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力不算太好,但也認出,那就是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草原騎兵精銳,鐵騎王所創的鐵騎兵!


    我們二十幾個人佇立在這一邊,眼看著那浩浩蕩蕩的騎兵隊伍飛馳而來,身後的煙塵遮天蔽日,有一種要被他們吞噬的錯覺。


    離兒也是下意識的撈過我的手臂,緊緊的拽著。


    我安撫的輕輕摸了一下她的發心,再抬起頭的時候,那一群氣勢逼人的鐵騎兵已經近在眼前,幾乎就要撞上我們了,安陽十八騎的人急忙策馬上前,在我們麵前形成了一個保護性的半圓陣型,將我們幾人嚴密的護在中央。


    刷刷幾聲,刀出鞘,雪亮的刀光照亮了我的眼睛。


    最終,鐵騎兵的馬蹄,停在了離他們不足丈餘的地方,激起的煙塵,撲了我們一臉。


    安陽十八騎的頭領立在最前麵,大聲道:“什麽人?”


    “哼,這話怕不該是你們問我們吧!”


    那騎兵的頭領慢慢的策馬走上前來,看了這十八騎一眼,又看了看他們的馬。


    這些騎兵一個個顯得剽悍而倨傲,我隱隱有些擔心雙方會發生衝突,但幸好,這些人也沒有在說什麽,而是直直的走到我們麵前來,朝著裴元修拱手做了個禮:“拜見太子殿下。”


    “……!”


    別的人還沒開口,但我立刻感覺到,旁邊的劉輕寒皺緊了眉頭。


    裴元修微微一笑,也不置可否,隻說道:“看來,王子已經知道我來了。”


    “是。王子特地派我等前來,恭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


    這一回,是離兒,小小聲的看著我道:“娘,他們在說什麽?”


    我又摸了一下她的頭頂,沒說話,裴元修已經回過頭來對我們點點頭,大家便一起策馬,跟著那一隊鐵騎兵朝前行去。


    劉輕寒的馬不快不慢,就走在我們的旁邊,我雖然沒有特地去轉頭去看,也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淡淡的沉斂。


    然後,他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隻是目光交錯,其他的什麽都沒有說,我們一路策馬飛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終於到了城下。


    武威,是河西四郡之一,也是古時抵禦外族入侵一個重要的關口,所以這裏的城樓修築得格外高大威武,依稀能感覺出往日裏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的磅礴氣勢。而進了城,才感覺到這裏的樸實無華。商旅、農夫、牧民,將這個塞北邊城經營得熱鬧而充實。


    這裏沒有宮殿,也沒有雅致的園林,灰蒙蒙的天空下,隻看到一片樓宇,矗立在城中央。


    高大的門廊和甬道,甚至可以直接騎馬通過,我們進了大門之後,一下馬,就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站在長長的階梯上,正俯視著我們。


    那個人身材高大頎長,一身白衣若雪,但和裴元修的白衣翩翩不同,他的衣裳緊緊的裹在健美壯碩的身體上,寬闊的腰帶束得很緊,越發顯得寬肩長腿,有一種動物的矯健和優美。長長的衣襟在風中飄揚,發出獵獵的響聲。


    雖然離得還很遠,可那鷹隼一般的眼睛,倨傲的神情,我一眼就認了出來。


    也不由的,咬緊了牙關。


    裴元修一看到他,臉上浮起了一點微笑,慢慢的朝上走去,一直走到了他的麵前,兩個人相視了半晌,最後還是洛什先開了口:“別來無恙?”


    裴元修笑道:“王子比起之前,更加意氣風發了。”


    “說意氣風發,如何比得起你?”他說道:“當初你離開東州,是孑然一身,現在卻已經貴為江南之主,我倒真的沒有想到,你可以做到!”


    我和劉輕寒,帶著隨行的侍從和安陽十八騎也慢慢的走了上去,正好聽到這句話,腳步一滯,洛什又轉過頭來看向了我。


    和他那銳利的目光一對視,我又忍不住一陣戰栗。


    上一次見他,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他還是和當初一樣,矯健而英俊,當初那種在戰場上以一敵百,橫掃千軍的氣勢絲毫不減,雖然臉上浮著笑容,可那笑容仿佛也帶著刀劍的銳利,好像一頭蟄伏的豹子,雖然閑適而華麗,卻隱藏著嗜血的利爪,讓人隻看一眼,都會覺得隱隱的瑟縮。


    一看到他,我的臉色一下子蒼白了。


    過去的許多的記憶,痛苦的,心酸的,絕望的,甚至憤恨的,都在這一刻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我甚至有一種身體都快要承載不住那些情緒的脆弱感,死死的咬著牙看著他,才能不去做一些事。


    他看了我一眼,不冷不熱的一笑:“久違了。”


    我用力的盯著他:“久違了。”


    “我也一直很希望你來。”


    “王子想見我?”


    “是有人想見你。”


    我的心驀地停跳了一拍,下意識的道:“他在哪兒?”


