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幫一十六名長老看見沒有人出陣,齊齊站起身來,每人麵前鋪了十個麻袋,他們齊齊跪下,當天叩頭,叩罷三次,又再起來,齊金鍾高聲叫道:“洪通!你出來!”


    洪通由人從裏走出,神情有點發抖,連聲說道:“各位長老,弟子德薄能解,委實不能……”


    沈白泉道:“洪通!現在不是說這類話的時候了。你上來領受竹杖!”洪通無可奈何地過去,接過了綠竹仗,十六個長老把丐幫戒條,以及幫主身份規矩一一向洪通說明,洪通唯唯應諾,又接著跪下來,拜了天地神祗,一幕冊立幫主大典,便告完成……


    十六省丐幫頭目紛紛上前向洪通稱賀,洪通也一一答禮,王重陽看見再也沒有什麽熱鬧好看了,立即離開西山,返入北京城裏。


    再說王重陽返入燕京城裏之後,就著平日所知,以及一般人的傳說,遍訪京城裏的武林人物。哪知道一見麵之下,不禁大失所望,原來這一些人,聞名不如見麵,一大半是言過其實,純盜虛聲,在王重陽眼中看來,這些所謂武林名宿。連那天丐幫幾個高手也比不上,他覺得作常失望,深覺虛此一行,就要起程離開燕京,到長城塞外去,哪知就在他決定啟程那天下午,卻發生了一件奇事!


    原來王重陽到燕京之後,他仍然以讀書士子的身份,居住在正陽門附近的施家老店裏,這施家老店在北京城裏很有名氣,地方很大,有十多個院子,一百多個房間,王重陽貪圖清淨和練全真派的吐納功夫,特地賃了裏院一個僻靜房間,和王重陽毗連的一排三間房子,卻是空著。


    這天晌午時候,突然來了一幫衣冠楚楚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蠢的俏的,醜的俊的,不一而定,一進來使租了三間房子,整個院子立即熱鬧起來。一個紫膛麵的漢子看見王重陽獨自一個人住了院中一間房子,不禁眉頭一皺,他向幾個同伴低低說了幾句話,然後過來向王重陽唱了個喏,笑道:“相公貴姓?”


    王重陽道:“不敢請問,晚生姓王,閣下有問賜教?”


    紫麵漢子說道:“在下姓閔,現有一個不情之請,我們來了二十多個同伴。等一陣又有十多人到來,要包了這院子四個房間,方才可以包容,我們又不想另外租一間房子,把人分散,打算請足下讓一讓所住的房間,不知王相公能不能遷就呢?”


    王重陽笑說道;“那沒關係,晚生立即讓房,遷到別一個房間去便了!”他立即喊店夥進來換房,那姓閔的漢子連連稱謝不置。


    王重陽到了隔院,另外揀了一個單房,這一下換房子並不打緊,反而把王重陽的好奇心勾起來了,他看出這班男女英風赳赳,舉止之間,看出他們個個都是有武功根底的人物。


    王重陽練過全真派內吐納內功,又在嵩山石窟裏苦練一陽指,禁閉半年,耳聰迥異常人,雖然隔了一個院子,對於隔院四間房子裏麵的人一言一語,完全聽得清清楚楚,隻聽見這班人滿口江湖唇典,還夾雜了不少黑話,不過聲音最清楚的,還是正中房間那幾個人,隻聽見一個噪音沙啞的中年人說道:“兄弟今日多承各位不遠千裏而來,拔刀相助,實在萬分感激,三日之後,就是會見仇人之期,到時砍了仇人之首,報仇雪恨,兄弟必定普請各位大會十天,作平原君十日了飲,聊示謝意,同時今後一生一世,聽從各位驅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倘有違背誓言,有如此物!”說到這裏,叮當一聲大響.分明是一個茶杯掉落地上,被他摔成粉碎。


    旁邊幾個人齊聲說道:“魯大哥何必說這樣話,我們全是過性命的交情,何必說客氣話?”又一個人說道:“魯兄,明天之前,武當派董傑淵老師,點蒼派黃犢真人,昆侖派的萬雲雄師父,一定來了,不過聽說這姓馬的年紀雖輕,卻仗著當年死鬼父親的名頭,和幾年來疏財仗義,博得小孟嚐的名聲,手下也有不少能人呢!”


