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睜開眼就覺得這屋子有點眼熟,一時也想不起什麽時候住過,然後再也無法多想,一張熟悉得不能熟悉的麵龐,焦慮的望著他。


    “寶寶,寶寶,你醒了?”


    好像不敢置信的發出疑問。


    秦寶寶想起身,卻被衛紫衣一抱擁入懷裏,激動道:“終於醒了,真是天保佑,可嚇壞我了。”


    秦寶寶想起出事的經過,心有餘悸,又慶幸回到衛紫衣身邊,又奇怪的問:“大哥,我怎麽回來的?”


    衛紫衣捧著他臉蛋,柔聲道:“先別問這些,還有沒有那裏不舒服?”


    秦寶寶行功一次,知道所受內傷已痊愈,忍不住流下淚來,衛紫衣驚道:“還痛麽?”


    把大腦袋埋進衛紫衣懷裏,哭道:“我以為自己沒救了。”


    衛紫衣撫著他長發:“你背心受了一掌不太重,是“白虎堡”的“偷心掌”,身前才是要命的“截心掌”,出自丐幫“怒鯊”朱狂,差點你這條小命就保不住。”


    秦寶寶道:“你都知道?”


    衛紫衣歎息道:“這種獨門掌法,好像在臉上刻著名字,騙不了人。”


    秦寶寶心有餘悸道:“他們都無緣無故打我,我打不過。”


    衛紫衣道:“你不去找丐幫的人,他又怎會對你出手?大哥的話你都不聽,居然去鬥丐幫。”


    仿佛受了無限委屈,秦寶寶要哭不哭:“老卑鄙搶我的綠棍子,那個臭幫主不肯先把他那根還我,朱狂就揮掌攻來了。”


    見他這樣,衛紫衣也不忍責備,道:“別多想了,要多休息二天才能痊愈哩!”


    心中卻道:“狄化龍若肯將綠玉杖交給你,他這個幫主也當不成了,真是小孩子想法。”


    秦寶寶躺回床上,四下打量,“啊”了一聲,道:“這是船艙,難怪不一樣。”


    衛紫衣喂他服完藥,才道:“大哥必須趕到鎮江分社,又不放心留你一個人,隻好帶著你一同上船,還好江上無浪,船行平穩,不至影響你的傷勢。”


    秦寶寶聽了又想起身:“大哥,我要到上麵看魚兒躍出江麵。”


    衛紫衣頭痛道:“你尚未複原,一睜眼又要頑皮。”


    秦寶寶扭股糖似的賴在衛紫衣身上撒嬌,非逼得衛紫衣答應不可,衛紫衣隻好道:“我拗不過你,隻是江上風大,隻準待半個時辰。”


    秦寶寶先答應了再說,心想上麵如果好玩,時辰一到,再找個理由賴皮不走,衛紫衣也狠不下心拒絕。


    衛紫衣不知這小鬼頭心裏打的如意算盤,打開艙門向門外侍立的兒郎吩咐數語,然後回來喂他吃粥,無奈道:“你這個小淘氣,我還真拿你沒輒。”


    說著又禁不住好笑,神色充滿愛憐。


    秦寶寶這次倒乖,吃得很順口,聞言道:“大哥是生我氣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衛紫衣道:“不是怪你,因為你懂得太少,寶寶,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沒有?”


    秦寶寶心中一跳,支唔道:“大哥要我回去了?”


    哈哈一笑,衛紫衣道:“你每次出門,都使人提心吊膽,你知道麽?”


    秦寶寶嘟嘴道:“大哥又要對我發下禁足令?”


    嘿嘿一笑,衛紫衣威脅道:“大有可能,你這小家夥隻有這樣才會乖。”


    眼淚在眼眶中滾來滾去,秦寶寶賭氣拉上棉被蒙住頭,嗔叫道:“大哥討厭寶寶了,總是欺負人。”


    衛紫衣扯下棉被,正眼道:“你真的這麽想?”


    秦寶寶道:“不是,可是就是忍不住要這麽說。”


    衛紫衣失笑道:“這又是什麽怪論?”


    扁扁嘴,秦寶寶道:“大哥自己也明白,事情不是我惹出來的,隻是適逢其會,使我成為眾矢之的。”


    衛紫衣點頭道:“話是不錯,隻是你太倔了,非要拿回綠玉杖不可。”


    秦寶寶不服道:“人家喜歡的東西,一定要搶回來。”


    衛紫衣幽幽的道:“意思是等身子複原,還要回去爭?”


    見衛紫衣大有“你點頭,就不放你走”的神色,秦寶寶還是不由自主的點頭。


    驀然大笑,衛紫衣道:“你雖吃了大虧,脾氣還是不改,寶寶就是寶寶,好吧,過二天複原再出去玩,隻是,結果恐怕會令你失望,試想,世上真會有二根綠玉杖?”


    秦寶寶一聽衛紫衣肯答應放行,高興道:“怎會沒有,不是鬧雙胞了麽?”


    衛紫衣笑笑,改變話題道:“大哥此行另有要事,等事情辦好,你願不願意陪我四處遊山玩水。”


    大眼陡地一亮,秦寶寶道:“要去那兒,大哥黃不黃牛?”


    衛紫衣透著幾分厭倦:“接連幾件大事發生,是人總會疲乏,趁這事了結,出去散散心,也讓你這小家夥玩耍個過癮。”


    秦寶寶甜甜一笑。道:“大哥真好。”


    點點他小鼻子,衛紫衣笑道:“說到玩,你自然好,真還是小孩兒脾氣。”


    秦寶寶嘻嘻笑道:“大哥也是小孩兒脾氣,不然怎麽也愛玩?”


    衛紫衣真搞不過他,高聲命令仆婦進來,才通:“換件衣裳才能到上麵去。”


    出門去了。


    秦寶寶這才發覺自己穿的是白色睡袍,頭發也弄回原來樣子,問仆婦道:“二位也是這裏的人?”


    麵貌姣好的婦人道:“掌船的是我家老爺,這位是小婦人的親戚,隻是剛才那位爺上船前曾向人尋問要二名仆婦,我家老爺就肥水不落外人田了。”


    說著又神秘兮兮道:“那位爺是少爺什麽人。”


    他們這幾天服侍寶寶,自知他非男兒,但衛紫衣吩咐以“少爺”稱呼,也就這樣叫了。


    秦寶寶順口道:“兄長。”


    那仆婦一片豔羨之色,道:“聽我家老爺說,你兄長帶著大批財寶過江,還高薪請“金龍社”的大爺們護送,到底是什麽寶物。”


    秦寶寶信口胡扯:“不過是些珍珠、瑪瑙,又算什麽寶物了。”


    婦人的聲音尖高八度:“珍珠、瑪瑙不算寶物,那什麽才算寶物?”


    另一名年紀較大的婦人,聲音慈和:“這位少爺才真是方才那位爺心中的寶物。”


    尖音婦人邊替寶寶梳發,邊道:“說得對,那位爺整日都坐在床邊,隻有我們替你換衣裳時才出去一下,少爺,你是不是生場大病?”


