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駐紮地。


    晚霞有氣無力的照耀下,一輛吉普車悄悄駛進,然後又悄悄的離開,正如它最初來到這裏的那樣。


    站崗軍人撇了一眼,卻沒有多問,他們清楚有些東西不是自己這個小屁民可以過問的。


    建築區仍然在工作,但沒有十幾天前那般緊張,這片早已經搜救完畢的區域除了軍人找不到別的人物,一如既往,除了走廊上晾幹的衣物多了幾件,貌似沒有任何變化。


    這個時候是訓練的時間段。


    遠遠就能聽見陳宙的叫罵聲,路水查嘴角微微上揚,他可是‘翹’了十幾天的訓練,沒能看見這群‘豬玀’在自己的老路上被鞭策,實在是遺憾。


    路水查現在身上這件便裝在這裏的確刺眼,這是他在緩衝區購買的,便宜得很,也是或多或少需要的衣物。


    大包小包的模樣也看不過去,輕笑一下,便往宿舍走去。


    訓練?


    那是什麽鬼?


    懷著這股‘你們幹活我偷懶’的愉悅心情,路水查很快就走到自己的宿舍門前,看著門口那嶄新的二三三宿舍編號,嘴角又是上揚幾分。


    隨手推開門口,片刻後,麵容僵住。


    汗臭,鋪天蓋地的汗臭。


    酸中帶熏,熏味濃厚,宛如發酵過度的臭腐乳,隱隱的黴味顯得那麽微不足道。


    可以理解這種訓練生活的辛酸,可是,這不意味著路水查可以接受這群混蛋這短短十天內把自己打理得幹幹淨淨的狗窩變成一個汙糟邋遢的地方。


    默默的退後幾步,把手裏的大包小包放下,免得粘上這股汙穢之氣。


    然後皺起眉頭,將新外套脫下,熟練的在門邊找來一對手套,開始清理。


    不出意外的,他翻出了九件熏人的外套,以及二十幾雙粘稠的襪子,甚至還有十幾件帶著詭異味道的內褲。


    僅僅是衣物就是如此,對於被褥、枕頭這些東西,路水查絕不會認為他們會清洗,恐怕連烘曬都不曾有過。


    全部丟進水桶裏,路水查覺得,自己需要樹立一點點威信,順便教教他們什麽是軍人應有的整潔。


    這是潔癖,一種不容置疑的恐怖力量。


    將窗戶拆開,這個木板釘好的簡易窗戶是路水查親自打造的,而至今,他們這群後娘養的的新兵都沒有領到窗戶,更沒有裝修人員過來。


    地板還算幹淨,在陳宙這個老兵瘤子的教導下,雖說沒有到達標準,但也算是及格……


    嗯,不及格,遠遠沒有。


    隨著窗戶的打開,大股大股下冷風吹入屋內,悶沉的汗臭味頓時驅散了許多,這個大框窗戶本就通風不錯,就是這群混蛋懶得開。


    也不想把窗戶裝上去了,路水查將一些物品放進自己的箱子裏。


    可是,剛剛爬上床鋪,看著被褥上一個泥黃色的手印,目光一下子就犀利起來。


    這是郊區的黃泥,路水查早就偵查過了,城內多是紅泥,少數的都在建築區。


    也就是說,這個宿舍裏某個混蛋爬上自己的床鋪,看這模樣,應該是不小心拍了一下,不過……真是不爽啊。


    看著這個手掌印大小,沉思片刻,禍首已經確定。


    不過,宿舍裏這般撈逼情況實在是出乎意料。


    畢竟陳宙的鞭子不是白挨的,雖說訓練時間遠比義務兵要少,但論體質而言,幾乎無異,專業技術遠遠不如,可是論軍人素養,怕也差不了多少。


    這種情況下,他們居然還狼狽到連件外套都沒有洗,看被褥上的大片黑棕色汙點,恐怕很多時候都是直接累趴下,汗水融入造成的。


    ——實在是詭異。


    路水查心想。


    不過,再沉思片刻,答案已經出現。


    ——那新來的女教官手段不簡單。


    的確,這不是什麽難以猜測的事情,路水查離開前最大的變數就是副級教官被調走,而陳宙也不至於天天像跳瘋狗似的趕人,新兵們不嫌累,他這個老兵瘤子都嫌累。


    純粹的思考解決不了問題,當路水查將物品存好的時候,遠處一個壯如熊的熟悉身影氣喘籲籲的跑了回來,隨後,一名高挑秀健的女性跟著跑來,氣喘幾聲,遠遠就能聽見陳宙得意的笑聲,而那女性咬了咬牙,留下什麽狠話就離開。


    看著這般情景,尋思片刻,路水查拿起一個盒子往樓下走去。


    ——那娘們真是厲害……


    暗歎一句,陳宙將濕透的衣服脫下,然後擰出一把水。


    雙腿有些酸軟,但也是無比的舒坦,剛剛一陣嘲諷扳回麵子,電線杆般粗壯的手臂一個叉腰,心中順暢至極。


    剛想回教官室找到水喝,卻看見一個久違的消瘦家夥跑來,驚疑道:


    “喲?”