    隻聽那姓魯的漢子恨聲說道;“我魯大剛的天倫當年就死在姓馬的父親馬青雄的手裏,此仇此恨差不多含了一十二年,今日方才由少林寺技成滿師出來,要找尋馬青雄算帳,哪知道這老賊卻在三年之前死了,沒有法子,隻有找他的後人算帳,父債子還,天公地道,姓馬的就有三頭六臂,今天也要難討公道,何況我還有各位老師助陣呢!”魯大剛說到這裏,不禁仰天哈哈大笑!


    王重陽聽到這一句話,心裏方才明白過來,原來這魯大剛是少林寺學技出來的人,和自己也是同由嵩山下來的了!


    他的父親在十二年之前,在北京城裏被一個名叫馬青雄的人殺死,魯大剛要替父親報仇,所以普遍邀請了許多武林名手,和自己一起到燕京,找尋仇人算帳,不料仇人老早在幾年前身故,他們便轉移目標,找仇人的兒子晦氣,這種行徑冤冤相報,仇殺牽纏,是武林正派中人員不屑為的事。


    王重陽想到這裏,越發凝神聚氣的聽下去。


    魯大剛哈哈笑了一陣,方才說道:“陶師父,小孟嚐馬鈺的情形我已經查得一清二楚了!他家住在東單牌樓的四條子胡同裏,姓馬的本人還不曾娶妻子,終日和一班鬥客鍛煉拳腳,打熬氣力,至於約期比武的書信,我已經送去了!”


    王重陽心中暗想,他連對頭人的姓名住宅也都說出來了,自己今晚上,正好探他一探!


    果然不出所料,這天下午隔院來了幾批人,有老有少,有道有俗,院子裏越發熱鬧起來,看去有四十多人了!王重陽聽他們的話,說的完全是江湖上的事情,索性不再聽了,自己在床上調息入定。


    不經不覺到了晚上,王重陽望望窗外天色,已經是二更左右了。他霍地站起身來,也不更換夜行衣服,挺身一聳,便象一頭大雁似的穿出窗房,向著東單牌樓那邊奔走!


    他來燕京有半個多月,北京城街道大概也可以認出來,王重陽一直來到四條子胡同口,隻見這裏有一座很大的花園宅,門前掛了兩個大紅燈籠,燈籠上寫了廣寧馬府四個大字,王重陽心中明白,這一定是小孟嚐馬鈺的住宅了,他展開全其派的輕功來,隻一起落之間,便自過了宅牆,隻見廳上燈燭輝煌,人影幢幢,分明聚了許多人,王重陽心中暗想:這一定是姓馬的接到戰書,連夜準備應付敵人的方法!


    他一個飛身跳到大廳屋頂上,疾如狸貓,翩如飛燕,沒有半點聲息,他就著明瓦向下一望,隻見大廳上錯錯落落地坐著四十多人,每一個人麵前放著一個包袱,正中太師椅上,坐著一個少年公子,麵現愁色,他向廳中各人說道:“我馬鈺承各位瞧得起,在舍下盤桓了許多日子,誌同道合,情同手足,可是三天之後,大禍臨頭,眼看就是滅門之禍,所以我今天晚上索性把家裏浮財全數拿了出來,分給各位,算是我馬某人一點對朋友的心意,明天早上,各位起程走吧!”他說到這一句,聲音有些哽咽。


    王重陽心中暗想,這少年公子原來就是魯大剛要找的對頭馬鈺,看這姓馬的一麵正氣,不是普通花花公子之流,他這小孟嚐的外號,也是別人叫的,想來平日一定肯疏財仗義,那些人一定是他的門客,每人麵前的包袱一定是金銀了!