    秦寶寶頷首道:“可不是,差點就小命休矣。”


    換好衣服,走出艙房,就開始喘氣,心知內傷雖好,卻已傷元氣,要多躺二天才會恢複,衛紫衣在不遠處眺望小窗洞外的江麵,聽到聲響回身走近道:“你就是不聽話。”


    秦寶寶道:“艙房裏好悶,待太久不好。”


    衛紫衣拉著他小手,慢慢走上木梯,道:“你的歪理最多。”


    嘻嘻一笑,秦寶寶道:“歪理隻要有人聽,很快就會變成真理。”


    衛紫衣但笑不語。


    到了上麵,就是現代所謂甲板、陽光耀眼,空氣聞著,都似乎帶有江水的味道,秦寶寶精神大振,叫道:“大哥,這是我第二次坐船,真高興。”


    衛紫衣微笑道:“你再亂跑亂跳,不一會兒就累了。”


    拉著寶寶半躺在躺椅上,替他蓋上毛毯,通:“會不會覺得冷。”


    秦寶寶搖頭道:“大哥不要太擔心,我不是都好好的。”


    注視他微蒼白的臉蛋,衛紫衣笑道:“當然,你一向都很好。”


    有點安慰自己的味道。


    秦寶寶大覺奇怪,向“它”道:“喂,你看我大哥怪不怪?”


    不怪,很正常。


    胡說,以往我生病,大哥也沒有緊張成這樣。


    因為以前你病不死,這次卻九死一生,使我差點變成孤魂野鬼。


    有這麽嚴重麽?


    朱狂那掌差點震斷心眽,還不重?


    你怎麽?


    我想大哥真可憐,老是替我擔憂。


    怎麽不罵自己太頑皮?說真格的,你大哥社務煩心,時常累得心力交瘁,你再給他搗蛋,實在不是乖寶寶。


    哼,我本來就不是乖寶寶。


    以後的事我不管,隻是現今你大哥要處理一件大事,你應該留在他身旁,一來使他安心二來也可以拿出你的本事,弄些補品讓你大哥補補。


    好玩,隻是,什麽大事呢?


    “…………”


    “寶寶,你怎麽了?”


    衛紫衣搖著發呆的秦寶寶,秦寶寶驚醒脫口道:“大哥這次南下為了什麽大事呢?”


    不防他有此一間,衛紫衣怔了怔,道:“丐幫涉嫌破壞本社長江下遊生意,大哥這才特地南下想調查明白;你發呆就為了這事?”


    秦寶寶打量衛紫衣,果然清瘦了些,暗怪自己不為他著想,真摯的道:“要勞動大哥親自出馬,事情必不簡單,為了不使大哥分心擔憂我,最好我留在大哥身邊,是也不是?”


    衛紫衣訝異道:“你變得懂事了?”


    秦寶寶噘起嘴,道:“好像以前我很不懂事似的?”


    哈哈一笑,衛紫衣道:“可不是,不過你還小,鬼花樣倒不少,有時候極懂事,大多時候孩子氣還太重;寶寶乖娃,真的下決心不亂跑了?”


    秦寶寶哼了哼,道:“老是取笑我長不大、算什麽英雄好漢?”


    衛紫衣不語,他有多次“慘痛”的經驗──小家夥撒嬌時,要隨機應變,不然“後遺症”


    會使他頭疼好幾天。


    口中哼著兒歌。秦寶寶一派無憂,吃著杏脯蜜棗,望著魚兒飛躍江麵為樂,突然吟道:


    “雲淡風輕近年天,無邊光景一時新;時人不識餘心樂,詩家清景在新春。”


    吟完笑望身旁的衛紫衣:“好不好?即興詩哩!”


    衛紫衣拍掌道:“好,我也作一首相和。”


    吟道:“四月清和雨乍晴,春光別我苦吟身;有約不來過夜半,未到曉鍾猶是春。”


    秦寶寶拍著小手道:“大哥真高明,作得很是切題,今天恰巧是春季最末日,隻要明日清晨鍾聲未響。依然算是春天,咱們便“有約不來過夜半”,今晚不要睡,守住這春吧!”


    衛紫衣啞然失笑:“你真會打蛇隨棍上。至時別叫苦。”


    秦寶寶興奮道:“大哥答應一起守春了?”


    衛紫衣正色道:“不準,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樣子,安份一點。”


    秦寶寶嘀咕道:“就會趁機耍大哥威風。”


    這時──一條二個巴掌大的魚兒突然跳到甲板上,秦寶寶道:“好奇怪,這魚二麵的顏色怎地不同?”


    衛紫衣道:“那叫半道魚,又名皇帝魚,味道極好,正好叫廚子烹來嚐嚐。”


    一名穿紫衫的兒郎立即上前捉了皇帝魚下艙。


    秦寶寶雖然不承認,但是他卻不時的感到一陣倦怠虛弱。


    “那是在床上躺著不動的緣故。”


    他對自己這麽解釋,但顯然的,第一次遇上強勁的敵人,死亡的陰影,緊接著承受要命的掌力,都大大損害了他的健康。


    衛紫衣一直關心的注意他的反應,道:“你應該回床上躺著休息,大哥看得出你很不舒服。”


    秦寶寶不服道:“大哥別小看人,我那會那麽沒出息。”


    見衛紫衣一臉不以為然,忙先下手為強:“方才那尾魚為什麽叫做皇帝魚?而且二邊皮肉色度不同,一邊是死白色,一邊卻是深褐近黑色,是什麽緣故?”


    衛紫衣注視著,凝重的道:“你真的不累?”


    秦寶寶最怕他大哥那雙會看穿人心思的眼光,小聲道:“我知道自己給大哥帶來很多麻煩,隻是我不懂的事太多了,又沒人教我,難道大哥希望我是一個啥事也不懂的白癡?”


    衛紫衣明白他指的是以往都不知綠玉杖是丐幫幫主的信物,後來雖明白,但已喜歡上綠玉杖,不肯經易放手,才發生今日這事。


    “江湖在外人眼裏,是多采多姿的生活,因為很容易能獲得名與利,確實吸引許多人掉進這個流沙地裏,是的,江湖好比沙漠中的流沙,一陷進來,想抽身就難了。,它好比大海,包容了一切,正義、道德、仁愛、孝悌、貪婪、鬥狠、算計、聲色………使一個正人君子變成殺人惡魔,讓柳下惠變成淫惡邪徒,這一切都是名與利帶來的結果,很多人都把持不住,身不由己的往下陷。”


    衛紫衣語重心長的述說,撫著寶寶細膩的臉蛋,又道:“這樣的生活,你好奇時淺嚐即可,若再深入了解它的真實麵,隻怕你會禁受不住,我也不願你受這罪。”


    秦寶寶迷惘道:“大哥在江湖上打滾了十多年,不是都好好的?”


    衛紫衣禁不住好笑:“有一句俗語說的好:癩痢頭兒子是自己的好。你認為我好,是因為彼此住在一處,互相了解,但在那些俠客心目中,衛紫衣是一個爭強好鬥、自私自利、殘忍邪惡的黑道頭子、冷血惡魔。”


    秦寶寶嗔道:“那有這事,大和尚叔叔不是很欣賞你麽?”


