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玉洞真人由樓欄內飛身出去救人的功夫,不足為奇,難得在伸手一探之間,不差毫厘分寸,竟把段錦衣領抓住,空中抓人已經難得,玉洞真人還能夠在降落一層樓時,抓住簷角飛鈴,一飄身進了二樓走廊,然後一個飛身,跳上第三層樓,就這一落一飄,一折一上之間,翩若飛隼,輕如紫燕,姿勢美妙好看已極,雷迦音雖然素性強悍,向來不肯服人,看見玉洞真人這份輕功,也是嚇了一大跳!


    不過既然騎上虎背,萬難再下,番僧獰笑一聲道:“原來道友是那個小子的師父,更好極了,打了孩子,不愁大人不出頭,來來來,我們領教!”話未說完,五指一伸,候的使出黑煞神抓,猛向玉洞真人眉心抓到。


    玉洞真人看見番僧隻一照麵之間;便向自己施展煞著,不禁赫然大怒!他本來涵養高深,最近幾十年來,除了莽蒼山遇見歐陽鋒那一麵之外,可說不曾跟人家交過一次手,玉洞真人喝了一聲:“來得正好”倏地立起右掌,用“金輪手”一格,兩下都是使用內力,就在勁風一撞之際,雷迦音突然變內力為外功,右掌陡然一伸,暴長出半尺來,猛抓玉洞真人手腕,對方來得迅速,玉洞真人發招也快速之至,反手勾腕,強對強,硬撞,兩人手腕一搭,啪的一聲,如擊敗革,玉洞真人全然不動,雷迦音已經跟踉蹌蹌,退後幾步,麵色已呈現出一派鐵青的顏色,叫道:“好,我認栽了,後會有期!”他還要說幾句門麵話,哪知道內傷已經發作,哇的一響,喉頭底下的鮮血,當堂湧了出來,吐出一口,番僧踉蹌著向樓梯走去。


    哪知道段錦在二樓定了一定神,立即沿著樓梯,直向三樓走來,劈麵撞著了雷迦音,段錦心頭火起,不管三七二十一,舉手就是一掌,雷迦音已經受了內傷,試問何能夠再和段錦對抗?急忙後退兩步,段錦把番僧恨入骨髓,一拳不中,正要搶拳再擊,玉洞真人開口喝道:“徒兒,這番和尚已經受傷了,打倒了他也不算英雄好漢,放他走吧!”


    段錦恍然覺悟,一生最服從師父,立即向旁邊一退,讓開樓梯,番僧半句話也人說,左手捧著胸膛,飛也似的下樓跑了!刹那之間,離開了大觀樓,走得沒無蹤跡!


    雷迦音走了之後,那中年書生展雲帆如釋重負,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可是麵上難色未解,道:“二位路見不平,把他打跑了,可是我母親的怪瘡,卻一生世也好不了!隻有等死,真是現世,咳!”段小皇爺心中一動,原來他並不是為了錢銀,而是為了母病,他忍不住開口問道:“相公,你母親的病跟番和尚又有什麽關係呢?番和尚拿你母親的病來做要挾,迫你做壞事嗎?”


    展雲帆不禁麵上一紅,欲言又止,玉洞真人在旁邊插嘴說道:‘貧道雖然不才,也略諳岐黃之術,會醫一些奇難雜症,令壽堂長的是什麽怪瘡呢?貧道或者也能醫治未定呢!”展雲帆聽說王洞真人可以醫治自己母親的病,馬上現出喜色來,他搶先下了大觀樓,段小皇爺並肩和他走著,邊走邊談話,就在談話之中明白了他的身世。