    馬鈺說完了這番話,這些門客個個騷動起來,一個門客叫道:“馬公子,你何必長他人的誌氣,滅自己的威風,魯大則不過是少林派一個末代弟子,未必有驚人絕學,馬公子家學淵深,怎見得不是他的敵手呢?就算他人多勢大,也有我們這一班人,養兵千日,用兵一朝,也可以給公子解解厄難呀!”


    馬鈺歎了一口氣道:“各位好意我何嚐不知道,魯大剛雖然不足道,如果單打獨鬥,我未必輸給他,可是嵩山少林寺的名頭,何等浩大,他用少林派的名義,邀請了武林中許多利害能手到來.以眾淩寡,我即使有三頭六臂,也擋不住這樣多的好手,還牽連各位做什麽?


    幹脆認了命吧!”


    王重陽暗想這姓馬的為人也很爽快,隻聽那些門客嘩然道:“不行不行,馬公子,你決不能夠這樣束手待斃,我們留在這裏給你助拳,再不然報官去!”


    馬搖手道:“千萬不能報告官府,如果他們明來不得,暗中行刺放火,殺害我的家人,那更糟糕,我已經想過了,還是由我一個人認命,明天早上,請各位幫一幫忙,把我家母和舍弟送回遼東廣寧府故裏去,我死之後,這宅院也幫我變賣了它,那些錢拿來給家母安家之用,叫舍弟切不要練武,更不可妄想報仇,咳!會武藝不是一件好事!”


    他這幾句話十分淒涼,那些門客個個也不禁滴下英雄眼淚來,沉默半晌,有一個少年門客突然站起身來,霍的抽出寶劍,鋒的一響,把廳上地磚砍裂了一塊,高聲叫道;“馬公子,你隻管放心疏散人口吧!我姓丘的跟你有難同當,就算是給人家殺死了,大家也死在一處!”


    這姓丘的少年慷慨激昂,滿麵流露精悍之色,他一說出這幾句話來,所有門客個個激動起來,異口齊聲的答應留在馬府裏,跟馬公子共生死同患難。


    馬鈺十分感動,說道;“估不到我馬鈺人雖無能,還交了一班有血性,有義氣的朋友,那好極了,逢春兄,你代我打發家眷下人吧!”逢春就是那個姓丘的少年,他立即把管家喚來,叫他連夜出門去租雇八匹馬和四輛大車,明天一早到四條子胡同,不得有誤。至於家中一切細軟浮財,明天也一起帶去。


    丘逢春代替馬公子辦理一切之後,那些門客又向馬鈺問道;“馬公子,那姓喜的當年怎樣跟令尊結下梁子呢?可不可以告訴我們呢?”馬鈺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便把一十二年以前的事說了,大家覺得十分感歎!


    原來馬鈺的父親名叫馬青雄,祖籍是遼東廣寧人,他本來是關東長白派名家王逢明的入室弟子,練得一套回龍滾堂刀,和一手五郎神拳法,早年在遼陽設立武威縹局,雙拳一刀,曾經在吉林臥虎溝連殺二百多名馬賊,威名大震,江湖中人給他改了一個外號,叫神拳無敵馬青雄。


    後來他看見江湖上風險太多,自己頻年保鏢,大有所獲,使索性結束了鏢局子,和家人一同遷進關內,就在燕京居住下來了。


    馬青雄有一個同門師弟,名叫魯金樹,是遼南海城人,早年也拜在王逢明的門下,同堂研藝,不過他兩人的性格,大大不同,馬青雄沉默寡言,魯金樹生性好動,所以兩個人名目是師兄弟,實際上沒有什麽來往,隻是泛泛之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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