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快像是考慮半晌,斷然搖首,道:“依姑娘性情,豈會讓人白分一杯羹?那票生意很棘手吧?!輸贏死活隻一線之隔吧?這樣危險的生意,對方見你是姑娘家,定當全力對付在下,所以在下負擔此你重多了,自應多拿些補償,才對得住自己。”


    “你待如何分法?”


    秦快直視冷玉環氣白的臉孔,悠悠道:“七三分帳,俺七你三!”


    “什麽?”黑水仙冷玉環怪叫一聲,怒叱:“姑奶奶為了調查這票秘密生意,不知花費多少銀子及時間,你卻想白白撿便宜?”


    秦快心底火山爆發,氣吼如山道:“撿便宜?你不想想,沒有俺協助,你有膽子單獨幹上那票生意?到時終究一場空,花費的一切均付流水,在下答應合作,至少不會令你血本無歸,尚可大賺一筆,你兀自好好想想,要嘛,依俺之議,否則一切免談。”


    “黑水仙”冷玉環氣得全身抖顫,厲聲道:“你小子欺人太甚,姑奶奶偏不願令你如意,大不了找那二個死禿子合作,相信雙人之功力尚在你之上。”


    秦快打個哈欠,做了個“請”的手式,逕自回屋。


    不一會,又捧著方才冷玉環吃剩的酒肉,道:“姑娘付錢買了它,請帶走吧,沒的占了俺的空間。”


    這時,冷玉環對於感激秦快買食之德已消失無蹤,代之而起的是一股被侮辱的羞憤,猛地手一揮,將所有酒肉甩在地上,濕了一片,秦快搖頭道:“不懂節儉的女人,不宜室也不宜家,辜負了好相貌。”


    “黑水仙”冷玉環氣極大叫:“舍不得你小子不會學狗一樣在地上啃食幹淨。”


    秦快嘿了一聲,直盯著冷玉環瞧,冷笑道:“俺真不懂,你這般恨俺,何以到現在還死賴著不走。”


    “黑水仙”冷玉環俏臉微紅,叫道:“姑奶奶等那二個死禿子回來,商討下手大計,你小子多事什麽勁?你早沒份了。”


    秦快打個哈欠,伸伸懶腰,邊進屋邊道:“你慢慢等到天亮吧,那二個禿子有錢非消磨到天亮不可,尤其他們已憋了那麽久。”


    說完逕自進屋關門睡大頭覺。


    “黑水仙”冷玉環獨自留在空地上,天色已黑,夜風吹來猶帶寒氣,不遠處的山坡上的墳墓,此刻多了股陰森森的鬼氣,冷玉環雖不在意,站久了也不禁有點毛毛的。


    忽然一股涼氣吹向她後頸,冷玉環豁然轉身,夜色中隻有地一人,隻好安慰自己是夜風吹拂,這時又有一股涼氣吹向後頸,心中怦怦亂跳,忖道:“真呆,在這兒吹風受驚,不會進屋等人。”


    冷玉環想拉開後門,才發現已被秦快上了閂,躍上屋頂,躡足穿過屋頂,來到前門,發現也上了閂,不禁氣得直跺腳,看到開立的大窗子,想掀窗躍入,發現不知給什麽卡住,怎麽都弄不開,試遍所有窗子均不得而入,不禁將秦快恨得牙癢癢,恨聲道:“你小子不讓姑奶奶進去,姑奶奶就非進去不可。”


    運勁發掌震飛一扇大窗,冷玉環躍身進屋,發覺幾上留著一豆燈火,燈旁有張素箋,以豪邁的大字書著:“夤夜光臨,無以待客,椅子借坐,收費一兩。”


    冷玉環一看知道又落入人家的算計中,氣極反笑道:“那小子簡直比姑娘還死要錢,這種破椅子三張加起來也值不得一兩銀子。”


    取出一兩白銀,對準秦快房門,使勁如電射去,“叭”的一響破門而入,傳出的哼聲,可能正中秦快,冷玉環高興得坐在大椅上哼著歌曲。


    除了悶哼聲,房內未再傳出聲息,冷玉環想及自己付錢付得冤,隻坐一張大椅實在不夠本,於是將二張板凳並列在大椅上,騰身坐在二張板凳間,居高臨下,倒也威風,再則她料知大椅乃秦快專屬,將二張板凳壓在上麵,自己再往上壓,不等於將他壓得死死的?高興得低笑不止。


