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騎王他們在東州,已經跟邪侯奇遭遇了?


    我問道:“是他把央初給打傷了?”


    “是啊,”妙言說到這個,聲音也微微的發沉,道:“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回事,央初哥哥的一隻胳膊上皮開肉綻的,差一點廢掉,可嚇壞我了。”


    我不由得想起了當年在勝京皇宮,也就是離這裏不遠的後麵的拿出草場上,當時八大天王的人,或者說主要就是邪侯奇想要找黃天霸的麻煩,兩個人曾經有一場對決,他使用的那條鐵鞭,鞭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鐵刺,我記得他用那條鞭子傷人,就是落下那樣皮開肉綻的傷。


    就是說,兩個人應該是當麵遭遇了。


    我忙問道:“那央初現在——”


    “娘,真的不用擔心,”妙言說道:“剛剛送回來的時候真的嚇壞我了,但是養了幾天就好了,鐵騎王伯伯也說,幸好沒有傷到筋骨,隻是這些日子他不能用手罷了。”


    “那就好……”


    我也算鬆了口氣,點點頭,才又問道:“那,那個邪侯奇呢?”


    “他跑了。”


    “跑了?”


    “嗯,”妙言說道:“聽央初哥哥說,他原本就是要去追趕他,想把他追回來的,但是沒想到這個人那麽狡猾,騙他親近,等他一過去之後就用鞭子打他,央初哥哥受了傷,他也就趁機跑了。”


    說著,她忍不住咬牙:“壞蛋!”


    我的眉頭擰了起來。


    邪侯奇跑了……


    其實這個人,從來都不重要,不管他再是陰險狡猾,他也就隻是一隻狐狸,能夠放出來咬人而已,但我隻是有些擔心,連他都出現在了東州。


    也就是說,我們這邊的一舉一動,就算不是完全暴露在裴元修的眼裏,至少,他對這裏發生的事情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現在,邪侯奇跑了。


    他是回去京城了,還是去了哪裏?


    我不由得就皺起了眉頭,而這時,一隻溫熱的手伸過來輕輕的揉著我的眉心,說道:“娘,不要皺眉頭了。”


    “……”


    “我們都沒事的。”


    聽到女兒嬌軟的聲音,我不由得又放下了心裏的那塊大石頭,低頭望向她,伸手摸索著摸到了她的臉上,柔聲道:“好。”


    我們兩幾乎的黏在了一起,高高興興的說了一會兒話,裴元灝雖然一直坐在旁邊,但一句話都不說,似乎就隻是安靜的看著我們,直到過了一會兒外麵進來一個人,說了一句什麽,他才說道:“好了,先用飯吧。”


    是了,該吃晚飯了。


    這一次,飯就擺在了我的這個房間裏,也沒有別人,隻有我們三個人一起吃飯。


    我的眼睛看不見,當然就隻能端著碗吃碗裏的,倒是裴元灝和妙言,不停的往我的碗裏夾菜,不一會兒就已經堆了不少,連米飯都吃不到了。


    我笑著說道:“你們不要再夾了。”


    “娘應該多吃一點,瘦了好多。”


    “是啊,”旁邊的裴元灝也附和著:“女兒倒是比你還會照顧自己。”


    我淡淡的笑了笑。


    剛吃了一口飯,又聽見妙言輕輕的將碗筷放回到桌上,說道:“可是將來,我也不能再照顧娘了。”


    我抬頭望向她。


    裴元灝也安靜了下來,但他的氣息顯得很沉,好像對妙言的話毫不意外,我輕聲道:“嗯?”


    妙言認真的說道:“鐵騎王伯伯說,這一次回來,就要辦我和央初哥哥的事。”


    “……”


    我的手一抖,一隻筷子從指間滑下去跌在了桌上。


    妙言急忙伸手過來幫我撿著,又望著我:“娘。”


    “……”


    我沒有說話,而是將碗和剩下的那一隻筷子也慢慢的放回到桌上。


    其實,這也是早就有準備,從到了勝京開始,這件事就一直在我的心頭壓著,不說,隻是想要逃避。


    可是妙言回來了,這件事就再也逃避不了了。


    妙言把筷子放到我的手邊,然後又順勢握住了我微微顫抖的手,說道:“娘,你不要這樣。”


    “……”


    離開了這些天,她似乎對這件事已經完全接受,並且能平靜麵對了,可能正如她所說的,唯一讓她不安的,隻有我。


    她的出嫁,尤其是這樣的出嫁,是真的從我的心裏剜去了一塊肉。


    另一邊,裴元灝也慢慢的放下了碗筷。


    他說道:“其實這件事,朕也是要跟你說的。”


    “……”


    “三天後,就要辦了。”


    “……”


    “這幾天,他們都一直在做準備。”


    “……”


