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萬籟俱靜。


    溫家上下依舊燈火通明。


    女傭男仆不敢懈怠,來回服務有需要的客人和清理垃圾。


    受邀而來的富家子弟們三三兩兩聚集,或燒烤、或遊戲、或在泳池邊戲水,整體氛圍還可以。


    帕加尼穿過濱湖大道,引擎轟鳴聲穿過空間,在客人們耳邊響起,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溫婉是不是回來了?”


    “應該是的!”


    “可終於回來了!在這兒跟坐牢似的!”


    ...


    躺在藤椅上假寐的紀衡睜開眼,朝花園入口處看了眼。


    他身邊的杜青林手裏把玩著手機,嘴裏叼著葡萄,顯得漫不經心。


    此刻最忙的恐怕是溫家的管家。


    他手裏的對講機沒有自這刻開始,沒有一秒是閑下來的。


    “大小姐回來了,各單位注意!現在點名,集體喊到!”


    “煙花組。”


    “到!”


    “花園a組。”


    “到!”


    “花園b組。”


    “到!”


    “燈光組。”


    “到!”


    ...


    集體點完名,管家又開始交代各項事宜。


    這些都是溫婉臨走前的交代,全體上下務必要按照她的指示去安排。


    她隻有一個目的,一定要在今晚給紀冷明留下永生無法磨滅的記憶!


    兩束車燈燈光打過來,如同白刃,劈開層層黑夜。


    所有人嚴陣以待。


    帕加尼停在溫家兩千平私家花園外。


    車門打開,白皙修長的腿邁出,接著是足令滿園鮮花黯然失色的美人。


    她繞到副駕駛,白玉般的手拉開車門,拽出了一個人。


    幾十雙眼睛盯著花園外,準確的說,是盯著即將從副駕駛走出來的人。


    燈光將溫家照耀的如同白晝。


    先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雙磨損了的運動鞋。


    接著是一條材質一般的休閑褲。


    然後是繩子——


    嗯?繩子?


    所有人驚呆了!


    “我沒眼花吧?那個人好像是被綁著的!”


    “你沒眼花,我也看到那人被綁著!”


    “話說是溫婉綁的?她要幹嘛啊?”


    “誰知道這人誰啊?得罪溫婉了?”


    ...


    竊竊私語,接連不斷。


    溫婉冷著臉,拉著繩子,像拽奴隸一般,把紀冷明帶到花園入口處。


    她看向紀冷明,眼睛晶晶亮,語氣裏藏著幾分討好。


    “這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我要讓你看看,我對你的愛意!”


    紀冷明嗤笑:“不過一場自我感動,你覺得能打動誰?”


    溫婉眸子的光搖了搖,磨牙挽尊:“我打動不了你,但我可以打你!”


    說完,也不管紀冷明的意願,強行帶著他踏上那條白色鵝卵石鋪就的小道。


    剛一踏步到鵝卵石小道上。


    溫家所有燈光熄滅。


    人們眼前乍然一黑。


    曠闊天地,唯有天河的星盤。


    所有人還未來得及驚呼。


    忽然,紀冷明腳步下漸生光芒。


    他每前進一步,七色小彩燈漸次亮起,像五顏六色的星光。


    隨著星光點亮,鵝卵石道路兩旁的青草地飛舞出大量的螢火蟲。


    瑩瑩之火騰空飛躍,一粒粒耀目的銀點在曠闊的草地上輕輕翼動,流光璀璨而又夢幻,美得不像話。


    遠處傳來小提琴悠揚的琴音,像是渺茫的歌聲。


    耗費不少大師心血雕琢的藝術品迸發柔和的白光,它們有麋鹿、有白兔、有孔雀、有山貓...無不姿態靈動,翹首側盼。


    接著,偌大的花園裏依次顯現幾十座小型城堡,再接著是十幾座華麗的宮殿,再往前——


    ——是金色的玫瑰園。


    溫婉站在盛大華麗的玫瑰園前,在無數星光與螢火的見證下,麵對著紀冷明,捧出一對戒指,單膝跪下。


    所有旁觀者先前未曾呼出的驚歎聲,此刻此起彼伏響起。


    但誰也不敢說話。


    這些人在意識到自己發出聲音後趕忙捂住嘴,生怕驚擾了這一刻的夢海。


    紀冷明也站在玫瑰園前。


    絢爛的光芒將他的側臉映照的說不出的柔軟。


    他笑了。


    闃然無聲,有種清冷而寧靜的美。


    同溫婉的壯麗磅礴的國色天香,形成鮮明的對比。


    溫婉仰著臉,寫滿了孤注一擲。


    “紀冷明,因為有你,人間有色,星河有光,萬物有神,眾生有趣。”


    “你勾起了我全部的貪戀。”


    她嘴角一彎:“所以,別妄想我會放過你!”


    說完,也不管紀冷明同不同意,強硬的拉過他的手,把戒指朝他中指上一戴。


    紀冷明全程沒有掙紮,隻是憐憫的看著她。


    聲音很低,幾乎隻有眼前的女子能聽見,他也算是給她留了顏麵。


    “有用嗎?戒指能摘掉,花會枯萎,人可以慢慢忘記。”


    “大小姐,有情皆孽,無人不苦,你該為自己而活。”


    溫婉聞言,瞳仁一縮。


    她看著他,眼神哀婉而純真,心髒處是一陣接一陣的鈍痛。


    為自己而活?