    一夜無話。


    次日天光大亮,“黑水仙”冷玉環不見二個老禿子回來,等得不耐煩,又去敲秦快房門,眼睛正好對著昨夜以白銀打破的小洞,看也不敢看,忙將眼睛移開,突然傳來破空聲響,冷玉環機警的側移三步“仆”的一聲,昨晚射進房裏的銀塊,正好嵌在破洞上,冷玉環看得心中氣結。


    “依呀”開門,秦快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道:“冷姑娘好闊,以銀子當暗器,幸而在下睡意正濃,否則必再與姑娘比鬥暗器,賺上一票,何勞辛苦與人拚殺?不過,姑娘昨晚舉動,傳出去可不大好聽。”


    “黑水仙”冷玉環想到昨晚和一個男子獨處一室,不由秀靨泛紅,襯著嘴角黑痣,愈發嫵媚動人,秦快看得心頭怦怦亂跳,想及“紅塵和尚”一戒大師的敔誨,又定下心神視而不見。


    原來有一次秦快問一戒大師道:“一戒老和尚,你的‘一戒’是戒什麽?”


    “紅塵和尚”一戒大師義正嚴詞道:“色!色字頭上一把刀,色不迷人人自迷,色乃萬惡之源,均在闡明色之惡,所以老和尚必須規勸阿惰,可以愛錢,吃酒吃肉,胡言亂語,落魄邋遢,整天睡覺……就是絕不能沾上色字,因前者可以依時間改變,好色之人卻至死難改,終究墮落十八層地獄,受完千年苦再投胎至凡間吃苦,永難成得正果。”


    秦快聽得莫名其妙,又問:“那麽佛家是鼓勵人不要娶妻生子?”


    “紅塵和尚”一戒喧個佛號,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不傳宗接代,繁衍子孫,人豈不滅亡?老和尚的意思是千萬不可自命風流,玩弄女子,否則必將自食惡果,遇上喜愛女子,娶為妻子則是人間美事,除非你學老和尚出家,終身不會被女子糾纏。”


    秦快明白一戒的話意,領悟此生非娶妻生子不可,不禁歎口長氣,倒不覺是什麽美事!


    如今冷玉環嬌羞的模樣,的確很令秦快心動,但可不敢打這麽厲害的女子主意,目睹小椅壓大椅,更明白她非壓過他不可,心中不由厭惡,剛才一絲幻想早鴻飛冥冥。


    輕咳一聲打破沉寂,秦快道:“姑娘有事麽?”


    “黑水仙”冷玉環恢複高傲姿態,道:“二個死禿子何時才會滾回來?”


    “在下並非他們跟班,怎知他們作息習慣。”


    “依你猜測呢?”


    “這得看他們帶多少銀子出門,姑娘自己酙酌吧!”


    “黑水仙”冷玉環心中忽動,逼視秦快道:“昨日姑奶奶與他們舉止全落入你眼裏?”


    秦快搬下兩張板凳,坐在大椅上道:“在下沒通天眼本事,隻因姑娘找上門,在下認定是他們指點你來,再依姑娘性情推測,極可能付錢收買人言,因為你認為錢可通神對不對?”


    “黑水仙”冷玉環不得不服氣,自認道:“沒錯,實際上姑奶奶也辦到了,不是麽?”


    “是極,是極。”秦快打蛇隨棍上,道:“所以哪,隻有姑娘才知道他們身上有多少子兒?夠消磨多少時光?在下隻能旁觀。”


    “黑水仙”冷玉環氣結,叫道:“明日正午就須幹下那票生意,他們還敢磨時光?”


    “人家並不知道你有貴事找他們,否則爬也會爬回來,得罪你誰吃得消?”


    這些話秦快並沒有說出,但臉上表情及目中神色,使人一看就知他在想什麽。


    “黑水仙”冷玉環自然也看見了,怒叫道:“你說,在那裏可以找到那二個禿子?”


    秦快皺皺眉,不肯回答,冷玉環冰雪聰明,強抑怒氣,溫和再問一次,秦快方道:“說出來,恐怕姑娘沒膽子去。”


    “天下沒有姑奶奶不敢去的地方。”


    “窯子呢?”


