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林雖然是個每天隻想遊手好閑的富二代,奈何他所處的社會階層較高,接觸到的信息源也要比一般人廣闊。


    從央行頒發第一塊第三方支付牌照開始,便有人嗅到了未來的政策動向。


    隨後,金蟬控股有限公司,結合全球金融發展,以及互聯網的技術創新,推出了第一支網貸業務。


    也是金蟬控股,打開了這道網絡貸款的閥門。


    杜青林開著科技類公司,可他出入的場所、接觸的人,無不在討論互聯網金融。


    圈子裏陸陸續續有人開辦互聯網公司,不斷推出理財類產品,都在爭取當最先吃到螃蟹的那批人。


    杜青林身在潮流之中,無法免俗,詳細了解一番後,也動了進軍互聯網金融圈的心思。


    三月中下旬,天氣回暖,微風和煦,楊柳依依。


    而杜青林的辦公室內,氣氛凝滯至冰點。


    紀冷明被杜青林的話氣笑了。


    他毫不避諱的拍了對方的桌子。


    聲音很大,目光如炬,相當憤怒。


    “你擁有一家科技類公司,你不去搞科研和創新,卻拿著錢...搞民間信貸?”


    “上次是誰振振有詞,痛罵詐騙國家扶持資金的吸血鬼們的?”


    “杜青林,做人可不能走回頭路啊!”


    杜青林好歹是一個公司的領導,紀冷明進他辦公室時門沒關嚴,以致對方罵他的聲音傳了出去,被好幾個好事的人探頭探腦的圍觀了。


    無論是誰,被人指著鼻子罵都不好受,況且他大小也算個人物。


    再說了,他杜青林又不是聖人,又不求名垂青史,他開公司是為了賺錢的。


    風口浪尖,拿點錢出來玩玩怎麽了?


    他有消息源,知道未來經濟政策的動向,穩賺不賠的買賣,憑什麽不幹?!


    “紀冷明,你是真的一點麵子也不肯給我啊!”


    杜青林指節敲擊辦公桌桌麵,看著對方冷笑。


    “你曉不曉得,像你這種死腦子,遲早會把你害死!”


    “江湖是人情世故,你生活在這個社會,不隨波逐流,隻會被孤立、淘汰、什麽事也做不成!”


    “現在,但凡手裏有點人脈的,基本都曉得,未來十年的大方向是發展金融。”


    “你這個時候搞實體搞科研,純粹就是把錢往糞坑裏扔,是在跟國內經濟學家、社會學家,跟國家跟政府對著幹!”


    “我把你當朋友,所以想拉著你一起投資一起賺錢,讓你少走彎路,不是讓你來訓誡我的!”


    紀冷明有一種被盟友背叛了的憤懣。


    他反問:“所有人都把錢投資到金融裏了,那科研怎麽辦?”


    杜青林理所應當的道:“靠買啊,買外國人的啊,外國人擅長搞這個,那就讓他們做嘛,我們有錢了,直接買他們的不就好了麽!”


    紀冷明眼眶紅了一圈。


    “要是他們不肯賣給我們了呢?”


    杜青林擺擺手:“怎麽可能呢,隻要我們有錢,外國人就會把產品賣給我們,誰會放著白花花的銀子不賺呢!”


    紀冷明緊盯著杜青林,他看了他很久,非常確定,眼前的這個公子哥,確實是這麽想的。


    驀地,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見紀冷明不說話,杜青林以為自己的這套說辭把他說服了。


    呼出口氣,站起來,拍拍紀冷明的肩。


    語重心長。


    “冷明老弟,我知道你很有想法,也為社會做了不少好事,可是,社會就是這麽現實!”


    “你隻要有錢,到哪兒都是老爺少爺,你要是沒錢,沒有誰會正眼看你的!”


    “我現在讓你投資互聯網金融,真的是為了你好,這個行業,即將迎來蓬勃發展期,如果再不上車,可就晚了!”


    紀冷明拿掉拍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退後兩步,與杜青林保持一小段距離。


    這個後退的動作,讓杜青林變了臉色。


    “你什麽意思?”


    紀冷明聲線已恢複了平靜。


    他用闡述事實的口吻,說了個帶有疑問的句子。


    “可你明明不差錢!”


    杜青林煩躁的深吸一口氣。


    “我是不差錢,但不妨礙我想掙得更多吧?”


    “我是個俗人,是個庸人,比不上你崇高偉大!”


    “而且,別以為你替社會做了幾件好事,社會會一直站在你這邊。”


    “人是最現實的,你無法讓老百姓有利可圖,就算你一開始再怎麽得民心,最後也會被民心毫不留情的拋棄!”


    “而網貸,就是一條快速讓普通百姓致富的渠道!”


    紀冷明低垂著頭。


    他知道,這場談話已經談不下去了。


    有些人,注定是孤獨的。


    有些路,注定是崎嶇的。


    可崎嶇的路,總要有人去將其踏成平坦的大道。


    那一天,在杜青林痛罵某些老總貪圖國家1300億撥款的嘴臉時,紀冷明是欣喜的。


    那種喜悅,類似在孤獨的旅途中,發現了同道中人的驚喜,是觸及靈魂的滿足。


    那一瞬間,他陡然明白,‘士為知己者死’,是怎樣的一種情感狀態。


    人是情感動物,他被繁雜的工作包圍,並沒有太多時間考慮情感上的需求。


    也隻有夜深人靜,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裏,眺望繁星,渾身被寒氣包裹時,會想起身體冰冷,卻無人叮囑他添衣。


    紀冷明自認為還算堅強。


    受過的折磨太多,所以,從不對外界依賴。


    因此,短短時間,他已從負麵情緒中走了出來。


    隻是可惜了。


    他花了許多個日夜,耗費無數心血,殫精竭慮寫出的厚厚的‘科教興國’的計劃書,終究還是送錯了人。


    但他不怪杜青林。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們,隻是不順道而已。


    “我知道了!”


    紀冷明抬起頭,綻放一個笑容。


    “謝謝你的好意,你的投資我就不參加了。”


    “今天冒昧打擾,實在對不住,我還有別的事,就先走了!”


    說完,離開。


    腳步又輕又緩。


    與來時的風風火火形成鮮明的對比。


    杜青林看著辦公室那扇被帶上的門,突然心裏有些堵。


    他想衝出去,想再和紀冷明說些什麽。


    可最後,也沒有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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