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他走得很快,來到上次鬼先生飛出的照壁前。將暗門挑開。


    暗門之內是一條通道,通道兩旁隔不多遠就嵌著一盞油燈。


    楊逍直往裏走,來到盡頭,卻有一個石門,石門兩旁站著兩個羅刹鬼女,線條之優美,實在少有。


    石門上有兩個梵文,楊逍也看得懂,是“人間”二字。


    “人間反而在地下,這個鬼先生!”


    他上下打量石門,心想:“這石門如何開啟?”石門沒有任何縫隙,楊逍弄了半天,仍是沒開。


    “奇怪,”他暗自沉吟道,“莫非關鍵在兩個羅刹鬼女身上?”


    眼睛一溜,那羅刹鬼女像聽見她的說話,一雙眼睛更紅了。


    楊逍這才注意,原來兩個羅刹鬼女本就擺著請進的姿勢。


    楊逍一驚,心道:“莫非這兩個羅刹鬼女也是屍體製成?”


    手不由觸到羅刹鬼女的手上。


    觸手冰涼,那隻手竟隨著楊逍的手沉下去。


    楊逍一驚,卻聽“軋軋”一陣聲響,石門打開了。


    原來羅刹鬼女的右手竟是石門開關的機關,而楊逍也已感覺出這羅刹鬼女確是陶瓷。


    楊逍苦笑一聲,舉步入房,卻是眼前一亮。


    整個房間猶如皇宮,富麗堂皇。


    但他的目光隨即盯住。


    因為琉璃燈光下的一張繡塌上,躺著一個赤裸的女人。


    那女人肌膚雪白勝雪,在燈光下散發著一抹難以言喻、誘人的光澤。


    她的頭偏著,身上蓋著一個被子,她竭力想將四肢縮進被裏,但她不能。


    因為她的四肢已被紅綾係在錦塌的四角。


    這是誰,是不是明珠?


    楊逍緩緩將被掀開,忽地一驚。


    因為他看到的不是人臉,而是一張鬼臉。赫然與羅刹鬼女一樣。


    不同的隻是眼睛,羅刹鬼女沒有眼珠。


    而這女子卻隻以血紅色描了一道眼線,眼睛都是活的。


    極靈活。


    眼神是又驚又喜。


    這眼神楊逍是如此熟悉,不由失聲驚叫道:“明珠!”


    那女人頷首,淚如泉湧。


    楊逍“刷刷”四劍,盡將紅綾削斷。


    明珠渾然忘記全身赤裸,從錦塌上爬起身子,撲進楊逍的懷抱。


    楊逍雖明知是明珠,但一張鬼臉向自己撲來,仍不免心驚。


    但他仍張開臂,將明珠摟入懷中。


    芬芳的肉體,眩目的膚色,溫軟的肌膚,本來很旖旎,但因鬼臉的影響,反有些恐怖了。


    也不過片刻,他的肩頭已被淚水浸濕。


    楊逍一陣難過,道:“明珠,不要哭了,一切已成過去!”


    楊逍任她哭了一會,才將她放開。


    她好像忽然想起身無寸縷,掙紮著從楊逍懷中脫出,半曲身子,掩住胸膛。


    楊逍歎了口氣,伸手將錦被拿起,裹住明珠的身子。


    明珠的淚水又流下。


    楊逍道:“那回子可曾欺負你?”


    明珠搖頭。


    楊逍伸手輕撫明珠的臉頰,道:“隻是將你的臉弄成這樣?”


    明珠頷首。


    楊逍觸著她的臉,一陣冰冷,竟沒有活人的氣息。


    他不覺打了個寒戰,道:“我替你將瓷土弄掉!”


    一麵說,一麵移手至她的頸部,正要將之扳下。


    明珠已將頭亂搖,眼瞳中也露出痛苦之色。


    楊逍立時想起珍珠被藏在瓷像裏的屍體。


    那具屍體被弄也來後,皮肉盡爛,不就是因為粘在瓷片之上?