    原來這展雲帆本來是雲南昭通縣人氏,由祖父那一代起,遷到昆明,住在昆明城外碧雞山下麵的東賢裏村,展雲帆自小失父,全靠母親沈氏撫養成人,所以展雲帆事母至孝,可惜他文章憎命,二十歲那年應童子試,中了一名秀才之後,便不再獲得功名了!幾次投考省試,都是宗師無限,名落孫山,迫不得已,隻好在鄉村裏開了一間塾館,授課幾個小小蒙童,得些書金束修,母子二人養命糊口罷了,生活雖然清苦,還不致於凍餒,哪知道三個月前,展雲帆的母親沈氏清早起身,突然向自己兒子說昨天晚上遭受鬼壓,她說三更時候,自己在睡夢迷離之中,仿佛看見床前站著一個黑衣人影,她正要睜開眼看,哪知黑影突然伸手向展母肋下一點,沈氏五時覺得全身麻木,胸門象被什麽東西壓住似的,喉頭也似被堵塞住,既不能叫,也不能喊,那黑影然後將她半扶起來,掃了幾掃背脊,方才放下,一躍出窗,飛也似的去了!


    沈母整個晚上覺得心煩口渴,不能入睡,也不能掙紮叫喊,直到五更將盡,晨雞唱曉之後,方才蘇醒過來,起床後便把一切向兒子說知,展雲帆以為自己母親日有所思,心火旺盛,做了一個惡夢,疑真疑幻罷了,隻安慰母親幾句,便行作罷,哪知道沈氏經過這一嚇之後,居然生起病來,起先是頭暈骨痛,不思茶飯。


    到第七天,背後突然長出三四個怪瘡來,這怪瘡隻有手指頭那般大小,紅腫疼痛,三四天後,瘡口破了,流出黃綠色的膿水來,臭不可聞,沈氏病徹心肺,不能仰臥,隻要微一觸動瘡口,立時痛徹心脾!展雲帆在怪瘡初起時,也曾經到城裏請了幾個大夫來給自己母親看病,這些大夫看了之後,莫明其名,因為這些怪瘡說背疽不象背疽;說陰瘡也不象明瘡,換句話說,簡直是一種離奇的毒症,什麽毒卻說不出來,隻好擬了一些清血散毒的藥方,和一些拔毒生肌的膏藥,便自去了,這些藥不論外敷內服,沈氏吃了貼了好比石沉大海,功效全無,終日倚床喊痛,三番四次挨苦不過,要尋短見,展雲帆苦苦勸住,他為了母親的病,一方麵請盡名醫,另一方麵也羅掘俱窮,借貸到無可借貸,典當到無可典當,一連三個多月,弄到山窮水盡,沈氏全無起色,展雲帆也閑得形容枯槁,寢食俱廢。


    就在他百計思量,一籌莫展的時候,有一天,突然有一個紅衣番憎到東賢裏來,那番僧自稱做雷迦音,是由川邊來的,最擅長醫奇難怪症,展雲帆聽說番僧會醫病,不禁大喜,連忙帶那番僧到自己母親臥房來,雷迦音一看之下,便說這種怪瘡自己能夠醫治,三天內包在自己身上,可以醫好,但是展雲帆要答應他一個條件,展雲帆說到這裏,不禁欲言又止,赧赧的不好意思!


    段錦正在聽得津津有味,看見展雲帆話鋒中斷,不禁著急起來,問道:“怎麽,那番僧要你很多銀子嗎?”


    展雲帆低頭道:“不是,這番和尚說醫好我的母親,不但不收分文,還送一千兩金子給我使用!”


    段小皇爺不禁大奇,笑道:“那真是天下少有的奇事了!向來大夫治病,隻有向病人要錢的,決沒有大夫反而送錢銀給病人之理!那番僧叫你做什麽,可以告訴給我們聽嗎?


    展雲帆道:“這個我不能說,總之是一件非常羞恥的事,那番僧限我三天內回答,如果我不答應,他便不肯給我母親治病,這個病除了他之外,天下沒有第二個人會醫治,我母親就要痛苦死亡,我在這三天內真個天人交戰,今天走上大觀樓來,心灰意冷之下,幾乎要自尋短見,嗣後一切情形,二位完全看在眼裏,不用晚生多說了!”


    段錦年少好奇,他正要設詞探問番僧雷迦音強迫展雲帆做些什麽羞恥的勾當,展雲帆走到一個小村子外麵,站定腳步說道:“寒舍就在前麵了,請進去吧!”