    衛紫衣道:“那是愛屋及烏。”


    秦寶寶一心要為衛紫衣辯護,道:“我看很多人都很崇敬大哥,對你畢恭畢敬的。”


    衛紫衣溫柔一笑,道:“大蔭樹下好遮天,要在“金龍社”庇護下討生活的人,那個不是諂媚巴結?


    而看不慣本社坐實北六省利益的酸葡萄之流,就捉住這點到處渲染,衛紫衣如何貪婪,容不得別人吃綠林飯,壓榨在北六省作生意的江湖人;一個說,別人或許不信,二個、三個……一直傳,不信也信了。”


    忍不住“咭”的一聲笑出來,秦寶寶道:“人言可畏呀,如果我是走江湖數年才與大哥見麵,聽到很多不利於你的傳說,說不定一見到你就嚇跑了。”


    二人相視大笑。


    笑夠了,秦寶寶道:“告訴我皇帝魚的怪狀來因嘛。”


    衛紫衣道:“相傳武王伐紂時,大隊人馬乘船橫渡黃河,有一尾魚就像剛才那樣跳到船上,薑子牙認為是好預兆,吩咐隨軍廚子烹來讓武王佐繕。


    武王吃了一半,突然決定要將它放生,結果那尾魚下水居然又活了,就這樣奇怪,被吃過的半邊呈死白色,幾乎沒什麽肉。另半邊則是原來的魚色,肉質鮮嫩,人們就稱它半邊魚或皇帝魚。因為皇帝進膳時,別人不能同食,所以它才能被放生,得了皇帝魚之名。”


    秦寶寶微張小嘴很是驚訝,道:“煮熟的魚,下水能複活?”


    衛紫衣一本正經道:“那隻是神話故事,知道有這麽一件事就夠了,千萬別太認真,寶寶?”


    秦寶寶卻很有興趣的道:“大哥,等會我們也隻吃半邊,再放生,瞧活是不活?”


    衛紫衣逗他道:“你吃有肉的那半邊?抑是沒肉的那半邊?”


    秦寶寶想了想,頑皮道:“吃有肉的那半邊,然後放生如果複活的話,以後就要改名“無邊魚”或“失肉魚”了。”


    豁然大笑,衛紫衣道:“你這小鬼真有意思,想竄改名詞?”


    秦寶寶使賴道:“大哥,我一定試試看。”


    衛紫衣愛憐道:“由著你去搗蛋吧!”


    隻消不俱危險性,他是不會拒絕寶寶的鬼點子。


    午膳時,真個隻吃半邊,又將皇帝魚丟入長江。


    結果呢?


    也不知有沒有複活,一直沉下江沒有再跳起來。


    秦寶寶嗔道:“真沒義氣,也不知會一聲活是不活。”


    跟魚講義氣?而且是死魚。


    衛紫衣莞爾一笑,道:“其實結果是可見的;下次再遊江時,釣起一尾皇帝魚檢視,如果還剩一邊肉,就依然是“半邊魚”,如果二邊都瘦棱棱沒什麽肉,就可以改名為“失肉魚”


    了。”


    撇著嘴,秦寶寶道:“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大哥何必笑話人?”


    衛紫衣不接口,望著天色,將手中一碗九江茶喝盡,掀開寶寶身上的毛毯,將他抱起來走下艙房,堅定的道:“這艘船將於酉時靠岸。趁這時候,你多睡一會。”


    秦寶寶清楚衛紫衣用這種堅定的語氣說話,再爭執也沒用,小聲嘀咕道:“大哥是個專製的人。”


    衛紫衣恍若未聞,補充道:“本來是該這時候停擺,是我吩咐船家放緩速度,你可以好好安穩的睡。”


    秦寶寶眼睛睜得大大的:“你也可以清靜清靜,是不是?可惜我了無睡意。”


    把他安置好,衛紫衣強硬要寶寶吃下一種藥汁:“吃下它就能安睡,身子才會複原得怏。”


    默默喝完,秦寶寶奇道:“甜甜的,這是什麽藥?”


    衛紫衣避重就輕:“睡眠是最自然的治療方式,是不是?”


    嗯了一聲,秦寶寶困意襲身,喃喃道:“我知道了,藥裏摻了水臘樹、薄荷草、白色的嬰粟花和蜂蜜。”


    很快的睡著了,睡相像嬰兒一樣安適。


    衛紫衣輕籲了口氣,自語道:“終於睡了,這樣我便可以放手做事,不必擔心嚇著這小寶貝。”


    說著又伸手按在寶寶額上,喜道:“燒也退了,隻要寶寶安全在我身邊,就沒什麽可懼的事。”


    上次寶寶落人別人手裏,使得他投鼠忌器,辦起事來礙手礙腳,隻要沒有顧忌,江湖上的險惡那能難倒這條龍。


    輕輕在寶寶額上一吻,衛紫衣深吸口氣,毅然走出這間艙房,望了一眼門外侍立的二名兒郎,道:“船什麽時候靠岸?劉通。”


    左首劉通恭謹的道:“掌舵的遵照魁首囑咐,未時在“風渡口”停擺。”


    ︵未時,下午一點至三點。︶緊抿著嘴,衛紫衣仿佛變成另一個人,不再是秦寶寶談笑風生的大哥,卻像一隻伏在草叢中,伺機噬人的猛虎,他的貼身侍衛戰平會心的道:“魁首寬懷,馬泰那邊和趉首腦應該已準備妥善。”


    衛紫衣踩上木梯,形色泛著幾絲陰暗:“他們不足為慮,我擔心的是,他們的目的隻有攫取長江下遊地盤?戰平,你看出來麽,高士典派來的全是一群飯桶,起不了多大作用。”


    原來那日在高士典地方隻聞其聲不聞其人的神秘人就是衛紫衣,適逢其會聽到他們的消息,預先作了防備。


    戰平瘦削黝黑的臉膛上是一番穎悟的神色:“魁首懷疑他們的用意是想引您南下。”


    立在船邊,眺望滾滾東流的江水,衛紫衣聲音很冷:“這塊地盤是本社最賺錢的幾處之一,發生問題,我必會親自前來解決,不是麽?”


    戰平默然,他很清楚大當家為了得到這塊地盤,費了多少心血,屬下有多少弟兄以鮮血疊上白骨換來的,衛紫衣當然不敢掉以輕心。


    沉思著,衛紫衣冷然不語,戰平更不敢說什麽,在一旁侍立。


    時間飛逝,“風渡口”就在跟前,衛紫衣開口道:“你到下麵守著,小心他們放火。”


    戰平躬身答應,他明白衛紫衣的意思,要他保護寶寶。


    雖然事前有周全的準備,但小心點,總是好的,不是:卻說丐幫那三十六名弟子。


    以各種身份隱藏在“風渡口”附近,比如賣涼粉的小商、吃涼粉的客人、賣茶葉蛋、酒醉的落魄漢……年輕人比較沉不住氣,一個抱怨道:“早過午時了,商船還沒到,高長老不會騙我們吧了?”