    洛什冷笑了一聲,卻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轉過頭去,又看向了一直沉默著站在我身邊的人:“你是誰?”


    我的心裏又是一緊,回過頭去,看到那半張麵具下,和麵具一樣冰冷的臉龐。帶著一絲淡漠,劉輕寒平靜的說道:“在下隻是一個隨從而已。”


    裴元修看了我們一眼。


    “隨從?”洛什慢慢的走到他麵前,眼中透出了幾分犀利的打量著他,然後說道:“我怎麽沒聽說過,中原還有錄用麵容毀壞的人做隨從的說法?”


    我急忙說道:“可是他很能幹。”


    “能幹?”洛什冷笑了一聲:“當然能幹。”


    “……”


    “不能幹,怎麽能火燒皇帝的宮殿?”


    “……!”


    “不能幹,怎麽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去鎮守揚州?”


    “……!”


    “不能幹,怎麽有那個資格,去迎娶你們的那個長公主?”


    我和劉輕寒震驚不已,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洛什竟然全都知道了!


    他是怎麽知道的?


    劉輕寒做的那些事,雖然在我們之中不算秘密,可到底在朝堂之上還是粉飾了過去,裴元灝一道聖旨壓下來,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火燒集賢殿是他做的,洛什遠在千裏之外,又和朝廷有著那麽多的隔閡,他是怎麽會知道劉輕寒的這麽多事?!


    還能認出他來?


    我隻覺得心頭一陣慌亂,卻也已經來不及去細想,就看見劉輕寒垂下的眼睫微微的顫了一下,遮住了他烏黑的眼睛,過了半晌,他抬起頭來,畢恭畢敬的朝著洛什行了個禮:“在下揚州府尹劉輕寒,慕王子盛名已久,今日一見,三生有幸。”


    洛什突然裂開嘴,笑了起來。


    他的膚色黝黑,牙齒卻是雪白的,這樣一笑,絲毫沒有溫柔和愉悅,卻反而像一頭蟄伏的花豹露出了利齒獠牙,隻看一眼,都覺得血腥氣四溢。


    “揚州府尹。”


    他又一次重複,似笑非笑的道:“你知道我對那個地方,才是‘慕名已久’。”


    劉輕寒的臉色原本就一直沉沉的,這個時候,連眼神也沉了下來。


    當然是慕名已久。


    或許過去,身在揚州的劉三不會明白,可當了這麽多年的官,甚至做了戶部尚書,劉輕寒自然很清楚了,當初朝廷每一年從江南收取的那一大筆賦稅流向了什麽地方,江南的那些賤民,每天麵朝黃土背朝天,並不僅僅是因為需要辛勤勞作,更是因為他們每一個人的背上,都背負著一個,甚至更多的草原上的人,才讓揚州的人世世代代的直不起腰。


    劉輕寒曾經告訴我,他一直覺得自己對江南,對江南的人有一份責任,那麽現在的他一定更清楚,如果自己要為江南,為江南的人尋求到公平的生存權力,那麽他要麵對的是誰,他要對抗的是誰!


    就是眼前這個人!


    洛什看著他,似乎也是大感興趣,眼中精光四射:“在這裏見到你,倒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不敢。”


    “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這話一出,劉輕寒已經微微的蹙起了眉頭,我也感覺到了不對,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洛什已經一揮手:“殺了他。”


    ……!


    大家完全沒有回過神來,原本空曠的高台之上,突然不知從哪裏湧出了數十名武士,一個個剽悍如虎,帶著洶洶煞氣衝了過來,手中的刀劍寒光四射,已經刺向了劉輕寒。


    “啊——!”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尖叫,卻是離兒,她一下子抱緊了劉輕寒的大腿,嚇得驚聲高叫了起來:“三叔!”


    她的聲音也一下子讓我驚醒了過來,急忙攔在了他們的麵前:“不要!”


    洛什就像是根本沒看到我一樣,雙手負在背後,冷冷的說道:“太子殿下,是不是應該管好你的女人。”


    這件事顯然也在裴元修的意料之外,他轉過頭來看著我:“青嬰……”


    “不行,你們不能傷害他!”


    我一邊說,一邊看向裴元修:“元修,不行的!不能讓他們傷害他!”


    這其中的詳情,其實根本不用我去辯說,他應該是完全明白的,看著我焦急的眼神,元修微微頓了一下,又看了劉輕寒一眼,然後轉過頭去朝洛什道:“王子——”


    洛什冷冷道:“我既然不介意你們把天朝的官員帶到麵前來,你們也就不要介意,我會對他做什麽。”


    但這一回,我才見識到了,什麽是鐵戟王子的命令。


    他背著雙手站在那裏,隻下了這道命令,雖然我們阻攔的阻攔,分辨的分辨,可他手下的人卻似乎根本不受我們的影響,雖然我站在劉輕寒的前麵,但已經有武士從後麵衝了上來,揮舞著鋼刀,不由分說的便朝著他砍了過去。


    等我回頭的時候,隻看到寒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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