    玉洞真人答應一聲,師徒兩人跟著展雲帆向村內直走,經過一二十間茅屋,前麵現出兩間瓦房子來,題看“展氏私塾”四個大宇,王洞真人明白這間就是展雲帆開的塾館了,塾館的門已經關上,聯雲帆卻引著玉東真人師徒向後麵一間瓦屋走來,三個人剛才來到屋前,便聽見一個老婦的呻吟聲,展雲帆推門直入,高聲叫道:“她!我給你請大夫來了!”


    屋中老婦歎了口氣,算是回答,展雲帆請王洞真人直入屋子裏畫,果然不出所料,隻見一個頭發灰白的老婦人,俯伏床上;不住叫喚,旁邊還有一個中年婦人服侍著她,那中年婦人看見展雲帆回來,站起身來道:“展相公,你回來了,我可要回家煮飯去啦!”


    展雲帆道:“褚大娘子,真虧殺你,你隻管回去吧!”那個名叫褚大娘子的鄰婦果然走了,沈氏呻吟說道:“兒子,你回來了,娘痛得很,剛才又流了不少膿水,痛得要命!”玉洞真人立即上前,揭開沈氏背後衣服一看,吃驚說道:“哎呀!這並不是毒瘡,卻是黑煞神砂創口哩!”


    段錦聽了黑煞神砂四字,心中有點明白,立即問道:“師父,什麽叫做黑煞神砂。莫不是那番和尚做的鬼?”


    玉洞真人笑道:“徒兒真是聰明。剛才番僧雷迦音大觀樓上,第二下抓你天靈蓋頂的功夫,叫做黑煞神抓,它和黑煞神砂同是雪山老怪傳下來的絕技,黑煞神砂本身並不是普通武林所用的毒砂子,而是把幾種猛烈的毒藥和十多種希奇古怪的毒草,熬成一種毒漿,然後把毒漿煮沸了,當毒氣蒸騰的時候,伸出雙手十指來,先讓蒸氣黛攻,到毒漿冷卻了,然後把十隻指頭放入毒漿裏麵,浸上半個時辰,直到雙手十指幾成漆黑顏色,黑煞神砂成功了,神砂是一種微細粉末,藏在指甲縫裏,彈了出來,射在敵人的身體上,對方就要長出怪瘡,醫治不得其法,三四個月之後,皮肉爛盡而死,不過練這種黑煞神砂的人,本身也要吃苦萬分,首先這種神砂附在手上,隻有三天功效,如果三天過了之後,就要用解藥洗淨雙手,不然的話,就要變成本身之害,還有在這三日裏麵,練過神砂的人,雙手絕對不能夠拿筷子杯碗吃東西,要由別人塞東西人自己口裏嚼吃,因為雙手一沾杯筷,毒砂便會因之而吃下自己的肚裏,當堂毒發斃命,還有在這三天之內,指甲老毒無比,雙手不能夠做別的事情,甚至給自己抓一下癢,也在禁止之列。因為一抓之下,自己皮膚就要生出怪瘡來呢!你想想這功夫歹毒也不歹毒!”


    段錦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笑道:“天下有這樣的功夫,真是鬼功夫了?”


    展雲帆在旁邊已經不耐煩,問道:“道長,家母的病怎樣,可以下手醫治了吧!”


    玉洞真人回過頭來,說道:“可以,不過現在還不能動手,要活捉一百個蜘蛛回來!”


    展雲帆吐了一吐舌頭說道:“一百個蜘蛛嗎?一時之間,哪裏找這許多蜘蛛去?”王洞真人笑道:“叫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去捉一百隻蜘蛛;當然是比上天還難!我這徒弟卻是捉蜘蛛能手,叫他去吧!”


    原來段錦本身是怒夷族人,怒夷對於捕捉毒蟲毒物,另有一套本領,王洞真人向段錦道:“你到碧雞川去,限你今天日落之前,捉一百個蜘蛛回來,到碧雞山上去捉吧,那裏黑毛蜘蛛很多,要捉夠一百個,捉九十九個也別來見我!”