    “有幫主綠玉杖為令,豈能當作兒戲?”


    “不看看是什麽辰光了。”


    “可能高長老沒有把時間查清楚。”


    “不會農旱船就停擺了吧?”


    “不可能,小癩子幾個人輪流守望,沒見船靠岸。”


    “我看可能落江囉。”


    “你這豬八戒,就不能說點吉利話?”


    “船沉江,咱們就能回去交差,不夠吉利才怪。”


    “幫主和高長老的意思是要破壞“金龍社”的聲譽,船沉江可不關他們的責任。”


    一個矮胖的年輕人摸摸肚皮,道:“唉,這二天吃的都是幹糧臘味,就沒好好享受一頓熟飯,連五髒廟會也那麽幹澀得叫冤啦!”


    另一個吃涼粉的高瘦青年,眼皮子一翻:“什麽節骨眼啦,還光在想吃?況且咱們當化子的那來熱飯吃?那餐不是向人乞討些冷飯殘羹,有新鮮幹糧吃吃,已不啻人間美味,無上佳品了,真是人在褔中不知褔。”


    矮胖青年沒勁的吃一口涼粉,不屑道:“你們跟著幫主居然這麽個窮酸法?我們在高長老底下辦事,山珍海味不敢說,至少大魚大肉,熱騰騰飯菜沒一餐少,那吃這些無味的幹糧。”


    氣得一拍桌子,高瘦青年道:“這樣還算是丐幫弟子麽?”


    矮胖青年橫著眼道:“我們就不是人?為什麽要去撿人家不要的剩菜剩飯?希望幫主和高長老早點奪下這塊地盤,日後不怕沒得享受。”


    高瘦青年激動道:“奪下這塊地盤,為的是讓丐幫有足夠的資本安幫立命,不是為個人享受,牛嶽,你自私的想法要改一改。”


    矮胖的牛嶽雙目中怒火一閃,道:“盛兄未免太過古板,人生在世,及時行樂才最要緊,咱丐幫又不是真窮,何苦自虐,過和尚般的苦日子。”


    高瘦的盛思連哼道:“回去之後,我會把你們高長老底下弟兄的想法,轉告幫主得知。”


    牛嶽怒道:“盛思連,你裝你那門子清高?”


    盛思連正色道:“至少我還懂得安份守己這句話。”


    賣涼粉的齊鋼忙笑著打岔:“二位都歇歇火,順順氣,聽在下一言:現在咱們可說是身在虎穴,一個不留神,大家都會屍骨無存,況且任務在身,正須我們團結一致,怎能在這節骨眼自相殘殺,不等於拿著繩索要你的敵人幫助你上吊麽?”


    盛思連哼一聲,擦擦嘴走了。


    牛嶽咬牙切齒道:“若不是高長老吩咐隻許成功,我先在這裏拿他開刀。”


    齊鋼名剛人卻軟,笑嗬嗬道:“自己人,說說也就算了。”


    牛嶽咕噥道:“鬼才跟他是自己人。”


    擦擦嘴也走入,二人都沒想到要付錢。


    這情景給不遠處幾名苦力見到,一個高頭大馬的吆喝一聲,幾個人一同到齊鋼的涼粉攤上光顧,為首那人赫然是馬泰,卻不是平時人熊似威風的侍衛,瞧他卷褲腳,光袒著上身,頸上掛著一條黃漬肮髒的中子,可真像是碼頭裏幫運貨物的苦力,動作粗野,滿嘴髒話兼大嗓門:“掩操他娘,好個王八蛋,拿俺當戲耍,早說好了午時靠岸,居然膽敢在這時侯還不露麵,我們還混不混啊?”


    一個容貌畏縮的小心道:“馬大哥,你老歇歇火,船慢了也是常有的事,這一票是跑不掉的。”


    馬泰狂笑:“當然,今天這可是肥差事,傳說一船子都是值錢的玩意,這搬運費必是不可少,說不定還可以嘿嘿………”


    其他幾名苦力也跟著得意又有點神秘的笑起來。


    這笑代表什麽?


    齊鋼時常在這些下層地方混,最清楚不過,心道:“想趁機摸魚可是找錯對象,不快點滾,說不定上了船跟著被火燒死。”


    馬泰和幾名不知真假的苦力,閑扯一大堆廢話,每個人都吃了好幾碗,然後就著頸上的髒巾子抹抹嘴,笑哈哈的就想離開。


    齊鋼想起自己現在扮演的角色,忙叫道:“各位爺,還沒付錢呢,怎麽就要走了?”


    馬泰眨眨眼道:“我們剛才在旁邊注意到那二個胖子、瘦子都沒付錢嘛,怎麽就要俺付錢?”


    齊鋼心中一凜,強笑道:“剛才那二位爺手頭不太方便,所以給他們欠帳。”


    馬泰大聲道:“那俺兄弟也暫欠著好了,他奶奶的,今天吹那門子邪風,一毛錢都還沒撈著,那當富紳再慢吞吞的不來,老子先扭斷他的脖子。”


    嘴裏這麽說狠,其實那敢。


    這時,畏縮的那小子喊道:“來了,來了,船來了,馬大哥。你老中意的來了,哇塞,好大一條船,要多少東西才裝得滿啊──”


    馬泰給他一擊,吼道:“他娘的,你有出息一點行不行,這麽一點小場麵就將你嚇昏了?


    你奶奶的,你到底幹了幾年碼頭英雄?”


    畏縮那漢子,怯怯的伸出一根指頭:“才一天,今天頭一天上工,你老別見笑。”


    馬泰哈哈一笑,道:“老子也頭一天上工,滿有意思的。”


    其他苦力也嘻嘻笑著,顯然也是人姑娘上轎──頭一遭。


    齊鋼等發覺不對勁時,業已來不及──迅速的,隱藏的丐幫弟子已脫下他們的假麵目,現出丐幫弟子原形,全往那艘正結纜停擺的大船移去,等見到船上肅立旳數十名穿著紫衫短掛的大漢,全都怔住了。


    方才明明沒見到這些人,怎地突然間全冒出來?


    衛紫衣一襲藍袍,儒雅如書生,隻是說話的聲音不像一個文弱儒子,十分冷:“諸位是窮得發瘋,想上船搶值錢的東西?可惜事先有人通報予我,請了“金龍社”的英雄助一臂之力,各位恐怕徒勞而返。”


    他在船上說,距離丐幫弟子少說也有數丈,但卻好像他人就站在你身旁同你聊天一樣,每個人都很清楚的聽見他說什麽,識貨的就知道來人內功深厚。


    盛思連站出來高聲道:“尊下何人?為什麽知道我們的目的?是誰泄漏秘密?”


    衛紫衣語氣一轉,溫和道:“各位是江湖人,應該知道江湖規矩,泄漏秘密的自然是你們同夥中的一人,但基於道義,我什麽也不能說。”


    其實他已經說很多了,至少丐幫弟子麵麵相覷,都流露出疑問的神色,想找出誰是叛幫的告密者。


    齊鋼見勢不對,忙喊道:“弟兄們不要上當,趕緊照幫主指示辦事。”


    馬泰等假扮苦力的人將他圍住,馬泰笑道:“齊鋼密友,咱們目的已達到,何必再管那些家夥的死活?”


