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過頭去看著他,等再回頭,隻是一瞬間,那雙眼睛立刻在我的感覺中消失了。


    “我——”


    我有些茫然的看著下麵,可並沒有看到什麽,城樓下還是烏泱泱的一批人,全都在等著核查通關文牒,並沒有人看著我。


    是我的錯覺嗎?


    我還有些茫然的站在那裏,袁易初卻皺了皺眉頭,那雙漆黑的眼睛裏閃過了一點謹慎的光,立刻轉身就要往下走,旁邊的楊雲暉和常慶一見此情景,急忙走上來。


    “三哥?”


    “大人!”


    就在這時,一個小兵突然從城樓下跑了上來,臉色蒼白氣喘籲籲的,跪拜在他們麵前:“啟稟大人,大將軍——”


    “什麽事?”


    “探子來報,突然有一隊人馬從雲嶺那邊下來,直奔東州而來。”


    “什麽?!”常慶愕然大驚,前幾天他才剛剛將勝京的人趕出了邊境,終於贏了一場仗,勝京那邊的人現在應該是休憩養息才對,怎麽這麽快又出兵了,他一聽,立刻轉頭看了袁易初一眼,似乎在擔心著什麽。


    袁易初冷笑了一聲,問道:“是誰領兵?”


    “這,有幾個將領都是之前見過的,可其中有一個,卻是之前從未見過的。”


    “哦?勝京來了人了?”


    他們三個人麵麵相覷,似乎都感覺到了什麽,急忙轉身下了城樓,朝著北門去了。


    他們這一走,西城門這邊也立刻亂了起來,因為要關城門,可外麵的商賈旅人全都急了,生怕留在外麵會被戰火牽連,最後還是袁易初下令將這些人放進城來,卻是被一批將士圈起來挨個查實,以免出事。


    我人還有些迷迷瞪瞪的,就被他們帶著下了城樓,已經有校尉牽來了三匹馬,楊雲暉和常慶上了馬,而讓我驚訝的時候,袁易初翻身上馬的身手竟也很敏捷。


    他騎在馬背上,一手握著韁繩,微微一拉,掉轉過馬頭來對著我,然後伸出了一隻手。


    我一愣:“什麽意思?”


    “上來。”


    “什麽?”我大吃一驚:“你要我也過去?”


    如果剛剛來西門這裏,隻是看一看那些人進城的情況,可現在那一邊是有雲嶺的人馬過來,是要打仗的,他居然把我也帶過去,這算什麽?


    楊雲暉和常慶騎在馬上看著我們,都沒吱聲,我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可這個男人卻絲毫沒有要改變主意的樣子,那隻手還是固執的伸向我,臉上是不變的表情:“過來!”


    周圍那些將士,已經有些人在疑惑的看著我們,我咬了咬牙,走過去抓住他的手。


    一用力,我被他拉到了馬上,坐進了他懷裏。


    馬背上很窄,稍不留神就要跌落下去,我嚇得慌了手腳,急忙側過身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襟,就聽見這個男人在耳邊低低的一聲笑,我頓時紅了臉,憋不住要發脾氣,這個男人的一隻手已經收回來,用力的環住了我的腰肢。


    “別怕。”


    “……”


    “傷不了你的。”他帶著笑說完,突然一抖韁繩:“駕!”坐下的馬得令,好像離弦的箭的一樣衝了出去。


    。


    很快,馬匹穿城而過,到了最北邊的城門,這裏戰事後的痕跡比別處更甚,空氣中都彌漫這緊繃的氣氛,駿馬停在了城樓下,樓梯上的已經有兩個將士跑了下來:“將軍。”


    常慶走過去:“如何?”


    “雲嶺的兩千人馬已到了城下,正在叫陣。”


    “什麽?他們來叫陣?”


    叫陣,不同於兩軍做戰,隻是派出軍中將領陣前對戰,可以說是最看重將士武藝的拚殺,常慶聽了傲然一笑:“哼,叫陣?我倒要看看,他們有什麽本事!”說完,轉頭吩咐:“來人,拿我的銅錘來!”


    話音一落,旁邊已經有校尉遞上了兩把銅錘,一看那銅錘重逾百斤,常慶拿著絲毫不吃力,騎在馬背上一揚大錘,朗聲喝道:“跟我出去,殺他們個落花流水!”


    說完,城門已經打開,他帶著一群將士絕塵而去。


    城門很快就關上了,袁易初抱著我下了馬,已經聽見外麵鼓聲震天,似乎已經要打起來了,他卻並不著急,帶著我往城樓上走,楊雲暉跟其他幾個將士交代了幾句,便很快退下來跟在袁易初的身後,我們這才上了城樓。


    剛一走上城樓,往下一看,正好看見兩軍陣前,兩匹戰馬錯身而過,常慶手中的大銅錘揮舞得虎虎生風,重重的砸過去將對方從馬背上硬生生的打了下來,那人嗷的一聲慘叫,從馬背上跌落下來,口吐鮮血,立刻被身後的幾個小兵上來拖了回去。


    “噢!好啊!”


