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震愕的神情,也有些奇怪,看他的樣子,好像見過黃天霸一樣,但黃天霸不是都在江南的嗎,遠在勝京的鐵箭王怎麽會見過他呢?


    可是——鐵箭王看著那幅畫的樣子,卻很奇怪,整個人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一邊疑惑的回頭看著他,一邊被洛什的侍從帶著,終於走出了畫室。


    之後整整一夜,洛什都沒有回來。


    這一次已經不用猜測,我很清楚的知道他們會遭遇,會有一場惡鬥,雖然眼睛看不到,可腦海裏描繪的各種可能卻比現實的畫麵更加恐怖,我睡不著也坐立不安,整整一夜都站在窗前望著南方。


    夜風,帶著草原上的涼意吹來。


    似乎還能從風聲中聽到千軍萬馬的聲音,就在我握著窗沿,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前方漆黑的天幕時,突然,從那裏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轟!”


    好像半個天都塌了一樣,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那聲音從雲層裏慢慢的翻滾著,震得人心驚肉跳,我一下子睜大了眼睛看著前方,手都抓緊了,指甲硬生生的紮進了窗沿的木框上。


    這聲音,是從天子峰那邊傳來的!


    那裏,發生了什麽?!


    越是什麽都看不到,我的心裏越是著急,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可洛什的人一直看著我不讓我出去,我隻能困在鬥室裏心如油煎,而外麵的人似乎也並不平靜,那聲音從那麽遠的地方傳來,都震耳欲聾,也不知道戰場上該是多大的動靜。


    這一夜,不僅是我,整個勝京的人麵對的,都是一個不眠之夜。


    第二天早上,東方露出了魚肚白,我還是靠坐在窗前望著遠方,勝京皇宮中的安靜突然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亂了。


    我立刻意識到了什麽,急忙站起身,剛要走過去,大門已經砰地一聲被推開了,就看到兩個護衛走了進來,一見到我二話不說便上前來抓住我,往門外走去。我大惑不解,急忙道:“你們要幹什麽?要帶我去哪裏?”


    那兩個人一句話也不說,不管我怎麽掙紮詢問,都沒有反應,不一會兒出了這個庭院,就看到外麵許多的護衛侍從跑來跑去,一個個麵色緊張,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隱隱感到出大事了,但也掙紮不開,隻能讓這兩個人帶著我走下去,不一會兒走出了一個高大的宮門,就看到前方人山人海,定睛一看,竟然全都是戰俘,那些人一個個傷痕累累,臉上身上都還帶著沙石塵土,看著狼狽不堪,好像都被凍壞了,還有些再直哆嗦。


    這些人雙手都被縛在身後,五人一組的被人驅趕著,一個一個的往前走。


    這些都是天朝的將士!


    他們,真的中了洛什的埋伏,戰敗被俘了!


    那,黃天霸呢?楊雲暉呢?


    我急忙抬起頭往四周看去,突然,前方一大群人走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其中,我驚得幾乎要大叫起來,但立刻被眼前的情景禁住了聲音。


    我看到黃天霸被人抬了過來,他似乎也受了些傷,身上染著血,而此刻正陷入深深的昏迷,手腳還是都被重鏈捆住,被人抬上了旁邊的車輦也毫不知情。


    “黃爺!黃爺——!”


    我急得大喊起來,可我的聲音很快便被周圍嘈雜的聲音吞沒,押著我的兩個侍衛立刻推了我一把:“嚷嚷什麽,快走!”


    再回頭的時候,那車輦已經慢慢的走了,我看著那低垂的紗幔微微飄起,露出了一個人高大的身影,正低下頭,小心翼翼的看顧著昏迷的黃天霸。


    。


    我,被關進了勝京的大牢。


    難怪之前洛什對我說,有罰我的時候,現在我才知道,他真的沒有開玩笑,之前之所以對我那麽客氣,不過是因為我還有利用價值罷了。


    而現在——我抬起頭,看向了頭頂那一方小小的天窗,周圍一片漆黑,隻能從那裏看到一些淡淡的光亮,似乎是漫天的星光。


    勝京的大牢裏,沒有白天,隻有黑夜。


    也許因為我的身份還有那麽一點特殊,所以給我安排了一個單獨的牢房,寬大的木柵欄橫在眼前,似乎也遮擋住了天空所能灑下的光明。


    而關在我旁邊那座牢房裏的,就是楊雲暉。


    他的情況比之前我看到的黃天霸要好些,可也並不樂觀,肋骨斷了幾根,身上也有許多的傷,我過不去,隻能一直趴在柵欄前守著他,看著他高燒了整整三天,才慢慢的清醒過來。


    睜開眼睛看到我的第一眼,他的臉上露出了一點笑,不知為什麽,我覺得那笑容有些奇怪,帶著幾分譏誚,隻是不知道是在笑我,還是在笑他自己。


    “你沒事吧?”


    我說著,扒著柵欄用力的伸手過去摸了下他的額頭,終於不燙了。


    “哎,每次見到你,好像都沒有什麽好事。”


    他說著,勉強想要撐起身子,立刻觸碰到了胸口的傷處,疼得直吸冷氣,隻能慢慢的挪著靠坐在牆角,我也顧不得他話中的意思,急忙問道:“好一點了沒有?還難受嗎?”