    齊鋼悚然一驚,怒道:“誰跟你稱兄道弟,什麽目的不目的?”


    馬泰裝足了模樣:“什麽時候了,還怕人知道?反正他們一個也走不掉,來,咱倆去幹一杯,慶祝合作成功。”


    齊鋼明白自己已掉入一個可怕的陷阱,現在說也說不明白,怒吼:“我跟你們拚了──”


    操起橫擱在攤上的棍子,隨著怒叫聲,一片棍影已掃向馬泰等人,想衝出一條路。


    但馬泰等八名假苦力卻宛似早已排練好,齊鋼掍掃,他們往後散,棍收想走,又齊縮圈住,始終不正麵動手。


    牛嶽早看得眼赤,叫道:“弟兄們,齊鋼背叛了我們,大夥兒隻有豁上這一條命,完成幫主和高長老的任務。”


    齊鋼目眥嘴咧,大吼:“冤枉──不要上當──”


    沒有人注意他在說什麽,船上“金龍社”兒郎已分撥一半躍下船,埋伏在碼頭倉庫裏的弟兄,也由鎮江分社主“天馬行空”趙世保親自率領圍殺上來,三十五名丐幫弟子可真是俎上肉,個個雙目圓睜,一臉的不甘心。


    鬥場中,兵器的撞擊聲震得人耳膜發麻,火星四濺,刀光輝映得耀人的眼,時時傳來一二聲慘呼,緊接著便是鮮血飛灑、己肉離身。


    這種濃椆的鮮血混合著痛苦的哀嚎埸麵,人間屠殺景象,衛紫衣業已看得太多,早已引不起他絲毫感覺,但卻不願讓傷後元氣朱複的秦寶寶看見。


    他記憶猶深寶寶頭一次在甘肅見到他與“黑蠍子幫”的拚殺,嚇得病倒,日後雖較能適應這種場麵,衛紫衣還是看得出他討厭打打殺殺,除非他性了一起,立意要討回公道。


    一對一的比武,與此時一大群人圍鬥,感覺絕對不同,前者能專心抗敵,後者卻須隨時提防別人抽冷子、使暗器。


    全身已有五處傷口的牛嶽,驀然狂厲的大吼:“你們這群光會吹大氣唬人的銀樣蠟槍頭,我叫你們狠,我叫你們傲,你們有沒有膽子一對一的拚命──”


    趙世保的副手“九環刀”皮伶不屑道:“我的兒,你想一對一的拚,便由不才奉陪吧!”


    牛嶽矮胖的身子衝上來,吼道:“我先殺了你──”


    “你”字才自口中滾出一半,牛嶽的打狗棒已快倫無比來到皮伶的鼻尖,冷芒一閃,棒內鑲上鋼刀!


    皮伶口不視,身不轉,“叮叮當當”響,九環刀發出怪異的響音,神出鬼沒,隼到如電,左斬右砍,變化莫測。


    而牛嶽也不甘示弱,他行動凶猛,出手狂野,像是一頭瘋牛,舞棒的快捷令人激賞,威勢好不淩厲!


    這時──盛思連和二名貼心的弟子,突圍想搶上商船,底下“金龍社”兒郎忙朝他們圈上,衛紫衣卻揮手叫他們退開,盛思連和二名弟子得以上船,卻被衛紫衣無畏的笑容震住,盛思連長長吸一口氣,道:“你到底是誰?你絕不可能是一名商人。”


    衛紫衣漠然笑道:“說我是商人也沒什麽不對,隻是我手下的生意背後有強大的武力為後盾,不至於因別人貪婪心起攻搫,而家破人亡,無立椎之地。”


    盛思連不置信的退後幾步,顫聲道:“你……你……你是衛紫衣?”


    衛紫衣點頭道:“你很敏捷,很快就猜到。”


    盛思連頂上冒汗,叫道:“老天,衛紫衣,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衛紫衣泛起金童般的笑容:“答案很簡單,需要我說第二次麽?”


    盛思連代表其他弟子問出心中的疑問:“齊鋼真的背叛了我們?衛紫衣,他真的……”


    “啪,啪”二聲脆響,盛思連雙頰明顯出二個五指印。


    容貌不怎麽占便宜的“天馬行空”趙世保不知何時站在盛思連麵前,怒道:“我們大當家的尊名,豈是你能叫喊?”


    盛思連赫然目注這位外貌凶野的趙首腦,人家本來在船下指揮手底下人,一忽兒卻飛上船,還快手賞了二個耳光子,無怪乎江湖道上給他一個封號“天馬行空”


    ,佩服歸佩服,心中怒火卻直湧上心頭。


    趙世保打了他又訓二句,就不再看他一眼,對衛紫衣躬身道:“趙世保拜見大當家。”


    衛紫衣還禮道:“趙首腦不用客套,你的輕功愈發精進了。”


    “不敢。”趙世保恭謹道:“屬下監督不遇,致使這三個厭物上來打擾魁首,屬下弟兄怠忽之罪過,回頭一起向大當家領罪。”


    衛紫衣唅唅一笑,拍拍他肩膀道:“甭客套了,趙首腦,大夥兒出生入死又不是頭一遭,我在上頭看得很清楚,這三個不是普通貨色,所以故意讓他們上船,瞧他們玩什麽把戲。”


    趙世保放心的笑了,卻又不以為然道:“魁首,屬下不以為這三個癟二會是什麽了不起的貨色………”


    “趙世保,你狂吧──”


    一顆黑色圓球朝趙世保心口撞來,趙世保哈哈狂笑,正想將它接住捏碎,衛紫衣迅雷般閃身到他麵前,那顆黑圓球硬是在他身前二寸定住,然後斜飛入海。


    “轟──”然大響,濺起水花數丈高。


    “霹靂彈!”


    趙世保變色驚道。


    這霹靂彈是丐幫用來以寡擊眾的武器,殺傷力十分廣,被投下兩顆,這艘大船將整個化為碎片。


    幸好這霹靂彈有一個缺點,就是製作很困難,而且成本極高,輕易不肯使用,盛思連見一擊不中,招呼二個夥伴,豁開命的拚了,趙世保第一個不饒他們。


    衛紫衣冷冷道:“要活的。”


    “遵令!”