    王老二是陶匠出身,十二分小心,仍不能避免屍體的損壞。


    明珠顯然情形一樣。


    應該怎樣做,楊逍一時彷徨無主。


    他再細心打量那張羅刹鬼臉,除了眼睛鼻子下有兩個小洞,耳朵也有兩個,其餘全被封住,連嘴唇也不例外。


    所以,明珠能看,能聽,也能呼吸,卻不能說話,不能吃喝。


    不能吃喝,短時間還可以,長了可不行。


    怎樣是好?他一時陷入沉思中,但隨即想:“再大的困難已熬了過來,這點難題,不難解決!”


    他歎了口氣,道:“明珠,我先抱你上去好不好?”


    明珠頷首。


    楊逍不停地說著安慰的話,但明珠仍不住流淚。楊逍將明珠抱起,向室外走去。


    她也看出楊逍是在安慰自已,何況她也看到過珍珠屍體的情形。


    楊逍也不禁心酸,想起珍珠的情形,就又為明珠擔心起來。


    但他仍不停地安慰明珠,畢竟他是一個多情的人,並且深愛明珠。


    夜深沉,卻離天明不遠。


    眾人看到明珠臉上的情形,都不由駭異。


    明珠閉上眼睛,她害怕這樣的目光,隻有緊緊依偎楊逍。


    李千戶雖然很暴躁,此時卻對明珠很同情。李馨香也是,她雖嫉妒得明珠要命,畢竟是一個善良的人。


    但所有的人都不能替明珠想一個妥善的解決辦法。


    李千戶道:“呆在這裏也不是辦法,咱們還是回城去!”


    李馨香道:“若真弄得麵目全非,那真太可惜了!”


    楊逍緩緩地道:“一個人隻要心地好,外表怎樣醜陋也不打緊!”


    這句話出口,明珠的淚又湧出。


    李馨香歎道:“我現在倒希望變成明珠妹子的樣子!”


    李千戶輕歎道:“胡說!”


    李馨香道:“楊大哥,你要將明珠妹子安置在哪兒?”


    李千戶道:“當然送回家!”


    李馨香道:“那不成,死了一個珍珠姐姐,她父母已夠難過,若見明珠妹子這樣,豈不急死,而且聽說明珠的母親身體也不太好!”


    “不錯!”楊逍道,“我家隻怕也不成,因為我和明球家一直互有來往!”


    李馨香道:“以我看,還是暫送我家,我也好照顧她!”


    李千戶笑道:“是極”


    楊逍道:“這個……”話說一半,又住了口。


    李馨香一瞪眼,道:“難道你這個時候還不相信我?”


    楊逍搖頭,道:“問題是明珠!”


    明珠已經頷首。


    李馨香“咦”道:“你看,明珠已經同意!”


    楊逍道:“既如此,就依你!”


    李馨香道:“那我們現在就動身,否則天亮回城,被旁人看見,可不妙!”


    楊逍目視馨看道:“什麽時候你變得這樣細心了?”


    李馨香笑道:“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我並不是你心目中的‘不妙’!”


    楊逍苦笑。


    李千戶道:“這事看來隻有這樣的結局!”


    楊逍歎了口氣,道:“嗯。”


    李千戶道:“這結局雖不太好,幸而也不算太壞!”


    於是眾人各自回去。


    ※※※※※※


    楊逍這幾天心神緊張,早已疲憊不堪,回到家裏,倒床就睡。


    不知何時,他被人匆匆叫醒。


    一個仆人道:“一個捕房的捕快請你!”


    楊逍雖沒睡好,仍打點精神迎了出來。隻見一個捕快拱手道:“楊公子,我家總捕頭請你去?”“什麽事?”


    捕快道:“那鬼先生已將屍體修補完整,請你驗明一下,以備結案!”


    楊逍一聽是這事,放下心來,洗了一把臉,和那捕快一起到捕房。


    一路上,楊逍問:“鬼先生真的將屍體修補起來?”


    捕快道:“真的,鬼先生真是手巧,用石膏之物將屍體臉部複原起來,栩栩如生,那女子可真漂亮,我生平僅見。”


    珍珠姑娘本就很漂亮。


    楊逍笑笑,心中產生一絲好奇,不由加快腳步,一邊又問:“他可曾說能將明珠姑娘臉部複原?”


    捕快道:“這倒不曾聽說!”


    來到驗屍房,隻見秋莫離、韓瑛和鬼先生都在這裏,旁邊有不少捕快,皆發出一陣陣驚歎。


    楊逍大步跨前,道:“鬼先生真能借屍還魂,將臉部修複?”


