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蹙眉,轉眼看著他。


    一旁的妙言乍然聽到輕寒的名字,也愣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我們兩。


    我的心裏不由的一陣不悅,不管是不應該在妙言麵前這麽突然的提起輕寒,還是他這種帶著挑釁的,質問的口氣,都讓我原本撐著的好心情這個時候慢慢的沉了下來。


    我淡淡的說道:“陛下問這個,有事嗎?”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毛:“看來,你也知道他昨天晚上偷偷出去,徹夜未歸。”


    我說道:“他不是誰的臣子,也不是誰的屬下,來這裏不過是客中,去留自由,犯不著‘偷偷’出去。陛下這話言重了。”


    他的嘴角帶著一點冷笑:“這麽說,你知道他昨晚去哪兒了?”


    他這句話,更像是一鍋熱油,澆到了我原本就沒熄滅的怒火上。


    我幾乎已經按捺不住要對他反唇相譏,但眼角一看到旁邊妙言咬著筷子,一臉茫然中帶著不安神情的樣子看著我們兩,我深吸一口氣,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脾氣,淡淡的說道:“吃飯的時候,就不談這些了吧。”


    說完,我笑著給妙言夾了一點菜放到她碗裏:“快吃吧。”


    裴元灝見我偃旗息鼓,倒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桌上的氣氛就再也熱絡不起來,三個人各懷著心思吃完了一頓味同嚼蠟的早飯,原本平時這個時候他就該起身離開去做自己的事了,但今天卻像是很有空似得,一直坐在桌邊看著那些人將碗碟都收走,我也跟妙言交代了幾句準備離開的時候,他才起身也走了出來。


    兩個人走出這個房間,我立刻就要往廂房那邊走,可他卻叫住了我——


    “輕盈。”


    我的腳步一滯,終究還是停下來,回頭看著他:“陛下還有什麽吩咐嗎?”


    他慢慢的走到我麵前來,低頭看著我,說道:“剛剛朕問你的話,你最好還是好好的想一想,問一問。”


    “……”


    “他的事——朕可從來沒有放心過。”


    “……”


    “昨天晚上,他就算不是偷偷出去,可朕的人,一個都沒跟上他,如果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他至於甩開所有的人嗎?”


    我一聽他的話,立刻蹙起了眉頭:“你讓人跟蹤他?”


    他說道:“朕說了,他的事,朕從來沒有放心過。”


    “……”


    “你呢?你放心嗎?”


    “……”


    我想了一會兒,然後淡淡的一笑,說道:“陛下當然不應該對他放心,陛下身為九五之尊,若對任何一個人過分的相信,過分的放心,都不是天下百姓之福。至於我放不放心他……那是我跟他之間的事,就不勞陛下操心了。”


    說完,我行了個禮,轉身走了。


    我聽見他驟然變得沉重的氣息,但也沒回頭,隻是在轉過身的一瞬間,我的眉心也微微的蹙了起來,加快腳步離開了這裏。


    回到廂房,我雖然心裏仍舊有些未消的火氣,但還是繞道去了他的房間。


    房門緊閉。


    門口的院落裏,站著幾個他自己的侍從,還有侯府裏服侍的侍女,一見我走過去,他們都急忙上前來行禮,低聲說道:“顏小姐,您來了。”


    我問道:“劉公子呢?”


    “公子一回來就睡下了,讓我們不準打擾。”


    “他連早飯都沒吃。”


    “顏小姐,這樣可不行啊,公子這個樣子,會傷身體的。”


    “顏小姐,能不能勸勸公子,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好。”


    輕寒自己帶著的人顯然是非常的著急,說話聲音不由的大聲了起來,我急忙伸手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低聲說道:“他忙了一晚了,就先讓他補補眠吧,晚些你們準備一點膳食,等他一醒就給他送來。記得,要清淡一點的。”


    “是。”


    他們幾個都走了,我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門窗,沒有說什麽,也轉身離開。


    但我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去了蕭玉聲那兒。


    這幾天我也沒來找過他,但知道他是一位行止有度的君子,所以並不擔心他在這侯府裏有什麽不妥,不過意外的卻是,在他的房間裏,我竟然遇到了晉侯公孫述!


    這位老人家坐在輪椅上,正在跟他交談,兩個人的神情都顯得很輕鬆愉快,直到門口守著的侍從見我過去,向我行禮,他們兩個人才回過神來,蕭玉聲急忙起身過來:“大小姐。”


    我點了點頭,然後進去對著晉侯拱手道:“拜見侯爺。”


    公孫述坐在輪椅上,微笑著對我說道:“顏大小姐不必多禮了。這些日子在寒舍住著,還習慣嗎?”