    立在身後十二名兒郎立刻動手擒人,那快,那矯,那淩猛,簡直令人防不勝防,這是衛紫衣下令每一個分社挑選最佳人手,施以嚴格訓練組成的“狙擊隊”,每隊十二名,每個分社有八至二十隊不等。


    如今,鎮江分社派出二隊,隻因衛紫次要捉活的才這麽費事,若要丐幫三十六人挺屍,就不必多派出其他人了。


    因為他們都是殺人專家。


    鬥場上──兵刃的寒光閃耀,軀體的滾跌沉悶,夾雜著利器切入骨肉中的“嗤嗤”聲,怒吼與慘叫,還有被捆時發出的咒罵厲吼,比菜市場還熱鬧。


    太陽不再那麽猛烈,日漸西斜。


    打鬥聲漸漸小了,好比海水漲了又退,丐幫三十六名弟兄全部遭擒,而且每個人身上都掛了彩,反觀“金龍社”眾人,損傷就小多了。


    一邊準備妥善,一邊如入虎穴;一方人人爭著搶功,一方被人用言語挑撥,軍心渙散;一開始,丐幫弟子就沒想到衛紫衣會查覺此事,以至心理上沒多大準備。


    被製住的牛嶽在底下不甘心的吼道:“衛紫衣,你他娘的隻會裝人王,有種就下來跟我決一死戰。”


    “九環刀”皮伶反手給他四個耳光,叱道:“大膽,大當家什麽身份,豈會跟你們這些癟三動手。”


    牛嶽“呸”了一聲,叫道:“他什麽身份也不是,隻是一隻會亂吠發號令的狗,你們這些人則是狗腿子……”


    跟前藍衫一閃,牛嶽不清楚是不是人影,隻見船上沒了衛紫衣人影,停了嘴片刻,而又笑謔道:“衛紫衣真是膽小如鼠,躲進船艙不再見人了。”


    得意狂笑數聲,突然覺得身上的牛皮筋索斷了,整個人跳了起來,一回身就看見剛才消失了的那個人。


    衛紫衣背負雙手,低沉的道:“我成全你的心願,現在你可以出手了。”


    牛嶽下意識的望一眼自己雙手,衛紫衣又道:“將他那根帶有鋼刀的棒子取來。”


    一名兒郎立即送上,衛紫衣一個眼色,那名兒郎已將牛嶽的趁手兵刃交到他手上,牛嶽不由自主的問道:“你知道我用這根兵刃?”


    衛紫衣不似笑的一笑:“我站在船上“裝人王”的時候,已將你們每一位的特征及武功路子都觀察透澈,牛嶽,你以為發號命令的人隻會動嘴就成了麽?”


    牛嶽悚然驚住,喃喃道:“你連名字都記住?”


    衛紫衣淡然道:“你們在拚命時,常大喊夥伴的名字,我想裝作聽不見也難。”


    在那種天哭鬼號的混雜爭鬥場麵,能冷靜的旁觀敵人的舉動,摸透敵人的底細,業已需要無上的定力,而衛紫衣居然能在嘈雜喊叫聲浪中,聽出誰在呼喚誰,這份冷靜與耳力,又有幾個人比得上?


    他說得輕描淡寫,好像自己耳力比人好,是應該的事,牛嶽等丐幫弟子卻嚇住了。


    衛紫衣輕籲口氣,道:“牛嶽,可以開始了。”


    這可謂騎虎難下,牛嶽心一狠,暴叱如雷,整個身體隨兵刃,有如一朵大雜色的野花般向衛紫衣罩下!


    衛紫衣屹立不動,右掌似流光飛虹,溜溜亦織,一下子便搶進牛嶽的攻勢,一聲脆醬,牛嶽右腕已斷,兵器落於地,同時,衛紫衣姿勢不變,右掌一伸,已將他打飛了出去,如斷線風箏,落地就起不來。


    盛思連哀嚎道:“真狠啊,衛紫衣,你居然殺了牛嶽。”


    “天馬行空”趙世保語氣鏗鏘:“侮辱“金龍社”大當家,隻有死!”


    丐幫弟子均憤怒與傷心,卻也無話可說,換成他們的乞丐頭子被比作狗,他們一樣不會放過辱罵的人。


    他們的感情定很微妙的,就好比兄弟不合,但敵人來欺侮弟弟時,做哥哥就會忘記平日的不愉快,挺身和弟弟共禦外敵,再則罪莫大於死,牛嶽再討厭,現在也沒人恨他,反而替他難過。


    衛紫衣下令將丐幫弟子囚在鎮江分社,由趙世保處理善後,這時馬泰才敢抽空向衛紫衣見禮,衛紫衣打量他上下,忍俊不禁:“馬泰,你可以上台做戲子了。”


    馬泰得意一笑,道:“我扮得很像吧,魁首?對了,魁首,戰平那小子怎麽一直沒露麵?


    好小子,他真會躲起來享褔。”


    衛紫衣瞪眼道:“你胡扯什麽?快找一輛馬車來。”


    馬泰連連應“是”,又忍不住道:“是不是誰受傷了?”


    衛紫衣微頷首,飄身上船,直到下麵艙房,戰平和數名弟兄忙躬身行禮,衛紫衣道:


    “辛苦了,寶寶可曾醒來?”


    戰平道:“沒有聽到動靜。”


    衛紫衣推開寶寶住的房門,見他依然睡得好好的,放心自語道:“接下來是一連串的嚴刑逼供,你看了一定不舒服,還是繼續睡吧,但願你醒來,看見的是一片祥和。”


    xxx一條五尺多寬的溪流,蜿蜓流注,清冽見底,可以看見小魚兒在水裏遊來遊去,宛如一條閃亮的緞帶一般。


    秦寶寶好奇的在這座園子遊玩一遍,閑極無聊拿些小石子丟溪裏的魚,濺起水花,魚兒鶩慌遊竄,大覺有趣的笑了起來,丟得更起勁了。


    “喂,你這人怎麽這麽壞心,欺負水底的小魚。”


    秦寶寶聞聲回頭,見是一名十七八歲,頗有英氣的大姑娘,怔了怔,道:“你是什麽人?


    怎會在這裏?”


    大姑娘看見寶寶也是一呆,低呼道:“天底下居然有這麽俊美的人。”


    秦寶寶見她不語,隻盯著自己看,叱道:“大姑娘可以這樣看人麽?”


    大姑娘毫無羞意,落落大方:“你這小鬼頭神氣什麽?這裏是本姑娘住的“翠竹軒”,倒要請教你怎麽進來的?”


    秦寶寶一聽便知是趙世保的獨生愛女趙芙蓉,上下打量她一番,惡作劇之心又起,立時裝出怒容,罵道:“少爺才想問你們是什麽意思,居然乘少爺昏睡之際將少爺弄進來,喂,大姑娘,你們是不是拐帶人口販賣的騙子?”


    趙芙蓉那知有假,忙道:“真有此事?小公子高姓大名?且容小女子向家嚴問個明白,若真如此,小女子負責將你送出去。”


    秦寶寶最討厭人家笑他小,扁扁嘴道:“公子就公子,幹嘛加上“小”字?少爺複姓軒轅名尉芹……”


    趙芙蓉插嘴道:““軒轅絕地穀”的軒轅尉芹?”


    秦寶寶白她一眼,道:“廢話不是?哪,你們是什麽組織?捉少爺來有何目的?還有少爺來二天了,隻見你一個鬼影,其他人呢?”


