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她說道:“可是,你不懂。”


    “……”


    “如果真的想念一個人,什麽都不是借口。隻要想見一個人,哪怕身後拖著山,麵前阻著河,也不能阻止去見那個人的腳步。”


    “……”


    “在去見他的路上,哪怕山高水遠,哪怕戰火連綿,哪怕——哪怕你隻有孤身一個人上路,要承受所有的恐懼和孤獨,甚至是饑餓和勞累,可是想到見到他,想到見到他的那一刻,你就有無限的力量,所有的阻礙,又算得了什麽呢?”


    “……”


    聽到她喃喃的,仿佛全無意識的話語,我抬起頭來,看到她的眼神黯然,這一刻好像靈魂出竅一般,才驀然明白。


    她說的,是她自己。


    看著她那張原本豔若桃李的臉上,那道傷疤,那無論什麽樣的脂粉都遮掩不住的疲態,我幾乎也在一瞬間就明白過來,這些日子以來,她都經曆了些什麽。


    南宮離珠還陷在自己的世界裏,輕聲說道:“他以前,明明是這樣的。”


    “……”


    “可是,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他好像變了。”


    “……”


    “他如果,想見我的心,和我想見他的心是一樣的,那麽不管他有多忙,他都一定能抽出時間,哪怕來看我一眼,哪怕遠遠的隻看一眼,可是昨晚,我等了一整夜,都沒有等到他。”


    “……”


    說到這裏,她抬起頭來看著我,目光已經無神得仿佛失去了靈性:“我是不是,再也等不到他了?”


    “……”


    我說不出話來。


    這一刻,我恍然間想起當初,在我帶著妙言給南宮離珠念了一夜心經之後,裴元灝告訴我,他破執了。


    對於往昔歲月裏的一樣執念,他放下了。


    其實那一段談話對我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因為他執著也好,破執也罷,都是他自己的心之所向,並不會改變我的心念,可是現在,麵對這南宮離珠,麵對著她泫然欲泣的眼睛,我卻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感,好像心頭壓上了一塊沉重的石頭,讓我難以呼吸。


    裴元灝破執了。


    對於年少時執著的人,對於年少時執著的感情,他可以選擇放下,可以選擇看淡,但是,南宮離珠,卻反而愈加的執著了起來。


    若沒有這樣的執著,她一個弱女子又如何能夠孤身上路,幾乎曆經千難萬險,才等到今天與他相見的機會。


    我的嗓子越發的幹澀,好像有粗糙的砂礫梗在裏麵,微微的發疼。


    我無法開口。


    我該怎麽跟她說——你所想的那個人,他已經放下了,那你,你是不是也應該隨之放下?


    但是放下了,就真的好嗎?


    看著她,曾經的天朝第一美人,豔冠六宮深得隆寵的日子尚在記憶中,可現在的她,卻隻剩下了臉上的一條疤痕,滿心的疲憊,一個無法再孕育孩子的身體,和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這樣的人,破執,真的好嗎?


    若沒有了這個執念,她還能剩下什麽?


    可現在,更讓我有些無措的是,為什麽她要來我這裏,跟我說這些話?


    如果我沒有感覺錯的話,她說這些話,幾乎就是把內心深處最弱的地方展示給人看,而我,我和她之間,可沒有那種互相撫慰幫忙舔|舐傷口的溫情,她難道就沒有想過,她所有的不幸,都有可能成為別人的笑柄?


    但,我卻是真的,笑不出來。


    相反,還有一點想哭的感覺。


    她不知道,她緊緊抓在手裏,生怕丟失的那個人,卻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放下了她,這個事實,我又如何能告訴她?


    我沉默了許久,再抬頭看向她蒼白消瘦的臉龐,想了想,緩緩的說道:“南宮離珠,你,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你的世界裏麵沒有他,你會是什麽樣子?”


    “……”


    “你想過嗎?”


    “……”


    在聽到我的話的那一瞬間,她整個人都顫了一下,臉色比剛剛更煞白了幾分,搖頭道:“我想不到。”


    “可是……我如果是你的話,我會去想的。不管我有多愛這個男人,我會把思念全都係在他的身上,可我的希望,我的生活,我的信念,我的一切,卻還是屬於我的。”


    “……”


    “因為……人,太善變了,因為,世事無常。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他不再——,他不在你的世界裏了,你該怎麽樣嗎?”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仿佛很認真的想了一會兒。


    可我卻感覺到,她的呼吸和心跳在這一刻,亂成了一團。


    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次慢慢的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說道:“那我,我就死!”


    “……!”


