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開啟地下室房門之前,紀冷明的臉色陰駭的可怕。


    但在開門之後,迅速變臉,是一如往昔的懦弱的、微笑的、陽光的、帶有幾分討好的臉。


    秦荷雙手環胸站在房門前,不悅的看著紀冷明。


    “怎麽這麽晚才來開門,知道我等你多久了!”


    紀冷明心中冷笑,最多一分鍾,也叫等很久?


    “對不起,夫人,我下次不敢了!”


    恰到好處的卑微,沒讓秦荷有任何懷疑。


    “小衡去秋山了,說要野炊,結果烤架和炭火忘帶了,你騎車去送一下!”


    紀冷明聽到秦荷的敘述,便想起了上一世在這天發生的一切。


    他記得,上一世,他按照秦荷的吩咐騎車給紀衡他們送烤架,中途手機忘帶了,便折返回來拿手機。


    結果,他看到了秦荷將一個小明星帶回了大宅。


    後來才知道,紀德森不在家,紀衡也不在家,秦荷隻要把自己也支出去,那麽,這棟豪宅,便成了幽會偷情的最刺激放浪的場地。


    隻不過上一輩子他太慫,守著秘密沒說。


    這一回!


    嗬!


    “好的!”


    紀冷明笑的親切和煦,又有種不善言辭的羞澀,明明看著也隻是一般的五官,莫名的多出異樣的神采。


    看的秦荷心神微微一蕩。


    “我看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要給衡少爺帶件衣服嗎?”


    秦荷狐疑的看了眼紀冷明,隨後冷笑:“不走可憐路線,改討好了?”


    “不愧是賤人生的賤種!如果你討好的不錯,讓我歡心,我也不介意讓你搬離地下室!”


    紀冷明麵上笑意不斷:“那就謝謝夫人了!”


    秦荷很滿意紀冷明的識相,她招招手:“你跟我來吧!我把小衡外衣拿給你,你一並帶過去!”


    秦荷去了三樓,紀衡的臥房在三樓。


    她和紀德森的臥房在二樓。


    紀冷明也隻站在二樓。


    他把隨身手機調成攝像模式,趁著左右無人時,迅速把手機放到樓道花盆內側,並調整好鏡頭角度。


    手機攝像頭角度,正對著秦荷臥室。


    不曉得...這台手機會給他帶來什麽樣的驚喜啊!