    “黑水仙”冷玉環紅了臉,叱道:“你小子別想訛姑奶奶,他們會去那種不正經地方?”


    “姑娘以為他們是聖人?”秦快搖頭道:“他二人既非賭徒,也非酒鬼,天下除了那種地方,誰能令他們徹夜不歸?”


    “他們通常會將身上銀兩花光才回來麽?”


    “這個……”秦快沉思半晌,才道:“姑娘提及的那票生意,顯然很令人心動,誰敢擔保他們不也動了同樣腦筋?若是,他二人最近窮瘋了,有錢定會花天酒地儲備力氣,待明日正午吃飽睡飽才有精神辦事,在下看來,非到明日正午那幕戲落幕,他們是不會回來。”


    “你小子昨晚說他們今早會回來?”


    “在下不料姑娘會慷慨給他們那麽多報酬。”


    “你又如何知道姑奶奶付與很多報酬?”


    “從姑娘擔心他們花錢速度的語氣猜測的。”


    “黑水仙”冷玉環不得不驚訝他的細心,試探道:“你不生氣?”


    “生什麽氣?”秦快奇道。


    “他們出賣你呀,將你小子的居處告訴姑奶奶。”


    “那又如何?”秦快聳聳肩,冷冷道:“有錢不賺是傻瓜,在下還有意效法咧!吃人不吐骨頭冷玉環也會說出這種話,真是天下奇聞。”


    “黑水仙”冷玉環瞧怪物似的直盯著他,道:“你們三人到底是什麽樣的朋友?”


    秦快半合眼睛想了好一會,居然道:“莫名其妙的朋友,不三不四的朋友,爾虞我詐的朋友,搶生意的朋友,為錢不認人的朋友,互不幹涉生活的朋友,寧死不吃虧的朋友,你說我們是敵人也沒錯。”


    “黑水仙”冷玉環聽得目瞪口呆,道:“天下也有這樣的朋友?”


    “不就在你麵前?!”


    秦快微微一笑,掏懷取出二個杠子頭,拋給冷玉環一個,自個啃食起來。


    冷玉環盯著手中又厚又硬的杠子頭,倒沒想到要付錢,隻是享受慣了,餓了一整夜要她啃幹冷的杠子頭,如何吞食得下,道:“你小子若不嫌棄,姑娘請你吃熱呼呼的清粥乳鴿小菜,去不去?”


    “不去!”


    “你……瞧不起姑娘?”


    秦快搖搖頭,懶氣畢露道:“姑娘難道就不能將它們買回來請在下?”


    “黑水仙”冷玉環好氣又好笑,道:“你小子能不能勤快點,況且姑娘有事與你商量。”


    秦快像瞧破她心思似的盯了她好一會,道:“姑娘又欲與在下合作?”


    “黑水仙”冷玉環頷首。


    “七三分帳,俺七你三?”


    “五五對帳。”


    “七三分帳。”


    “你太過份了。”


    “議和不成,另請高明。”


    “你小子不要太不識抬舉。”


    秦快不語,啃著杠子頭慢踱回房。


    “黑水仙”冷玉環氣得哇哇亂叫,想得出的髒話全脫口而出,沒人理會,罵一會自覺沒趣,又氣不過秦快的冷漠,雙腳在秦快房門踢礙“砰砰”亂響,大罵道:“你小子有本事就睡給姑奶奶看,臭小子,死小子,有本事滾出來與姑奶奶大戰三百回合,膽小鬼……哇……”


    罵到後來氣不過,居然大哭起來。


    人非草木,多少有點感情,秦快心裏清楚這妮子雖然潑辣點,其實還像個小女孩一樣不懂世事,做事不留餘地,得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綽號,卻也因此交不到朋友,性情愈見偏激,受不得人激刺,可能從小環境影響很大。


    秦快想狠心不理她,聽她哭了幾句,終究忍不住又開了房門,連連歎氣,道:“求求你不要再哭了,不知情的人還道在下欺負了你,真是天大的冤枉,不知是誰欺負誰?好啦,好啦,五五對帳就五五對帳,不過,在下不幹搶劫生意,為你介紹個厲害伴當,可是他比你還苛刻,在下去與他疏通疏通。”


    “黑水仙”冷玉環破涕而笑,天真道:“原來你說七三對帳是說那個人很貪心,需七成才肯?”


