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本來我就想去見妙言的。”


    說完這句話,我就低下頭去。


    車子搖搖晃晃的往前行駛了一會兒,車廂內都安靜得一點聲息也沒有,我以為他根本沒有在意這句話,可視線中卻出現了一隻手,慢慢的覆在了我放在膝蓋上,因為不斷用力而掙得關節發白的手上。


    因為失血,他的身上也涼涼的,隻有掌心,能感覺到一點熟悉的溫度,很快就熨帖到了我的肌膚上,輕輕的握緊了我的手。


    而那種並不熾熱的溫度,也稍微讓我緊繃的情緒緩和了一點下來。


    然後,他慢慢的挪到了我的身邊,跟我並肩坐著,柔聲說道說:“你不要擔心,如果你不想見他,那就隻見妙言,其餘的事,我會給你處理的。”


    “……”


    我安靜的想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來看著他,淡淡的一笑:“再說吧。”


    “嗯。”


    他點點頭,握緊了我的手。


    我與他十指交纏,看著他黝黑的肌膚和我雪白的手指相映襯的樣子,就像此刻自己的心情一般繁亂不堪。


    我,當然不想見裴元灝。


    之前在京城的時候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至少我想說的都說了,也就沒有必要再見,再見,不過是再生事端,對雙方也沒有好處。可眼下這個局麵,需要幾方勢力——就算不是坦誠相待,至少彼此也要有基本的信任,才能合作。


    現在西川方麵,顏輕塵的態度已經比較明顯的傾向於他了,可妙扇門,還是個變數,如果我和輕寒這一次的態度稍有不慎,就很容易出現芥蒂,對整個大局會有致命的影響。


    而且……我也很明白,我要見妙言,又怎麽可能不見到他?


    想到這裏,忍不住就想歎氣,但卻聽到有人更快的輕歎了一聲,我抬眼,就看到靠著自己肩膀的這個男人眉心微蹙,眼中似乎也透出了一絲煩難。


    對了,他要麵對的局麵,比我要更複雜,也更艱難得多。


    甚至,他還有妙言這一關要過。


    我真的希望自己當初在宮中對妙言說的那些話已經讓她想通了,這一次見麵,隻要解開她的心結,那她就能輕鬆的麵對自己的將來,我真的不希望這件事會成為女兒心裏一個永遠的陰影。


    該怎麽跟她麵對,輕寒,你想好了嗎?


    |


    過了井陘關之後,離晉侯公孫述的領地就不遠了,我們停留了半天,再繼續往前走,第三天,大路上就迎來了一隊從太原過來接應的人馬。


    可是一看這些人,就和之前來接應的不一樣。


    他們站在馬車前,畢恭畢敬的說道:“小人等是奉晉侯命之命,特地來此恭迎劉公子和顏小姐大駕。”


    如果說之前還是猜測,那麽現在就很明白了。


    我們跟晉侯公孫述沒有過來往,此次過山西,他最多會派人過來接應一下打個招呼,但恭請我們過去,就是有人在他那裏,想要見我們兩。


    劉輕寒撩起簾子,平靜的說道:“你們太原,還太平嗎?”


    那人說道:“侯爺讓我們來請兩位大駕,自然是要護兩位的周全。”


    劉輕寒回頭看了我一眼,我點點頭。


    他便轉過頭去:“那好,那我們就過去叨擾兩天。”


    “多謝劉公子。”


    那些人全都翻身上馬走到了前麵去,劉輕寒對著蕭玉聲他們做了個手勢,車隊便跟著那些人開始前進。


    馬隊上了官道,就要比之前走那些山路故道要更舒服得多,但他抓著我的手的時候,明顯的感覺到我的掌心裏一陣滑膩膩的涼意。


    其實,走到這個地步,我們這樣的人對於很多大事都有著敏銳的洞察力和預測力,也能通過別人手中的權力和自己手中的權力多少控製時局的走向,但這一次,明明已經知道會有什麽結果,可車輪滾滾向前,卻還像是載著我們走向未知的謎團一般,讓人心生不安。


    這大概就是生而為人,永難長樂的緣故吧。


    又走了一天之後,我們進了太原城。


    這一天是個陰天,沒有一點陽光和溫暖,隻有凜冽的風不斷呼嘯。遠遠的,就看到城樓上白幡飄揚,在風中獵獵作響,進入到城中,城內的行人也不多,街道打掃得幹幹淨淨,兩邊還豎著不少的旗杆,上麵也飄揚著白幡,一時間看過去,好像這裏還是隆冬,滿眼都是紛紛揚揚的白雪一般。


    我們的馬車一路前行,走了許久,最後停在了晉侯府大門口。


    這裏,更是一片肅穆,大門外掛著兩個巨大的白燈籠,站在門口兩邊迎接的人身上也都帶著孝,劉輕寒先下了馬車,然後扶著我慢慢的走了下去,兩個人剛剛走到台階下,那些伺候的人就上來向我們兩個行禮。


    劉輕寒道:“你們侯爺呢?”


    說話間,從裏麵已經跑出了一隊人來,領頭是個五十多歲富富態態的男人,修著整齊的山羊胡子,一看平日裏就是個作威作福慣了的,但一上來態度就非常的恭敬,哈著腰對我們說到:“兩位總算是到了,我們侯爺已經恭候多時,還請兩位隨我進去。”


    劉輕寒停了一下,看看周圍:“你們府上這是——”


    “貴人的靈柩,前天剛到。”


    原來是在為太上皇做水陸道場,難怪,整個太原城都披麻戴孝。


    他輕輕點了點頭,帶著我往裏走去。


    這個晉侯府,比起我一路從南到北經曆的那些豪強士紳,看到的他們華麗的府邸又有些不同,畢竟是侯府,更大更威嚴,守衛也跟之前看到的那些府邸不同,幾乎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刁鬥森嚴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個侯府,更像是個軍營。


    我和劉輕寒心知肚明因為什麽,都不說話,跟著那個官家模樣的人往前走去。


    過了幾道門,就到了正堂,這個地方還擺設著靈堂,四周白幡飄揚,靈堂前的那一大片空地上,坐著幾十個和尚正在念誦往生咒,我們沿著中間空出來的那條路走過去,就已經有人遞上來三炷香。


    “兩位,請先進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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