    可她做不到!


    沒有他的世界,了無生機,屍骸遍地。


    既然能有擁有光的機會,她為什麽還要再下地獄?!


    溫婉因疼虐,眼眸裏溢出了淚光。


    聲音低了不少,是分明的哀慟,是無法回頭的淒涼。


    “有情皆孽,無人不苦。可我甘之如飴!”


    “我隻能甘之如飴!”


    說完,神色一變,又恢複先前的強硬,眉宇間全是狂意。


    溫婉站起來,牽著紀冷明的手,看向不遠處的眾人。


    被掃視到的人頓感脊背一涼。


    溫婉:“從此刻開始,紀冷明是我男朋友,誰若敢欺負他,我便讓誰在圈子裏混不下去!”


    不少人縮了縮脖子。


    能讓溫大小姐單膝下跪求愛的,他們哪裏敢欺負,如果有機會,恨不得把他供起來。


    全程圍觀的紀衡死死捂著自己的口袋。


    其實他的口袋裏,也有一枚戒指。


    可今晚所發生的事,昭示著,他再也沒有任何機會了。


    隻要眼不瞎,任是誰都能看清溫婉眼中濃得化不開的愛意和渴求。


    不是紀家私生子纏著溫婉,而是溫婉在求著那個廢物!


    杜青林經過紀衡的挑撥,倒有一些別的想法。


    尤其在看到紀冷明冷淡的表現後,愈加認定,這個紀冷明在玩欲擒故縱。


    而這邊。


    紀冷明脫開溫婉的手。


    在眾目睽睽之下,再次拒絕了她。


    他已經給過溫婉一次麵子了,這回,他不會再顧及她的顏麵!


    “大小姐的盛情,還是留給別人吧,我不需要了!”


    聲音不算高,但全場能聽得見。


    正準備放煙花的煙花組呆住了,預備下的歌舞組行動被擱置,就連管家拿著對講機都不曉得該怎麽辦。


    原本已經開始準備合家歡笑笑鬧鬧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千算萬算,沒人算到,有人會拒絕溫家的大小姐!


    歡樂輕鬆的氛圍一下子變了。


    所有受邀而來的客人小聲議論起來。


    類似‘求愛失敗’、‘大小姐屈尊下跪竟然沒人要’、‘花了那麽多心思竟然打動不了’的議論聲,如同一個又一個清脆響亮的巴掌,狠狠地甩在溫婉的臉上。


    溫婉無動於衷。


    立於星光下,巋然不動。


    她猩紅著眉眼,聲線極高,口氣霸道狷狂。


    “在座的諸位,幫我告訴他,我溫婉的盛情,除了他,誰敢要!”


    強壓之下,集體噤聲。


    溫婉執意拉住紀冷明的手,不容他再鬆開。


    同時,將一隻鐵盒放進他的手心。


    “你暗戀了我七年,所有的證據,都在盒子裏,你敢打開嗎?”


    紀冷明看見這隻盒子,眉山擰起。


    這個瘋女人,竟然把這個盒子挖出來了!


    “我為什麽不敢打開?”紀冷明反問,“就因為你認為我喜歡你,羞於承認?”


    他笑了笑,冷冽非常。


    “那我也不妨告訴大小姐,這個盒子,對於我而言,已經沒用了!它更像是一個汙點,一個歸宿隻能是垃圾桶的汙點!”


    溫婉難以置信的看著紀冷明,一時間不敢相信這是他會說的話。


    “你要...把盒子...當成垃圾扔掉?”


    紀冷明:“難道不是垃圾嗎?”


    溫婉強行忍著錐心之痛。


    過往的記憶一幕幕冒出來,如同噴湧的潮水,根本抑製不住。


    初見之時,明月湖邊,她贈他一顆蘋果,他衝她燦爛一笑。


    她偶爾會在紀家看書寫作業,丟失過鉛筆橡皮,後來才知道,有一個躲在角落裏的孩子在偷偷觀察她,並將她的東西藏起。


    紀衡撕他課本,有時候,她看不過,也會說上一句別太過分,她收獲了他滿心滿意感激的目光。


    後來逐漸長大。


    她來紀家少了。


    但在她的私立高中門口,偶爾能瞧見他一晃而過的騎車的身影。


    他的高中和她的高中距離很遠,也根本不可能順路,這個人,是特意過來看她的。


    她和紀家人一起出去度假,他也跟去了,她很喜歡一塊石頭,之後不喜歡了,便隨手扔進了湖泊裏。後來,這塊石頭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那麽深的湖泊,溫婉無法想象他是怎麽撈到的石頭,可她曉得,這個人,真的對她愛愈生命!


    但現在,同樣是這個人,告訴她,過往的這一切,都是他人生的汙點,是垃圾。


    他徹底收回了他贈予她的情感,並將其一筆否定!


    溫婉眼眶裏蓄滿了淚,卻遲遲不肯讓淚水滑下。


    她的聲音盡是乞求,是前所未有的卑微。


    “它不是垃圾,它是你愛過我的證明!”


    紀冷明笑的相當殘忍,渾身散著與他氣質極不相符的戾氣。


    他手臂被綁,動作有限,但還是在有限的活動範圍奪下了盒子,隨後走向不遠處的垃圾箱,用力丟下。


    “溫婉!我不愛你了,請你死心!”


    擲地有聲,振聾發聵。


    溫婉原地彎下腰,雙手捂麵,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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