    秦快看她笑了又是搖頭,道:“你說的沒錯,在下與他說一聲去。”


    “若是他不賣你麵子呢?”


    “在下一非大俠,二非豪富,沒什麽麵子好賣,說得成自然好,談不攏,此地臥虎藏龍,還怕找不到幫手,搞不好財運亨通,那幫人窮瘋了,你給一成他們就幹了。”


    “黑水仙”冷玉環不明就裏,問道:“你說此地臥虎藏龍,我怎地看不出來?”


    秦快聽她改了稱呼口氣,微微一笑,道:“那些人很難對付,先去填飽肚子,免得給他們吃了。”


    冷玉環見秦快左右言他,也不再問,隨他上市集飽餐一頓,乖覺的沒搶付帳,秦快彷若未覺,沒有表示的又帶著她亂逛,像在尋找什麽,冷玉環忍不住問道:“你找不到路?何不找個人問問。”


    秦快搖首不語,不久找到一家蛇店,秦快趕緊進去買了一條大蟒蛇,以麻袋背在背後。


    很少有人不怕蛇的,冷玉環離秦快遠遠的,問道:“你買蛇當見麵禮?”


    秦快頷首,冷玉環瞧了麻袋一眼,一聲幹嘔,道:“喜歡蛇的怪人,全身有股腥味,與他合夥,我受不了,他到底是誰?”


    拍了麻袋一下,秦快笑道:“那人沒有養毒蛇的嗜好,隻不過喜歡吃蛇羹,也不常常吃,一天最多吃一條大蟒蛇,而且也討厭蛇腥味,每天都用香油塗身,比女人還愛幹淨。”


    “黑水仙”冷玉環愈聽愈惡心,道:“你怎麽會認識這種不男不女的人,男人塗香油?”


    秦快鄙夷的看她一眼,奇道:“事未分明,不要亂加猜測,誰說他是男人來著?”


    “黑水仙”冷玉環著實嚇了一跳,叫道:“你說他比女人還愛幹淨,又說他愛吃蛇羹。”


    秦快沒好氣的哼一聲,道:“女人就不能比女人愛幹淨?女人就不能愛吃蛇羹?”


    “我都被你搞迷糊了。”


    秦快轉進一條大巷子“銀樹胡同”,道:“她有潔僻,不論誰碰到她,她都覺得很髒。”


    “說到現在,你還沒說出她的名姓。”


    “‘不老仙姑’楊潔。”


    “黑水仙”冷玉環驚訝叫道:“十多年前突然隱居的女強盜‘不老仙子’楊潔?”


    秦快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她自己改外號‘不老仙姑’?”


    “在下替她修正的。”


    “你好大的膽子,敢惹地?”


    “不,她知道了很高興。”


    “為什麽?”


    “因為在下已經成人了,她再自稱仙子,憑空矮了一輩。”


    “她是你的什麽人?”


    “在下娘舅家的姐妹,俺的阿姨。”


    “黑水仙”冷玉環實在想不到秦快有昔年女強盜之稱的阿姨,不免對他另眼相看。


    幾句話工夫已走完長巷,巷底有一座頗具規模的莊院,沒有下人看門,秦快盡自推門進去,光亮的石子路纖塵不染,兩旁植有不少花木,仔細看,幾乎找不到一點灰塵,冷玉環看在眼裏,覺得將鞋子踩在地上,真是罪過。


    秦快輕車熟路轉入後院,突然大吼道:“姨娘,俺來了,再不出來迎接,大蟒蛇俺自個吃了。”


    冷玉環聽到這種奇怪的叫人聲,忍俊不禁。


    倏地飄來一縷白煙,看清原是位美絕人寰的女子,有股出塵的仙氣,看來絕不超過三十歲,其實她實際年齡已是五旬出頭,乃秦快母親之姐。


    這位仙子就是“不老仙姑”楊潔,她眉宇神韻是那等的悠閑安適,風姿嫣然,顯露出一個真正成熟少婦的嫵媚與誘惑,不似閨中少女的生澀與羞怯,這樣的美人,真令人難以想像她嗜愛吃蛇羹,聞大蟒蛇飛奔而至。


    “不老仙姑”楊潔手中拿著一枚桃子大的銀鈴鐺,見到秦快背著麻袋,微微一幌,銀鈴鐺發出清脆悅耳的音響,彷佛天籟之音,令人聞之陶醉。


    鈴聲未盡,就有一名侍女打扮的中年壯婦悄無聲息來到,可也是內外兼修的高手,神色恭謹的向楊潔行禮道:“仙子招喚,敢問何事?”