    拿到秦荷交給他的東西,紀冷明去自己住的地下室推出一輛半舊不新的自行車。


    這輛自行車是他自己買的。


    紀家有私家車,但紀冷明從沒坐過。


    紀冷明和紀衡不同,他們一個是私生子,一個是少爺。


    少爺讀私立學校,出門都有專車司機接送,衣服低於一萬不穿,逢年過節禮物收到手軟,前呼後擁,朋友無數,時不時就要出去夏令營或度假。


    私生子隻能讀公立學校,生活費每個月不超過五百,衣服鞋子10塊錢,洗了穿穿了洗,哪怕壞了也舍不得丟,放假隻能打工,從來沒有多少私人時間。


    為了節省上學來回路上的時間,紀冷明不得不給別人代寫作業、代答試卷、代考試傳答案,最後節省下一小筆錢,買了輛二手的自行車。


    知道紀冷明有交通工具後,秦荷倒沒說什麽,隻不過,經常讓他騎車馱東西送東西,一跑就是半個城市。


    就比如現在,明明烤架可以讓司機送,或者讓紀冷明打的車送過去,可秦荷偏偏要讓紀冷明騎幾十裏的路。


    出了紀家豪宅。


    紀冷明並沒有像上一世那麽傻的真的騎自行車過去。


    他找了個出租車司機,付了錢,讓司機把東西捎過去,將烤架等物交給秋山山腳下的度假村就算完事。


    而他自己,則去了電子商場,采購一批廉價的電子元器件,以及電腦組裝配件。


    他運氣還不錯,以較低的價格淘了一套高配置的組件,隻要裝好,這台電腦性能完全可以媲美幾萬塊的計算機。


    紀冷明電氣專業畢業,精通編程、硬件、軟件,製作電子設備信手拈來。


    比如他現在要做的事,組裝一批微小型監控攝像頭。


    之後,找了家便宜的旅館呆著,專心致誌的焊接電路以及組裝電腦。


    晚上六點前後,陰沉的天開始滴滴答答下雨。


    不到半小時,雨勢越來越大,逐漸變為暴雨如注。


    電視機開著,本地新聞一再提醒當地居民非必要不要外出,尤其要遠離山體,小心山洪暴發造成山體滑坡。


    紀冷明拉開窗簾看了眼窗外,又複坐回原來的位置,眼中閃過一抹冷硬。


    他記得,上一世,也是這一天,秋山爆發山洪。


    當時,他已到達秋山山腳,聽聞紀衡他們被困在山上,什麽也沒想便衝上了山。


    隻因,山上有個他最擔心的溫婉。


    當時的溫婉一行人躲在山亭裏頭。


    他們身後方山洪滾滾,大量泥漿從高處衝刷而下。


    溫婉為了拉不小心被山洪衝出去的紀衡,腿被鋒利的石頭劃開極大的一道傷口,為了不讓溫婉傷口感染,是他頂著簌簌而下的泥沙,硬是將溫婉背下了山。


    到達醫院,處理完傷口,溫婉非但沒有感謝他,還給了他一巴掌,質問他為什麽不早點到。


    他騎了四個小時的車,冒著大雨上山,最後得到的隻是一巴掌。


    現在想想,當時的自己還真是賤!


    紀冷明已經不會再重蹈覆轍了,她溫婉是死是活,與他無幹!


    ——


    秋山,山亭。


    風雨飄搖,洪水滾滾。


    一眾在此玩耍的少男少女們早被驚嚇的麵無血色。


    溫婉渾身濕透,但還不至跟其他小姑娘一樣哭哭啼啼。


    “救援隊大概什麽時候到?”


    “快了,他們說會先派無人機過來輸送救生衣和繩索,讓我們呆在原地不要走動。”


    溫婉:“讓他們快一點!”


    恰時,一道洪流從側麵衝過來,站在護欄位置的紀衡手沒握穩欄杆,人一下子被渾濁的水流帶飛了出去。


    溫婉眼疾手快,當即拽住了紀衡的手。


    但因水流力道太猛,溫婉也被巨大的慣性帶飛出去好遠,直到撞到一棵大樹才停止衝滑。


    溫婉頭被撞得金星直冒,腦海中一陣青光一陣白光,光怪陸離的多出了許多她看不懂的記憶。


    幸好紀衡很快穩住了身形,他蹚過水,拉扯著溫婉重新回到亭子裏。


    一群人圍了過來。


    “溫婉,你怎麽樣了?”


    “溫婉?”


    “溫婉?”


    溫婉癱在地上,渾身皆是泥漿,腿上被亂石劃開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耳邊似有人在喊她,可她無暇回應。


    她此刻的腦子裏翻飛著大量未曾經曆過的記憶。


    那段記憶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溫婉閉著眼睛,牙齒咬緊,不經意間傳出囈語,怎麽聽都像是‘紀冷明’三個字。


    “她...她是不是在喊紀冷明?”


    “少胡說,我們婉姐怎麽可能嘴裏念叨雜種的名字!”


    “說的也對,婉姐最討厭那個跟屁蟲了!”


    溫婉聽不見外頭的人說了什麽。


    此刻的她滿腦子紛飛的記憶都與紀冷明有關。


    活著的紀冷明,死去的紀冷明,對她無限包容的紀冷明,陪伴她每一段孤寂時光的紀冷明……


    不斷地和她說各種大道理的紀冷明,總是和底層人廝混、一身寒酸氣的紀冷明,樸實無華的紀冷明……


    最後定格為黯然赴死的紀冷明!


    自此。


    她的一世安樂由他而終,她的半生痛苦由他而起。


    那些不斷閃動的記憶裏,有她拋下整個訂婚儀式和無數媒體采訪,瘋魔一般驅車趕到墓園,隻為了穿著婚紗來到一人墳前,笑問‘今天的我好不好看’。


    問完,淚如雨下。


    斷碎的時光間,她發了瘋,尋找那人遺留下的所有痕跡,她遍尋無數角落,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可是連他的一張照片也沒有找到。


    她連睹物思人都做不到。


    她越來越癲狂。


    紀冷明的骨灰被她撒了,她便重建一座空墳。


    甚至最後她買下一整座墓園,建造園林花圃、亭台樓閣,用無數華麗的珠寶和奢侈品堆砌,隻為了供奉一人牌位。


    她終身未嫁,曾無數次舉辦選秀,隻為了在少年之間尋找與他有相似麵孔的替身。


    她的身邊來來往往那麽多人,可是,無一人是他。


    她收拾了所有欺負過他的人,她建造了前所未有的商業帝國,可她想要的,不過是個被她親手殺死的人!


    記憶的結尾,她捐獻所有財產,遺囑隻有一條,將她的骨灰和他撒在同一個地方。


    既然今生無法見,那麽,下輩子,我們再彼此糾纏!


    巨大的痛苦幾乎將溫婉淹沒,她白淨的臉上布滿淚痕,心口是千瘡百孔的痛,最後忍不住了,殘慟的吼出聲來。


    “紀冷明!”


    溫婉睜開眼。


    黢黑的天,冷冽的風,耳邊回蕩著洪流滾蕩的轟鳴,眼下是青蔥正好的十八歲!


    她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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