    這邊頓時歡聲雷動,全都大聲的叫好起來,常慶手持著大銅錘,在陣前傲然而立,大聲道:“還有誰敢來戰!”


    他聲如虎嘯,震得人耳朵都嗡嗡作響。


    楊雲暉一直沉默的站著沒動,這個時候看著常慶的樣子,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半晌道:“他倒是有一身蠻力氣。”


    袁易初卻好像沒聽到,目光灼灼的望著下麵。


    我也往下看去,城樓很高,而雲嶺那邊來的人也離了數十丈之遠,隻能遠遠的看到烏壓壓的一片人,旌旗隨風飄揚,戰馬長嘶,刀劍刺目,一看就覺得有一股煞氣襲來。


    而袁易初的目光專注的看著那裏,似乎在尋找什麽人。


    我的眼力也不算差,可他們離得實在太遠了,隻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輪廓,其他的什麽都看不清,就在這時,戰鼓擂起,對方營中又有一騎人馬過來,手持雙鐧,常慶麵無懼色上前迎戰,不過十個回合,便將那人打落了馬。


    頓時,這邊又是一陣震天的呼喊。


    連袁易初也忍不住勾起了一點唇角,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對麵的陣營裏響起了牛角聲。


    那冗長而沉重的聲音被風吹來,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我們抬起頭,就看到那陣營內,一匹雪白的高頭大馬慢慢的從裏麵走了出來。


    馬背上,騎著一個身材高大的人,身形魁梧壯碩,身披一件白色的鬥篷,鬥篷壓得很低,將他大半張臉都遮住了,隻在隨風飄起的時候,能看到那個人棱角分明的下巴,如磐石一般剛毅無比。


    他策馬前來,隻身一人,並未疾馳,可那感覺卻像是千軍萬馬朝我們奔湧而來,這一刻連風都凜冽了幾分,風中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力道。


    這個人,好強的氣勢!


    袁易初看著他,目光也微微的縮緊了。


    那人慢慢的策馬走近了,才看清他手中倒提著一把鐵戟,一路劃過地麵,留下了深深的刻痕,常慶一看到那一路的刻痕,頓時臉上的神色也凝重了起來,就看見那人慢慢的拿起鐵戟,對準了他。


    然後,輕輕一挑。


    這是一個挑釁的動作,在兩軍陣前最大的侮辱,常慶一見此情景,立刻紅了眼睛,怒喝一聲,策馬朝前飛奔過去。


    他手中的銅錘揮舞得虎虎生風,帶著雷霆之勢,而那人隻是立在馬上不動,眼看著常慶已經衝到了麵前,那銅錘近在眼前,他的手腕一翻,鐵戟頓時畫出了一道銀色的弧度,當的一聲,將那銅錘的錘柄硬生生的架住!


    好大的力氣!


    若隻是架住一把銅錘,並不驚人,可加上常慶的力道,重逾千斤,這人竟然輕而易舉的就製住了,這個時候常慶的臉上也露出了猙獰的神色,顯見是遇著了對手,狠命的將銅錘往前推進,鐵戟的鋒刃劃過錘柄,激起了一陣火花,發出刺耳的聲音!


    眼看銅錘就要失手,常慶暴起怒喝一聲,另一隻手揚起大錘,朝著那人狠狠的砸去。


    那人一見,挑開手中的架勢,反手一擋,那隻巨大的銅錘狠狠的砸在了鐵戟的戟身上,頓時發出了一聲嗡的悶響。


    那鐵戟竟然紋絲不動。


    能擋得住著一種招,不僅要力大無窮,那鐵戟的戟身也不簡單,隻怕不是普通的材料,而是精鐵鑄成,才能擋得住銅錘的這一擊!


    這樣看來,那鐵戟的重量,也並不比常慶的武器輕!


    這個時候,常慶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顯然他也看出了這個對手不是普通的人,而且打到現在,對方還顯得遊刃有餘,如同戲耍,可見這人並不簡單。


    我看著下麵驚心動魄的場景,心裏也揪了起來,沒想到勝京那邊還有這樣的高手,如果是如此,那我們這次過來可是危險重重,萬一常慶戰敗,對方一鼓作氣攻入東州,那麽——


    想到這裏,我轉頭看向了身邊的男人。


    他的臉色也沉了下來,目光定定的看著下麵,這個時候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目光,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可那眼神卻顯得有些奇怪。


    “你在擔心?”


    這是什麽話,當然!我咬了咬下唇:“常慶將軍,會輸嗎?”


    “你害怕?”


    “……”


    “放心,”他突然露出了一點似乎是笑容的表情,可卻一點也不像在笑,又轉頭看向下麵:“傷了誰,也傷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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