    “不老仙姑”楊潔玉指輕比向秦快,道:“將表少爺送來的蟒蛇,立即做了蛇羹。”


    侍女這才注意到秦快,萬福道:“奴婢采和給表少爺請安,少爺萬福。”


    “不敢。”


    秦快將麻袋遞給她,侍女采和自行離去。


    楊潔輕蹙眉頭打量冷玉環,向秦快道:“惰兒,你想娶妻,姨娘會替你安排,不許自己亂交。”


    這話自是針對冷玉環而發,秦快趕緊道:“這位‘黑水仙’冷玉環姑娘是仰慕姨娘威名,專程來拜訪你的。”


    “不老仙姑”楊潔冷冷一笑,道:“孩子,你何時學會說謊,明明是你自動帶她來的。”


    秦快嘿嘿一笑,逐將自己的要求說出來,也講明事成分帳的方法。


    “不老仙姑”楊潔聽了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道:“我就知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跟你那混帳爹爹一樣,那有良心來探望姨娘。”


    秦快深知這位姨娘外表仙氣溫柔,損起人可不留餘地,隻好做悶聲葫蘆,有點後悔不該多管閑事,平白找罵挨。


    雙方沉寂,楊潔領他們至涼亭休憩,誰也不願先開口,不多時,侍女采和端來三碗蛇羹,秦快與楊潔吃得眉開眼笑,冷玉環則一臉討厭神色,秦快向她瞪眼道:“冷姑娘,這等美味怎可錯過,你為什麽不吃,難道堂堂的活人,還怕幾塊死蛇肉麽?”


    冷玉環既聽秦快如此說,又見他們吃得那麽香,隻好皺著眉頭,伸箸挾一塊蛇肉,略加嚐試!


    誰知不嚐還好,這一嚐之下,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深覺這道蛇羹清鮮雋美,了無腥味,確係自己生平初試。


    故而,起初她還皺著眉頭,不願下箸,如今卻不僅接連吃了幾塊蛇肉,並扚湯汁試加品味,隻覺天下湯汁之美,莫過於此!


    秦快看她這等神情,忍不住調侃道:“姑娘可吃出滋味了,有幸方才吃了早點,要不,一條蟒蛇也不夠你享受。”


    冷玉環秀靨泛紅,瞪了秦快一眼,楊潔眼也不抬地道:“別瞪了,冷姑娘,阿惰小子的臉皮比他爹還厚,很有保障,瞪不破的。”


    冷玉環“嗤”的一聲笑了,秦快不滿道:“姨娘不肯答應俺的要求也罷,何必挖苦人,好歹俺可孝敬你一條大蟒蛇。”


    “拿喬?”楊潔拿絲巾拭淨嘴角,道:“空有蟒蛇,你阿惰隻有學野人食生肉,若非我們乃是至親,一百兩我也未必肯賣你一碗蛇羹,其中佐料之珍貴,火候的控製,豈是常人能辦到?”


    秦快隻有點頭承認,試探道:“姨娘是不肯答應再度出山?”


    “不老仙姑”楊潔瞧了秦快一會,黯然道:“姨娘已退隱十多年,早無爭雄之心,你的武功也不弱,與她合作幹一票,一雙兩便,有何不好?”


    秦快搖首,起身告辭,楊潔目送他自去,忖道:“惰兒與他爹性情大不相同,真是天大之幸。”


    且說秦快與冷玉環出了“銀樹胡同”,冷玉環突然道:“如果令姨願意助我一臂之力,我倒願意隻取三分帳。”


    秦快知道她是懾於“不老仙姑”昔年威名,冷然道:“希望姑娘不要向人透露家姨的住處,招來無謂的麻煩,好麽?”


    冷玉環答應,正欲問明原因,秦快陡地叫道:“有了,在下已找著一位現成的幫手,姑娘請稍待。”


    說著迎麵走來一位圓臉紅光滿麵的中年漢子,正是“如洗山莊”的莊主“大路財神”陸啟明。


    秦快想及如促成這對搭檔,明日正午那幕戲可就有趣了,思念間,已上前招呼道:“陸兄久違了,可還記得在下?”


