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句話,其實說得有點奇怪。


    韓子桐和韓若詩也不是傻子,自然聽出他話中那若有似無的譏誚之意,兩個人都抬起頭來看向鐵鞭王,兩個人的臉色也都不怎麽好看。


    最終,還是韓子桐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幸會。”


    鐵鞭王目光從我們三個人身上都掃了過去,然後笑著轉頭對裴元修說道:“難怪,誰都想要當皇帝,一當上皇帝,坐擁天下,美人在抱。裴公子,聽人說這後宮裏有幾百間房,就要住幾百個美人,是不是真的?”


    裴元修淡淡的一笑:“不過是以訛傳訛。”


    鐵鞭王哈哈大笑起來:“雖然是以訛傳訛,但我看今夜這風景,就不算訛了。”


    他說著,掉轉頭去對著身邊的女兒說道:“葛爾迪,將來你留在這宮中,可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跟這幾位相處。她們,可都是不凡的女人啊。”


    葛爾迪一直是這酒桌上最安靜的一個,和之前一樣,隻是睜大著那雙濃墨重彩的大眼睛靜靜的看著酒桌上的每一個人,這個時候聽見鐵鞭王這樣對她說,她立刻笑了笑,說道:“父王的話,女兒當然是要聽的。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父王讓女人跟她們好好相處,女兒願意,可人家未必願意啊。”


    “哦?”


    鐵鞭王挑起眉毛,用眼角看了我們幾個一眼,然後再掉轉頭去對著裴元修和邪侯奇:“怎麽?這個地方,還有人不歡迎我家葛爾迪的?”


    果然,要說正事了。


    鐵鞭王從勝京到京城,就是為了跟裴元修勢壓,關於江南賦稅那一塊,如果不能立刻提供給勝京,那麽要通過什麽其他的方式來支付,或者裴元修應該是用了一些手段拖延一陣子,我想,今天晚上還能坐下來喝酒,證明他們白天應該是勉強談妥了。


    那麽這場酒宴,鐵鞭王就要管一管這些小事了。


    我抓緊時間又夾了一塊肉塞進嘴裏,畢竟不知道呆會兒會不會吵起來,萬一真的吵起來,這一桌菜肴就都不能吃了。


    鐵鞭王將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放到了桌上,“砰”地一聲,酒水四濺,他沉聲道:“莫非還有人敢欺負我鐵鞭王的女兒?!”


    他這話的口氣,就是要翻臉的意思,葛爾迪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她對麵的韓若詩,一對上她的目光,韓若詩的眼神也冷了下來,而一直站在她身後的小蓮立刻就衝動的想要說話,倒是被韓若詩一把攔住,她微微一笑,說道:“大王,何必衝動呢?誰能欺負你的女兒,她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


    “哦?”


    鐵鞭王挑了挑眉毛:“看來這件事,不是那麽簡單的。”說著,他掉頭向了裴元修:“裴公子,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我的葛爾迪,到底是欺負了人,還是被人欺負了?”


    這一下,裴元修才慢條斯理的將手中的杯子放下,說道:“大王不必著急,這件事,我一直在查。”


    說著,他就不慌不忙的把那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隻是,他並沒有提事情是發生在臨水佛塔旁的。


    我抬頭看著他,不動聲色的聽他說完,鐵鞭王的眉頭也慢慢的皺了起來,說道:“這麽說,是有人要誣陷我的葛爾迪?”


    一聽這話,小蓮立刻說道:“誰要誣陷她了?明明就是有人要謀害我家小姐!”


    “謀害?”


    鐵鞭王冷看著裴元修:“怎麽?你這地方,原來不是繁花盛景,刀山火海啊?居然還有謀害人的?”


    說完,他又看向葛爾迪:“女兒,你受傷了嗎?若是受傷了,就告訴父王,不管你離開勝京多遠,離開多久,你永遠都是父王的女兒,父王是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聽到他這樣幾乎“顛倒黑白”的話,韓若詩和小蓮氣得臉都歪了,那個小蓮索性說道:“分明是她要謀害我家小姐!”


    “砰!”


    一聲巨響,鐵鞭王用力的一掌拍在桌上,頓時桌上的菜碟都蹦了起來,連他的酒杯都倒了,周圍侍奉的那些宮女太監也都嚇了一大跳。


    “誰家的狗沒拴住,在本王麵前亂叫!一次本王不理會,兩次本王難道還打不得嗎?!”


    這位鐵鞭王,也是曾經馳騁草原的八大天王之一,雖然老了,凡事都交給兒子女兒去做,可到底虎威猶在,這一巴掌,拍得整個桌子都晃動了起來,而那一句話,也說得氣勢逼人,小蓮嚇得一下子閉緊了嘴。


    直到這個時候,裴元修才慢慢的說道:“大王息怒。”


    “息怒?”


    “大王生氣是應該的,但要跟這麽一個小東西生氣,就辱沒了鐵鞭王的威名了。”


    “哦?”


