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哪怕病魔纏身,依然有不容小覷的威勢。


    “你要去哪兒?”


    紀冷明擔憂杜青林他們的安全,沒工夫搭理溫婉。


    隻看了她一眼,轉頭就走。


    這個動作不曉得怎麽刺激到她了。


    見對方要走,壓根不管不顧三番兩次在死亡線上掙紮的身體,憑借一股強大的心火,腳步高低不齊,直朝紀冷明衝撞過來。


    “不準走!”


    她臉上毫無血色,滿身枯槁,唯有那雙眼睛迸發極亮極熱的光。


    溫婉切迫的環住紀冷明的腰身,手背上埋著吊針,因她繃緊手臂、用力太過,吊針塑膠管裏溢出不少血絲。


    “你不回去養病,又在發什麽瘋!”


    紀冷明想拿開她的手,卻被她箍的更緊。


    溫婉把頭埋在紀冷明肩膀處,呼吸急促。


    她身上沒了雪鬆木的冷冽的香氣,隻剩下刺鼻的藥味,勒住紀冷明腰身的手越收越緊,像是殷切的想要抓住什麽!


    “我做了個夢,夢到你死了!”


    紀冷明煩躁:“我確實死過一次!”


    溫婉仿佛沒聽見他在說什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我夢見,你在裹屍袋裏,兩頰凹陷,內髒被掏空了,擺在冰櫃裏凍著!”


    “你的樣子可真難看,一點也沒有往日的神采!”


    所謂‘內髒掏空’,應是他上輩子簽訂‘器官捐贈’的原因。


    紀冷明沒工夫聽她回憶過去,他要趕緊去公司,看看杜青林他們怎麽了!


    “我有很緊急很重要的事要做,你能不能別再耽誤我時間了!”


    溫婉聞言,抬起頭,漆黑的眼珠流露難忍的光芒。


    “你有什麽重要的事?能比我重要?”


    紀冷明:“在我看來,什麽事都比你重要!”


    此刻的溫婉沒多少力氣,紀冷明下死力,強行掰開她的手,將她朝離她不遠的、緊緊跟著她的醫療團隊推去。


    她腳步虛浮,沒站穩,整個人向後栽倒,幸好被醫療人員接住,沒受傷。


    但看到紀冷明出院門了,立刻發了瘋似的推開醫護人員,跑過去追前麵的人。


    也不曉得她哪來的力氣,人都傷成那樣了,竟然還能跑的飛快,甚至把人堵住了。


    緊隨而來的醫護人員全都哀求的看著紀冷明,有作揖的,有差點跪拜的,全都是讓他讓著點溫婉,別再激惹她了。


    把紀冷明弄得又急又惱。


    溫婉後背抵著牆,眼窩凹陷,唇色青白,麵如死灰。


    剛剛瞧著還有點元氣,經過這麽一消耗,僅存的神氣瞬間消失。


    可目光始終死死地看著紀冷明,強硬、桀驁、驕固,剛烈的讓紀冷明狂躁燒心,不能自已。


    “你到底要做什麽!”


    溫婉也不知道要做什麽。


    她隻知道自己做了個極長極長的夢。


    夢到了過去的事,夢見紀冷明了無生息的躺在裹屍袋裏,夢到無數個日日夜夜齧咬她的無孔不入的空寂。


    那種空蕩蕩的、寸草不生的、死寂之地。


    沒有幹淨的笑容,沒有溫暖的眸光,沒有人、沒有活物,沒有求生的念想,提不起任何希望。


    真正的萬念俱灰!


    她太懼怕那種感覺,宛如無間煉獄,鞭撻折磨,不得超生!


    所以,在醫護人員推門時,她瞥見到門外紀冷明離開的身影,她魔怔的下了床,追了上去。


    歸根結底。


    是她不想被拋下!


    溫婉神智複蘇,眼前的景象清晰起來。


    紀冷明離她很近。


    他因急怒,麵色潮紅,眼裏透著不耐煩,但又被道德約束住,不得不停下步伐,容忍著她。


    這是個...鮮活的、有生命的、生意盎然的、風華正茂的紀冷明!