    “大路財神”陸啟明打量他一會,驚叫道:“不就是茶樓智戲茶博士的小兄弟麽?真是久違了。”


    秦快含笑頷首,道:“隆冬前在下曾路過‘如洗山莊’,恰逢陸兄外出,遂與王、張二位老兄結伴遊曆至此,陸兄是來尋訪他們麽?”


    “二個死禿子原來跟你在一起,害小兄為之擔憂不已。”


    “他們偌大個人,陸兄有何不放心?”


    “二個死禿子難兄難弟,專門不幹好事,惹出了事端,對山莊不利。”


    秦快聽出蹊蹺,緊接問道:“‘如洗山莊’一貧如洗,難道會有人打它主意?”


    陸啟明幹笑數聲作掩飾,道:“別開玩笑了,對了,那二個死禿子人呢?”


    秦快將疑問藏在心中,應道:“二位老兄昨晚尋風流快活,不知何時才想回來,陸兄左右無事,不如先作一票生意,辦成了事,二位老兄也該回來了。”


    陸啟明又罵了幾句死禿子,問道:“什麽生意?小兄有言在先,絕不打善良人的主意。”


    秦快將事情說了一遍,複道:“事成五五對帳,至於是什麽生意,就須請教冷姑娘。”


    奇怪陸啟明不像二位老禿子那般怕見冷玉環,拱手作禮,道:“‘黑水仙’的大名,在下早有耳聞,不知姑娘中意那票生意,若有意合作,不妨說出,在下心中好打個底。”


    奇怪冷玉環對陸啟明有份敬意,還禮道:“國京兵部侍郎告老還鄉,攜帶大批金銀珠寶,明日正午鏢車將經過陰山‘百靈廟’,我打算在那裏劫車!”


    陸啟明思量半晌,沉吟道:“兵部侍郎尚謙居官不正,才得刮到大批珠寶,這種財物,取之無愧。”


    秦快見他有意合作,心中暗暗好笑,道:“陸兄有意合作是最好的,二位現在即可兼程趕到陰山宿一夜,明日下手好有個底。”


    陸啟明與冷玉環無議,行前,陸啟明道:“小兄弟請轉告二個死禿子,不許亂跑,等小兄回來。”


    秦快答應,待他們走遠,才喃喃自語道:“陸啟明、王大禿、張小禿三人到底是什麽關係?處處透著古怪,俺須留心甚是。”


    遂取道向北,也往陰山路途邁去。


    一路沒有發現異狀,接近陰山,才察覺有不少武人打扮漢子或三三兩兩,或形單影隻,也往陰山而去,看來打兵部尚書老大人多年所積油水的人不少。


    秦快儒生打扮,雙眼半開半合,行路無精打采,未有人注意,倒是這些人全被他打量得清楚,邊走心中暗道:“兵部侍郎又不是老呆瓜,也是知情有人打他主意,護鏢之責就交給京城最大鏢局‘文武’,掌局是兄弟二人,哥哥韓文,是少林俗家弟子,弟弟韓武,則是武當門下,為了這趟鏢,邀請四名少林俗家子弟,拳、劍、棍、刀四師兄弟,在江湖上極負盛名。雖然武當道士及少林和尚這些方外之人不插足其間,也頗不屑兵部侍郎的為人,對此事也不加幹涉,韓文、韓武兄弟為保名聲,又邀了十數江湖高手相助,除非……”


    想到這裏,眼光瞥到一條粉紅色的小人影,秦快忙進店躲藏,眼角卻注意小人影也往陰山而去,心中奇道:“小嬙這位神偷也來湊熱鬧,大批金銀珠寶可不是施展妙手空空就能偷走。”


    剛才的粉紅色小人影確係“妙手小如來”丁嬙,至於她的企圖,且容後表。


    直到商店夥計向秦快瞪眼,秦快才又繼續趕道。


    一路無話,趕至陰山已天色全黑,足足走了大半天,秦快找家小客棧略事梳洗,飽餐一頓,又上街轉一圈回來,手中多了一包東西,才入店安睡。


    次日天未亮,即有許多江湖人上“百靈廟”尋找有利地形。


    秦快醒來已近午,見江湖人走得不剩一個,暗笑道:“大家都打得好主意,先讓別派上前打頭陣,待鏢局的人精疲力盡,才撿現成便宜,就不思團結全力攻敵,如此勝算較大,否則隻有讓鏢局的人逐個擊破,統統铩羽而歸,到時麵子可難看了。