    他步步逼近,趙芙蓉便步步後退,終於逼到溪邊,秦寶寶正想進一步讓她下水“與魚同樂”,突然有說話聲傳來,忙跑上涼亭規規矩矩的乖乖坐好,還順手拿起石桌上一本詩書,吟哦念了起來。


    趙芙蓉簡直被他搞迷糊了,回首見趙世保、皮伶陪著衛紫衣走來,忙過去行禮,衛紫衣笑望著她道:“這丫頭可也長大了。”


    趙世保有點得意,又謙虛道:“可惜被寵壞,野得很,時常幾天不見人影。”


    他這一說,衛紫衣笑道:“比起舍弟,可又好多了。”


    “大哥怎麽又數說人家的不是。”


    秦寶寶嘟著聲音抗議,走了過來。


    衛紫衣見他手不離書本,笑道:“如果每天你都這麽乖,我自然便不說。”


    他那知道秦寶寶今天是“臨時報書本”來搪塞,還道是突然變乖不搗蛋了。


    趙芙蓉驚訝的指著寶寶道:“爹,他是……”


    秦寶寶就怕她在衛紫衣麵前拆穿把戲,忙道:“趙首腦,我與令媛已經相識,不用再介紹,對了,大哥,你們事情忙完了嗎?”


    還背對著衛紫衣朝趙芙蓉眨眨眼,趙芵蓉雖明白事情有異,卻也靈巧不說什麽,隻嗯一聲表示承認寶寶說的。


    衛紫衣心中有事,也沒閑情注意一些小細節,隻是歉意的朝寶寶一笑,道:“我與趙首腦有事去辦,可能深夜才能返回,所以先過來看看你,寶寶應該懂得照顧自己了,嗯?”


    秦寶寶叫道:“你要去那裏,我也要去。”


    衛紫衣道:“不要任性,寶寶向來很聽話的。”


    秦寶寶別過頭,賭氣道:“大哥請吧!”


    衛紫衣搖搖頭,趙世保笑著打岔:“這樣吧,芙蓉,你陪寶少爺到附近走走。”


    趙芵蓉瞟了秦寶寶一眼,道:“是的,爹。”


    衛紫衣向她拱拱手:“麻煩你了,寶寶很頑皮,天黑前一定要把他帶回來。”


    趙芙蓉嫣然笑道:“大當家客氣了,早聽爹說起總壇多了位寶少爺,一直無緣見麵,今天爹派給我這個好差事,那裏談得上麻煩不麻煩。”


    秦寶寶心思一轉,笑道:“多謝芙蓉姐姐誇譽。”


    轉頭又對趙世保道:“趙首腦費心為我著想,真是多謝了。”


    趙世保連聲不敢。


    秦寶寶笑望衛紫衣:“時間不早了,大哥一路順風,早去早回。”


    衛紫衣對他今日的乖巧十分高興,道:“寶寶乖娃,你愈來愈懂事了。”


    秦寶寶笑吟吟的道:“還不是跟大哥學的。”


    要不是有別人在旁,衛紫衣真會抱抱他誇獎一番;抑製心中感情,一行人朝外走了。


    秦寶寶頑皮之色畢露,自語道:“好險!”


    瞄著趙芙蓉:“你沒有拆穿我捉弄你的把戲,真多謝了,不然大哥又會訓我一頓。”


    雙手插腰,趙芙蓉瞪起杏眼:“你為什麽編放事騙人?”


    秦寶寶扮個鬼臉,道:“閑極無聊,可惜隻玩一半,大哥就來了。”


    這是什麽解釋?趙芙蓉火道:“閑極無聊就拿本姑娘消遣?”


    揮手待打,突然想起自己跟他是上下尊卑之分,說什麽也不能真打下去,不然,她自己難逃“以下犯上”的罪名,連趟世保也有幹係。


    秦寶寶生長於和尚世家,根本不理這些,拉著她手,興奮的小聲道:“你知不知道令尊和我大哥上那兒?”


    趙美蓉甩掉他的手,白眼道:“不正經!我不知道。”


    秦寶寶嗔道:“拉你的手就是不正經,那皮伶盯著你看,你怎麽好像很高興?”


    趙芙蓉麵紅過耳,叱道:“你胡說些什麽?哼,不理你這小神經。”


    啐了一口,走了。


    秦寶寶追上去道:“你答應陪我出去玩,怎麽?你爹和我大哥一走,你就立刻忘得一幹二淨了?”


    趙芙蓉道:“急也不急在這一時,我先梳洗一番。”


    秦寶寶回身朝園外走:“好稀罕,少爺自個兒便玩不得?有什麽了不起。”


    趙芙蓉素來也沒人敢這樣對她,哼道:“你迷了路,可別將責任推到姑娘頭上。”


    秦寶寶回身扮個鬼臉,頭也不回的跑出去。


    趙芙蓉啐罵一聲“小神經”,賭氣回房休息。


    從皮伶口中旁敲側搫得知衛紫衣和趙世保朝碼頭去,頑狡的秦寶寶大搖大擺在街上溜一圈擺脫跟屁蟲,直朝碼頭奔了過去。


    “風渡口”依然熱鬧,苦力、賣小吃、黃包車……構成另一種天地,秦寶寶卻找不到衛紫衣的人影,甚至看不見一個穿紫衣的人,又自問:“沒人呀,難道皮伶騙我?哩,你知道我大哥在那裏?


    嘻嘻……哈哈……小神經、小神經,你這麽多外號,隻有這個叫得最妙,趙芙蓉真是天才呀!


    可惡,沒聽見我問你什麽?


    惱羞成怒了?嘿,你問我,我問誰?


    就算大哥不在,總該見著幾個穿紫衣的吧?


    你大哥弄的玄虛,又豈你這小神經所能了解?


    呔、欺人太甚!


    實話實說而已。


    我什麽也不知道,大哥絕口不提自我出事以來發生的事,我又怎能猜測大哥的把戲?


    他是為你著想,你還是乖乖去玩你的吧!


    氣死我了,大哥太瞧不起人,既然是兄弟,就應讓我為他分憂,每次也當我三歲小兒。


    事實如此嘛!


    不行,我非找出來不可。


    上那兒找?”


    秦寶寶嘴裏不知喃喃念著什麽,又忽而跳腳,不知情的人遠道他發了癲,更有人取笑:


    “小鬼,你丟了魂啦?”


    秦寶寶覺得這聲音好熟,回身叫道:“席領主,你怎麽來啦?你知道大哥在那裏是不是?”


    來人正是“銀狐”席如秀,奇道:“怎麽?你不知魁首在哪裏?”


    秦寶寶宛如見到救星,忙道:“哎,你快帶我到大哥那兒,我有要緊事。”


    席如秀是老狐狸一隻,搖頭道:“魁首既然不讓你知道他的去處,自有他的道理,我不敢違抗他的意思。”


    秦寶寶瞪眼道:“你知而不言?”


    席如秀“嗯”了一聲,道:“魁首的命令,做屬下的豈敢違抗?”


    秦寶寶好整以暇道:“席領主是現在才到達鎮江,然後從皮伶那裏得知大哥來此,所以這才趕過來?”


    席如秀大刺刺道:“沒錯,多日不見,你依然是鬼靈精。”


    秦寶寶捉到把柄似的得意道:“你連大哥的麵都未見著,大哥就已經下令給你,不許帶我去見他?”


