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他大概是一直準備著我的這個問題的,所以我問出口的時候,他並沒有太驚詫,但也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看了我的眼睛,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又打算說話。


    我在他之前開口道:“你說了不騙我的。”


    “……”


    於是,他又沉默了一下,然後苦笑著看著我:“就算我想騙你,也騙不了你啊。”


    這倒是。


    在他昏迷的那段時間,他的家業我大體上也都捋清了一遍,人口多少財力多少,我在心裏是有數的,不可能憑空少去一筆錢,更不可能憑空多出一些人口來。


    “目前我的人馬基本上都在揚州那邊,璧山這裏的正規訓練過的軍隊——”他歎了口氣,老實的說道:“隻剩下溫如玉手裏的這一支了。”


    我皺起了眉頭。


    他沒有騙我,這也是我知道的事實。


    我說道:“現在,你要把這支人馬派出去嗎?”


    他說道:“我原本是想要把這支人馬留在璧山,至少留到外麵的局勢穩定之後再做安排,可現在——江陵離西川不遠,消息傳到這裏來,隻怕那邊的人馬離我們已經很近了。”


    我咬住了下唇,這也是我所擔心的,消息都傳到這裏來了,自然事情是已經早就發生的,裴元修想要通過從內部作亂的辦法攪亂西川的局勢,眼下看來沒有成功,所以他從江陵進軍必須得快,否則,就失去了先發製人的優勢。


    這樣一來,西川的壓力就大了。


    所以,必須兵出三江口,在那裏抵抗裴元修的兵馬。


    但是——


    輕寒看了我一會兒,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


    我抬頭看著他。


    他說道:“所以,我也並沒有完全的答應他。”


    “……”


    “當初我都會勸你,兵和錢手裏至少要留一樣,要為將來考慮。其實,最好的情況就是手裏有兵還有錢,這樣的話,不管將來是誰坐在那個位置上,他們都動不了我們。”


    我這才輕輕的籲了一口氣:“你知道就好。”


    我不是那種鐵石心腸不識大體的人,在這種時候,我也知道應該去保家衛國,可是,我也不會忘記,甚至就在前兩天,裴元灝又用他的行動提醒了我,他還一直在窺伺著我和輕寒兩個人,如果我們兩真的在這一戰中付出了一切,到將來,就對他而言就隻是一塊砧板上的肉。


    我說道:“你難道沒有問他,他的錢和人馬到哪裏去了嗎?”


    輕寒道:“我問了。”


    “那他怎麽說。”


    “他說,他的錢和人馬,有一半都在隴南。”


    “隴南?”


    一聽到這兩個字,我的心裏不由得動了一下。


    也就是,屠舒瀚駐守的地方。


    “他居然真的告訴了你。可是,為什麽會在哪裏?”


    “其實我也有點意外,我這樣問他,也表明了態度,並不想在這一次動用我的兵馬,大概他也看明白了,所以告訴了我,他的錢用在了隴南,他的兵馬,也有一部分在隴南。”


    “隴南……”


    我不由得的皺起了眉頭。


    當初去借兵解圍年寶玉則的時候,我們就到過隴南,隻是那個時候停留的時間太短,而且我們和屠舒瀚既是相互利用,又要相互提防,他對我們看得也很緊,除了他的官邸,我們根本沒能到其他的地方。


    不過——


    輕寒說道:“你想起來沒有,當初我們到隴南的時候,其實就有一點問題。”


    我說道:“我怎麽會忘?”


    那個時候,我和他兩個人進入了隴南城去跟屠舒瀚談判,就在那天晚上,他突然一個人偷偷的跑出房間去,又不說要去幹什麽,我無意中跟在他身後,結果被屠舒瀚抓了個正著,原本以為借兵的事情要泡湯,卻沒想到,他竟然默認了我和他是在“私會”,後來還非常狼狽的被屠舒瀚給關了起來。


    這件事,再過多少年我也不會忘的。


    他看著我的臉色,大概也想起了這件事,訕訕的笑了笑,然後又正色道:“其實那個時候,我就覺得隴南城有點問題。”


    “什麽問題?”


    “隴南城有一半,是空的。”


    我的眉頭微微一蹙。


    這個時候我也想起來了,當時我們兩個人在同一個浴室,中央隔著一塊屏風沐浴,他因為不便和我一起清洗,便先打開窗戶看風景,那個時候好像就有些異樣;而後來,在那個夜晚,我也從屠舒瀚的官邸看到隴南城的城東,連一點燈光都沒有,半個城都是荒涼無比的樣子。


    如果說,皇帝的錢和人馬都在一座城裏,那裏應該比別的地方更繁華才是,但怎麽會如此荒涼呢?


    而且,為什麽是隴南?


    那個地方遠離中原,人煙罕至,他把錢和兵馬放在那裏到底做什麽?


    我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了一道光,猛地睜大眼睛看向輕寒:“你說,他有沒有可能在那裏——”


    輕寒的呼吸也沉重了一些,他看著我,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真的?”


    “我不能確定,但我也會這樣猜測。”


    “……”


    “還有一件事,謝烽。”


    他一提,我才想起來,我們從離開之後,裴元灝跟我們分了路,我們先往西川走,而他帶著被斬斷了一隻手臂的謝烽去了別的地方,現在看來,從皇陵到西安府,中央隻有一個地方是他可能去的,就是隴南。


    他的錢和兵馬有一大部分都放在了那裏,而現在,謝烽很有可能也被他送到了那裏。


    我深吸了一口氣。


    “所以,他這是在跟你交底了嗎?”


    輕寒說道:“說是交底,我倒覺得,他更像是想要用這件事來說服我。說服我出兵。”


    “那你——”


    他微笑著看著我:“我不是回來找你商量了嗎?”


    “……”


    “我一個人的話,吃飽了全家不餓,什麽都不用考慮,但現在是你當家,我當然要聽你的。”


    “你說得這麽好聽,”我苦笑著,其實他這個人也算是一把軟刀子,自己要做的事從來沒有做不成的,雖然說是回來問我的意見,可到底是誰拿主意,我心裏還不明白嗎?


    “你想要出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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