    走到陳宙跟前,看著他大汗淋漓的模樣路水查不由的感到幾分奇怪,以往的訓練裏,這位可是拿鞭抽人不跑步的主。


    但回來先問候一下長官總是沒有錯的,把手裏的盒子一提,開口道:


    “教官,承蒙照顧,這……懂得”


    “哦?!”


    聽見那文糾糾的話語,陳宙剛想開罵,可是看見盒子上露出的包裝一角,眼睛頓時發亮。


    這可是個好酒的家夥,被清理部隊搬空的駐紮地可沒有什麽好貨,嘴饞了好久,卻隻能用幹巴巴的啤酒解解味道,早就饑渴難耐了。


    不過,這好歹是外麵。


    驚喜的神色一縮,陳宙往路水查身上湊近幾分,咳了咳,眼光一撇,示意他去教官室一聚。


    教官室。


    輕輕把箱子往桌上放好,將袋子剝開,露出紅色的包裝。


    而陳宙也已經把門口和窗戶關上,雖說這裏一般沒有什麽人,但還是小心謹慎點好,更何況那陰魂不散的女教官老是過來‘串門’,繳了自己不少好貨。


    將紅色的鐵盒包裝拆開,路水查小心翼翼的將一瓶透明玻璃裝的酒瓶拿了出來,看見上麵的圖案,陳宙的呼吸頓時沉重幾分。


    看見如此反應,路水查並不意外。


    有備而來的他再次取出幾分緩衝區頗有名氣的小菜,不在繁重而是精巧,這個時期,落魄的大廚可不是少數。


    憋在新兵駐紮地的陳宙可沒有運輸部隊那般享受,看見這樣的架勢,咧牙一笑,幹脆一屁股坐下,指揮道:


    “櫃子裏有杯子,這可是你小子孝敬我的。”


    看見陳宙沒有把自己當成外人,路水查自然不會在意,輕笑著找來杯子,十分恭維的倒出兩杯,遞了過去,說道:


    “這幾天真是謝謝教官了。”


    “多大點事?”


    粗獷的說著,既然知道路水查是鵬老的人,也就是自己人,陳宙當然不會去追究什麽。


    隨手把遞來的杯子接過,猛灌一口,眼睛頓時笑眯起來。


    再次放下杯子的時候,這個二兩杯已經見底,而陳宙古銅色的麵孔沒有多大變化。


    如此情況,暗歎著前線軍人都是怪物,路水查苦笑一聲,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好。”


    陳宙頓時鼓掌。


    他們這群老兵瘤子,最欣賞的,就是能喝、能打、敢搞大新聞的家夥。


    剛剛一輪長跑,現在一口高度酒下去,難免有些上頭,臉部熱了熱,夾起幾粒花生過過口,對這個許久不見的年輕人多出幾分讚賞。


    路水查就沒有陳宙這種爛酒肚,隻覺得胸口一陣火熱,不斷用稀薄的血氣去運調,同時,再次倒出兩杯,然後遞了過去。


    拚酒,他不怕,這次路水查可是拿了三瓶兩斤裝的老白幹,度數高,後勁大,他可不認為誰能灌下四斤多而不醉。


    至於怎麽來的……怎麽不問問神奇的運輸部隊?


    沒有多久,離開教官室時,天色才剛剛開始暗下。


    現在仍然是晝短夜長的季節,少數幾名剛剛完成訓練的新兵累趴在地上,飯堂隱隱飄起炊煙,看這模樣待會也得去吃飯。


    拍著昏昏沉沉的腦袋,路水查的確受不了這種火拚。


    嗅了嗅身上的酒氣,頓時皺起眉頭,加快回去的步伐。


    ——真是混蛋,差點忘了正事。


    回到男兵宿舍,將就著用冷水衝一遍,然後狠狠用牙刷清理幾遍口腔,清醒了許多。


    換上一套衣服,拿起另一個箱子,有些狼狽的往女兵宿舍衝去。


    離開有一段時間的路水查當然不知道新兵之間的變動,看見門口大開,連門都沒有鎖,心想警戒心太差,亦是女兵粗心大意的毛病仍然沒有改正。


    殊不知,在女教官張燕與頭號鷹犬趙西寺的恐怖勢力支配下,女兵宿舍已經變成新兵駐紮地的禁地。


    然而,路水查進去了,然後無比熟練的找到小玲所在的宿舍,又名‘金剛芭比駐紮地’,所謂禁地中的禁地。


    “呼……”


    擦了擦額角不存在的汗水。


    小跑一下,難免有些岔氣,又或者是別的緣故,明明前不久還是難以令自己產生波動的房間,現在卻讓自己心跳暗暗加速。


    將手裏的蛋糕盒放下,然後把一些零碎的零嘴放進她的櫃子裏,看見裏麵空空如也的模樣,實在是心疼。


    將這一切做完,路水查轉身離開。


    一是他一個男性出現在男兵宿舍不好解釋,二是他不是一個很會說話的家夥,三……單身狗的臉薄。


    平時冷峻的麵容忽然露出一個傻笑,路水查很期待她看見這個驚喜後的表情,陷入情網的蠢貨總是智商直線下降。


    隨後,剛剛到達門口,隻覺得胸口一痛,仿佛什麽動作撞進自己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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