    希望陸兄二人能與二位老禿子會合,不要太好高騖遠,企圖全數霸占,那是自找罪受。


    至於俺嘛,眼看心想手不動。


    小嬙呢?希望她也如此,隻圖增長見識,不要沒事找事做,自找麻煩。”


    所有來陰山的江湖人物,大概就屬秦快最寫意,輕鬆自在,往“百靈廟”行去。


    “百靈廟”並非廟宇名稱,而是地名,在陰山北麓的中央,是蒙古高原的一部分。


    兵部侍郎老家在甘肅蘭州,不知為什麽,不直接經過山西、陝西到達蘭州,卻繞個圓弧,經察哈爾、綏遠、寧夏邊境再至蘭州,有人懷疑此乃調虎離山之計,真正的鏢車已從別道送去,但另一路也有不少黑道高手偵察,卻無此跡像,群雄於是將火力全集中於“百靈廟”。


    “百靈廟”乃蒙胞政、教中心,地處繁華,鏢車自然不可能大大方方的招搖過市,而是行經陰山腳下,離市區有一段距離,三三兩兩散散幾間茅舍,也搭了幾個蒙古包,遠望之際,十分寂寥,一切盡收眼底。


    金烏東升,逐漸往正空高掛,大約再有半個時辰便是正午了,群雄或強住茅舍、蒙古包,或匿於陰山下奇石邊、洞穴內,看來與平時同樣寧靜詳和,誰料得到一場腥風血雨即將來臨?


    秦快呢?


    他可好命的很,在一個大蒙古包內享受豪華的款待。


    這家主人叫吉塞爾,不像個蒙古人,倒有九分似漢人,高大突肚,一看就知是逸樂慣了的人。


    何以秦快能贏得主人熱誠歡迎?問題出在他昨晚抱回來的一包東西。


    讀者也都知道的,高原地區隻宜種植燕麥、雜糧,加上冬季很長,人民生活較刻苦,不似江南魚米之鄉,魚蝦嫩,瓜果香,蔬菜鮮美勝牛羊,更有數不勝數的糕餅點心。


    秦快若以這些來結交普通蒙胞是綽綽有餘,但是他看來看去就中意吉塞爾這家,豪富人家可以從南方人購來他們所沒有的糧食,所以這些是打動不了他們。


    雖然蒙胞豪放好客,秦快卻不願白搭人家,昨晚獨上陰山捕了三條尚在冬眠的眼鏡蛇,拔掉其毒牙,又將它們擊昏,綁成一團,以黑布包裹,就這樣捧著去見吉塞爾,蒙古人何曾見過這樣古怪的漢人,再則他們向來最敬重武士,秦快單人獨鬥三蛇,比武士更加勇敢了。


    秦快順利接近吉塞爾,又得他殷勤招待,遂教他的廚子如何蒸煮蛇肉,吉塞爾聽了更是佩服漢人對吃的哲學。


    秦快對於蒙胞愛喝的羊乳有點不敢領教,勉強喝了一碗,婉拒主人再添盛意,道:“吉塞爾兄,可曾注意此地來了許多不速之客?”


    吉塞爾深諳漢話,嗬嗬笑道:“朋友不就是一個?此地方圓百裏,沒有什麽事逃得過我的眼線。”


    秦快點點頭,注視外頭太陽高度,吉塞爾笑道:“離正午還差一刻,我們不妨一邊吃喝一邊欣賞熱鬧。”


    秦快心中吃驚,麵上卻無表情的一笑,道:“吉塞爾兄真是在下肚裏的蛔蟲,那就請上菜吧!”


    蒙古人性情磊落,不愛扭捏作套,秦快的話深對他們胃口,吉塞爾豪邁笑道:“頭一次遇上像朋友這樣有意思的人,來人啊,上菜!”