    他已看到台上的屍體。


    忽地,他驚愕地張大了嘴巴,似乎看到了世界上最驚奇的事,怔怔地站在那裏。


    屍體的臉部敷著石膏,栩栩如生……但楊逍不會為此驚奇。


    這女子驚豔照人……但楊逍也不會為此驚奇。


    鬼先生得意地道:“怎麽樣,我的手藝還過得去吧?”


    楊逍問道:“你……你不會弄錯吧?”


    鬼先生道:“怎會,這是依據死者的骨骼、年齡、皮膚的潤滑程度塑出死者生前的相貌,不能說百分之百,也能達到百分之九十!”


    秋莫離道:“難道楊公子不認識她?”


    楊逍道:“認識,但她不是珍珠姑娘,而是範姑娘!”


    “哦?”秋莫離和鬼先生一齊大眼瞪小眼。


    楊逍臉色一變,道:“這事隻怕一開始我們就錯了!”


    他猛地皺眉苦想,似乎在思考一個重大的難題。


    鬼先生和秋莫離以及韓瑛都驚詫莫明,七嘴八舌地問。


    “怎會這樣?”


    “楊公子,你不會認錯吧?”


    楊逍忽地一聲大叫,“哎呀”一聲將眾人嚇了一大跳。


    楊逍道:“秋捕頭,你可有馬?借我一用!”


    秋莫離一怔,道:“幹嘛?”


    “別問,快牽馬!”


    秋莫離見他急得直冒汗,趕緊牽馬,好在捕快要辦案,馬都在隔壁備好的。


    楊逍奔出來,飛身上馬。


    三人齊奔出,韓瑛道:“到底怎麽回事?”


    楊逍道:“鬼先生,你一開始的推測是對的!”說罷,策馬狂奔。


    鬼先生驀地醒悟,對秋莫離和韓瑛道:“咱們騎馬快追!”


    秋莫離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直到騎馬出來,才問鬼先生,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鬼先生道:“從一開始,我們就認為死者是珍珠,而忽地變成範姑娘,你可想通了?”


    秋莫離道:“那不過是認錯屍罷了?”


    鬼先生道:“你想一想,範姑娘的屍體怎麽會戴著珍珠姑娘的手鐲?”


    秋莫離道:“這是有點奇怪,不過,那脫脫敏說不定故意將珍珠的手鐲戴在範姑娘的手上,製成了陶俑!”


    “那珍珠呢?”


    “多半埋起來了!”


    韓瑛道:“不對,這事是很奇怪,脫脫敏要製陶俑,完全可以用珍珠姑娘去製,用不著將手鐲移到範姑娘手上。”


    鬼先生道:“不錯,秋兄,其實你俠義有餘,應該做個俠客,而不應該做捕頭。不知道你這‘神捕’從何而來?”


    秋莫離臉一紅,道:“我入公門不久,確實沒有辦案經驗,一些案子都是別人,比如秦寶寶他們推測而出,我負責抓人罷了。‘神捕’二字,實是過譽!”


    鬼先生道:“你確實要多曆練,做捕頭,一要注重證據,二要會推測!”


    韓瑛道:“莫非珍珠姑娘沒死?”


    鬼先生道:“不錯,如果照這樣推測下去,結果就很可怕!”


    “我還是不明白!”韓大道。


    鬼先生道:“如果珍珠姑娘沒死,她就有很深的動機,最有可能是她要以另一種麵目重新出現!”


    韓瑛瞪大眼睛。


    鬼先生又道:“你想,脫脫敏能知曉多戶官宦富家的情形,一定有人和他同謀!”


    秋莫離道:“也許是寒姑娘告訴他的!”


    鬼先生搖頭道:“寒姑娘已有心擺脫他,怎會和他說這些?最奇怪的是脫脫敏連楊公子喜歡哪幾個姑娘都知道,豈不奇怪!”


    秋莫離頓時默然。


    鬼先生道:“珍珠姑娘有意將楊公子喜歡的女人害死,是因為她也喜歡楊逍,要嫁給他!


    否則要報複楊逍,脫脫敏應該第一個將楊逍害死!”


    秋莫離道:“但脫脫敏和珍珠姑娘又怎會認識?”