    聽見他這麽說,鐵鞭王又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震得房梁都在抖,然後他看著裴元修道:“沒錯,本王的確是不屑跟這麽一個小東西計較,但我的葛爾迪不能被人欺負。裴公子,為了你的大業,我們父子在勝京背負了多少壓力,你不是不知道,此次派兵南下,該收的,我們現在還沒收回來,但是問你要一個真相,難道都不行嗎?”


    他這話,已經是在用勝京的勢力壓裴元修了。


    小蓮被剛剛他們的話給嚇得後退了兩步,不敢再開口,但韓若詩聽見鐵鞭王的話,也意識到他的目的,立刻說道:“大王要這麽說,金陵的兵馬可是從南打到北,也並不比你們勝京的人走得少。”


    鐵鞭王微微一眯眼,回頭看著她:“這,是有人要跟本王論功嗎?”


    眼看著他們兩爭鋒相對了起來。


    這時,我分明感覺到裴元修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中驀地閃過了一道寒光。


    但,那道光一閃即逝,幾乎根本不容人注意。


    他慢慢的低下頭去,將桌上那隻被震倒了的酒杯又扶了起來,中指輕輕的在杯口上摩挲著,而另一邊,韓子桐看見事態發展成這樣,也感覺到一點不對,她試探上打圓場道:“大王不要動怒,剛剛不是還在喝酒嗎?”


    “喝酒?哼!”鐵鞭王冷冷的說道:“本王現在不想喝酒,隻想要一個真相!”


    這時,一直坐在一旁看好戲的邪侯奇也陰測測的笑道:“裴公子,那天我問你的時候,你說是要解決這件事,至少,要給受委屈的人一個公道。這麽多天過去了,今天既然談起這件事來,不如——”


    他說著,抬了一下手。


    裴元修這才慢慢的抬眼看了他們父子兩一眼,嘴角浮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那隻在酒杯杯口上摩挲的手指收了回來,淡淡的笑道:“其實今天,我也是打算在這個地方把這件事處理一下,王子說得有理,至少,要給受委屈的人一個公道。”


    立刻,席上這些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變得深邃了起來。


    裴元修的這些話,似乎對於今晚這件事,他也是有備而來。


    見滿桌的人都安靜下來看著他,裴元修淡淡的笑道:“其實剛剛,我也已經給大王說得很明白了,那天若詩和令千金的確起了一些爭執,事情的起因,是因為路太窄了,他們兩邊的人都多,為了占路的事。這件事,大王是否要計較出一個對錯輸贏來?”


    鐵鞭王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這種小事,本王是懶得去計較的。”


    裴元修微笑著點了點頭:“好。”


    鐵鞭王道:“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就是他們在離開的時候,若詩被人推倒了。”


    鐵鞭王剛要說什麽,裴元修轉頭看著葛爾迪:“葛爾迪小姐,那天,你也是走在後麵的,你看到了吧。”


    葛爾迪抬眼看著他,說道:“我可沒有看到她被人推。”


    裴元修淡淡說道:“我沒有問你有沒有看到她被人推,我隻是問,你看到她跌倒了沒有?”


    葛爾迪愣了一下,不知道這兩個問題有什麽區別,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道:“沒錯,她,她是跌倒了。”


    裴元修點了點頭:“這就是了。”


    眾人都看著他,鐵鞭王察覺到他口氣不對,皺著眉頭:“什麽?”


    裴元修說道:“若詩已經懷胎數月,在這個時候跌倒,是非常危險的,很有可能會影響到她腹中的胎兒,這件事若要說有誰受了委屈,當然她受的委屈是最大的。大王,你說是不是?”


    鐵鞭王被他問得一愣。


    雖然他滿心要給自己的女兒討還公道,但畢竟麵對的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相比之下,他毫發無傷的女兒,的確不敢說是受了委屈。


    半晌,他說道:“雖然是這樣——”


    他皺著眉頭,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後麵的話,而坐在另一邊的邪侯奇轉了轉眼珠,立刻說道:“裴公子,話雖這麽說,但剛剛不是說了嗎?夫人說有人推倒了她,但我妹妹可沒有做這種事。”


    裴元修微笑著看著他,然後說道:“若詩,你看到,是誰推倒你的嗎?”


    韓若詩原本一臉欣喜的望著他,從剛剛裴元修一開口,就是一直在袒護著她,這個時候突然問道自己,她也就立刻說道:“我沒有看到。”


    她的話音剛落,站在她身後的小蓮,似乎也感覺到裴元修是在偏向韓若詩,急忙說道:“不過,走在我家小姐身後的,就是她們幾個人,不是她們,也沒有別人!”


    我看了她一眼,淡淡搖了搖頭。


    邪侯奇一聽,眼中就透出了凶光,但他也沒有對這個“小東西”說什麽,而是冷笑著看向裴元修:“裴公子,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到底是誰害得尊夫人跌倒,總是要有個說法,我妹妹,不能受這種不白之冤。”


    裴元修嘴角淡淡的勾起一點,道:“這是自然,害得若詩跌倒的人,我也不會放過他。”


    說完,他慢慢的抬起頭來,目光冷漠的看向前方:“還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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