    溫婉忽然笑了,緊接著幹涸的眼眶酸痛無比,大滴大滴的淚珠從發尖的下巴滾落。


    聲音沙啞。


    “外麵太危險了,你不能走,走了,誰來庇護你!”


    紀冷明深吸一口氣。


    “用不著你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溫婉搖頭:“我不會讓你冒險。你的命,是我救下的,你得聽我的!”


    紀冷明試圖跟她講道理。


    “你救了我,我感激你,但你不能限製我的行動自由...”


    溫婉壓根不睬他,直接看向跟著她出來的人。


    哪怕殘留淚痕,語氣依然是不容置喙的霸道,從頭到腳無一不寫滿豪橫和桀戾。


    “還不快把他拉進去關上門!”


    “誰讓他從屋子裏出來的!”


    “再讓他出這個院子,你們誰也別想再從事這個職業了!”


    拿職業前途威脅,原本還哀求紀冷明的這幫人,迅速變臉,試圖將他請回溫婉的屋子。


    紀冷明隻想去杜青林公司看看。


    那裏有九條人命,豈容兒戲!


    他避開這些人的糾纏,一把抓住溫婉的衣領,隱怒不發,焦急的眸光裏,又藏著深深的焚苦。


    他把杜青林的事說了。


    希望借此能喚醒一點她微末的良知。


    “你知不知道,杜青林出事了!”


    “他公司的所有員工,全部失聯!”


    “九條人命!那是九條人命啊!”


    “他們把我當弟弟,給予我人格尊重,我豈能苟安一隅,坐視不管!”


    聽到紀冷明提起‘杜青林’三個字,恍然想起,昨天夜裏她找人給王勉丟雲計算消息的事。


    現在聽來,應該是王勉他們得手了。


    溫婉任由對方抓著她,似笑非笑的問:“你和杜青林他們熟悉到這種程度啊!”


    “話說,杜青林那個破公司,這麽快搞出雲計算,有你的功勞嗎?”


    “你熟知曆史進程,你不會幫他找到了關鍵工程師吧?”


    溫婉認為,是紀冷明找來了厲害的工程師,而不是紀冷明自己創造了雲計算。


    她不覺得,紀冷明有那樣的才華!


    紀冷明也一如既往的保持低調,沒否認。


    “對!我幫他找到了核心工程師,所以,才有這項重大科研成果。溫婉,你該知道這項科技,對於當前的國家,具有怎樣的意義!”


    溫婉嬉笑著臉,有著惡劣的囂張。


    “那我管不著,隻要我的利益不受損,別人死活,和我有何幹係!”


    紀冷明攥緊溫婉衣領,因高漲的怒意,手臂在微微顫抖。


    很快,紀冷明腦海炸過靈光,接著翻江倒海。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蒼白、孱弱、衰瘦的麵孔,哪怕病成這樣,依然美的驚心動魄的麵孔。


    “你知道雲計算?”


    溫婉怎麽可能知道這個?


    若她知道杜青林有了這項成果,是不是...也是她一手策劃了杜青林九人的失蹤?


    “杜青林失蹤跟你有關係,是不是?”


    溫婉讀懂了眼前之人眼中的震驚和質疑。


    但她讀不懂了他的糾結。


    似乎,尚且保留著一份對她的期望。


    她不明白這份期望...是什麽意思!


    但她毫不猶豫的粉碎了這份期望!


    “我不可能讓杜青林贏我!沒有人能贏我!”


    “包括你!”


    紀冷明鬆開溫婉的衣襟,眼底的灼烈的光消失,轉而變為濃的化不開的失望!


    他在期待什麽!


    紀冷明突然覺得自己好悲哀。


    明知此人的劣根性,卻依然時而抱有冀求。


    溫婉,早已不是那道曾在寒冬裏照亮過他的光了。


    他該做的,是堅定不移的,讓自己成為光!


    而非回顧,曾經的,夕陽的餘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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