    我的心猛地一抽搐,好像被一把鋒利的刀子硬生生的捅進了胸口,而看著南宮離珠那堅定到近乎絕望的眼神,我再也說不出話來。


    |


    她離開的時候,外麵的日頭正盛。


    門前院子裏鋪的青石板上,都滲透著灼熱的熱氣,每一步踩上去都好像要把人熬幹一樣,可我看著她的背影離開,卻覺得心裏一片寒涼。


    正好在這個時候,玉公公從外麵走了進來。


    他看見我有些怔忪惘然的眼神,又回頭去看了看已經走遠了的南宮離珠的背影,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但低頭想了想,並沒有多說話,隻走過來低頭行了個禮:“顏小姐。”


    “啊?”我這才回過神,看向他:“玉公公?”


    “劉公子他,已經醒了。”


    “什麽?!”


    我驚喜的看著他:“輕寒他,他醒了?!”


    “是的。”


    “什麽時候的事?”


    “醒了,有一會兒了。”


    “那你為什麽不來告訴我呢?!”


    玉公公像是有些躊躇的,回頭又看了一眼,南宮離珠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長亭的盡頭,我這才明白,他顧忌著南宮離珠,所以沒有進來打擾我。


    我又歡喜,又有些怨他:“你該早一點來告訴我啊!”


    說完,便急匆匆的往外走去。


    玉公公大概也知道這一刻,我的心裏有多歡喜,又有多慌亂,自然也不會跟我計較,隻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後跟在我的身後。


    不一會兒,我們就到了昨天的那個房間。


    門口,還有幾個護衛,是昨天裴元灝離開的時候吩咐他們守在這裏,不讓任何人靠近的,他們見我走過來,都立刻俯身行禮,我歡喜得也來不及回應,隻顧著往前走,但是走到台階下的時候,一個侍衛卻說道:“顏小姐,是不是再等一下。”


    “……?”


    我愣了一下,腳步一滯,轉頭看著他——什麽意思?


    那侍衛說道:“皇上還在裏麵呢。”


    “陛下?他在?”


    “是的,劉公子醒來之後,陛下第一個趕過來了。”


    “……”


    我其實並不意外,這裏的人自然都是裴元灝親自管理的,有什麽事情發生自然也是要第一個去稟報他的,所以,他先來,我一點也不奇怪。


    隻是……


    心裏卻好像覺得有些,有些不安。


    我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道:“皇帝陛下進去多久了?”


    “有一刻的功夫了。”


    “那,他有沒有交代,不讓人進去?”


    “倒也沒有。”


    “那——”


    “可是,也並沒有讓人立刻去請顏小姐過來。”


    我愣了一下,這才明白為什麽這麽大的事,玉公公卻一直等在外麵,等到南宮離珠離開之後,才告訴我。


    他這樣做,不算忤逆皇帝,也拖延了足夠的時間了。


    隻是,我反而有些猶豫了。


    我想了一會兒,便說道:“那好,我再等一會兒,看陛下什麽時候出來吧。”


    那侍從立刻對著我點了點頭,像是有點感激我沒有為難他們。


    於是,我便走到一旁的偏屋裏麵去,還有人給我奉上了茶水,但這個時候,再清香的茶意也不能讓我安靜下來,想著輕寒已經醒了,我也沒有那個心情去品茶。


    白滋滋的喝了幾杯茶之後,那個房間仍舊沒有一點動靜。


    而我卻是真的坐不住了,索性起身走過去,那個侍衛也並沒有要強行攔我的意思,隻說道:“顏小姐……不再等一會兒?”


    “我不想等了。”


    他想了想,也就退到了一邊。


    我立刻便走上台階,走到門口的時候,隻略微遲疑了一下,然後便伸手推開了房門。


    屋子裏,安靜得連一絲風都沒有。


    一推開門,倒有一股涼意從裏麵浸了出來,我微微的一顫,立刻走了進去,而透過那安靜得好像凝固了一般的珠簾,就看到房間的另一邊,兩個男人正好都轉過頭來看向我。


    裴元灝正坐在床邊,而輕寒就靠坐在床頭,兩個人正相對著。


    我的呼吸都緊了一下。


    他整個人因為這一次毒發的折磨而憔悴了好多,臉龐蒼白得像冰,臉上還帶著一點惘然的神情。


    也許是我驟然闖進來,讓他們兩都有些意外,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可我卻分明感覺到,在我闖進來之前,他們兩個人的目光裏,似乎剛剛議定了什麽東西。


    仿佛有一些事情在剛剛那一瞬間,就落定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邪王強寵小丫鬟嶽青嬰裴元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冷青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冷青衫並收藏邪王強寵小丫鬟嶽青嬰裴元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