    段錦笑著答應一聲,他向展雲帆討了一頂遮太陽的竹帽,一個舊的木盆,便自入山去了!


    玉洞真人陪著展雲帆說些閑話,一邊用些推揉手法給沈氏捶擊,減輕她的痛苦,果然不出所料,過了半天,在黃昏日落前,段錦笑嘻嘻的捧著木盆回來了,木盆用竹帽蓋住,展雲帆道:“小世兄,盆裏的是蜘蛛嗎?”


    段錦笑道:“怎的不是?我揭給你看看!”他把竹帽稍為一提,木盆裏黑壓壓的,伏滿大小不等的黑毛蜘蛛,展雲帆不禁毛骨驚然,口吃吃的問道:“段兄,你你你,你這些蜘蛛是怎樣捉的?”段棉笑道:“還不是專到陰濕暗晦的地方找尋蛛網,一見了結網的蜘蛛,便一手把它捉回來嗎?”


    原來段鋪上身肌膚如鐵,別說區區蜘蛛,就是毒蛇也咬了傷,黃蜂也螫不痛,捉這百個蜘蛛,不過手到擒來罷了,王洞真人先向沈氏兩肋卜各推一掌,閉住了她的氣血,叫這老婦人陷入半昏迷狀態,方才叫段錦伸手入木盆裏,捉了三個大蜘蛛出來,放在沈氏背後怪瘡上,說也奇怪,蜘蛛一見怪瘡,便和螞蟻樓糖一般,拚命吮吸膿水,不到片刻,三個蜘蛛突然身子一抖,肚皮向天死了!


    玉洞真人將死蜘蛛用銀針挑起,放在一隻碟子上,又叫段錦另外捉三個蜘蛛出來,去吸背瘡的膿,不多時候,那三個蜘蛛又嗚呼哀哉!


    閑話體提,段棉一次一次的捉出蜘蛛來,放到沈氏的背瘡上,一吸膿血,立時身死,王洞真人一次一次的把死蜘蛛挑到碟子裏,前後三十多回,一百隻蜘蛛完全毒死了,可是背瘡卻慢慢消腫,瘡口流的不是黃綠色的毒水,而是殷紅的鮮血了!


    玉洞真人大喜說道:‘行,毒氣已淨。展相公,令堂性命保住了!”他才提起筆來,擬了兩個方子,一張外敷,一張內服,教段錦拿出銀子來,到附近小鎮去抓藥,這天晚上沈氏睡得很甜,不再呻吟叫痛,展雲帆心花怒放,謝了又謝。


    到第二天早上,沈氏已經說餓,要吃稀粥,玉洞真人又擬了一些藥味在粥望,叫她吃下,到三天,沈氏果然毒瘡痊愈,不過病後虛弱,還不能夠立即下床罷了!到第四天,玉洞真人正色向展雲帆問道:“你母親沒事了!休養十天半月,便可複原,那個雷迦音番僧叫你做什麽壞事,向我說吧!”


    展雲帆麵上一紅,低頭說道:“道長,這件事說出來非常不雅,晚生說出有辱斯文,還是免說它吧!”玉洞真人說道:“那怎可以,貧道記起來了,這番僧一定是雪山老怪的徒弟,老怪已經二十多年不再在江湖出現了,這番僧不知由哪裏學了他的黑煞神抓和黑煞砂,拿來害人,我正要查究他的一切,你怎能隱瞞我呢?”


    展雲帆被迫不過,無可奈何的說道:“老前輩我說了,那番和尚是叫我娶妻子!”


    段錦不由大笑起來說道:“展相公,你已經屆而立之年,還不曾有家室,番和尚叫你娶老婆,不是好嗎?又何必難過呢?”


    展雲帆道:“他不是叫我娶妻子那樣簡單,他說願意拿出錢銀來,把我裝扮成一個富商樣子,到昆明附近的白夷部落裏,要娶白夷女人,把她帶回家裏,就……”展雲帆說到這裏,仿佛十分難以為情,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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