    “這還不清楚。不過,脫脫敏劫持千金小姐,要挾寒姑娘。而珍珠要打擊楊逍喜歡的女人,他們的目的不謀而合。”


    秋莫離道:“莫非你說現在的明珠是珍珠姑娘?”


    鬼先生道:“你有點開竅了!”


    “那明珠呢?”


    “從範姑娘的情形看,多半已經遇害!”


    “她們可是親姊妹!”


    韓瑛道:“女人嫉妒起來,會不顧一切的。而深刻的愛,又能使人瘋狂,脫脫敏就是明證!”


    秋莫離道:“那珍珠姑娘臉變成那樣,怎麽和楊公子成親?”


    “些微損失,卻能換得至愛,還是值得的。何況,珍珠的臉未必真的受損。”


    秋莫離道:“但珍珠總要張嘴吃飯,那時她能說話,楊公子豈不看破!”


    “聲音可以改變,如變得沙啞,隻要找個借口就行了。當然,時間一久,終究難免露出破綻,但那時生米已成熟飯,也許和楊逍連孩子也有了,楊逍能怎麽辦?”


    “那不是雙方都痛苦?”韓瑛驚訝地問道。


    鬼先生道:“愛情可使人喪失理智,那是無可奈何!”


    秋奠離忽地“哎呀”一聲,道:“你修複範姑娘的事,好多人都知道,若傳到珍珠耳朵裏……”


    鬼先生接道:“那李馨香就危險了!”


    秋莫離道:“她連李馨香也不放過?”


    “殺一個人,和殺幾個人並沒有區別,你辦案子,應該見過這種事!”


    “不錯!”


    楊逍這時也瘋狂加鞭,但他忽地有一種預感。


    不管怎麽趕,都已來不及了,他的手足不由一陣酸軟。


    鬼先生趕了上來,道:“楊公子!”


    楊逍道:“你已明白?”


    鬼先生歎道:“這珍珠姑娘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楊逍歎口氣,道:“那多半是珍珠了,因為在‘捺落迦’見到她的時候,一點陌生的感覺也沒有。除了明珠妹妹,沒有別人會給我這種感覺,所以當時一口認定她是明珠!”


    “這珍珠平時怎樣?”


    楊逍道:“多愁善感,心胸是比較狹隘一些,但懂得大體,就是下人做錯什麽,也很少責怪他們。聽明珠說,除了我之外,她很少與別人說話!”


    鬼先生脫口道:“要命!”


    楊逍一怔,道:“什麽?”


    鬼先生道:“最可怕就是這種性格,這種女孩子可以說是深藏不露,就是恨什麽人,別人也不容易覺察!”


    楊逍恨道:“但她這樣做又為什麽?”


    鬼先生問:“她對你可好?”


    “像姐姐一樣!”


    “她比你大?”


    “大不了幾天!”


    “她若嫁給你,你怎樣?”


    “我從來沒有想過!”


    “她未必不會這樣想,你仔細想想,她可曾給你暗示?”


    楊逍歎了口氣,沉吟了一下,道:“現在想起來,珍珠姑娘她好像真的有意嫁我!”


    “不用說,你沒答應?”


    楊逍道:“我隻當她說笑!”


    鬼先生道:“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看出你愛的不是她,而是明珠!”


    楊逍無言頷首。


    韓瑛趕到,插了一句,道:“也怪你自己太過風流!”


    楊逍知道她指範姑娘,不由長歎一聲。


    鬼先生道:“少年人一時把持不定,也是常理!”


    楊逍道:“不錯,我最喜歡的,仍是明珠!”


    楊逍突然一加鞭,又趕上前去。


    馬一聲長嘶,忽地倒地。


    楊逍身子一飄,展開輕功,竟比馬還快。


    鬼先生歎息道:“但願李千戶能有防範!”


    但這希望,太渺茫。


    ※※※※※※


    老太君等他們走了,才對一個婦人道:“謝月娥!”


    一個少婦躬身道:“在!”


    “等那小子把人叫齊後,就給他們一人一包毒藥,一覺睡到地獄裏去!”


    “是!”少婦躬身答應。


    南宮雪有些不安地道:“我看對一個孩子,用不著下這種毒手吧?”


    老太君道:“一個孩子?你可不要小看他,他是金龍社的秦寶寶!”


