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猛地一跳,眼看著她還有些迷糊一雙眼睛直直的看著我,但下一刻,眼中渾濁盡退,她道:“你這是要——”


    我順勢將原本隻關了一半的門打開,做出剛剛從裏麵開門的樣子。


    “你睡著了啊?”


    “啊……”


    她呆呆的坐著看著我,大概還有些糊塗,我說道:“難怪呢,我在裏麵喊了你兩聲都沒人應。”


    她急忙說道:“什麽事啊?”


    “我嫌外麵冷不想出來看,但又擔心滄州城那邊,不知道他們打仗打得怎麽樣了,所以想問問你,沒想到,”我笑著看著她:“原來你睡著了。”


    她頓時羞得滿臉通紅。


    我笑道:“這幾天,一定很累了吧。”


    一邊說,我一邊抬腳往外邁,花竹低頭一看,急忙說道:“顏小姐,你沒有穿鞋,小心著涼啊!”


    我也低頭看了一眼,道:“屋子裏暖和,我剛從臥榻上下來,都沒注意。”


    她立刻起身要去幫我拿鞋,但大概剛剛靠著牆壁睡了太久,脖子給擰了,一站起來就發暈,我笑著說道:“看你累得,比我還虛呢,你就坐著吧。”


    她不好意思的捏著自己的脖子,我笑了笑,便回到房裏,快手快腳的換上事先就藏在被子下麵的一雙襪子,然後穿好鞋,又慢慢的走了出來。


    走出來的時候,她還在皺著眉頭不斷的揉自己的脖子,大概是懊惱自己怎麽會守著我都睡著了,見我走出來,笑眯眯的看著她,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說道:“顏小姐不要怪罪,我也不知道怎麽的,剛剛有點困,就——”


    “你不用跟我解釋,其實這些日子你不眠不休的在外麵守著,鐵打的人也會扛不住的。是你師父太粗心了,一點都不關心你。我一定要跟他說,不管怎麽樣,你該休息還是得休息才行,畢竟是個小女娃。”


    “沒有沒有,師父不是不關心我,師父對我可好了!”


    說著,她睜大眼睛望著我:“顏小姐,你千萬不要告訴師傅啊……”


    看著她急切的維護謝烽的樣子,我淡淡的一笑,然後說道:“好,那這件事我就不告訴他了,我幫你保密。”


    她急忙道:“多謝顏小姐。”


    我笑了笑,然後走到了走廊上,扶著圍欄往外看去。


    黑漆漆的夜幕中,其實什麽都看不到,但是夜風卻夾雜著許多的聲音傳來,包括馬蹄陣陣,包括人們低聲說話的嘈雜聲,還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機感。


    花竹陪著我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終究還是不放心我的身體,輕輕的說道:“顏小姐,外麵冷,你還是進去休息吧。如果有什麽消息,我會進來告訴你的。”


    “……嗯。”


    我點了一下頭,剛準備轉身回屋,可樓下就傳來了一陣不同剛剛那寂靜氣氛的喧鬧聲。


    而且,有燈光靠近。


    花竹下意識的“咦”了一聲,掉過頭去看,我也停下了腳步,果然看見是有人慢慢的靠近我們這裏,燈火慢慢的在園中穿行著,隱隱的看出來是一隊人,他們一直走進了這個園子裏,當走到樓下的時候,走在前麵的那個人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目光,抬起頭來。


    裴元修……


    我有些猝不及防的對上他的目光,而他看著我,即使在這樣冰冷的,寒風凜冽的冬夜,目光也顯出了幾分不合時宜的溫暖來。


    他,怎麽來了?


    我一時間還有些怔忪,而他已經帶著幾個人上了樓,我聽見越來越靠近的腳步聲,轉過頭去的時候,他已經從長廊的另一邊走了過來。


    及近到跟前,我還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他說:“怎麽這麽晚了還沒睡?”


    我沉默了一下,沒有回答他,而是問道:“你怎麽來了?”


    “……”


    他也沒有回答我,而是看著我被風吹得微微發紅的臉頰,伸手抓著我的手腕,說道:“手都涼了,怎麽這麽不會照顧自己?”


    “……”


    “快進來。”


    說著,手上用了點力氣,不由分說的將我拉進了房間。


    房內還和之前一樣,臥榻上那條毯子一半耷拉在榻上,一般垂曳於地,顯出了幾分慵懶來,一旁的小幾上擺著那隻藥碗,還剩一半的藥汁,香爐中幽幽騰起的輕煙中,已經隻剩下梅花的香味了。


    他牽著我過去坐下,然後說道:“這幾天我不在,你身體如何?”


    我還是沒有回答他,仍舊問道:“你怎麽來了?”


    看來我是不問到結果誓不罷休的樣子,他頓了一下,然後說道:“今晚會很吵,也可能——不太平。我回來陪著你。”


    會很吵……?