    “等辦完妙言的這件事,我們就要離開勝京了。”


    我沒有說話,隻是呼吸和心跳比剛剛的更沉重了一些,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喉嚨口梗了許久,才慢慢的點了一下頭:“哦。”


    妙言抓著我的手:“娘……”


    看見他們兩都這樣小心翼翼的,尤其是妙言,明明她將要麵對的才是一個女孩子人生中最大的轉折,更重要的是,她真的要徹底的離開我們,去麵對她自己未知的人生,她卻反倒隻顧著安慰我,這樣的懂事更讓我心酸不已。


    她安靜了一會兒,然後轉頭對裴元灝道:“父皇,我今晚可以跟娘住在一起嗎?我想好好的陪陪娘,我有好多話要跟她說。”


    裴元灝道:“當然可以。”


    話說到這裏,飯其實也吃不下去了,裴元灝還要跟今天才回來的鐵騎王,和已經回到勝京好幾天的鐵麵王再一起去商議一些大事,侍從們將東西收拾走了之後,妙言幫我洗漱了一番,兩個人就早早的躺到了床上。


    她還是和過去一樣,喜歡粘著我,抱著我的腰,將臉埋在我懷裏。


    我的嘴角還帶著微笑,但說話的時候聲音完全是沙啞的,道:“都這麽大了,還這麽粘著娘,你這樣,哪裏像是一個要出嫁的女孩子?”


    她從我的懷裏抬起頭來:“娘,其實我早就長大了。”


    “……”


    “我隻是——舍不得娘。”


    “妙言,”不知是不是她的頭枕在我胸口的關係,胸前真的沉甸甸的,讓我的心跳都那麽的困難,我望向她,床邊燭台上的燭火能勉強讓我看到她的輪廓,隻是不知道這個時候她臉上的表情,我說道:“你知道嫁人是怎麽回事嗎?你就這麽答應了,你知道將來——”


    說到這裏,就已經說不下去了。


    她說道:“我不知道……但又好像知道一點點。”


    “……”


    “我知道成親,是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像過去的父皇和娘一樣,大概,也像將來的娘和三叔一樣,對嗎?”


    她一提到輕寒,我的眼圈立刻紅了。


    喉嚨梗得有些發疼,我輕聲道:“不止是兩個人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兩個人的心要在一起。”


    “……”


    “妙言,你的心會在央初的身上嗎?”


    她總是心直口快,但這一次,卻沒有立刻回答我。


    其實我也知道,她答不出來。


    我的女兒雖然小小年紀,可她經曆過的事情卻比一些大人還多,甚至在這樣本該在父母身邊承歡膝下的年齡,就要遠嫁他鄉,從此和我天各一方。


    她——她甚至還不能完全明白成親對她這一生的意義。


    感覺到她似乎有些失神,但又像是在想著什麽,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說道:“這一次,央初哥哥受傷,昏迷了整整一天,我一直陪著他。”


    感覺到我的呼吸一緊,她急忙說道:“娘,我什麽都沒有做。”


    “……”


    “我隻是握著他的手。”


    “……”


    “他那隻手受傷失血,跟冰塊一樣,大夫都擔心他的那隻手會廢掉。我也害怕,我就握著他的手,怕他太冷。”


    “……”


    “等他醒來之後,我就放開他了。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他抓著我的手又不放了。”


    我不由自主的蹙了一下眉頭,畢竟是自己的女兒,跟別人一起玩鬧是一回事,但這樣被人抓著手又是另一回事,我的心裏湧起了一點怒火。


    妙言倒是將我臉上一點小小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她輕聲說道:“娘你別生氣,央初哥哥也沒有做什麽,他隻是抓著我的手,跟我說——好暖。”


    “……”


    不知為什麽,雖然心裏一陣惱怒,但是一聽到那兩個字,怒火又好像一下子給什麽東西熄滅了。


    我不由得在腦海裏想著那樣的場景。


    央初一身是傷,昏迷不醒,而終於脫離危險,睜開眼睛之前,就感覺到了手上的溫暖,睜開眼睛之後,就看到了妙言。


    所以他說——好暖。


    妙言輕聲說道:“央初哥哥拉著我的手跟我說,不管將來發生了什麽,他都會記得這個時候,我給他的溫暖。”


    “……”


    “他說,將來,他會對我很好的,就好像這個時候,我對他好一樣。”


    聽到她這樣說,我越發的覺得心口沉甸甸的,說不出話來。


    妙言說道:“我相信央初哥哥的話,他會對我很好的。”


    說到這裏,她翻身趴在我的身上,雖然我看不見,也能感覺到她睜大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認真的看著我,說道:“娘。”


    “嗯?”


    “我會幸福的。”


    “……”


    “我會過得很好很好的。”


    “……”


    “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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