    “侯爺太客氣了,這裏很好。”


    我說著,又帶著歉意的道:“隻是我們來了這些日子,都沒來得及來向侯爺請安。”


    他輕輕的擺了擺手:“顏小姐和劉公子,你們都是做大事的人,倒也不必來過問我這個老頭子。”


    “侯爺千萬不要這麽說。”


    我們各自客氣了幾句,晉侯倒也是個知情識趣的人,說道:“顏小姐來找蕭公子必然是有要事商量,老朽就先告辭了。”


    “侯爺慢走。”


    我和蕭玉聲一直目送他離開,回過頭去,還看到蕭玉聲目光中帶著一絲蕭索的神情,我輕聲道:“他怎麽會來找你的?”


    蕭玉聲說道:“前兩天無意中遇到,相談之下,老侯爺知道我師出西山書院,而他很喜歡老師的書,然後才慢慢熟悉了起來。這兩天又沒什麽事,他就經常來我這裏跟我聊天。老侯爺倒是沒什麽架子。”


    我輕歎了一聲,道:“我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還病著,人都不認識,現在倒是——”


    我的話沒說完,蕭玉聲道:“大小姐可知道那個時候,他為什麽會那樣。”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不是生病嗎?”


    他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說道:“我也是跟他談話間無意中才聽他提起,是公孫啟,他的兒子為了控製他,也為了控製他的勢力,所以給他下了藥。多年來,他能視能聞,獨獨不能說,眼看著他的兒子一步一步的走向深淵。”


    我大驚失色:“啊?!”


    竟然是公孫啟,他的親兒子,對他下藥?


    難怪之前,公孫啟會那麽大膽,公開的支持裴元修,而他在京城大亂中一死,公孫述就恢複了正常,也開始支持太上皇,支持皇帝了。


    我原以為皇城裏,為了那張金燦燦的龍椅,人們可以罔顧人倫,原來,即使在這樣的富貴官宦之家,忠孝仁義,也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我忍不住長歎了一聲。


    蕭玉聲陪著我走回到桌邊坐下,又重新給我倒了一杯茶放到手邊,然後說道:“對了大小姐,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拿起茶杯來喝了一口,抿了抿嘴:“也沒什麽,皇帝說明天就要離開這裏上路,你們都知道了嗎?”


    “嗯,消息已經傳出來了,我也讓大家都下去準備了。”


    “那,輕寒跟你說什麽了沒有?”


    “師哥?他沒有來找過我。”


    “……”


    我沉默了下來。


    連他,劉輕寒都沒有說什麽。


    看著我麵色凝重的樣子,蕭玉聲立刻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麽,也感覺到我今天來找他的目的不簡單,他沉聲說道:“大小姐,師哥出什麽事了嗎?”


    我沉默了一下,說道:“他昨晚出去,徹夜未歸,一直到今天早上了才回來。”


    “哦?”他微微一怔,道:“那他身邊帶著人嗎?”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他是孤身出去的,而且——”我皺著眉頭:“皇帝也知道這件事,皇帝一直派人在跟蹤他。”


    蕭玉聲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其實,皇帝派人跟蹤他,這件事就算不拿到台麵上說,但誰也知道,裴元灝這種心性的人,不可能對身邊一個這麽有勢力,卻不從屬於他的人完全的放任,掌握輕寒的行跡和行為,是最基本的。


    但是,如果按照輕寒現在的做法,對他來說就是大大的不利。


    蕭玉聲想了想,說道:“他難道也沒有跟你說?”


    我搖頭。


    他說道:“我以為,他有什麽事都會跟大小姐商量的……”


    “我是想跟他說,但——可能我跟他之間,有一點,小小的誤會。”


    “……”


    蕭玉聲看了我一眼,他是個何等敏銳的人,眼看著這兩天我們住在內院裏,皇帝和公主跟我又是那樣的關係,大概也猜測得到是什麽樣的“誤會”了。


    他想了一會兒,說道:“大小姐如果要我去跟著他,那恐怕——,長幼有序,他是師哥,是老師的入室弟子,哪怕回到書院裏,大師兄也不敢對他怎麽樣。除非他允許,否則我不能對他的行為橫加幹涉。”


    “不,我不是要你為難,”我急忙說道:“跟蹤這種事,我不會讓你去做的。”


    “大小姐不是——”


    “我是擔心他,不是懷疑他。”


    “……”


    “玉聲,我不怕告訴你,我對這一次離開山西,進入關中的事,不知為什麽,覺得有點不安。”


    “……”


    “我總感覺,會有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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