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對我來說也是最不好回答的,就我本意來說,大概真的希望自己可以就這樣一去不回,永遠離開這個地方;但,我又是最舍不下妙言的,既然妙言要留在這裏,那就像是風箏的線被係在了皇城。


    我想,我終究還是要再回來的。


    於是,我淡淡的笑了笑,說道:“娘娘為什麽這麽問呢?畢竟,我的女兒還在這裏呢。”


    聽見我這麽說,常晴倒像是也才想起來似的,自己也笑了一下,笑過之後,又有些落寞的說道:“不知道為什麽,本宮對你這次離開,總是有些——心情不寧的感覺,好像,你會離開很久。”


    我笑道:“娘娘這話也不錯,我這次回西川,好幾個地方要去,好幾件事要辦,還真的不會短時間內就回來呢。”


    她說道:“那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知道。”我點點頭,又看向她:“妙言留在宮中——她年紀小,又有些任性,還望皇後娘娘能多看顧她一下。”


    “這是自然,過兩天,本宮就會跟皇上提這件事。”


    “多謝娘娘。”


    我們兩正說著,杏兒從外麵匆匆忙忙的跑進來,扣兒迎到門口,兩個人低聲說了兩句話,我和常晴都聽到了扣兒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常晴說道:“什麽事啊,在哪裏嘀嘀咕咕的?”


    扣兒這才走進來,小聲的說道:“娘娘,麗嬪那邊出事了。”


    麗嬪?方芷君?


    常晴臉色一沉,急忙問道:“怎麽了?”


    |


    我陪著常晴匆匆忙忙的趕到湖邊,這裏已經圍了一大堆人了,都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麽,正好小福子領著人在那裏,指著她們罵道:“宮裏那麽多事,都沒人幹,你們倒閑的來這裏看熱鬧,是不是一定要皇後娘娘親自來,你們才肯走啊?”


    那些宮女一聽,都紛紛退開,而一回頭看到我們兩,急忙跪下請安。


    小福子也帶著身後的兩個太監上來行禮:“拜見皇後娘娘。”


    常晴隻揮了一下手,那些宮女都退下了,小福子也起身,小心翼翼的走到她的身側,常晴一邊往那邊走,一邊問道:“怎麽回事?”


    小福子低聲說道:“一大早,那邊就發現麗嬪娘娘不見了,到處讓人去找。結果剛剛,有人經過湖邊的時候,看到湖麵上遠遠飄著一團東西,還以為誰晾的衣裳掉湖裏了,勾過來一看,才發現是麗嬪。”


    “……”


    “娘娘,娘娘還是仔細,”眼看著我們走近了,小福子下意識的想要攔住我們,道:“人還沒走樣,但——”


    說到這裏,我和常晴已經走到了屍體的旁邊。


    隻看了一眼,我就不忍心再看下去,轉過頭去。


    一具屍體,再怎麽沒走樣,也不會好看,這個女人,前些日子還生龍活虎,伶牙俐齒的站在我的麵前,可現在,就這麽濕漉漉的躺在地上,滿頭的烏發散亂,沾了不少的水草汙垢,顯得格外的邋遢,一張臉泛著青灰色,早就沒有一點生息了。


    兩個太醫站在後麵,都臉色蒼白的跪著。


    常晴看著她,也皺緊了眉頭,小福子急忙遞了個眼色給扣兒,扣兒她們忙上前來扶著常晴:“娘娘,還是別看了,屍體讓他們來處理吧。”


    常晴卻站著沒動,眼中滿是沉痛的望著那具屍體,過了很久,才長歎道:“她怎麽,那麽想不開啊!”


    我在旁邊聽著,微微的蹙了一下眉頭。


    雖然,看著方芷君這樣的死狀,我也有點難受,不過常晴——她應該經曆了不少這樣的事了,當初申恭矣一夥倒台,袁月明不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嗎?那自然都是他們的手筆,怎麽現在,她反倒還有些感慨的樣子?


    回頭看見我不解的神情,常晴沒有跟我說什麽,隻是揮手讓小福子來處理,小福子領命,立刻讓人把屍體抬走,然後左右交待下去,我跟著常晴回了景仁宮,坐定之後,她才輕歎了一聲,說道:“麗嬪,已經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什麽?!”


    這一下,我是大吃一驚,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她,她懷孕了?”


    常晴點點頭:“所以,她哥哥雖然已經被罷免,但還一直沒動她,而是把她看在那裏,就是想等著這個孩子出世,卻沒想到她那麽想不開,竟然帶著孩子去死。”


    “……”


    我還是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方芷君明知道自己已經懷孕了,卻還是跳湖自盡,她難道真的一點都不顧自己腹中的孩子?


    還是,她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以她的身份生下的孩子,隻怕不會有什麽好的未來,而她,牽涉進了南宮錦宏謀反的案子裏,是不可能徹底的脫罪,很有可能的是,孩子生下來被人帶走,而她,或是無聲無息的被毒死,或是被丟到冷宮,一輩子不見天日,那個孩子,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


    這樣的未來,也許是她死也不肯接受的。


    想著剛剛看到的那具屍體,雖然沒見血,可慘烈的模樣卻跟我記憶中的一個人重合了。


    姚映雪。


    也是懷著孩子,也是萬念俱灰。


    後宮,從來不缺這樣的人。


    就在我歎息的時候,常晴慢慢的說道:“皇上的子嗣一直都很單薄,這也是本宮日夜憂心的地方,好不容易盼到一個,竟然就這樣——,皇上不知道會多難過。”


    |


    我想,裴元灝應該是非常難過的。


    隻是這個時候的他,不能有絲毫軟弱的表現,他甚至沒有公開過問一下方芷君的後事,隻是常晴交代按嬪妃的身份下葬,顯然也是得到了他的首肯的。


    接下來將近十來天的時間,他都沒有在後宮露過麵,我自然也沒機會見到他。


    一轉眼就到了五月二十四。


    天氣越來越熱了。


    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做好,太上皇的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了,我找了一天回到劉府,去拿了顏輕塵讓人帶來的那筆錢——是一筆數目不少的錢,即使是我,拿在手裏也有些心花怒放的。


    於是,趁著這天在道觀陪著裴冀閑聊的時候,正好裴元灝也來向太上皇請安,我便試探著提出,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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