    南宮雪大吃一驚,道:“他是秦寶寶,那就更加不能殺了,得罪了少林、唐門、金龍社,可不是玩的!”


    老太君冷笑道:“不得罪也得罪了,幾個小娃子一死,有誰知道是咱們做的案?而且,這小子是為‘官銀’一案來的,魚二這蠢貨又讓他盯住了,若不斬草除根,後患無窮!”


    南宮雪一皺眉,道:“我總覺得劫官銀一事不要和官府作對,咱們南宮世家一代不如一代,若再惹上這麻煩事,著實不妥。”


    老太君冷哼一聲,道:“若不劫得官銀,如何重整本門,如何對抗江湖上的各大門派?”


    老太君又道:“自從四十年前,江湖各大幫蓄意對付本派……”


    南宮雪道:“各大派聯手對付本門,尚無證據!”


    老太君厲聲道:“這要什麽證據,本派之主連連夭折,弄得本門男丁凋零,弄得我幾次白發人送黑發人,難道不是證據?”


    南宮雪不言語了。


    老太君又道:“你莫忘了博兒是如何死的。”


    南宮雪咬牙道:“博兒的仇,我一定要報,不過那隻是長白派的事,隻是林南奎的事!”


    老太君怒喝道:“住口。本派之主連連夭折,哪有這麽巧的事,你還要狡辯!”


    南宮雪不作聲了。


    老太君頓了頓,溫言道:“雪兒。你莫怪我心狠,你幾個哥哥慘死,我傷心透了。你父親在時,最疼愛的是你,你不要忘了發揚光大本門,替你幾個哥哥報仇!”


    南宮雪垂首道:“是!”


    老太君道:“我用銀子收買江湖幫派,乃是為你幾個哥哥報仇,你要理解我的一番苦心!”


    ※※※※※※


    李馨香沒有看出“捺落迦”救出的是珍珠,李千戶同樣也看不出。


    以楊逍的經驗尚且識不破,何況他們?


    而這件事,又太過詭異。


    李馨香已替珍珠換上一襲淡青衣裳。


    明珠喜歡穿青衣,她是知道的。


    李馨香歎了一口氣,明珠雖在光天化日之,仍不像一個人,而像一個羅刹女鬼。


    李馨香雖有這種感覺,但她沒有說出來,因為她畢竟心地善良。


    她口裏雖然不止一次要殺明珠,其實心裏並沒有這個念頭,甚至認為明珠和楊逍是天生的一對。


    隻是她真的喜歡楊逍,要她默默將心上人讓出去,她很難辦得到。


    不過,她隻是爭取,從沒考慮要陰謀殺死錢家姊妹。


    李千戶頂天立地,李馨香若是男兒,絕不比其父遜色,因為她體內流的也是俠義之血。


    所以她雖然脾氣暴躁,和別人大打出手,楊逍對她並無惡感。


    他一直將她當妹妹一般,他的心已被明珠占據。


    李馨香其實也很明白這一點,隻是事情尚未絕望,她還要爭取。


    她也想學得溫柔一點,可學不來,每想到這件事她就歎氣。


    她忽地道:“明珠,我實在看不出這青色衣服有什麽好看!”


    沒有回答!


    李馨香苦笑道:“可惜你不能說話,否則我很想和你談一談。”


    羅刹鬼女目光一閃,珍珠取過書案旁的素絹與一管筆。


    李馨香笑道:“我怎麽想不起來,你雖不能說話,卻可以筆談!”


    她忙去磨墨。


    隻是墨硯一塵不染,筆也全是新的。


    珍珠眼中露出奇怪之色。


    李馨香看出來了,苦笑一聲,道:“這些東西是我爹買來的,她原要我學你們姊妹的樣子,閑時念書寫字,可我學不來!”


    珍珠點頭。


    李馨香匆匆將墨研好,道:“你看這個成不成?”


    珍珠寫道:“墨淡一些,又不是練字,算了,你要我談什麽?”


    李馨香道:“先談衣服,淡青色有什麽好看?”


    珍珠寫道:“青色看來淡雅一些!”


    馨香道:“原來如此,你害不害怕相貌變成醜陋?”


    珍珠寫道:“沒什麽好怕!”


    馨香道:“不害怕楊大哥嫌棄你?”


    “不怕!”


    “為什麽?”