    不多時,桌圍仆從穿梭,長幾上已擺滿了大菜,除了肉就是肉,駝峰、牛舌、烤乳豬串……均是十分油膩的食物,這樣才有足夠的熱量抵抗嚴寒,卻讓秦快看了直皺眉頭,吃慣了南方的清淡食物,就是油也不膩,北方口味重的菜肴就此較難以適應,有幸在北方也住了不少時候,大江南北什麽館子都吃遍了,不至於望之卻步。


    吉塞爾捉起一支乳豬串,吃得嘴角流油,嘖嘖有聲,秦快總算明白為什麽他的肚子特別大。


    主人盛情難卻,秦快舉箸挾塊駝峰細嚼,確係生平初試,心中暗道:“豪放民族,所煮出來的菜肴也都是大塊大塊的,小嬙那天吃肉若跟我搶著吃,不知又是怎樣情景?”


    想到丁嬙也來湊熱鬧,卻無法享受這些漢人難得嚐之的菜肴,不禁有些可惜,再想到丁嬙那張小嘴若也和吉塞爾一樣,乳豬一大串咬著吃,一定有趣的很,忍不住笑眯了眼。


    吉塞爾牛飲狂吃,沒去注意秦快,隻不住催他不要客氣,盡量享受。


    其實,秦快是不懂得客氣的,盡撿珍貴難得的吃,不像吉塞爾隻貪圖飽腹,吃歸吃,眼睛卻不時注意外麵的情形。


    太陽空中高掛,早已過了正午,鏢車卻無絲毫跡象出現,群雄心中直打鼓。


    秦快也覺此事透著古怪,心存看熱鬧,倒不焦急。


    時間一刻刻流逝,群雄有的不耐煩,起身走動觀望,吉塞爾命仆人撤走酒席,道:“朋友可在猜疑鏢車遲遲不來的原因?”


    秦快收回目光,笑道:“吉塞爾兄想必也是江湖人,假扮蒙古人又是為什麽?”


    吉塞爾猛地一楞,複而哈哈大笑道:


    “朋友錯了,我的確是蒙古人,隻因先祖娶了漢家姑娘,祖父及爹也是與漢女婚配,所以看起來,我像個漢人,反而不似蒙古人了,但依祖先血統,我確屬蒙古人無疑。”


    秦快仔細打量他,確實有蒙古人的影子,道:“吉塞爾兄也是江湖人?也在打鏢車主意?”


    “你呢?”


    秦快搖首。


    吉塞爾有趣的盯著秦快,道:“朋友倒不貪財,隻是,就算我有興趣,鏢車不來也沒法子。”


    “朋友倒老實,有一說一,毫不顧忌。”


    “嘿,時間過了很久,鏢車卻不來,不會是放空吧?”


    “鏢車會來才叫奇怪。”


    “怎麽?真的放空?”


    秦快雙目緊盯住吉塞爾,冷冷的道:“老兄到底在玩什麽把戲?兵部侍郎是道地的江南文生,遠居寒冷的甘肅受得了麽?”


    吉塞爾哦了一聲,也不否認,隻問道:“你的意思是兵部侍郎的鏢車根本不會經這裏?”


    秦快冷笑算是回答。


    吉塞爾輕咳一聲,肅然道:“中原武林人難道全是瞎子,這麽容易騙?”


    秦快黯然搖首,打量外麵一眼,道:“這叫財迷心竅,被你這隻老狐狸耍得七葷八素。”


    吉塞爾像是有點緊張似的道:“朋友話可不能亂說,給人聽見,萬一他們不辨是非,群擁攻來,我在劫難逃也。”


    秦快冷哼一聲,有點不耐煩道:“朋友何不幹脆點,沒的失去你們祖先的特性。”


    吉塞爾摸摸大肚皮,嘻皮笑臉道:“鏢車不來是你們查事不明,何必對我這局外人發怒。”


    秦快隻是冷冷瞧他一眼,嘿嘿冷笑不再發話。


    吉塞爾憋得難受,猛舉杯喝酒,眼睛卻不住朝外觀望。


    又過了一個時辰,群雄已經不耐煩走出藏身地,有的則狡滑的不願現身。


    秦快突然看見一條小人影走出不遠處的茅舍,轉頭對吉塞爾道:“朋友將栽在那個小孩手中。”


    吉塞爾打量青綠色的小人影,失笑道:“一個小女孩能有多大作為?何況她與我無冤無仇。”


    秦快笑了笑,以“蟻語傳音”對丁嬙道:“小嬙,向前走五十公尺,在下於蒙古包內等你。”


    丁嬙一怔之下,果然尋來,見到秦快,笑道:“秦大哥也財迷心竅,有意發大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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