    席如秀閃了舌頭,道:“魁首若肯帶你去,自然會自己邀你同往。”


    秦寶寶心知隻有使出殺手鉗,裝出氣苦模樣:“你若承認我是貴當家的親人,就應該帶我去;我知道,我頑皮又不乖,武功又差勁,所以你們一直嫌我累贅,每遇上大事,都故意不在我麵前提起,這樣小把我放在眼裏,我何必留在這裏惹人討厭。”


    秦寶寶的絕招──轉身就走。


    席如秀那禁得住這招,忙攔住道:“哎、哎、哎,你這小鬼真會胡思亂想,你到那裏去?”


    秦寶寶冷著臉道:“不勞你關心。”


    一閃身躍過席如秀,席如秀又忙閃身把他攔住,頓足道:“好,好,算我怕了你,帶你去就帶你去。”


    秦寶寶依然扳著臉:“請!”


    席如秀苦著臉道:“都答應帶你去了,就不能笑一個。”


    秦寶寶哼道:“要少爺三拜托四拜托,才不甘不願的答應,如果我倆易地而處,你會高興麽?”


    席如秀苦口婆心:“魁首自來處處替你設想,他一定有苦衷才不帶你去。”


    秦寶寶哼一聲,算是默認。


    席如秀沒好氣的道:“你知不知道魁首現在在什麽地方?一個很可怕的地方,小孩子見了那裏的情景,隻怕會夜夜做噩夢。”


    秦寶寶不為所動,道:“別拖延時間,大哥可能等你等得發火了。”


    席如秀這才移動沉重的腳步,咕噥道:“魁首如果知道我故意帶你這小鬼去那種地方,不剝了我的皮才怪。”


    秦寶寶跟在後頭道:“那有這麽嚴重,嗯,說我逼你的,不就得了;而且照我估計,大哥即使怪你也不會剝你的反,你的皮又不是虎豹皮,剝下來又有何用處?”


    席如秀翻了翻白眼,道:“呃,小鬼,剛才如果我不答應代你去,你打算到那裏?回少林?”


    秦寶寶嘻嘻一笑:“回去分社睡覺啊!”


    說著咯咯得意笑了起來。


    席如秀明白自己又被捉弄,上了這小鬼的當,不禁歎起氣來。


    秦寶寶安慰道:“就算你堅持不帶我去,我也會偷偷跟著,少爺我別門武功練不好,經功卻聊堪自慰。”


    席如秀默然。


    一路無言來到一間磚造倉庫,和普通倉庫沒什麽二樣,席如秀推門進去,秦寶寶見裏麵空無一人,奇道:“這什麽地方?若是自己地方,怎會沒人看守?”


    席如秀得意道:“你這小鬼也隻能夠胡鬧玩玩罷了,說到幫會的決策和運籌幃幄,以及因地製宜的改變方略,你就慌了手腳啦;要知道運用兵法上的虛虛實實,這倉庫表麵上沒人看守,其實隨時都有二名弟兄輪守,如東進來是自己人就不現身,如果不是,就喑裏知會裏麵的人作妥善的應變功夫。”


    秦寶寶點點頭,道:“怎樣分辨是不是自己人?”


    席如秀道:“如果是敵人入侵,必會東張西望的想勘察虛實,很容易就看出破綻。”


    秦寶寶又問道:“這麽充滿智慧的法子,是你想出來的麽?”


    席如秀頓時張口結舌,方才得意的介紹一切,結果不是他想出來,那又有什麽好得意?


    隻好哼哼喳喳的支唔過去,二人穿過長長的倉庫間,進入一扇暗門,朝地底走去,覺得已經很深入地下了,才傳來幾聲怪音,席如秀報複性的一笑,道:“小鬼,你猜得出這地底做什麽用的?”


    秦寶寶想也不想的道:“禁錮敵人的囚室。”


    席如秀“咦”了一聲,道:“猜得真準。”


    秦寶寶想起唐虎說的話,道:“正常的人,那會住在陰濕的地底。”


    席如秀見到衛紫衣出現在麵前,總算放下心底大石,剛在上麵,他就以手勢向埋伏於暗處的人,叫他們送消息給下麵的人。


    “金龍社”有時為了套出敵人的口供,而施為的嚴刑是極殘忍的,他想衛紫衣必不願讓寶寶受到刺激,傷損身體,所以才先一步連絡上衛紫衣。


    秦寶寶雖聰明,又怎比得上席老狐狸,看到衛紫衣便蹦蹦跳跳的上前抱住他,仰起頭笑:


    “大哥要來也不通知我一起來參觀,我不知道被關的人會是什麽樣子哩!”


    衛紫衣心中苦笑,卻須扮出笑容:“你身子已經完全複原了麽?”


    秦寶寶道:“瞧我跑來跑去已經不再喘氣,完全好了;大哥,讓我進去看看?”


    衛紫衣牽著他手,正色道:“寶寶,你十分明白人哥所處的地位麽?”


    點點頭,秦寶寶道:““金龍社”的魁首嘛!”


    衛紫衣見他一臉天真,遲疑了好半晌,終於道:“我不想欺瞞於你,一個幫會為了安幫立命,時常會做出一些殘酷的事情,裏麵的囚室和總壇的刑堂一樣,你,還想進去看麽?”


    秦寶寶隻去過一次刑堂,那種氣氛實在令人不舒服,難怪眾兒郎都說寧願和敵人拚命,也不願去刑堂見陰執法那張閻王臉。


    秦贇寶認為自己比較長大了,大聲道:“我既然是大哥的親人,就應該習慣這種事。”


    衛紫衣搖頭道:“有許多人是永遠也不會習慣。”


    席如秀加油添醋:“你可能就是其中之一,見了即昏倒。”


    秦寶寶性子一起,堅定道:“別小瞧我,進去吧!”


    衛紫衣知道如果不讓他看一下,他是不會死心,以後會隨時找機會進來偷看,和席如秀交換一個無奈的眼神,按下一處機關鈕,厚重的鐵門自開。


    等真的見到“逼供”的情景,秦寶寶原先的一股“男子氣概”,不知都跑到那裏去了。


    他的笑容一向是甜絲絲的。


    隻有活在幸褔中的人,才能笑得那麽甜。


    秦寶寶是個很有褔氣的人,一直過得很幸褔,就算有時遇上小挫折,或是受傷、生病,也都有人保護照顧,他從來就不知道,連想也沒有去想過,當一個人處在絕境,情知沒有人會來相救的時候,會這麽可怕。


    衛紫衣望一眼他突然變白的臉色,輕喟一聲,一指點上他睡穴,將他抱在懷裏,道:


    “你不該帶他來。”


    他眼睛沒有看著誰,席如秀卻知道在說他,道:“魁首也明白他的性子,誰拗得過他?”


    衛紫衣喃喃道:“這樣也好,讓他明白現實的一麵,心中有所警惕,以後也許不會再想到處亂跑。”


    真的麽?秦寶寶會為了這事而改變他的性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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