    “因為楊大哥並非是隻重外表的人!”


    “你怎知道?”


    “我們青梅竹馬長大,怎會不知道?”


    李馨香咬唇道:“依你看,楊大哥是否喜歡我?”


    “喜歡!”


    李馨香心中一樂,道:“真的,他對你這樣說的?”


    “他當你是妹妹一樣!”


    馨香苦笑。


    珍珠接著寫道:“但我們姊妹若都死了,他一定會要你!”


    李馨香道:“為什麽?”


    “像你這樣可愛的女孩,實在不多!”


    李馨香苦笑道:“看來,我若想嫁他,非殺你們姊妹?”


    “隻可惜你不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李馨香道:“有時候我也很凶的!”


    “那不過是刁蠻,真要叫你殺一個毫無仇怨的人,你未必下得了手。”


    李馨香點頭。


    珍珠忽又寫道:“你真的喜歡楊大哥?”


    “喜歡得要命!”李馨香的臉紅了。


    珍珠又寫道:“這麽說,你若不能嫁給他,生不如死羅!”


    馨香點頭。


    珍珠寫道:“你是一個可憐人,比我還可憐!”


    李馨香一怔,道:“你可不可憐啊?”


    珍珠又寫道:“不過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李馨香道:“你是說容得下我?”


    “你不在乎大小?”


    李馨香笑道:“那有什麽關係?隻要能夠跟楊大哥在一起就成了。”


    “難道你不覺委屈!”


    “沒什麽委屈?”


    “這樣說,其實你並不可憐,可憐的隻有一個人。”


    “誰?”


    “珍珠!”


    筆緩緩放下,兩行眼淚湧出了羅刹麵具之外。


    李馨香安慰道:“生死有命,你也不要太傷心。”


    她好大意,竟沒看出奇怪之處。


    一個聲音響起:“馨香!”


    李馨香回頭,道:“爹,你進來好了!”


    李千戶推門進來,道:“明珠可好?”


    “很好,她還用筆和我交談呢!”


    李千戶道:“很好,很好!”又轉對珍珠道:“明珠,在我這裏不用客氣,需要什麽,叫馨香去拿。”


    珍珠欠身一福。


    李千戶道:“馨香這孩子雖然脾氣暴躁一些。其實沒什麽。”


    珍珠頷首。


    馨香忽地道:“爹,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什麽事?”


    馨香欲言又止。


    李千戶目光一轉道:“明珠又不是外人,你避忌什麽?”


    “誰避忌了?”


    “那你還不快說?”


    李馨香仍是吞吞吐吐,道:“她……”


    李千戶笑道:“你平常可不是這樣,今天怎麽了?”


    李譚香道:“她說她容得下我!”


    李千戶怔了一怔,想了一下,大笑道:“原來是這麽回事!妙極,娥皇女英,千古佳話,隻是便宜楊逍那小子了。”


    馨香紅臉道:“爹你是答應了?”


    李千戶反問:“不答應成嗎?”


    “不成!”


    “不害羞!”


    馨香一嘟嘴,轉問道:“楊大哥現在去了哪兒?”


    李千戶道:“就在門外!”


    珍珠一怔,李馨香卻驚喜地道:“真的?那我說的話豈非他都聽在耳內?”


    李千戶一笑道:“爹和你開玩笑。”


    李馨香氣道:“爹爹,你壞死了!”


    李千戶道:“你眼中快沒有我這個爹了,現在不壞尚待何時?”


    馨香頓足道:“爹你老實說,楊大哥到底在哪裏?”


    李千戶道:“在衙門!”


    “到衙門幹什麽?”


    ‘李千戶看了明珠一眼,道:“聽說是幫明珠結案!”


    “怎麽?”


    李千戶道:“那個鬼先生挺有門道,聽說將衙門的屍體恢複了容貌,漂亮極了,讓楊逍去指認,以備結案。本來這事該讓明珠去,我怕明珠傷心,所以打發捕快去找楊逍!”


    珍珠大驚。


    可惜李幹戶沒有發覺,道:“明珠姑娘,我這樣做可好!”


    珍珠茫然地點點頭。


    李千戶笑道:“你們在這兒談,我要出去喝兩杯!”


    而珍珠的眼神發出一股寒氣,他們卻沒有發覺。


    真夠粗心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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