    不太平……?


    既然已經決定要在今晚攻城,並且要抓那個暗通滄州城內守軍的人,當然不會安靜,現下滄州城已經開始死人,就到了絕境了,如果這個時候攻城,也的確難保他們不會狗急跳牆,索性打出來。


    所以,他回來陪我?


    我淡淡垂下眼去。


    他看了我一會兒,也沒說什麽,目光轉向那碗還剩一半的藥汁,說道:“怎麽,又不好好喝藥了?這裏還剩一半呢。”


    我看了一眼,說道:“這不是安胎的藥。”


    “嗯?你怎麽了?還有哪裏不舒服?”


    “我聽說你們今晚要攻城,也知道會很吵,所以讓大夫再給我開了一劑凝神助眠的藥,可是一天喝兩碗藥,太難受了,所以這一半碗沒喝下去。”


    他聽了,嘴角浮起一點笑容來:“你也有怕苦的時候啊。”


    “……”


    我抿著嘴,沒說話。


    他剛剛進來的時候,大門就被花竹從外麵拉上了,屋子裏自然是暖得很,他起身脫下了身上厚重的狐裘,然後順手搭在了我的腿上,倒是一陣暖意立刻傳來,讓我之前隻穿著襪子在外麵停留半天帶回來的寒氣消融了不少。


    不過,他是不會知道的。


    兩個人這樣相對著,終究還是沒什麽說的,我知道他不會告訴我太多,而我自己也怕言多必失,就這麽安安靜靜的坐著。但屋子裏的安靜不代表外麵的安靜,很快,就聽見外麵傳來了腳步聲,應該是有人被派了出去。


    夜,一整個變得不安寧了起來。


    我的呼吸也有些緊繃,不時的看向門口,因為我知道今晚他一定不會就這麽待在這裏陪我這麽簡單。果然,不一會兒就有人上了小樓,走在長廊上的腳步聲急促又沉重,一直走到了門口來,說道:“公子。”


    裴元修道:“如何?”


    “我們的人都已經過去了。”


    “宋懷義他們的人在哪裏?”


    “已經到了城下。”


    “哦,崔家那邊呢?”


    “正在等待公子下令。”


    “哦。”


    我以為他會立刻下令進攻,但他卻並沒有這麽說,反倒是端起了那半碗藥,起身走到門口,我詫異的看著他推開門,將碗遞了出去,吩咐道:“讓下麵的人把這半碗藥熱一熱再送來。還有,再送一點過口的糖醃梅子來。”


    外麵的人也愣了一下,但還是立刻接過去:“是。”


    說完便轉身走了。


    他回過頭來,看見我一臉詫異的望著他,便微笑著說道:“今晚的確會很吵,我也知道你一定是睡不好的,但這藥對你還是有好處,也別隻喝一半丟一半。都喝了吧。”


    “……”


    我的心漸漸的跳得有些快了,我以為他會立刻下令攻擊,大概外麵的每一個人都在等著他的下令,可他卻偏偏沒有,但如果我要問,反倒會顯得我急不可耐的樣子,所以我也不能輕易的開口。


    倒是他自己,看著我微蹙的眉頭,柔聲說道:“是不是還在擔心外麵的事?”


    我咬著下唇,說道:“今晚,你們會攻破滄州城嗎?”


    他看著我的眼睛:“你希望如何?”


    “……”我沉默了一下,坦然說道:“我並不希望你贏。”


    “……”


    其實對他來說根本不算意外的回答,但我還是聽到了他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滯,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慢慢的說道:“可是我非贏不可。”


    這一回,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外麵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倒是沒有之前的那麽急促沉重,反而顯得緩慢而有致,好像每一步都要踏踏實實的走過來似得。


    這陣腳步讓我下意識的蹙起了眉頭。


    而裴元修也像是感覺到了什麽,抬起頭來,就看見房門被推開,一個窈窕的身影從外麵走了進來,手上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還有一碟糖醃梅子。


    裴元修道:“若詩?你怎麽過來了?”


    那張被寒風吹得微微發紅的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意來,韓若詩慢慢的走到我們麵前,柔聲說道:“這幾天都在崔家呆著,也不知道顏小姐的身體如何,今晚正好過來看看,結果他們就說,夫君也在這裏。”


    “……”


    “我,沒有驚擾到你們吧。”


    “……”


    驚擾,當然是沒有驚擾。


    我反倒覺得,她來得倒好。


    裴元修皺了一下眉頭,說道:“你為什麽不去休息呢?”


    她笑盈盈的說道:“若隻是攻城,自然沒有為妻的事,但夫君今晚要做那麽重要的事,我與夫君同心同氣,又怎麽可能睡得著?”


    我抬起頭來看著她。


    韓若詩也笑著看著我:“顏小姐,你知道是什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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