿然,自出道以來尚是首次有人用長輩口吻指責他,冷冷道,“不知閣下又是哪方妖魔,我寧可和真魔真鬼打交道,也絕不和閣下這種裝魔假鬼論交情。”


    趙鶴等人擊掌喝采.金猿、銀猿更是樂不可支,抓耳搔腮,猴態伊然。


    那人雙目一瞪,精光暴盛,風清揚不禁心下凜然,手握劍柄,防他暴起傷人。


    趙鶴眼珠一轉,笑道:“風公子,兄弟還有要事,容後相會。這位朋友武功不錯,你代我接一場如何?”不待風清揚答話,轉身飄然離去,金猿、銀猿和沈四絕也隨之而去。


    風清揚不虞趙鶴一記“順水推舟”,把麻煩轉給自己,雖然不懼,心下卻也老大不情願。


    那位“太上”卻無意動手,望著趙鶴遠去的背影,沉思有頃,忽然把手一揮,一言不發地率領十三家門人弟子走了。


    風清揚原以為這位“太上”一到,必另有一番凶險絕倫的惡戰,不料他去的比來時猶快,直感匪夷所思。


    解風與侯君集等人相顧駭異,心下卻大大地鬆了口氣,雖不知這位“太上”究是何人,既連趙鶴等四魔聯手尚且拾奪不下,武功修為必是駭人聽聞的了,想必是見風清揚在場,心存顧忌,故爾罷手,然則前途方艱,憂心更甚其風清揚上前道:“恭喜大哥平亂功成。”


    解風遊目四顧,但見滿場狼籍,猶如修羅王的戰場一般,損折的皆是幫中精英,心下慘然,歎道:“愚兄不德,致令內亂騷然,雖然仗諸護法兄弟之力,掃除凶逆,已然元氣大傷,便如愚兄這身子一樣,功力既失,修複談何容易。”


    風清揚無盲以慰,丐幫這場內亂雖始發於莊夢蝶,究其內因,還是因解風失德所致,他看見那駕馬車。驚道:


    “糟了,不知那位姑娘怎樣了?”


    侯君集笑道;“風公子放心,唐睽兄弟一直守在那姑娘身旁,出不了差錯,風公子真是多情郎,可惜我那千金還太小,不然倒要央求幫主作伐,風公子這樣的佳婿可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眾人哄然一笑,一人道:“總護法,府上兄弟也是常窖了,幾位尊嫂也是常常見到,怎地沒見過令幹金哪?”


    侯君集笑道:“小女還在我七姨太肚子裏呢,讓你見到還了得。”眾人又是哄堂大笑。


    解風也撐不住笑了,罵道:“你這狗頭,風公子是我拜第,你倒想作起他泰山老丈人了,豈不是我屬矮了你一輩,你這不是繞著彎兒踩我嗎?


    侯君集打恭作揖道:“幫主恕罪則個,沒想到伐一木損一林,倒把幫主忘了,不過若想輩份平等倒也不難,我還有個妹子,和風公子正相當。”


    解風知他說笑,卻忍不住問道:“令妹不是早巳嫁到海寧了嗎,莫非還有一個?”


    侯君集道:“哪裏還有,不過舍妹與一般女子不同,甚麽言容德工是半點也說不上,三從四德更是聞所未聞,倒是懷有三夫四夫之心,兄弟與她一同長大,自是深知其意,是以想在這麵也給她尋上一門夫婿,聊表同胞之情。”


    解風氣得一腳虛踢,罵道:“狗材,怎地消遣起我把弟來了,若依你說,豈不將天下英雄都招成你妹婿了?”


    侯君集笑道:“正是此意。”


    一人笑道:“總護法延攬天下英豪的招術委實高明,隻是將來恐怕要有亂子。”


    侯君集故作訝異道:“何亂之有?”


    那人道:“將來令千金長大成人,一見滿天下英雄都是他姑父,她卻尋不到如意郎君,非和你們兄妹擠命不可。”


    眾人哄然稱是,侯君集搖頭晃腦道:“不然,老弟的眼光貳煞低淺,俗話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待我姑娘長成,又有一批少年俊彥,何愁無人。”


    眾人忍笑道,“是極,還是總護法高瞻遠矚,深謀遠慮。”


    侯君集又道;“風公子,這一次你若不願意,到小女時你可是首選了,就不知你等不等得起。”


    眾人嘩然,解風更是眼睛眯成縫,直嚷肚疼,風清揚滿麵通紅,又不好發作,隻得汕汕走到那姑娘身邊。


    唐睽雙眉緊張,對眾人的戲稱直如未聞,麵色甚是苦澀,風清揚不忍道:“唐兄,生死有命,既然解不了毒,盡列人事也就是了,何必自苦如此。”


    唐睽一驚,旋即寧神道:“風公子,你不知我們玩毒的規矩,用毒藥將人毒斃,並沒甚麽。但倘若將人不即時毒斃,便是擺下道兒來,如若有人自認不敵,或是從下毒手法上認出是自己同門或朋友使的毒,不予解毒也就是了,然則如若有人接手解毒,便是和下毒人較藝鬥勝,倘若化解了中介人所中之毒,下毒之人便當服輸認栽,聽憑對方處置,反之亦然。但如果下毒之人下的是無解之毒,那便違背了道上規矩,一旦證實,便當自己服下這無解奇毒而死,否則使毒諸派必圍而攻之,死得慘不堪言。我唐家暗器皆喂劇毒,但囊中均有化解的解藥。倘若哪種解藥用光了,那種喂毒暗器便不可發,如果對方認輸,自己卻解不了自己喂的毒,雖勝實輸。”


    風清揚訝異道:“不想你們使毒猶有意多規矩,設若你其他暗器用光了,囊中隻餘沒解藥的喂毒暗器性命關頭也要棄而不用嗎?”


    唐睽道:“如果要用,便是用來自殺;死在自己的毒藥下,可比被別人用於奇百怪的奇毒擺布得生死兩難強得多。”


    風清揚心下大不以為然,但知唐建絕不會謊話欺人,忽然為那桑小娥擔起心來了,她既下此無解奇毒,豈非成為四海使毒之人的矢的,眼望遠方,竟爾憂從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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