    他又笑了一下,搖搖頭。


    之前被關在勝京,想方設法想要和他們聯係上,可現在真的見了麵,一切都晚了,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趴在柵欄上看著他。


    倒是楊雲暉,喘過了一口氣,抬頭看著我:“你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


    我低著頭,咬了咬牙,道:“是皇帝,讓你們來救我的?”


    他挑了一下眉毛,但似乎也並不意外:“你已經知道了。”


    “你們為什麽要騙我?”


    從揚州到東州,那麽長的路程,那麽多日子,他們居然就這樣把這場戲給演了下來,把我瞞了個風雨不透,如果不是我被布圖抓到敵營,他又告訴我那麽多事,我不知道這一群人還會騙我到什麽時候。


    我身邊的那個男人,居然是中原的皇帝;我的女兒,竟然是天朝的公主;我在他的手上,曾經經曆過的那些事情……


    楊雲暉吸了口氣,慢慢說道:“這件事,一句兩句說不清楚,如果有機會,你最好自己回去問他。”


    “那有一個問題,你總可以回答吧。”


    “你問。”


    “是皇帝讓你們來救我的?”


    “……”之前我問的一次,他沒有作答,而這一次,他又是沉默了許久,才慢慢說道:“是黃天霸,要來救你。”


    “……”


    “他讓我——”


    “你不用說了。”


    我一下子打斷了他的話,原本緊緊抓著木柵欄的手慢慢的鬆開,這才感覺到掌心有點疼,低頭一看,手心裏被紮進了一根木刺,我咬了咬牙沒說話,隻是用力的握緊了拳頭,那根木刺紮得更深了。


    楊雲暉靠坐在牆角看著我,臉上露出了一絲憂慮的神情,就在這時,大牢的另一頭傳來了腳步聲,周圍牢房裏的人一聽到那腳步聲,全都叫了起來。


    楊雲暉道:“這是什麽?”


    “他們送吃的來了。”


    我沉默著轉過頭去,就看到幾個獄卒扛著兩桶粥走了過來,除了我和楊雲暉這兩間牢房之外,其他每一間牢房都關著十二個俘虜,但他們隻給添兩勺粥,那些人這些天都是這麽過來的,一個個餓得麵黃肌瘦,一見到有吃的就好像惡鬼一樣撲了上去。


    這時那幾個獄卒走到了我們的牢房麵前,低頭把吃的遞了進來,卻是一碗米飯,一碟菜,上麵還蓋了一大塊烤羊肉。


    楊雲暉看著這些,皺緊了眉頭,不解的看向我。


    我趁著這個時候走過去,問道:“獄卒大哥,我想問問,黃——黃天霸,就是那天被他們送上一個車輦的人,現在怎麽樣了?”


    那獄卒白了我們一眼:“怎麽樣?還能怎麽樣?”


    “他,還活著嗎?”


    “哼,他要是死了,你以為你們還有這樣的好日子過?”


    我一聽,立刻放下心來,但隨即心裏又擔憂起了另一件事:“那他,他好嗎?”


    “好?哼,能不好嗎?每天金奴銀婢,山珍海味的伺候著,連王子都在看他的臉色,你說說,這樣的日子叫好嗎?那叫神仙的日子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楊雲暉在角落裏聽著這些話,也有些愕然,急忙道:“怎麽回事?”


    那獄卒又看了我們倆一眼,好像看肮髒齷齪的臭蟲一樣,衝著地上啐了一口,轉身罵罵咧咧的走開了,一路走一路罵著什麽兔兒爺,不要臉之類的話。


    楊雲暉用力的抓著柵欄看著我:“到底怎麽回事?黃天霸他怎麽會——?”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而楊雲暉似乎也一下子明白了過來,那雙眼睛頓時在漆黑的牢房裏黯然了下去。


    。


    從那天起,每一天,都會有人到大牢裏來,打開一個牢門,從裏麵帶出十二個俘虜出去。


    之前並不知道到底帶出去做什麽,我和楊雲暉還以為是要帶去嚴刑拷打逼供,可後來卻發現,帶出去的人沒有再回來。


    一天,兩天,三天……皆是如此。


    他們擒獲的俘虜很多,可一天空一個牢房,那種壓抑和恐懼還是像一個噩夢,彌漫在每個人的心裏。甚至已經有一些俘虜忍受不了非人的對待和殘酷的折磨,硬生生的瘋了,每天都在牢房裏唱著淒厲的歌,在夜晚發出淒厲的嘶吼。


    這樣的日子,幾乎把我也要逼瘋了。


    終於,到了第十天。


    這一天,大牢又來了人,可他們卻不是打開那些牢門帶走十二個俘虜,而是走到了楊雲暉的牢門前,打開了大門。


    楊雲暉這個時候已經勉強能站起來,急忙起身看著他們,我也緊張的走過去,抓著柵欄看他們,生怕他們會把他也帶走,並且不再回來。


    “跟我們走!”


    聽到那些人冰冷的話語,楊雲暉眉頭一皺,已經握緊了拳頭:“你們要做什麽?”


    “有人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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